第一章
【第一章】
悅耳的古典音樂流瀉滿室,橙黃色的燈光打在光可鑒人的檜木地板上、仿歐洲宮庭式的桌椅上,還有在舞池翩翩起舞的男女身上。
一切是那麼融洽,男的瀟洒、女的嬌俏,喁喁細語中有着無限浪漫。
猜不到吧?
這是一間夜店,專屬上流社會的奢華品,每位來到此地的男女貴客衣着行頭全是當季最流行的時尚名品。
「魔幻極光」是夜店的名稱,裏頭的絢爛燈光就像在極地天空出現的美麗幻彩,無法捉摸,又那麼炫目。
橙黃色的光線隨着樂曲流轉在偌大空間的每個角落,襯得每個紳士、名媛的容顏更加神秘,在這曖昧的氛圍里,人心似乎也變得複雜。
一雙雙限量高跟鞋的女主人,莫不使出渾身解數來達到自己的目的,她們都明白會來到這裏的男人,就算不是鑽石龜、金龜,最起碼都擁有銀龜的身價,只要成功釣到一隻,還怕下輩子沒有倚靠嗎?
而身穿高級襯衫的名紳男士們,也都知道這裏諸位美艷的女人大多是上流社會、有權有勢的千金小姐,說不定能夠來段商業聯姻,對自己的事業版圖大有助益。
在各懷鬼胎的心思下,表面上的巧笑倩兮與俊朗有禮,交錯成一幅幅美麗又詭異的畫面。
當然,也有人不是懷着這種企圖來到這裏,純粹只是想換一種心情,換一個新的開始。
段恬恬雙眼無神地攪着熱可可,印上希臘神像的馬克杯和其它人端在手中的高腳玻璃杯極不搭調。
而她的一襲月牙白長禮服,只在嫩肩露出幾個交錯的透明小叉叉,和其它無不想盡辦法表現性感的女人們站在一起更是不協調。
段恬恬最不能融入這裏的一點是,從進來到現在,她除了點一杯熱可可之外,沒有別的動作。
其實,她的存在早就引起旁人注意,吧枱服務生為了找一個杯子來裝熱可可,可是煞費心思。因為在這種充滿紅男綠女的場合,點的就算不是烈酒也是雞尾酒,哪有人像她點熱可可的?而且,吧枱服務生還是把自己當宵夜喝的熱可可貢獻出來才有那杯呢!
段恬恬渾然不覺自己處在這個情慾濃烈的空間有何不妥,她的心思全飛到別的地方去了。
她的心頭澀澀的,點一杯熱可可是想讓自己放鬆,可是杯子都冷了,也不見她啜飲一口。
才剛結束一段十年的感情,她居然可以冷靜的坐在這裏,連她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她和男友……不對!是前男友從國二就認識,就連高三那年他們全家到英國定居,她都沒有放棄,堅持要繼續走下去,男友也是這麼跟她保證。
她甚至為了能常常和他見到面,而去報考空姐。
即使這樣,還是無法阻止他移情別戀。
段恬恬是很專一的,自從交了男友的那一刻開始,她的眼中就沒有別的男人存在,就算因為分隔兩地,男友從一個禮拜打一通電話,到一個月打一通,見面次數也從兩三個月一次,變成每逢節慶才見面的情況。
段恬恬在高中、大學時期都被朋友笑過,但她不以為意,但是卻常有人問她這樣的相處模式還算是男女朋友嗎?
這個問題她也問過男友,也許她和男友的個性都是屬於內斂型的,平常就獨立慣了,並不特別依賴對方,因此對這種交往方式都沒有什麼特別異議。
直到一個月前,男友三個月沒有給她電話,她按捺不住的撥了通國際電話給他,聊不到十句男友就急着掛,她說還想跟他說話,這在男女朋友之間是一種再正常不過的情況。
男友卻回她一句──
你錢多啊?
他的這句話深深傷了段恬恬的心,於是她黯然放下電話,心也在那一刻放下了。
三天後,她想找男友談分手,她不想再守着一份根本沒有未來的感情,偏偏男友的電話卻一直打不通。
在那一個月中,她是恨也是怨,卻無處發泄。
終於在她飛完一趟曼谷之後,男友撥了通電話給她,依舊是平常的關懷語氣,卻引不起段恬恬心情的波動。
她直言要放棄這段感情,男友先是沉默好長一段時間,然後開口。
(我知道沒有和你聯絡是我的錯,我向你道歉,我捨不得放開你,你再考慮考慮好嗎?)
他若在她那段害怕、無助的日子裏說出這些話,也許還有機會挽回的,可是現在……她已經死心了。
「我們根本不適合,你遠在英國,而且一年來台灣不到兩次,連通電話也懶得打,我不懂再繼續這樣下去有什麼意義。」
(我知道這都是我的錯,你能再給我一個機會,重新來過嗎?)
「沒有這個必要,你去過你的生活,不必再為我牽絆。」
(我知道你一直為了我到英國定居而不諒解……)
「不是的,不是這個原因,而是你的心,你的心根本沒在我身上,何必再浪費時間?」段恬恬截斷他的話。
她最討厭他說這句話,一份感情需要的是兩顆心,而不是把過錯歸罪到某一方,她深信極相愛的兩人,縱然相隔再遠,也會將對方時時掛在心頭,而不是不聞不問。
其實段恬恬也知道,因自己的生活單純規律,所以男友才放心的把她獨自留在台灣。
但……這是她的錯嗎?
(難道我們再做普通朋友也不行嗎?)
他的聲音忽然變小,讓段恬恬一時聽不太清楚。
「你說什麼?」
(親愛的,陪我去逛街。)
一道慵懶的女聲忽然介入她與男友的對話。
剎那間,段恬恬全明白了,他不是沒有心,只是他的心給了另一個女人。
「我想,我們也沒必要再做普通朋友了,你別再打電話給我,祝你幸福。」段恬恬毅然決然的掛上電話,也將這十年的感情切得一乾二淨。
昨天,她把男友曾送她的東西全丟了,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男友根本沒時間陪她過生日,更別提什麼情人節了,禮物寥寥無幾,原本覺得沒什麼的段恬恬,在整理舊東西時泛起一絲苦笑。
也許他早就沒心了,是她後知後覺。
段恬恬把玩偶和衣物全捐到孤兒院,然後把那些她曾經珍視的情書一封一封地燒了。
她沒有再打開看,因為她知道那裏頭早就沒有愛了。
所以今天她想拋去十年的包袱,好好放鬆一下,但保守慣了的她在衣櫥翻了半小時,才找到這一件稍微有看頭的禮服,其實當她走進來時,門口的服務人員還多瞧了她兩眼。
她應該不會傷心了,為什麼心頭還是悶悶的?
「小姐,有這個榮幸請你跳支舞嗎?」
一道溫和有禮的男聲,打斷了段恬恬的思緒。
段恬恬轉頭看着向她邀約的大掌,她甚至連來人的面容也沒看就把小手放上去。
反正,她已決定要重新過生活了不是嗎?
會來這裏的男人,應該沒有長得像暴龍的史前動物吧?
悅耳的音樂輕柔流瀉,舞池裏儷影雙雙,而摟着段恬恬的男人更是在場女人們的渴望,大家都在等着他邀舞,殊不知他的第一支舞,竟是挑上最沒看頭的段恬恬。
段恬恬的目光始終停留在男人高級襯衫的第二顆扣子上,她無意識的踩着舞步。
以往她很排斥和男人有太過近距離的接觸,而現在她不用,也沒有理由再排斥了。
一不留意,她踩上他名貴的皮鞋。
「對不起。」
段恬恬看着他嶄新的皮鞋上留下半個鞋痕,非常過意不去。
「沒關係,不過……我想我的人應該比我的皮鞋更能吸引你才對。」
他輕鬆的語調仍無法讓段恬恬放鬆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