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八點四十分。
“總裁早。”一早，員工此起彼落的問候聲伴隨着精神抖擻走入大樓的嚴成赫。
往常，他計算過，離電梯不到二十公尺時，身後總會有個帶點嗲聲的娃娃音冒出來叫住他。
今天他好心情的計算距離，期待老是無視他人嘲笑眼光的小蠢蛋叫住他，迎接一天忙碌工作，直到進入電梯內，預期會聽到的聲音都沒有響起，那抹美麗的身影也不見蹤影。
嚴成赫蹙眉，破天荒的按住鍵，引來常天注意。
“有事嗎？”主子的表情有些不快。
“等一下。”他不死心，走了出去，放眼望向大廳，依然不見不知何時已引起他在意的影子。原本以為她會眼往常一樣，一大早在樓下大廳等着他上班，此刻卻還不見蹤影。
昨天才讓彼此的距離更進一步，今天馬上得意忘形，習慣一大早看見她甜得膩出汁來的笑容，少了她的身形，心頭像是遺落了些什麼，悶悶的，壓得他有些……慌？該死的，他在想什麼！
意識到此舉背後的含意，他低咒一聲，一臉陰霾的再度走入電梯。她不過是過渡時期的生活調劑品，他不該放太多的注意力在她身上。
“上樓。”嚴厲的表情杜絕常天好奇的探索眼神。
“是的，總裁。”
長江集團最高權力中心的總裁辦公室內，嚴成赫健臂交叉於胸，高大挺拔的身影映照在落地窗前，炯亮有神的黑眸俯瞰車水馬龍的街景，心情難得不復以往的冷靜沉穩。
才不過一天而已，他幹嘛變得如此在意她在哪裏？
他是怎麼了？還是邵媛媛將他怎麼了？
昨天才將兩人的關係明朗化，今天就像傻子一樣眼巴巴的望着她現身，完全不像平常該有的冷靜自持，他們之間不該是他在擔心對方。
他告訴自己，她只是他疲憊心情下，供自己發泄情緒的產物，他看上的是她無厘頭的耍寶逗趣，而不是她這個人，她不可能重要到足以影響他的情緒。
嚴成赫不敢深究什麼時候開始注意到她的存在，只知道此刻的心情很浮躁，他告訴自已不要太在意，偏偏，沒見到她的身影，他安不下心。
他厭惡管不住自己的心，那是一道看不見的罩門，讓他無能為力，就此沉淪，甘心成為女人的奴隸。
他胡亂找借口搪塞，一定是太久沒有女人了，才會跟她有了肢體上的親密接觸后，就像中了蠱般，滿腦子都是她的身影。
“小敏，是我，大表哥。”嚴成赫既然心情被攪亂，沒心思放在工作上，為了解除魔咒，他乾脆選擇正面以對，正視害他心神不寧的女人。
他一定是瘋了，待電話接通，他還是沒辦法接受自己為什麼如此在意她的存在？
“大表哥，怎會想到打電話來？”熟悉大表哥工作流程的趙敏略顯訝異，早上幾乎都是他的開會時間，突然打電話，想必有急事。
“打擾了，我有事找媛媛，請她聽電話。”嚴成赫低沉醇厚的嗓音，平平穩穩，聽不出異狀。
“一大早找援交妹，是不是她又闖禍了？”以為又發生什麼事，勞動大表哥打電話來逮人，趙敏擔心的問。
“不用緊張，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不同媛媛愛要勇於說出口，注重私隱的嚴成赫，行事顯得低調，隨便找個借口，不願私生活攤在陽光下成為眾人茶餘飯後的八卦對象。
“她還沒來上班。”趙敏鬆了口氣。只要援交妹沒闖禍，其他事情都不是問題。寄居在別人屋檐下，有個隨時會闖禍的員工，她得時時提心弔膽，免得哪天被人攆出去，她還不知道。
“我個時間，她不是都已在公司？”他以為她是只早起的鳥兒。
“那是她為了追大表哥，才會七早八早來上班，平常你想看到她，起碼要中午過後。”德文稿件少，她大小姐順理成章晚上班，天底下可能只有她一人比老闆好命。
“還真難為她了。”嚴成赫醇厚醉人的男嗓里夾雜着淡淡笑意。看不出來小公主對他還真有心，為了讓他留下深刻印象，平常好命的懶惰蟲可以一個月風雨無阻比他提早到公司。從別人口中得知她對他的用心，說不感動是騙人。
當初惹惱他的白痴舉止被她不屈不撓的誠意所填滿，她用另外一種方式展現沒有經過時間驗證無法看得到的優點。他發現她就像愈沉愈香的老酒，愈是深入了解她，愈讓人着迷。
“可不是，依她使命必達的執拗個性，在還沒把到你之前，絕不可能無故遲到……莫非家裏還是她出了什麼事？這又不太可能，她應該會打通電話來哭訴一番才對。”依她對援交妹的了解，她不是個會憋心事的人，要不也不會聲名遠播，讓眾人皆知她在倒追男人。到底是什麼事讓她無人能摧的毅力破功？她好奇得很。
“我趕着開會，媛媛來了，請她直接上來找我。”江秘書長探頭示意他準備開會，沒時間跟趙敏閑聊，嚴成赫直接轉入主題。
不是什麼大事，幹嘛勞動趕着開會的大表哥打這通電話，還要援交妹親自上樓覲見？神經極為敏感的趙敏嗅到一絲不一樣的氣息。有可能是大表哥受不了援交妹無人能及的“哥哥纏”，棄械投降了嗎？
中午十二點整，兩朵花工作室再度響起電話聲。
“媛媛人呢？還沒來上班嗎？”開完會，回到辦公室，沒見到媛媛的人影，嚴成赫擔心的電話馬上連線到兩朵花工作室。
“我的大小姐員工已經來上班了，沒在辦公室等你？大表哥這麼急着找她，是不是發生什麼事？”
“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她會去哪裏？”依舊是讓人好奇到不行的答案。
“上班時間，她能去的地方遍及整棟大樓，我也不知道她目前窩在哪個部門當免費雜工。”她忙，她唯一的員工更忙，念在援交妹懂得利用大公司提供的免費資源下，她睜一隻眼、閉一隻服，讓她四處套交情去。
“給我她的手機號碼。”上次聽常天提過她喜歡四處串門子，該不會不把他的話當一回事，一來就找人聊天？一想到有此可能，被忽略的不滿在他心裏竄燒。
她不是渴望成為他真正的女朋友嗎？他都還沒點頭，她就已賴不住寂寞，四處找人解悶，不當他的感受為一回事。他悶悶的憤怒着。
她的個性活潑開朗，長相正點，充滿女人味的嗲聲，讓男人聽了心猿意馬。公司里單身漢不少，難保不會有人看上她。
原本以為在她身上找不到優點，念頭一轉，他發現他錯了，除了在他面前常出糗外，她的優點與日俱增，多到讓他開始有了危機意識。
情況怎會變成這樣？她不過是他的生活調劑品，何時重要到他必須時時刻刻牽挂，免得被別的男人追走的地步？這種感覺好像世界一下子顛覆過來，原本高高在上的他，一夜之間，成了她的奴隸。
這是什麼情形？嚴成赫愕然的瞪視着前方。
隔着玻璃門，企畫室內，一抹再熟悉不過的迷人身影，跟一窩男人有說有笑，和樂相處着。
一股沒得發的怒氣瞬間提了上來，他在上面胡思亂想，緊張得半死，連開會都不能專心，她大小姐在這裏伺候他的員工，還跟一室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男性員工有說有笑。
嚴成赫寒着一張冰臉，推門進入。
“總裁！”眾人驚呼一聲，趕緊起身迎駕。
不曾紆尊降貴企畫室的大當家，竟然破天荒現身，眾人誠惶誠恐的看着臉色不是很好——正確形容是臭到極點的大當家直接走到援交妹面前。原來是為了她而來，企畫室員工們拍拍胸脯，略喘口氣，震驚過後，十幾部嗅到高額賭金的雷達眼跟着機警打開，努力嗅出兩人的關係。
“總裁，你怎麼來了？”媛援一看是他，忍住奔向他撒嬌的衝動，漾着燦爛如花的笑靨，中規中炬的打招呼。
“這是我的公司，不能來嗎？”一臉鐵青的嚴成赫，口氣很差，不是滋味的瞪着她手中的咖啡壺。媛媛甜美的笑容僵在臉上，碰了一鼻子灰，他陰霾的臉龐弄得她不知該如何反應。
昨天不是說好要低調不張揚嗎？她聽令行事，他幹嘛臭着一張臉，還親自找上門，這樣不是更容易讓人誤會嗎？
“當然可以，你是老闆嘛！”振作起打不死蟑螂的精神，她認分的扮演好角色，打哈哈帶過。
“請問總裁蒞臨，有什麼重要事情？”企畫室職員甲見大當家莫名其妙發飆，可憐的援交妹成了出氣筒，趕緊轉移話題。
“找人。”嚴成赫凌厲眼神射向開口的男員工，臉色轉為陰沉。他擔心個什麼勁？這枚傻不隆咚的蠢蛋看來人緣不錯嘛！他才說一句，馬上有人不怕死的跳出來解圍。
他知道她在公司里相當吃得開，可萬萬沒想到平常在他面前動不動就出糗的蠢蛋，在別的男人眼中會是個寶，這令他想生氣——廣結善緣跟四處勾引男人沒什麼差別。
“陳經理上樓開會，還沒回來。”立即有人不怕死的接話。
“下次不要再讓我找不到人。”懶得理會插話的員工，嚴成赫的火氣直接燒到媛媛身上。
“你可以打手機，不用這麼麻煩。”他一出現，會嚇死很多人，這群平常很滑頭的菁英們在他面前個個驚若寒蟬，她不習慣這樣。
“手機打給誰？”他掏出被遺棄在趙敏工作室的手機。找得到她才有鬼。“我可憐的小東西，主人又忘記你了，乖，不哭呢！”媛媛接過手機，親熱的吻了下，以示道歉，渾然不知一旁看的人，濃眉糾結，受不了她過於孩子氣的動作。
“手機很臟，嘴巴不可以亂親。”嚴成赫口氣嚴厲的糾正，想也沒想，俯下身以唇親自幫她消毒。抽氣聲響徹整個企畫室，目瞪口呆的職員們愣愣的看着難得一見的勁爆畫面——大當家竟然公開親吻援交妹！
莫非，有那麼一點譜，大當家撩下去了？
“你……很臟耶！”同樣被嚇到的還包括被震懾住來不及反應的媛媛，她呆愣了一秒，聽到四周的抽氣聲，還來不及陶醉，便捂着被偷襲的嘴巴，趕緊跳開。他不是要低調嗎？這下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意識到自己竟然當著員工的面，做出違背自己向來奉行低調不張揚的作風，他很火，卻無處宣洩。
昨天之前，還視她為娛樂眾人的蠢蛋，才一天的時間，他的世界一下子全變了樣。他不敢相信擺在眼前的事實，一早沒看到她，他幹嘛窮緊張？眼見她跟一窩男人在一起，他幹嘛氣到想殺人？她不懂得照顧自己的身體，他幹嘛好心替她消毒……跟蠢的人在一起，果真會跟着變傻。
“企畫室的同仁們聽好，媛媛不是公司請的小妹，下次不準請她處理雜事包括泡咖啡。”嚴成赫強壓下臉頰無端升高的熱氣，一字一句親口下令。
“沒關係，舉手之勞，不麻煩的。”有能力付出的人最幸福，她樂於幫助他人一點也不嫌煩。
“我說不準就是不準。”他回眸，瞪她一眼，不爽她一視同仁的作風。
“可是——”
“閉嘴。”一股沒得發的怒氣在他體內悶燒，被壓抑的低調作風，在對上媛媛一臉無辜的表情時，瞬間爆發開來。無視員工們窺探的眼神，他粗暴的拽住她的手腕，旋風般消失在眾人面前。
“總裁會不會對援交妹有那麼一丁點的意思？”遠離暴風區后，面面相覷的員工們胡亂猜測。事關高額賭金，要是能拿到第一手資料，押對寶的機率自然大增。
“那還用說，那一吻不就證明了援交妹的魅力連眼高於頂的大當家都凍無條，安啦！押援交妹絕對沒錯。”
“這下再也沒有人泡咖啡給我們喝了。”職員甲哀怨的看着桌上那壺咖啡，心想，以後再也喝不到援交妹的愛心了。
待電梯門闔上，嚴成赫彰顯於外的嚇人怒氣回蕩在密閉空間裏，貪生怕死的媛媛小心翼翼拉開距離，生怕他一氣之下，失手將她解決掉。
見她不着痕迹離他遠遠的，嚴成赫眉一擰，深呼吸努力剋制百年難得一現的火爆脾氣，就算在極怒中，他也不願她受驚嚇。
“你在氣什麼？”第一次見識到他陰晴不定的壞脾氣，媛媛在心裏從一數到一百后再開口。
“我的咖啡呢？”
“啊？”平空冒出一句風馬牛不相干的話，媛媛反應不及，愣住。
“所有的人都喝得到你親手煮的咖啡，我的呢？”他小家子氣計較別人的福利比他好，他是她要追的男人，不費心思討好他，還給他氣受，這算是哪門子的追求方式？
“你在氣這個啊！我馬上煮一大壺給你消消氣。”一大早跑來興師問罪，為的就是這樁，未免太小題大做了吧？
“我是你要追的男人，沒有我的允許，以後不準四處當小妹。”堂堂一名千金大小姐，不努力花錢敗家，她的嗜好未免好到太誇張了。
“我喜歡跟他們相處，幫助別人讓我很有成就感，沒什麼不好啊！”學姊每天忙忙忙，她一個人很無聊，難得有事可以做，有人陪她講話，這種生活有趣多了。
“邵媛暖，搞清楚你的身份，跑去伺候那些領我薪水、覬覦你的男人，當我是死人啊！”她喜歡當小妹是她的事，他幹嘛生氣？他更生氣的告訴自己，關他屁事！
“我只是你考慮中的女朋友。”媛媛很委屈的說。她的身份聽起來很沒分量。
“閉嘴。”莫名其妙的，他對這句用來搪塞她的話很感冒，她像個小媳婦般的表情讓他的心揪了一下。該死，他暗罵一聲，昨天一定是被她下了符咒，今天才會為她亂了一切。
媛媛垂下肩，將頭縮在胸前，聽話的住嘴。
“今天早上為什麼沒有在樓下等我？”重新控制住脾氣后，他開始一條一條計較，害他工作嚴重分心，該死。
“你不是說要低調神秘，不能張揚我們的新關係嗎？我乖乖聽令行事。”一早不能看到他，她也很不習慣，可為了當他未來的老婆，她得忍耐。
“我說的是不能四處宣傳我們之間的親密行為，誰要你視我如蛇蠍，避得遠遠的。”他怎會找上笨得不知變通的蠢蛋當情人，總有一天，他會被活活氣死。
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不知不覺中，他早已當她是自己的女人看待，操心這、擔心那，就怕這枚沒什麼大腦的蠢蛋，不懂得照顧自已。
“你又沒說清楚，我怎麼會知道。”她很小聲的回嘴。她也沒錯啊！
“我已經知會過趙敏，從今天起，你借調總裁辦公室，沒有我的命令不準亂跑，還有，你的小妹工作只能局限在我的辦公室內。”不再跟她計較一些會氣死自己的事，為了讓自己安心工作，他相信這是最好的安排。
“真的？”媛媛眉開眼笑，一臉亮燦燦。能每天看到他，她作夢也會狂笑。
“不過這樣很容易讓人誤會耶！”她壓下好心情，替他着想。他不是要低調搞神秘，不可以讓人知道他們的關係嗎？這樣一來，豈不是更容易讓人有胡思亂想的空間？
“誰敢說閑言閑語？”他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與其往後擔心找不到她，再發生類似事件，倒不如將她綁在自己身邊，讓自己安心。
“誰敢在你面前亂說。”媛媛朝他扮鬼臉，趁着電梯內沒觀眾，跳到他身上撒嬌，不得閑的小嘴在他線條繃緊的臉龐上落下密密碎吻。
“成赫，你是不是有一點點愛上我了？”她俯在他耳旁，嬌嗲着柔媚的嗓音，心情萬分愉悅。
“你認為呢？”他情難自禁啄了下她忙碌的嫩唇。她的吻撫平他臭到底的臉色，心情在她小女人的撒嬌下，所有的不爽怒氣，銷聲展跡。
“當然是愛上我了，要不然幹嘛四處找我，還莫名其妙發脾氣。”她不害躁的往自己臉上貼金。
“邵媛媛，聽清楚，想當我的女朋友，注意力就得放在我身上，下次再讓我找不到人，我馬上把你Fire掉。”怕她沒將話聽進去，他像個老媽子，一再叮嚀。
“是是是，我的壞脾氣男人。”她頑皮的行舉手禮，亮燦燦的美眸像天上一閃一閃的星星，快樂在她眼裏不斷滋出，連一旁的男人都感染到她的幸福。跟她綁在一起，其實也不壞。他好心情的想，雙臂寵翻的將她擁入懷裏，低頭吸進她身體散發出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