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貳
每一個人的皮下都有一個生命,他是靈魂的講述者,他在敘說著一個他自己的也是主人的故事。
當我感到空虛的時候,便聽着這個生命在述說,彷彿真的那就是我自己。故事很奇特,我也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所以,在他講述的過程中,我從來不問,直到他把故事講完。這個生命說了他一生中的最後二十四小時,我聽得很累。
壹那一天,我的所有都改變了,告別一個時代,換來了另一個年代。
在我的一生中,這件事一定會佔據最重要的地位,所有關於那一天所經歷的情景都無法讓我忘記,彷彿歷歷在目,時刻牽動着我的心,那是一種類似於痙攣的感覺,所有的感受都是在那一刻爆出來的,令我無法招架,是悔恨,是膽顫,還有一份潛在的幸福感。
然而,這一切感受雖然並不是來得那麼突兀,但當我忍受着這些說不清的感覺所帶來的痛苦時,我竟然現還有更大的恐懼在等待着我,因為這個恐懼,我的精神就再也擺脫不了這件事給我帶來的陰影,我的一生也由此註定將被它所陪伴,那則是我永遠不願經歷的但又不得不去經歷的心靈上的煎熬。它是一種罪惡,對於一個具有良知也或是道德的人來說,罪惡必然會變為懲罰。即便我因為恐懼而心力憔悴,但是面對懲罰,我還是心安理得地承受着,心靈的東西是永遠無法更改的。
恐懼,是我心靈中的金蘋果。
2我生長在一個並不富裕而且知識匱乏的家庭中,上學是我唯一的生活。我並不是一個愛學習的人,但我的學習成績很好,因為我無事可做,更因為我必須把學校當作自己的家。童年的我是幸福,而童年的家庭卻是不幸的,這也就是我將學校當作家的原因。說出這些我感覺很痛心,因為我並沒有分擔家庭的不幸,而這樣的不幸也並不是我所能分擔得了的,所以,除了逃避,我別無選擇。
在這個家庭中的真正主人只有一個,那就是我的父親,他的文化並不高,但這對於一個沒有民主,只有綱常的家庭來說已經足夠了。父親的脾氣很暴躁,是那種沾火就着的人,據說,他的同事們都會不自覺地讓着他,他也以此為榮。可是,我總覺得事情並不是如我父親所說的那樣,倒是別人可能不太喜歡與他計較罷了。其實,家裏的人也不大與總是擺着一副威嚴的父親計較,但他老人家卻不這麼認為。很自然的,我與母親便處在同一戰線里,那是一個屈辱的陣營,沒有反抗,沒有希望,沒有一切可以值得回味的歷程,我們只有在無助中忍耐,並且註定要繼續永遠地忍耐下去。
我並不需要忍耐,我可以衝破一切有形的與無形的枷鎖,但我的母親卻不能這樣,她只有順從,而這樣的順從是自內心的,結果情況變得更糟,我們的陣營逐漸瓦解。當我現那條一直令我眷戀的戰線早已名存實亡的時候,我的身心受到了極大的傷害,我無法忍受來自於母親的背叛,於是,我躲在學校中,成為一個品學兼優的好學生。
其實,我早就應該明白這其中的玄妙。母親並不是也不可能是一個我從文化中所見到的女性,她的順從不是被迫的,在她的理念中,順從是一種美德,而且是作為妻子的一個重要又必備的條件,我無法改變母親觀念中的天經地義,所以,我只有認同母親的處事方法,但我又無法掩飾內心的厭惡。作為兒子,我知道這很不應該,但我無法做得更加圓滑,我沒有那根神經,那根對自己父母充滿敬重的神經。儘管如此,母親還是一如既往地關懷着我的成長,為我與父親的戰鬥充當著和事佬的角色,看得出來,她很累,疲於奔命於兩種思想的衝突中,用慈愛與恭順潤滑着家庭的齒輪。
這並不是一個有着覺悟的女性,這個家也不是我的家。
應該說,母親相對父親而言是一個相當有文化的人,但我始終不能明白,她所看的那許許多多的書籍為什麼沒有能夠影響到她的行為處事方法。我繼承了母親愛看書的好習慣,而且每一本書籍都對我或多或少地產生了影響,並且我將這樣的影響帶入到我的生活中。母親則不然,她所看到的書都被扔掉了,由此我也理會到消遣與學習的巨大差異。其實,無論哪一種消遣的書籍都會在無形中對人們產生這樣或是那樣的影響,但母親性格上的頑固則讓我這種認識變得非常幼稚。退一步說,即便在行為處事上母親未能做得那麼現代,但最起碼也應該在習慣上有所改進吧,然而,這一切都沒有。從我真正意義上用理性的視點關注我身邊的每一個人的時候開始,我親愛的母親就從來沒有改變過,哪怕是一點點,我都會有所驚喜的,然而,沒有,什麼都沒有。我只有失望。
對於我的母親,我不應該要求太多,畢竟這是一個年代所造成的隔閡。據說,母親年輕的時候很漂亮,但歲月的痕迹確實無法抹去,母親已蒼老,操勞將她枯萎,甚至卑瑣,絲毫沒有在她那個年紀都市人應該具備的風姿。母親並不以為意,依然過着平實而樸素的生活,帶着她在鄉下就已然習慣的種種作風。我想,她也是逃避,與這個似乎在進化的社會格格不入。我無法接受母親這種與生俱來的慣性與惰性,更無法忍受父親那種飛揚跋扈的習氣,因為我是一個都市人,是一個現代社會的產物,我不能讓所謂的傳統將我毀滅,我厭惡這個家庭,厭惡家裏所有的人,父親.母親.還有那些數之不盡的親戚們。
我走上了背叛的道路,開始追尋我理想中的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