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曲馨碩士論文的資料都搜集的差不多了，打算開始着手打入電腦。但是光打字她還可以，若要在電腦上作編排處理，她就沒有辦法搞定，非得求助於人不可!於是，她雖然不好意思老打擾新婚不久的哥哥和嫂嫂，但還是硬着頭皮向哥哥求救。
「哥，我想跟你借電腦打論文，還有……，你也知道，我和電腦就是不投緣，需要靠你幫忙編排!」
「沒問題!」劉安樂替曲祥先回答。
曲祥遲疑着，腦子裏突然鑽進一個新主意。「安樂，你忘了我告訴過你，我們繫上剛接了一個大計畫，系主班要我在學期結束前交出一份長篇研究報告。這幾個月我也正好要忙報告，你不是已經答應幫我打字?」
劉安樂心裏納悶着，什麼時候有這件事，她怎麼會不記得?但她想曲祥這麼說，一定有他的用意。
她當然配合自己的老公。「是啊!我都忘了，怎麼辦呢?」
曲馨也覺得懊惱，她怎麼這麼衰!
「有了，石頭也有電腦啊，而且他電腦方面比我還行!」曲祥故意假裝這是個不經意的好點子。
對了!她怎麼沒想到呢?可是他那麼忙……，曲馨猶豫着。「石頭每天都窩在實驗室里，他哪有空幫我?」
「那還不簡單!白天你去他家打字，到了晚上他總要回家吧!等晚上再讓他幫你編排。」曲祥設想得非常周到。
「論文不是三兩天就可以寫好的，石頭一定會被我煩死，而且說不定他不肯幫忙?」
「他敢?!別傻了，大家都這麼熟了，這種忙都不肯幫，那還當什麼朋友?」曲祥希望他的主意能夠奏效。
曲馨還在斟酌。
「我打電話叫石頭過來!」劉安樂說著就拿起電話。這對夫妻一唱一搭的，默契好得沒話說。
蘇越石當然義不容辭的答應幫忙。
「要不要我把電腦搬到你那裏，晚上的時候，你若有問題，我再過去幫你看看，這樣你就不用麻煩，每天跑到我那裏去了。」
這個石頭啊，真的會把人給逼得不知道要怎麼生氣才行。
「不好!」曲祥大聲說。
曲馨和蘇越石當場嚇了一跳。
「為什麼不好?」曲馨不曉得哥哥今天是怎麼了。
曲祥一時想不出好理由解釋，正着急時，他聰明的太太開口了：
「現在我和曲祥都住在這裏，她要是有問題想問，你不在的話，也是要跑這一趟來找我們，不如乾脆就在你家寫論文，反正我們兩邊只是隔條馬路而已，多方便啊!」
「是呀!這個理由夠充分。」曲祥摟着自己的太太，表示讚賞。
蘇越石想想也是，這樣的確比較方便。「曲馨，那我就把一支鑰匙交給你，白天我去實驗室的時候，你可以自由進出使用，等我晚上回來再幫你看看，或者有問題可以問他們夫妻倆，然後我再送你回去。」
曲馨看着兄嫂期待的表情，終於知道他們在打什麼主意了。雖然她不是很喜歡，心裏還是謝謝他們；媽不也一直提醒自己要多給他機會嗎?
「我先謝了，要這麼麻煩你!」
「小鬼，你是說真的還是假的?真要謝我的話，多煮幾道好菜給我吃就成了!」
「這有什麼問題，我妹的手藝你是知道的!小馨，距離這麼近，煮什麼好吃的就叫一下，我和你嫂子保證隨傳隨到!」曲祥心裏想着，有人說過：要抓住一個男人的心，必須先抓住他的胃!他很滿意自己的「安排」，相信這是給妹妹和這個石頭一個很好的相處機會，或許他們倆能因此發覺對彼此的感情，他希望這對有情人終能成為佳偶美眷，就像他和安樂一樣幸福!
曲馨白了哥哥一眼。真拿他們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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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電腦借給曲馨使用以後，蘇越石不再時常流連在實驗室，到了時間就想回家，因為家裏面有個人在等着他，這種感覺好特別!雖然他心裏「偶爾」惦念着，卻又不覺得是種負擔。
回家后，有時曲馨已經把晚餐弄好了等他，有時則是兩人一起動手準備。飯後，偶爾聊聊天，或者繼續論文的修繕編排工作；時間晚了，蘇越石就送曲馨回家。
這種溫馨的感覺，令蘇越石越來越無法抗拒，幾乎想投降，經過這段時間更深入的了解，他愈發覺得曲馨確實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女孩，不但細心、善解人意又熱誠，儘管有時候仍透着濃濃的孩子氣，卻又不失為一個成熟、有主見的女人。
但是兩次感情受挫的記憶猶新，若再來個第三次，他不認為自己能夠承受得起。想到曲馨如果也像另外兩個女人一樣離開他，現在想着就讓他心頭有股作痛的感覺，更別說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的話……
蘇越石猛然搖頭，告訴自己別傻了!千萬別栽下去，否則他會萬劫不復的!
「你怎麼了，一個人發獃在想什麼?」
「沒有，想一些實驗室的事，沒什麼重要的!」
「我每天在這裏煩你，讓你一點私隱都沒有，連回來后想休息也沒辦法。」
蘇越石搭上她的肩，「是啊!你怎麼賠償我?」
曲馨一臉認真的表情，「那我還是別來了，讓你有喘息的機會!」
他一點也不喜歡這個主意。
「你還真的當真?」
「我當然當真!」
「這樣不好，還是論文比較重要，犧牲點小我算什麼，我可擔負不起毀了一個教育學家的罪名!只要你明天弄個『辣子雞丁』塞塞我的口，我就不抱怨了。」
曲馨笑着推開他。
「別忘了，明天順便叫對街那小倆口過來。我看他們當初要你來這裏打電腦，就是算準了有好口福可享，正好便宜了他們兩個!」
蘇越石啊，蘇越石，世界上沒有人鈍得比得上你!曲馨嘆道。他真的可以列入金氏紀錄里。而她居然也能對這個石頭卯足了耐心和毅力，等待他回頭正視自己的感情?!她不禁有些佩服自己的痴情。
這一天，曲馨覺得肚子已經不舒服了一整天，但為了趕論文，她決定撐一下，也許明天就好了。
蘇越石回來時看見曲馨臉色有些不對勁，「你怎麼了?臉色不太好看。要不要我陪你去看看醫生?」蘇越石關心的問。
「不用啦!等一下吃個腸胃散，大概明天就會沒事了。我想快點把論文趕出來，早點脫離苦海啊!」她還故作輕鬆地扮個鬼臉。
兩人簡單吃過一些東西后，曲馨又回到電腦螢幕上。疼痛的感覺並沒有疏解，反而越來越強烈，曲馨覺得肚子好像要爆開一樣，痛得她直冒冷汗。
「石頭……」只叫了一聲，她就說不下去了。
蘇越石從自己的書本抬起頭來，這才發現曲馨蒼白和扭曲的臉龐，立刻反射性的一把抱起曲馨，開車直奔醫院急診室。
到了醫院，醫護人員一陣慌亂，醫生決定先幫曲馨照X光檢查一下。不久，結果出來了。
「你太太腸子內長了一塊癔肉，是疼痛的肇因，必須馬上開刀切除，我們需要你簽寫同意書。」
蘇越石這時也顧不得那麼許多，也沒想到要糾正醫生的話，馬上就簽字了。他只在乎曲馨是不是能夠馬上脫離痛苦。
剛才在車上，看着曲馨痛得幾乎失去知覺的樣子，他瘋狂地把油門踩到底，卻覺得到醫院的這條路，怎麼長得好像永遠開不到似的。
天啊!他發誓永遠不要再體會那種無助的恐懼。突然之間，蘇越石明白他無法忍受任何會失去曲馨的可能，他早已無可救藥的愛上她!
曲馨被推入手術房后，蘇越石利用這段時間打電話給曲祥和劉安樂，夫妻倆馬上驅車趕到。
蘇越石先簡單地說明一下曲馨的病情，緩和一下他們的擔心和緊張，然後便遠遠的坐在角落，此時他不希望被打擾，他需要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心情。
這些日子以來，他所做的抗拒，只不過是在欺騙自己而已，若不是這次的突發事件，他也許還想繼續自欺下去!
該怎麼辦呢?他是否該讓自己再賭第三次呢?而他實在害怕得到失敗的結果……。他越是在乎一個人，越是沒有辦法在猶豫的當頭，決定一個簡單的選擇。腦子裏一一晃過--與曲馨尷尬見面的第一次認識，去機場接她，一起去歐洲，一起幫忙籌備曲祥和安樂的婚禮，這段時間的天天相處……點點滴滴。這個女孩一直守候在自己身邊，而他視為理所當然，沒有想過她是一點一點、一寸一寸的進駐他的心，他絲毫沒有設防，但就算知道了，也許他也不會設防吧!
過去他和單曼玲在一起時，她寧可難過的祝福自己；受挫時，也是她硬把封閉的自己拉出來；等到單曼玲想再回頭時，她又像要保護小雞的母雞，挺身把單曼玲氣走。
溫馨的一幕幕回憶，使他心痛的想着：他是不是已經錯過了好長的一段時間?
一時之間，他不知道該如何正視剛發覺的這份感情，他的憂慮還是存在着，他需要一些時間除去內心的魔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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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馨住了三天就辦理出院，曲祥和安樂把她接到家中暫住，以便就近照顧。而這段時間裏，很多同學都關懷的不斷來探望曲馨，反而是蘇越石，從送曲馨急診開刀那天後，就消失不見了。
三人都在納悶着，他跑到哪裏去了?
一日，李星、白慧中夫婦來探訪。李星一來就說：「曲馨，最近好些了嗎?出門在外，實在沒什麼本錢生病，麻煩極了!好在你在這裏還有哥哥嫂嫂幫忙照應。」
白慧中也熱心的補充，「你有沒有特別想吃什麼?我弄點給你帶過來!」
「真的不用了，實在太謝謝大家對我的關心和照顧，真的不用麻煩你了。」
「真是的，你還跟我客氣，你知道我反正閑着也是閑着!」
曲馨還是心領了。
而白慧中突然像想起什麼大事似的，對着他們三人說：「你們知道嗎?蘇越石以前台灣的那個女朋友，聽說離了婚，現在來這裏找他了-!昨天我還在超市看到他們兩個，那女孩看起來很有氣質，和單曼玲還真的有幾分神似，怪不得蘇越石對她不能忘情!」
「慧中，你不要這麼大嘴巴好不好?」李星忍不住給自己太太一個白眼，「人家現在生病，哪有心情聽這些三姑六婆的小道消息。」
「什麼?!你說我三姑六婆……」白慧中氣得幾乎想當場翻臉，但礙於旁人在場壓了下來，卻仍忍不住一張悻悻然的臉。
曲馨的心情一下子像是跌入谷底深淵般的低落，這麼久以來，她對蘇越石的這份感情，起起落落，隱隱現現，終至無力控制的不斷加深。本來她因為兩人最近相處的進展，還傻得讓自己對未來有種甜蜜的憧憬和期待，如今白慧中一句無心的傳話，輕易的把它們毀得碎碎的，毀得讓她無法收拾!
身體的傷口，痛得急，但復原得也快；而感情的傷口卻讓她心力交瘁，不知要用多少時間才能痊癒?一而再的刺激、打擊迎面而來，曲馨傷心地想：為什麼感情的路，她要走得比別人辛苦?她的夢……該醒了。
曲祥和劉安樂都想說些安慰的話，兩人互看了一眼，哎!感情這種事，旁人怎麼說呢?
「事實不一定真的是這樣，白慧中的話怎麼能信呢?」曲祥替蘇越石說話。
「說不定他又接了什麼研究計畫，一時走不開，所以沒來看你。等一下我叫曲祥馬上去找他!」
「千萬不要!」曲馨堅決的說。此刻，她已聽不進任何牽強的解釋。
難道痴心的人都錯了嗎?反而是對愛情反反覆覆、陰晴不定的人，才教人留戀嗎?還是她根本就把愛錯放了寄託的人!
即使心有不甘，但她能怨誰呢?她承認自己徹徹底底的失敗了。
她決定儘快完成論文，等學業告一段落就回台灣，離開這塊傷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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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馨順利拿到碩士學位，她的指導教授本來打算請她留下來當助理，但曲馨以要回台灣為理由拒絕，執意離開鹽湖城。
她已經知道蘇越石突然去了英國，接受專業訓練，難怪大家都找不到他。不過想想也好，她決心讓自己徹底斷念，深深埋藏對他的那份感情，雖然苦澀仍有甜美，不是嗎?而世間痴情女子最大的悲哀，就是傷了心，還無怨無悔!
但是，曲馨作夢也想不到，蘇越石竟然又出現在自己的面前。這已是第三次他讓她毫無準備的面對他!
濃濃澀澀的感覺橫在兩人之間，蘇越石很仔細、慢慢的看遍曲馨，彷佛要將她的倩影牢牢的烙印在腦海中，一輩子不肯忘記。
「你好嗎?」蘇越石首先打破沉默。
曲馨淡然一笑，點點頭，不曉得自己還能說些什麼?
「曲祥告訴我，你要回台灣?」
「書念完了，當然就回家，有什麼好留戀的?」
「真的沒有東西可留戀嗎?」
他想幹什麼?曲馨心裏的小聲音在說話，求你不要再逗我了!
蘇越石看着眉頭深鎖、黯郁的曲馨，覺得十分心疼，決定要儘快結束彼此的折磨。
「我需要一些時間理清自己的感情。當我發現自己愛上你時，我下意識的排拒着，感到慌張失措、猶豫不前。對於一個受過傷的男人來講，我不曉得自己是不是還能再禁得起另一次的傷害?想到這裏，第一個念頭就是逃避。我幼稚的想，反正這樣就不會有傷害了。至少不用去承受那種萬一又失去你，痛不欲生的感覺。於是我忍着不來找你，甚至特別逃到英國，希望時間能讓自己冷靜下來。沒想到，對你的思念像千萬隻的小蟲似的，不斷的啃噬我身體的每一處，我發覺我只不過是用另一種方式，一點一點的把自己推向痛苦的深淵。與其如此，不如再賭這最後一次!所以我現在站在你的面前，等待你的回答。」
曲馨一時還無法適應這突來的轉變。
他的告白讓她狂喜。隨即曲馨想到這兩個月來，自己所受到的折磨，實在忍不住想給他一點教訓，讓他也嘗嘗這種難受的滋味!
「你以為你現在說這番話，我就會撲到你懷裏接受你嗎?你不覺得你太自私了，你究竟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總以為你要我，我就會出現在你身邊。的確，你是該抗拒，是該逃避，根本不用賭這第三次，因為根本已經沒有第三次了!」
蘇越石當場愣住了，腦袋中一片空白，整顆心像遭到重擊，突然喘不過氣似的。曲馨居然拒絕了他?!他就這麼失去了她!
他絕望得連句「難道我一點機會都沒有?」的話，都問不出來。
他轉身走向門口，他必須儘快離去!
「等一下，你忘了東西!」
他極不情願的回頭了，一張深情、濕潤的唇迅速堵住他的唇。蘇越石眼睛瞪得好大，女人如果是門學問的話，他想他永遠不及格!
但他至少知道現在要把懷裏的女人抱得很緊很緊，還要吻得她喘不過氣來，這正是她所企盼的!
兩人終於分開后，曲馨還是忍不住把心裏的疑問說出來。
「你以前的女朋友不是來這裏找你嗎?」
「葉盈雪?她不是特意來找我的!失敗的婚姻讓她感到失意、挫折，她決定用讀書來找回自我，而我當然也鼓勵她。她初來乍到時，我幫了她一點忙，和她只見過一次面，我就去英國了。你該不會以為我和她重績舊情吧?」
「她突然來，你突然失蹤，又有人看到你們在一起，所以……你不能怪我誤會你。」她理直氣壯的為自己辯解。
「就算她有這個意思，我也不能奉陪，誰教我的心已經被一個偷偷喜歡我很久的小女人給佔滿了，不留一點空隙!」
曲馨又往蘇越石懷裏鑽。為什麼快樂的時候，也會想掉淚呢?虧她以前還說過，放掉蘇越石的那個女人真傻，而自己差點也步上了後塵!幸好上帝還是稍稍地眷顧了她，讓她現在真真實實的擁有，這才叫作無怨無悔!
蘇越石輕輕的把曲馨拉開些，深情說：「曲祥他們小倆口計畫再到歐洲去補度蜜月，有沒有興趣咱們也一起去?就算是預支我們的蜜月!」
「我想再去萊茵河畔數星星。」
「好啊!那我在旁邊唱『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給你聽!」
「拜託!那多沒情調。」曲馨佯裝生氣地白了蘇越石一眼。
「那麼，你每數一顆，我就吻你一下，夠浪漫了吧!」
說完，蘇越石便緊圈住懷裏心愛的女人，深深的先預支了一個吻!
這個石頭總算開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