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五、四、三、二——”現場導播喊道。
“各位觀眾大家好,歡迎收看Crazy爆笑秀,我是主播柯宗霖,在我旁邊的是另一個主播許芬芬,今晚就由我們兩個帶領大家走入時光隧道,來看看一些老前輩在早期拍的片子,對了芬芬,你以前最欣賞誰演的片子?”露出一口白牙的柯宗霖笑容可掬地對着鏡頭說道。
“喔!我最喜歡由凌波小姐和樂蒂小姐合演的‘梁山泊與祝英台’——”許芬芬話還沒說完,柯宗霖立刻打斷接下去說。
“喔!這部片我也愛看,不只我愛看,我爺爺、奶奶、外公、外婆、爸爸、媽媽、阿姨、舅舅都愛看,那時可說是萬人空巷……”柯宗霖滔滔不絕地說道。
在攝影機後面的電視前,茗潔、玉蘇和雅美全都站在那邊瞪著錄影畫面。
“他為什麼不幹脆把他所有的親戚朋友全都唱名一遍?”雅美嘆口氣說道。
玉蘇搖搖頭。“真不曉得鵬鳥老闆為什麼堅持要用他,不會說話又愛搶話,剪接師只要一看到他講話就剪掉,聽說都修得快瘋了。”(剪接師除了剪接畫面外,還可以剪接聲音。)
茗潔拍拍玉蘇的肩膀。“麻煩你再好好跟他溝通一下。”她明白問題所在,只是出錢老闆不是她,所以只有認了。
“你饒了我吧!我跟他真的不對盤,從沒見過這麼不用功的主持人,也不照着我們設計的腳本走,嘴巴說什麼只要知道節目進行的程序就好,話想到什麼就說什麼,說的話是好笑有內容也就罷了,偏偏不是,芬芬講的話比他好得多,偏偏他又自以為比人家紅,一點機會都不給她。”攝影棚人多嘴雜,為了減少不必要的麻煩,因此玉蘇是壓低聲音講的。
今天是“Crazy爆笑秀”第三集錄影,上個星期日已播出第一集,雖然沒有一舉攻上鱉頭,不過坐二望一,由於內容有不少是目前知名演員過去的生嫩表演及NG漏網爆笑鏡頭,增添了不少星期天晚間的笑料,而且也引發不少人對過去影片的記憶,因此頗獲好評。
“我們就忍忍吧!還要與他合作一季呢!不忍又能怎麼辦?”茗潔無可奈何地說道。
妥協!這兩個字真是令人可憎的字眼,但在職場上就是不得不如此,玉蘇無奈地想道。
“對了!怎麼都沒看到希雷和單哥兩個人呢?”若潔環顧四周之後問道。
平常所有的工作人員可以東奔西跑,忙着完成手頭上的工作,可是一旦要進棚錄影,除非是處理和節目有關的十萬火急大事,要不所有人沒有任何籍口一定都要到場,這是這一行的行規。
“單哥去跑晚上錄影要用的道具,希雷則在導播室監看整個畫面。”在提到希雷時,玉蘇刻意讓自己的口氣聽起來淡漠。
“幹麼?他要跟導播搶飯碗呀?”
“或許他在那邊會比較快活嘛!”雅美意有所指地說道。“今天的副導播可是秀妹喔!”
“喔!”
秀妹!是電視台內最年輕貌美的副導播,也是許多單身的男性傳播人追求的目標,而於希雷正是這一大串名單的新加入者,也是最受重視的一名。
一聽到這,玉蘇的心就像被針扎般,維持表面平靜,專心看着電視,當作沒聽到。
錄影繼續進行,因為多半是看影片,主持人只負責中間串場講話,除了柯宗霖講話令人不忍卒“聽”外,一切都非常順利。
茗潔走進化妝室和其他人聊天,留下雅美和玉蘇繼續觀看。
“喂!最近你跟單哥怎麼樣了?為什麼不再扮演熱戀中情侶了?”雅美開口問道,她是少數知道玉蘇和單哥“交往”真相的人。
“忙呀!他現在到各校園去募集可上‘CQ天才秀’的表演團體,全省這樣跑來跑去,怎麼有時間陪我玩?”
事實上,這場荒謬的劇碼早在一個多月前就該結束了,但很多事情不是用“想”的就可以結束。
自從那一晚在她家和希雷攤牌后,情形就變得相當詭異。
希雷對她的態度生疏冷淡,除了談公事外還是公事,再也沒有用那種會讓她心慌意亂的熾熱惱人目光注視她。
對於單哥和她合演的“情侶”畫面,也視若無睹,事實上,甚至有時候還會開口打趣取笑他們。
雖然這齣戲是她自導自演的,可是她寧願他不聞不問,也不要他在旁加油添酷的,讓他們兩人尷尬地進退不得,退的話便會露出馬腳,進的話,兩人的關係又沒打算進到那一步;單哥曾經問過她,要不要“假戲真做”算了,她已經搖頭拒絕,因為她沒打算再讓自己陷進另一段感情。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她苦笑地想着。
於希雷再度恢復成那個與她定下來前交往的那個人,開始和不同的女子結伴出入,這一個月公司經常可以接到不少女人打電話來找他,其中不乏一些知名的女藝人,她們甚至會特地跑來公司找他。
她以為自己已經不會再為他感到心傷,可是每當看到他與不同美麗女人親密談笑、打情罵俏,她的心便隱隱刺痛,而她更厭憎自己居然還會對他有任何的感覺。
為了躲開見到他和其他女人出雙入對的畫面,她真的是完全躲進剪接室盯剪帶子,除了希雷以外,幾乎所有人都會跑到剪接室跟她討論工作進度,那兒儼然成為她的另一個辦公室。
“你還是很愛他!”
雅美突如其來的話,令她嚇得驚跳起來。“你在胡說些什麼?”她心虛不敢迎視雅美的探詢目光。“別開玩笑了,我已經當過一次傻瓜,不會再當第二次了。”雅美沒有說話,只是定定地看着玉蘇,嘴巴雖說不會,可是那強作堅強的表情教人看了好不忍心。不會的!這次她絕對不會讓那個壞男人再來欺負、傷害玉蘇,她下定決心想道。
“但願你真的能說到做到。”雅美抱着胸。“那個男人不值得你再兼任何心思,像那種花花公子,根本不會只愛一個女人,你跟他根本就不相配。”她一定要想辦法讓玉蘇明白,這世上的男人沒有幾個是好東西的。
玉蘇沉默不搭腔,聽到這些在她和希雷交往時,不斷聽到的評語,不知怎地,此刻卻覺得相當厭煩。
見玉蘇不說話,雅美說得更起勁。“像這種男人,在還沒有得到手之前,絕對會甜言蜜語一大堆——”
“雅美!別再說這些了,現在我不想聽這個,尤其是有關他的。”玉蘇不耐地打斷。
“我是為你好!身為你的好朋友,我絕不能坐視那傢伙再有機會傷害你。”雅美拉住她的手臂說道。
“雅美!”不知怎地,雅美這樣激動保護她的態度,無法讓她覺得窩心,明知她是好意,現在卻覺得是種負擔。感激她的關心,可是她現在真的不想聽。“別再提他了,我不想聽!”說完后便離開電視牆前,走到中間二號攝影機旁,正面觀看錄影的情況。
雅美愣了一下,被玉蘇那明顯拒絕的態度給弄傷了,玉蘇從不曾這樣對她,但隨即覺得非常憤怒,都是於希雷害的。居然讓玉蘇變成這樣,可惡!她絕不會輕饒他的,雅美在心中發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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錄影完之後,開始清理場地,佈景班的前來拆佈景,燈光降下來。
在化妝間,則召開了錄后檢討會議。
“我說你們剪接的影片畫面是不錯,可是我只做串場的工作,好像沒什麼發揮。”柯宗霖用小指頭摳着那口潔白的牙懶洋洋地說道。
玉蘇試着不去看他將挖出來的牙屑彈到哪個地方去,因為害怕自己會忍不住吐出來——真夠沒衛生的。
“我們從下次開始,會邀請一些藝人上節目,所有人邊看那些影片邊討論,到時就麻煩霖哥好好發揮一番。”
“是嗎?這樣也可以啦!目前這個爆笑秀的單元是OK的,那個讓學生團體表演的感覺就沒有那麼辣,你叫他們女扮男裝或男扮女裝搞些反串表演,會比較刺激啦!”
“友台已經做過了,沒什麼新鮮感。”茗潔輕吐一口煙。
“沒關係啦!像我主持的另一個節目也是有這一項,收視還是不錯,反正所有人統統都來做這個單元,把它做爛了之後,再用新的單元挖更多的收視率。”柯宗霖笑道。
玉蘇不想答腔,就是有這種自以為是的人,把目前整個綜藝節目環境弄得像和爛泥一樣,可惡極了。
柯宗霖突然轉向坐在他旁邊的於希雷。“我說小於呀!你現在那個……什麼挑戰關卡用的怎麼樣?”
希雷露出自信的笑容。“場地、道具都已經發包,只等他們完工。”由於他非常堅持製作類似迷宮傳奇的遊戲單元,而鵬鳥老闆又全力捧他,放手讓他去做,所以目前“Crazy爆笑秀”兩個製作人各司其職,玉蘇負責目前現有的單元讓其更加豐富,希雷則全力發展新單元。
“真的呀?”柯宗霖熱絡地拍拍希雷的肩膀。“只要你那個一用好,我們收視一定可以拿到第一!”
“是呀!”
玉蘇握緊拳頭,可惡!這是什麼意思?難道說現在的單元繼續下去就不能衝上第一嗎?
坐在她旁邊的單哥靠向她耳邊輕聲說道:“千萬別為這個自以為是的自戀狂動怒,划不來的!”
她轉過頭面向他,沒想到他竟察覺出她的想法,露出微笑,有些感動地伸手握住他的,不過當她碰到他的手時,覺得有些怪異,體溫熱了一點。“你怎麼了?”
單哥看起來很疲倦,臉色有些蒼白,他勉強露出笑容。“沒事!累了點。”
她皺皺眉頭,正要開口時,突然聽到茗潔說:“今天大家辛苦了,我請大家到‘紅螞蟻’吃消夜。”
“YA!”眾人響起一陣歡呼,連單哥精神也都來了。
玉蘇拉拉他。“你真的沒事吧?”
“怎麼會有事呢?”單哥突然覺得身上有些刺,好像有人正用恨不得殺了他的目光瞪着他,不用猜,想也知道是誰。原以為已不在乎了,看樣子想錯了,刻意地低下頭,以溫柔的語氣說道:“放心!我只是最近累了一點,讓我大吃大喝一頓后,便會恢復過來。”
“那就好。”玉蘇鬆口氣微笑道,渾然不知她的笑在旁人眼中看起來充滿了溫柔和感情。
希雷目光森冷地看着那一對,倏地別過瞼,頰上的肌肉微微抽搐,然後他發出刺耳的笑聲,挽住柯宗霖的肩膀。“霖哥!我們今天可要好好敲茗潔一頓,她可是難得請一次客。”
“真的嗎?那我一定不能錯過……”
“喂、喂!別把我講得像只鐵公雞。”茗潔不依地抗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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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NEW”的成員,全都聚在“紅螞蟻”露天燒烤餐廳大快朵頤,啤酒是一瓶接着一瓶喝着,除了玉蘇和希雷外,每個人都喝得眼神明亮,臉泛紅潮,乾杯、划拳聲吆喝聲不斷。
“奇怪!小於你怎麼在喝柳橙汁?”柯宗霖大驚小怪他說道。
“沒法子,今天公司女同事比較多,我怕喝多了,明天不知道會在哪一張床上醒過來。”希雷笑嘻嘻地說道,眾人間言則哄堂大笑。
在另一頭玉蘇聽到這句話,立刻轉頭望向他,他也在此時看了她一眼,兩人視線在空中交會,瞬間冒出火花,之後他別過臉,在旁邊幫人吆喝划拳。
玉蘇有些不穩地拿起筷子,夾着菜食不知味地咀嚼着,他剛那樣說是什麼意思?是故意說給她聽的嗎?
“玉蘇!你真的不喝一杯?”單哥靠近她問道,酒氣清晰可聞。
“我不愛喝的,你又不是不清楚。”玉蘇是出了名的不抽煙、不喝酒的乖寶寶,她看到單哥前面已擺了兩瓶啤酒的空罐子,奇怪!他今天喝的不多,為什麼看起來搖搖晃晃的。“你醉了?”
單哥搖搖頭,表情有些痛苦。“奇怪!我喝的不多,可是覺得不太舒服。”
“不舒服就先回去嘛!”雅美說道。
“可是……”
“我送你回去吧!”玉蘇不想再待在這裏,因為只要有希雷在,她全身便會不自在,索性利用機會離開。
在告罪后,便在眾人目送下,玉蘇和單哥一道坐計程車離開。
“哇啊!沒想到單哥才喝兩罐就倒,真不像他。”阿米哇哇大叫道。
皮蛋敲了他一記爆栗。“你是白痴呀!單哥在裝醉,人家是小倆口想要獨處啦!怎樣,羨不羨慕?”
“羨慕死嘍!”接下來,一群人便在那邊說什麼,今個月亮正圓,看樣子單哥和玉蘇會在花前月下共“纏綿”。
希雷瞪着眼前的酒杯,試着不聽進那些話,可是沒用的,方才玉蘇扶着單瑞翔進計程車的畫面不停在他眼前重複。
玉蘇不是個開放的女人,相當堅持那套婚前絕不發生性行為的法則,但姓單的不是,而且看起來真的像是喝醉了一般,喝醉酒的男人會做出什麼事,根本無法預料,更別提喝過酒的人性慾勃發,根本不懂得“煞車”,那個姓單的會不會籍醉裝瘋,對玉蘇……
或是,他們兩個早已發生了親密關係也說不定,要不為什麼玉蘇不肯離開他?
兩個人纏綿的畫面……去!他連忙搖頭,想甩去腦中的遐思,即使如此又於他何事?他已經決定不再與她有瓜葛了,不是嗎?
但接下來,他幾乎無心應付柯宗霖那毫無內容的高談闊論,對旁人的問話也恍若未聞,內心完全被一股莫名的焦慮和不安給籠罩住,最後他實在受不了,猛地抓起桌上兩罐啤酒咕嚕咕嚕灌下去,然後起身告盡,在眾人措手不及下閃電離開。
雅美眯着眼望着他離去的背影,眼中則閃着一股抹不去的陰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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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況糟透了!
到達單哥家門口前,他已在計程車上吐了她滿身,然後昏睡了過去,在司機先生幫忙下,才好不容易把單哥拖進他家去。
看到單哥醉成這樣,令她為難極了,不願這樣放着他不管,而且她也因為他的嘔吐物弄得渾身酸臭味,不能就這樣回去。
當她從浴室將一身的穢物洗掉,換上單哥乾淨的衣服出來后,發現他依舊昏睡不醒,而且口中不停說著吃語,愈着愈覺得情形不對,她摸摸單哥的額頭,才發現燙得嚇人。
“單哥,你發燒了!”她氣急敗壞地叫道。
單哥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發燒……沒關係啦!讓我睡一下就好。”說完后,便又睡了過去。
他的燒不是普通的熱度,已經快四十度了,這下怎麼辦?現在只能到大醫院去控急診,可是看他這個樣子,他絕對不會跟着她去醫院,她更抬不動他,但也不能讓他這樣燒一整夜呀!
在無法可施的情況下,她只有將他所有的被子拿出來,牢牢包住他,用土方法幫他退燒了,她捲起袖子開始忙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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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玉蘇住的公寓前,一輛哈雷機車停在那兒,騎士仰頭眯着眼看着四樓,一片黑暗。
她還沒回來?
他滿臉陰鬱拿出大哥大,在聽到答錄機的聲音時便掛掉。
或許她送那個姓單的回家,所以現在還沒到家?
或許他們又到別的地方獨自約會?
或許……她就留在姓單的那兒不回來了?
最後一個猜測,令他難以自持,痛苦與憤怒如毒吃般啃嚙他的心。
他脫下安全帽,憤怒地往地上砸去,砰!撞地的聲響,清楚地在寂靜的夜裏迴響着。
若他還是男人,為了證明自己不再受她的影響,現在就應該掉頭離去;可是,他偏偏動不了!
矛盾的情緒不斷在他心中交織着,若他沒弄清楚,今夜是別想合上眼了。
他將機車停好,把安全帽拾起抱在懷裏,坐在玉蘇對面公寓前的台階前,最後一次了!他告訴自己,倘若她真的為那個男的給了不願給他的,他就相信她從沒愛過他,不僅沒信任過他,更把他玩弄於股掌之間,這樣一來,他就可以放了她,也放了自己。
最後一次!不再有眷戀、不再有情感、不再有心痛、不再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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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蘇幾乎整夜都沒睡照顧着單哥,因為他高燒始終不退,她不斷用冷毛巾為他擦拭身體降低溫度,直到天明時,他全身突然冒出汗,高燒才退了下來。
在為單哥換上乾淨的衣服后,她眼皮已經快睜不開,倒在客廳的沙發上歪着就睡著了,也不知睡了多久。迷糊間聽到電話鈴聲響起,本能地便拿起電話。
“喂!”她的聲音充滿濃厚的睡意。
電話另一頭先是毫無聲響,然後響起一聲冷笑后,便立刻掛斷,只剩下嘟!嘟!嘟!
這下,玉蘇的睡意全消,她瞪着話筒,那聲冷笑——她知道是誰打電話來。
天!他為什麼打電話來?
“誰打來的?”已經清醒的單哥站在卧房門口問道。
壓下心頭不安。“嘔!沒事,打錯的。”她站起身。“怎樣,好一點了嗎?”
單哥揉操太陽穴,臉色還是相當蒼白虛弱。“還是有些頭重腳輕的。”然後他充滿歉意地望向她。“抱歉!讓你這樣照顧了我一夜。”
“朋友嘛!客氣什麼?更別提我還欠你一筆人情。”她溫柔地笑道。“今天我看你就好好在家休息,可以出門的話,就去看個醫生。”
“是!老媽子。”單哥俏皮地向她行個舉手禮。
她笑着搖搖頭。“你今天有什麼行程,我幫你跑好了。”
“嗯!我今天跟化妝師有約,要談一下有關學生團體表演造型方面設計的事情,想讓那些學生表演看起來更精緻一點。”
“我明白了,我會處理的,你就好好休息吧!”
“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