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在這間寒傖的醫院中,值夜大夫和當班護士都因這突生的事件來來往往忙碌着。

孟寒雨坐在急診室外最偏遠的角落,怔怔地看着杜聖中低聲安慰王漪的父母。

那兩位年已半百的老者仍是傷心不解,他們不明白為什麼一向乖巧懂事的小女兒,居然會做出如此令人不堪的傻事?!

他們不明白,他們純真的女兒會遭遇到什麼大事,足夠讓她選擇以這種偏激的手段來控訴她的憤怒?!

孟寒雨低下頭去,不忍看見王漪的父母那頻頻拭淚、顯得悲戚又痛心模樣。

是她的錯!

她聽到護士們說,王漪吞了整瓶的安眠藥,還在兩隻手腕上劃下深深的致命線條;她用她可貴的生命來實現她對她的詛咒--她要讓她一輩子都不好過!

孟寒雨茫然地將眼神調到自從來到醫院就呆站在急診室前的童少陵;他那自譴、自責的神色,就像她夢中那道無形透明的牆,冰冷地將她隔開。

她相信他所說的每一句話,相信他呵護、疼愛她的心,但是現實提醒着她,那已是比夢還不真實的幻夢。

她低下頭,用手蒙住臉頰,蒙住她那急奔而出的淚水。以後她要怎麼面對他?難道這是老天對她的懲罰?懲罰她不應該介入他們之間,懲罰她不該同時傷了兩顆心,所以,老天要她一輩子都難受!

可是,她只是愛他啊!難道真心愛一個人也有錯?

她不停地流淚,直到有一個溫熱的撫觸輕輕落到她的背上,她才抬起淚濕的臉,面對這冷冽中的唯一陽光--

原來是杜聖中。

杜聖中帶着溫柔,勸慰地說:"寒雨,我先送回家。"

孟寒雨轉頭看了童少陵一眼;他還是怔怔地站在急診室門前,只是,王漪的父母已站到他身邊,她看到了他的手緊緊握着王漪的媽媽的手。

她別開臉,眼中又浮聚出朵朵的淚花。

杜聖中也隨着她視線的轉動而轉動,他嘆了口氣說:

"少陵現在的心情一定亂到了極點,你別想太多,知道嗎?"

孟寒雨毫無反應地又看了童少陵一眼,便站起身往外走去。

杜聖中若有所思地伴着她走回到住處;到了門口,當孟寒雨掏出鑰匙開門時,他才沉沉地開口說:

"寒雨--你對少陵的心意千萬別因漪自殺而有所動搖,那樣對你、對少陵都是不公平的。"

孟寒雨開門的手僵在半空中,愣了許久,她才轉過身來對他露出個悲傷的笑容。

"她曾來找過我,她說,她會讓我沒有好日子過,現在,她真的做到了。從這一刻起,我知道我將永遠要生活在罪愆的深淵裏。她用了比外界輿論,甚至是她的苦苦哀求還更有效的方法,強迫我離開少陵。她為我造了個無形、卻堅固異常的良心牢籠,一輩子都要我背負這個無可救贖的罪惡--這一切,都源於我們所愛的是同一人--我應該如她的願,離開少陵嗎?"

"寒雨,你不可以認輸!不管怎麼樣,你都要堅持下去!如果你這麼容易就放棄,那就表示你根本不是真的愛少陵,那麼,漪成了什麼?我們不是都成了小丑了嗎?"杜聖中激動地對她大喊。

"你是說,我應該就當成沒這回事般的再繼續過日子?你是說,我應該若無其事地繼續愛着少陵?哼!我沒有你那麼勇敢!我做不到!"孟寒雨大聲喊叫,臉上爬滿了她不自覺的熱淚。

"我並不是要你忘了這件事,或假裝什麼也沒有發生;現在最重要的是,你和少陵,你們兩個準備要用什麼心態面對這事件。漪的創傷,只有她自己能治癒,誰也沒辦法幫她;但是你們,你們絕不能因為這樣就分離!絕不能!"

"這樣?王漪的自殺不只是'這樣'如此輕淡而已!她不只是用這樣來報復我,她還藉此表示她可以為少陵死!往後,不論是我或少陵,永遠都會懷疑我是不是愛他沒有王漪來得多;她用她的生命來表證她的愛,而我呢?我要怎麼做,才能表示我比她愛得更深?我要怎麼做?"

她仰面狂亂地哭喊,哭着不知該如何才能表達出她對童少陵的愛。杜聖中用力抓住她,吼着說:

"那你也想去死嗎?你把愛情看成什麼?一場遊戲?不擇手段一定要得到勝利?如果是這樣,那你也應該去死!王漪沒死成,那你就死得徹底一點!這樣你是不是比她更愛少陵?是不是?是不是--"

他怒聲咆叫着,用力地搖撼她。

"那我要怎麼辦?我要怎麼辦?"

杜聖中望着孟寒雨臉上的無依痛苦,深鐫在眼裏的恐懼哀傷,不禁將她猛擁入懷,暗啞地說:

"回去好好休息,什麼也不要想。你現在整顆心亂糟糟的,想什麼都無濟於事,所以,不要再想了!嗯?"

孟寒雨極為緩慢地點點頭,動作僵硬得像關節生鏽的機械人;她慢慢地推開他,打開門,一步一步地走上樓。

杜聖中長嘆一聲,深深注視那在夜色里飄蕩着凄白窗帘的窗口一眼,便走向醫院的方向。

???

孟寒雨進到房裏,沒有點燈,摸黑地行至窗邊,看見杜聖中的身影漸漸隱沒在黑暗中。

她低着頭,淚又不可自抑地滾落下來。她看着自己的手腕,串串珠淚灑落在手上。

王漪一定很痛吧!用那樣利的刀刃劃下那兩道傷口,一定很痛吧!但是她恨她的絕決,她恨她用這種卑劣的手段勒索她退讓,要回童少陵的痴心。

她步履浮沉地走到床邊,撲倒在床上,腦中尖刺鳴響似汽笛的長嘶聲,轟得她的腦子要爆開般。她抱着頭在床上亂滾,哀哀地低號,像受傷動物的呻吟。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她又哭又喊,在床上翻來滾去,眼裏的淚濕了又干,幹了又濕,情緒仍激動得如滾滾江河。

過了很久,她的痛苦似乎麻木了,仰躺着瞪望墨黑里的天花板;過度哭泣的眼,腫脹又乾澀。

門在寂靜里輕輕地滑開,又輕輕地合上。孟寒雨沒有轉頭看看是誰,卻凝視迎接這個比黑夜更深沉的暗影。那落黑影地降低身子,靠在她的床邊、她的臉旁。

沉寂繼續持續着。兩顆狂戀的心堅持要纏守在一起,無奈現實就像那道冰寒的牆,卻頑固地想分離他們。

無聲無息的狀態一直延伸,孟寒雨仍只固定視線在天花板的某一點,童少陵則只是偎靠在她的頰邊。時間又這麼跳躍了幾個時辰,童少陵才低而輕地開口:

"漪醒了。"

孟寒雨仍然看着上方,沒有說話。

"醫生說,幸好發現得早,否則她割了兩隻手腕,要不了多久就會失血而死。不過,她雖然被救了回來,至今病情還不太穩定。醒過來的時候,她的精神很糟,不停地哭泣,伯父、伯母還是很擔心。"

童少陵說得無倫次、無條理,在在表示他此刻的心是雜亂難安的。孟寒雨用手去擋住眼睛,還是沒有說話。

"剛剛,當漪醒來時,看到了我,她哭着抓住我的手,什麼話都沒說,就只是一直哭。而我卻不知道該對她說什麼,我好想問她--我不知道她為什麼要那麼做?我不知道!"

童少陵說著,渾身抖動個不停。孟寒雨坐起身,俯低身子,抱住他。

"我不應該漠視她對我的感情,我該早點向她表明,我只把她當成好朋友看待。"童少陵的聲音自她的圍繞里幽幽飄了出來。"聖中說我對感情很遲鈍,我真的是!我不僅傷了漪,而且也傷了你!我真該死……我真該死……"

童少陵忍着淚,故作平靜地說:

"寒雨--對不起!對不起……"

話聲很快就飄失在黑暗中,他用力地緊抱她一下,然後跳起身,沖跑出去。

這一晚,孟寒雨數着夜風叩窗的響聲,睜眼至天明。

???

王漪的自殺事件並未傳到師長們的耳中,但是,卻在同學間暗暗地流傳開來,而且流傳的速度比病菌傳染的速度還要快速。沒有多久,幾乎全年級的女生班都知道。又沒有多久,連隔着寬寬的水泥集合場那邊的男生班,也開始有耳聞。整個學校就像是一鍋緊密的滾燙沸水,悶才竄騰的蒸氣,隨時隨地都可能地衝破那禁錮。

孟寒雨每走在校園中,隱隱然總會感到身後飄散着論論或敵意的眼光。她並不在意,只是感;沒有童少陵的校園,她真的很寂寞。

自從那天起,童少陵就沒有來過學校。由杜聖中口中,她知道,童少陵每天泰半都陪在王漪身旁。雖然她已出了院,但是她的精神一直不穩定;她的父母依然不知道她究竟為何要這麼做,但也不敢多問,怕刺傷她。所以拜託童少陵--因為她們的交情,而他也深覺愧疚,於是就請了假,陪在王漪身邊。

一直到今天,也有一個星期了。

孟寒雨仰着鏌灰的天色,雖然還不到黃昏時分,但是陽光卻虛弱得只有微光明,勉強地覆蓋大地。

她又低頭慢慢走着,孤獨地看着自己的影子,出現了另一抹黑影。

"寒雨。"

孟寒雨抬首望了杜聖中一眼,繼續望着自己的影子走。

"你最近還好嗎?"杜聖中關心地詢問她。

他也聽說了那些流言;這次的事件加上前次大家仍記憶猶新的耳語,似乎有愈來愈嚴重擴大的趨勢,他十分擔心孟寒雨的反應。

他並非偏袒孟寒雨,只是就如同他曾說的,愛情並非努力就能得到,既然愛了,就要有不被接受的心理準備。他不想對王漪的作法提出評論,她是在為她的愛情奮鬥,只是錯了方式,而且她也不知道,就算她因而成功地留住童少陵的身,他的心也會永遠遺落在孟寒雨身邊。

但是她起碼比自己勇敢,比自己有勇氣面對愛情的挑戰;他輕輕嘆了一口氣,為什麼每一個人都要為愛痴狂,為愛傷心?!

他搖搖頭,想要搖去這些紛擾的思緒。

"少陵最近都沒來找你?"他明知故問。

孟寒雨慢慢抬起頭,又非常輕緩地搖頭。

"他--還好吧?"

杜聖中輕語道:"最近瘦了,不過--還好!"

"那她呢?"

杜聖中沉默了一下,回答說:

"她的精神非常頹喪!醫生囑咐說,最好不要再讓她受任何刺激了,否則難保她不會再做一次傻事!"

"她還不覺得幸福嗎?少陵不是已經在她身邊了嗎?"孟寒雨微弱的聲音里有很深的感慨。杜聖中忍住想要擁抱她的衝動,說道:

"少陵雖然人在她身邊,但是他的心卻是一直惦掛着你;他每天都會告訴我,要我替他照顧你,看看你有沒有好好吃,好好去上學。他一直記着你的,所以你不能就此放棄他!目前只是過度期,等漪康復后,你們就不會再分開了。這段時間裏,你一定要忍耐,好嗎?寒雨,好嗎?"

孟寒雨咬着唇,眼眶裏的淚不住地滑落,她哽聲說:

"請你告訴少陵,教他不必為我擔心,我沒事的,我會撐下去的!"

杜聖中幽幽地望着她,然後說:

"寒雨,你……你恨漪嗎?"

孟寒雨驚異地將含淚的眸子移向他,又迅速轉開,但是早已泄露那其中的罪惡感,以及恨念。他語重心長地說:

"漪為了得到少陵的愛,不惜犧牲自己的生命。這樣的行為,雖是情有可原,但是她已鑽進迷繭,困身其中而走不出來了。現在,我們只求她能早日體悟愛的真諦,不要再死心眼苦守一分永遠也得不到的愛,就阿彌陀佛了。但是寒雨,你絕不能因此而恨她,你不能因而扭曲你聖潔的心!你……"

"其實你也該恨我的不是嗎?"孟寒雨忽然抑止不了自己的情緒而哭喊了起來。"對你和她來說,我不都該是你們最恨的人?為什麼你現在還能站在這兒,那麼溫柔地安慰我?"

杜聖中扶住她的臉,正視她說:

"為什麼我要安慰你?因為我喜歡你,不忍心傷害你,這個理由還不夠嗎?愛一個人並不一定要說出口,或者非要擁有才算愛;有的人就註定只能在遠方守望他的愛!激狂佔有並不是愛情的唯一。既然我命定只能默默思念我所愛的人,我為什麼要去強求?為什麼要破壞眼前的和諧?"

孟寒雨凝淚的瞳眸與杜聖中痛苦卻清澄的眼神相對,她啞聲說:

"對不起……對不起……"

杜聖中放開她,深長地嘆口氣,極致溫柔地撫摸她的發說:

"沒關係!我只希望我們之間不再有芥蒂。愛情本來就是這麼--無奈,誰都無權定奪誰的對錯!"

黃昏悄悄地降臨;杜聖中轉開眼睛,茫茫然地望向那輪碩大的火球,正乏力地往山那頭慢慢沉淪。

???

同樣的夕陽,映在站立窗邊的童少陵的眼裏,卻是思念無限。

她還好嗎?是不是又瘦了?他知道,這些天她一定很不好過;在學校里,她要面對那麼多的傳言,而他卻不能陪在她身邊,還多虧他侈言要保護她,他真是個最差勁的人!他緊緊地抓着窗沿,恨恨地罵著自己。

寒雨--

幾乎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在心裏狂喊她的名字,他好想念她!

"少陵!少陵!"是王漪的呼叫聲拉回了他的思緒。他自窗前轉過身,看向躺在床上蒼白無血似的王漪。他不能守候在寒雨身邊是上天給予他的懲罰,誰教他對王漪的感情毫無所覺,以致讓她愈陷愈深,終至無路後退,才生出自毀的念頭。

這全是他的錯啊!

"你想要什麼嗎?我去幫你拿!"他微笑地走到床邊,低頭對她說。

王漪高舉一隻手,童少陵伸手去握住了它,當他瞥見那纏繞在她手腕上的白色繃帶,眉宇間立刻顯現自責與愧疚。

"我從沒有和你單獨在一起這麼久過,這是第一次!我覺得好幸福,好快樂!"她笑着說,臉龐閃耀着燦爛的神采。

她雖然如此歡愉,但是她心裏知道,現在童少陵的心一定只念着孟寒雨;不過,只要他的人能在她身邊,她相信有一天他會忘了孟寒雨的。

她不會讓任何人搶走她這生的唯一,就算拼了命,她都不會放手!

即使她成了鬼,她的魂魄也會永遠相隨在他身旁!

"你在想什麼?"童少陵溫柔地問,王漪卻笑着搖頭。這分溫柔將永遠屬於她,誰也不能奪走!不管是誰,她都不讓!

"叩!叩!叩!"的敲門聲響起,他們兩人同時將頭擺往房門。

王漪拉開嗓子說:"請進!"

門被推開,杜聖中笑盈盈地捧着一束燦放的天堂鳥,走了進來。

"來,這個送你!"他把花往王漪面前一放,便笑望童少陵一眼。"少陵,我剛在路上碰見小妹,她說伯母有事找你,要你回家一趟。"

"我媽找我?她有什麼事?"

"我不知道!反正小妹要我這麼傳話,我帶到啦!要不要回去就隨你!"

童少陵看看王漪,點點頭,說道:

"好吧!那我回去一下。聖中,那就麻煩你陪一下漪,我會快去快回。"說完,他轉身又對王漪說:"漪,就讓聖中在這兒陪你聊天,我回去看我媽找我做什麼,弄清楚了,我會儘快回來。"

王漪眉頭皺皺的,猜疑地看向杜聖中,只輕微地動了一下頭。

童少陵拿起王漪手中的花,將它插在花瓶后,走往門口。

杜聖中毫不迴避王漪探測的目光,也直視着她。

"少陵!"他忽然喊住開門正要走出去的童少陵,同時也疾步走到他身邊。

王漪的眼神一直追隨着他。

"少陵,等會你回來時順便繞到我家,告訴我媽我不回去吃飯,今天晚上,我想在漪家吃。"他突兀壓低嗓子,快速地說:"寒雨在'末世紀'等你!"然後,他又揚高聲音,轉頭詢問王漪:"可以吧?漪!"

王漪仍然皺着眉,盯視他們倆的一舉一動,慢慢地點點頭。

"太好了!少陵,你快回去吧!或許伯母真有什麼事找你也不一定!"

童少陵壓住雀躍的心情,眼神卻悄悄向杜聖中傳遞無限的感謝。

"那我回去了。"

杜聖中站在門口,對他揮揮手。許久才轉過身面對王漪的猜測。

"怎麼了?用這樣的眼光看我?"他隨意地走到床邊,拉了椅子坐下。

"少陵真的是回家?他是不是去見孟寒雨?"她陰森森地說,陰森森地注視着杜聖中。

杜聖中提起嘴角,諷刺又悲傷地笑。"若我說是呢?他的確是去見寒雨呢?"

王漪陡地跳了起來,沖向門口,狂嚷道:"就算我硬拉,我也要將他拉回來!我不准他去見她!"

杜聖中由她身後抱緊她,箝制她的歇斯底里,大聲吼道:

"你把少陵當成是你的禁臠?你以為你這就是愛他嗎?在我看來,你這叫變態的佔有欲!你根本不是愛他,你是在扼殺他的生命,你知道嗎?"

她仍然瘋狂掙動,想要攔阻童少陵。

"我不管你說什麼,我絕不會將他讓給孟寒雨!這一輩子都不可能!你放開我,我要去找少陵!放開我……"

"漪!"杜聖中大吼一聲,把她拖到鏡子前。"你看看你自己!鏡中的人是你嗎?我認識的漪她不會有這麼可怕、自私的眼神,更不會有這麼猙獰的臉容。你看仔細一點,這真的是你嗎?"

王漪別開臉,不忍去看鏡中那張屬於她,卻臉色青森像似夜叉那般邪惡的臉譜。"你看啊!你不敢看嗎?"杜聖中搖着她,咆哮地說。

王漪依然別開臉,門外卻在此時傳來急亂的聲響。

"小漪!發生什麼事了?"她母親着急地在門外喊着。

"媽,沒事!沒有什麼事,您別進來。"王漪平靜地說。

杜聖中放開她,走回床邊,坐到椅子上。門外,王漪的母親還是不放心。

"小漪,真的沒事?"

"沒事的!媽,我和聖中在討論一件事,您別擔心!"

門外的聲響才漸漸消失;王漪垂臉立在鏡前,渾身散發著壓抑的氣息。

"漪!"杜聖中嘆息着說:"你這麼做,只能留下少陵的人,他的心還是屬於寒雨的。這種不完全的愛,你也要嗎?"

王漪握着拳,緊咬雙唇,倏地轉過身,堅定地說:

"我要!只要他在我的身邊,我可以等!兩年、三年,十年、二十年,我都會等下去!我會等到他忘記孟寒雨,真正地將心放在我身上。無論多久,我都能等!"

杜聖中改用悲憫的眼光瞧着她,和緩的說:

"那你可能等到頭髮都白了,那還是個遙不可及的夢。"

"我相信我能等到那天的。"

"漪,你有沒有分析過,為什麼少陵認識你那麼久了,卻沒有愛上你,反而愛上寒雨?那是因為寒雨和他有着相同的氣質,他們彼此吸引,互不自覺地追尋對方;他們註定今生要相互守候!這樣的愛,有誰阻止得了?"

"他們不是!"王漪激動地說:"少陵只是一時被她迷惑了!還有你,你們都被孟寒雨那狐狸精給吸引了。可是,只要時間久了,距離遠了,你們就會忘記她的。我相信他一定會的!"

"你錯了!少陵和寒雨的感情不只是'迷惑'這麼簡單而已;他們的愛在前輩子就已註定要彼此相屬,誰也不能改變它的!"

"我管不了這麼多,我只要少陵,他也只能屬於我,我不會將他讓給孟寒雨的!"

"漪,你怎麼這麼傻?!你這只是做繭自困、自作多情呀!少陵將寒雨當成天、當成地,她是他的魂、他的愛,他今生唯一想保護的人!你再怎麼做,都是枉然!'枉然'你懂不懂?那是沒有指望的!"

杜聖中絕望地想要斬斷她的執念,她卻只是一味浮現淚光地猛搖頭。

"我做不到!我愛他啊--我一直愛着他,我已經愛得沒有自我,今生今世我只能為他而活!沒有他,我的人生就不再完整了。聖中,你怎麼忍心要我放棄他?你怎麼能?"

說完后,她撲倒在床上,失聲痛哭。杜聖中站了起來,走到她身邊,蹲下來,溫柔地說:"漪,愛情就像一道多元方程式,它的解永遠不只一種;摻進的變項不同,結果也會不同。更多時候這道方程式就是無解,就像愛情的千化萬幻,我們永遠不知道自己的方程式是哪一種解。但是愛情錯綜千萬變化,不正是我們沉迷其中的原因?也許就是下次,我們能圓滿心中的愛,但是當這分愛不是屬於你時,那麼就勇敢放手吧!"

王漪猛烈地搖頭,抬起臉哭喊:"我愛他!我愛他啊--"

面對她的堅持,杜聖中只能頹然倒坐在椅子上,心中湧現的苦澀再也抑止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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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愛如火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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