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回到小鎮時,天空正狂瀉着一片肅殺的雨色;孟寒雨冒着大雨奔回住處。
當她一身濕淋淋地爬上樓梯時,卻敏感地感覺出向來暗黑的樓梯間有着不尋常的氣息。
她警戒地左右張望着,隱約望見黑暗中有着一道身影。
"誰?"她握着拳,高聲問道。
"是我!"這聲音她再熟悉不過了。
"是你啊!"孟寒雨吁出一口氣,旋開了門。
童少陵隨她身後進去,關上門時,孟寒雨正好亮開了燈。"你的書包!"他靠在門上,將書包遞給了她。
"謝謝!"孟寒雨道聲謝,接過書包,並將它放在乾淨無物的桌上。"你怎麼拿得到我的書包?"
童少陵雙手抱胸地看着她。"是聖中拿給我的。他說他不知道你住哪裏,所以就托我幫你送來--你全身都濕了,先把衣服換掉,再說吧!"
孟寒雨低頭看看自己,果真是狼狽得可以,她赧然地抬起臉對他笑說:
"我去洗個澡,你……你先不要走……"說這話時,她的心臟正無可自抑地狂野跳動着。
童少陵遲疑片刻,點點頭。
"那你等我!"孟寒雨見他應許了,匆匆拿了換洗衣服,風似的卷進浴室里。
孟寒雨的住處,連同浴室,約莫五、六坪大,小小的空間,除了靠牆的小床及衣櫃,還有與床鋪相對的簡陋書桌外,便沒有其它的擺飾了。
沒有偶像的海報,也沒有小女生最喜歡的可愛娃娃,或絨毛動物。除了日常必需品外,什麼也沒有。
這一室的空蕩,令童少陵益發不懂她,更不相信杜聖中所說的,她會因他而哭泣。
今天下午,杜聖中一臉凝重地來找他,還手提着她的書包,交代他送還給孟寒雨;當他問到是怎麼回事時,杜聖中臉上的色彩更沉重了,只說她為了他受委屈、哭了。這麼簡短說完,杜聖中就回教室。放學時也不見他的蹤影,縱然他有滿腹疑惑,卻也無從問起。
童少陵怎麼也無法想像孟寒雨哭泣的模樣;從認識以來,她總是一副防衛、冷淡的模樣,還有的就是無意顯現的憂愁。但是哭泣--他搖搖頭;幾乎慘遭蹂躪這種事,應該是女孩子最該哭泣的時候,她都未曾哭泣了,他實在無法揣想出還有什麼能令她哭泣的情況了。
他當然更不會自戀地認為她真的如杜聖中所說的,是為了他而哭泣;他想,她若真的哭泣過,那杜聖中也一定是錯解了她哭泣的原因了。
但是,他的心底最深處卻渴盼杜聖中說的都是真的。他甚至滿載期望地想,她對他是不是也像他對她一樣……
"碰"一聲,浴室的門打了開來,孟寒雨乾爽整潔地從浴室里走出來。童少陵收起遐想,轉眼看她,卻震驚地直瞪着她的頭髮--
孟寒雨看到他的表情,不在意地撩起仍然濕漉漉滴着水珠的發梢說:
"這不是天生的。伍員過照關,一夜發白,我孟寒雨何其幸運,居然能體驗到這種奇特的經歷。"
童少陵慢慢走到她面前,伸手微策去碰觸她的濕發。
"為什麼?你還這麼年輕,什麼事能讓你憂愁到--一夜白頭?"他激動地問。
孟寒雨露齒而笑,笑中帶着細微的苦澀。"那全是過去的事了,是我自尋煩惱的後果。"
孟寒雨說得輕鬆,但是童少陵卻是滿心的痛。
除非是天大地大的事,否則不會讓人的生理產生如此劇大的變化;只是,好一個如此荏弱、幼嫩的女孩,能遭遇過什麼重大變故?
"為什麼?"他低喊。
孟寒雨輕輕離開他的身旁,走到窗前,拉開玻璃窗,注視着外面正急傾狂瀉的大雨。
"我的父母在我聯考前夕離婚了。"她轉過身,盯視着童少陵。
屋外的雨挾着狂風,猛然地扑打進來,絲絲雨痕無情地濺在孟寒雨的肩頭。"也許你認為離婚在這年頭太普遍了,普遍到就像吃漢堡那般的平常;但是對我來說,那是一個世界的崩潰,一座寶塔的倒塌。因為我曾經是那麼的幸福,生活在擬似天堂里;當我知道我父母離婚時,我怎麼也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就這樣,我神思混沌地過了幾天幾夜,當我再看到鏡中的自己時,頭髮就變成這個樣子了。"
所以,她的眼中總是盈滿哀愁,愁郁在她身上總是深濃得化不開,她甚至拒絕和這世界再有溝通;那個不幸的消息,對她一定打擊很大吧!童少陵仿如一顆心被戮刺了無數根針似的抽痛着。
"雖然天底下有很多事情都能以傷心當借口來拒絕面對,但是無論如何,再傷心難過的事都會成為過去。"孟寒雨語氣飄忽地說,眼裏浮現幾抹晦暗。但是她馬上又展眼舒眉起來,並且俏皮地拉拉几絲白髮。"因此,嚴格說來,我並不是一夜白……"
她接着想說的話被童少陵猛力的擁抱完全截斷,頓成了一縷消失在喉腔的氣絲。
"以後我不會再讓你受到任何打擊了,我一定會盡全力來保護你--請你不要再傷心難過了……"童少陵含含混混地說,心中奔騰着因她的一席話而挑起的不舍與心疼,還有的就是那再也無法掩飾、正面臨決堤的痴心深情。
孟寒雨卻明明白白聽見了他那含混模糊的表白;狂亂的心跳伴着漸次高升的喜悅,幾乎要迷亂了她;但是,她的理智卻還不死心地提醒她,他的表白只不過是基於一時的同情--而且,他是屬於王漪的!一想到此,那抹喜悅又迅速地轉化為悲傷。
她伸出手推開童少陵,用着哀愁的笑容說:
"你真好,如此有同情心!謝謝你!"
童少陵又拉近她,皺着眉心,急促地說:"你在說什麼傻話?!我不是同情你,我……"
"你不必解釋了,我都知道。你只是怕我難過,所以才會這麼說。可是我知道你的,你一向對我只有同情,我知道……"她幽幽說道,眼睫立刻閃着晶瑩。
"我不是同情你!"童少陵朝她低吼,頓了半秒,他平靜氣息問道:"那我為何一直來找你?難道這也是同情?"
孟寒雨點點頭,雙眉深鎖的還是憂愁。
"你……我……"童少陵放開她,決定暫時停止這個爭議,而轉個話題。"還有誰知道這件事?"
"你是指我的頭髮?"
"對!"
"沒有人,只有你知道。"
"連你的父母也都不知道?"
孟寒雨搖搖頭,注視他的眼光中帶着不解,不解他為何要這麼問?
"為什麼你只讓我一個人知道?"童少陵又逼向她,深邃的眼瞳幽幽閃動晶光。"還有,聖中說你哭了,你為什麼哭?"
孟寒雨向後退了一步,作勢想逃開他那凌厲的氣勢。
"不要跑!"童少陵抓住她,不放棄地逼問道:"告訴我,你為何哭?因誰而哭?告訴我!"
"我--因為……因為……"孟寒雨害怕面對被他挖出真心的後果;他並不屬於她啊!既不能被她擁有,說出她的真心又有何用?
"你為什麼不敢說?"童少陵殘忍地追問她。"是不是你不敢面對你心底的答案?告訴我啊!"
孟寒雨心驚、不安地直想逃開;不,她絕不能說,一旦說出她的心事後,她就真的後退無路了。
"告訴我!"童少陵斂住凌厲的氣焰,柔聲說:"你為什麼不說話?你怕面對自己嗎?你怕面對和我一樣的心事嗎?"
孟寒雨瞪着他,不敢相信親耳所聞。這是老天故意給她一個殘酷的美夢嗎?是否夢醒后又是一長串冰冷的現實在等着她悲傷呢?
童少陵再次地輕輕將她擁抱入懷,嗓音低柔地說:
"我一直在逃避自己的真心,怯懦地不敢面對你的愛,因此,我用冷漠、尖刻的面具來偽裝自己,假裝自己對你只有厭惡,甚至挑剔;你可知道,我偽裝得好累啊!累得我不想再躲避了。我已經尋得這輩子我最想要保護的人,我絕對不會再放手了!"
孟寒雨閉上眼,眼前她所親眼見的、親耳聽的,真的只是一場美夢嗎?天啊,若真只是一場夢,那就別讓她醒過來啊!
"寒雨--"童少陵愈發低沉、溫柔的嗓音,輕輕地響在她的耳際。"我愛你!"
孟寒雨渾身一震,睜開眼,直瞪向童少陵的眼瞳里。
老天啊!這是一場多麼美麗、幸福的夢啊!
"你很驚訝嗎?"童少陵溫柔地笑說:"當男孩遇到他喜歡的女孩,心底的世界就不再相同;自從見面的那一刻起,我的心緒就被你的影子佔滿了。從那以後,我就告訴自己,這一生我要保護的只有你,也將只愛你一個。"
那聲聲的情訴,回蕩在窗外的雨打風吹中,似乎是繞了地球一圈似的,再盪回孟寒雨那早已狂戀情深的心坎底,而激起悠揚清脆的迴響。
"我也是!"孟寒雨摟住他,又笑又哭的。"這一輩子我誰都不愛,我只愛你!永遠只愛你!"
童少陵聽到她的回應,僵了一下,而後更用力地緊緊環抱住她。
"我們好傻!平白浪費時間和感情……我們真傻……"他欣喜地囈語着。
孟寒雨閉上眼睛冥想,今天是她的幸運日嗎?她舊有的怨恨、新的希望,居然全在今天解放、成真。
她又睜開眼,水光瀲灧的一雙美目,滿是笑意地與童少陵的痴情雙眸交纏繾綣。
"寒雨……"
"唔?"她輕聲回應。
"我……我能吻你嗎?"童少陵紅着臉,向她提出要求。
孟寒雨的臉上也立刻浮現兩朵雲霞,遲疑片刻,她輕將眼瞼合上,用着純潔的心情,微微顫抖地等待着,等待她生命中第一次、最美的奉獻。童少陵臉紅心熱地慢慢俯靠向她,也緩緩地閉上雙眼……
可是才到她唇邊的他唇卻又遲疑了;等了許久,孟寒雨才驚異地睜大雙眼,跳離他的懷抱。
"你--"
童少陵臉色更是赧紅。"我不是故意的!你是第一次,我也是!"
"你從來都沒有……"孟寒雨更瞪大眼。
"我當然沒有!我只會親吻我真正喜愛的人!"童少陵為自己辯解地說。
孟寒雨慢慢露出嬌羞的笑靨,才又閉上眼睛眸輕輕地說:"我好高興!"
童少陵這次再也不會放棄親吻她的機會;他將雙手輕搭在她的肩上,再次俯下臉龐,輕輕地吻住她。
雙唇的碰觸仿似電光交錯,刻骨銘心地穿透了他們所有的感覺;許久、許久,這分感覺化為一條潺潺溪流,涓涓細細地溫潤了彼此;他們互相滲透、充盈,直到深入對方的靈魂,成為彼此的一部分。
從此--
他是她!
她亦是他!
???
寒雨像是不食人間煙火的戀人,忘卻所有煩惱,只沉浸在兩人營造的幸福甜蜜的小天地里,彷彿宇宙縮小到只有他們倆的存在。
杜聖中自然很為他們高興,但是歡喜之餘,他還是只能懷着深濃的苦澀,面對他那再也沒有機會救贖的失意。
而且,他還有些擔心;自從王漪找了孟寒雨後,校園裏的謠言就如疾病般迅速地蔓延開來;耳語的內容,無非就是有關一年級的某個新生和二年級的校花為了一個男人爭風吃醋。而男主角雖沒有被指名道姓,但就像是公開的秘密,每個談論此事的人都心照不宣地瞭然於胸。
正當謠傳滿天飛時,那兩個兀自浸浴在愛河中的戀人卻是一點知覺也沒有。
杜聖中為此找了王漪,長談數次,除了得知那天所發生的實況外,對於化解她與孟寒雨之間的心結卻毫無斬獲。起先,王漪還肯和他說話,但到了後來,她只以蒼白、凝淚的沉默臉孔,以及那唯一的一句話--她不會放棄童少陵--來面對他。
杜聖中早知道結果是如此的;因為他清楚地明白,即使他比童少陵先認識了王漪,她的心中、眼底仍然只有童少陵;而他,只不過是她的青梅竹馬罷了。
或許連愛情都得宿命!這輩子該愛上誰,會愛上誰,全都是打娘胎出來就註定的;不管你是否愛對了人,或者那個人是否也愛你,全是註定好的了。
這也算是愛情的苦澀吧!杜聖中對着夕陽晚霞苦笑了笑,快步地走完最後幾步路,進到了童少陵的家。
童少陵正坐在門檻上穿鞋,聽到有腳步聲傳來,立刻抬起了頭。
"聖中!"童少陵系好鞋帶,站起身。"怎麼?!有事?"
"你要去找寒雨?"杜聖中微有酸意地看着他一臉的幸福無邊、滿身的春意盎然。
"對!"童少陵不曾聽過杜聖中這麼陌生的語調,訝異地說:"你怎麼了?"
杜聖中搖搖頭。"你們現在進展得如何了?"
"很好!"童少陵露出唯有戀愛中的傻瓜才會有的笑容。
杜聖中點點頭,沒有說話。
童少陵看看錶,說道:"如果沒什麼事,我要走了,寒雨已在'末世紀'等我了。"
杜聖中還是沒開口;童少陵看看他,無暇多想他這奇怪的舉止,急急地往外走。
"漪怎麼辦?"
杜聖中這句簡短的問話,阻住了童少陵的腳步。他緩緩地轉過身問道:"什麼叫'漪怎麼辦'?"
"遲早都得面對的,不是嗎?"杜聖中打啞謎般的說。
童少陵像是在研究什麼似的看了杜聖中好一會兒,才點點頭,起步走回屋內。
"看來,你似乎有很多話要跟我說,等我打個電話給寒雨,我們再好好談。"
杜聖中在童少陵身後進屋,屋內除了他們倆,童家的其餘成員悉數不在。"伯母和小妹出去了?"杜聖中主動坐了下來,揚聲問着正在打電話的童少陵。
"她們去我二叔家--"說完,他舉起一隻手阻止杜聖中的再問話,一邊與話筒那邊的人說話。他對着話筒說話的語音輕輕柔柔的,彷彿在說什麼悄悄話,怕人聽見似的;杜聖中知道,他肯定是在和孟寒雨通話。
童少陵很快地掛掉電話,轉身進廚房,拿了兩瓶飲料出來,扔了一罐給杜聖中。
杜聖中接個正着,看一看,喃喃自語道:"冰啤酒!正是我需要的。"之後,他"波"地一聲,拉開拉環,喝了一大口。
童少陵也將自己摔進沙發椅中,深思地望着杜聖中,甚至專註到眼也不眨的地步。
杜聖中感應到了他的注視,又喝了一口啤酒,才迎向他專註的目光。
"你知不知道最近學校里流行着一則傳言?"
"傳言?"童少陵疑問。"不知道!"
"你當然不知道。"杜聖中語帶諷刺地說:"你怎麼會知道呢?現在的你正醉卧溫柔鄉,怎麼會知道這些無聊瑣事?"
"你要說什麼就快點說,少說廢話。"童少陵不耐煩了起來。
"好吧!就讓我來告訴你這個傳言……"杜聖中繼續說:"傳說,有個一年級的女生搶了二年級校花的男朋友,她們兩個還曾為此在禮堂后的荒地上談判呢!又因為當中的男主角在校內太有名了,大家都十分關心這場三角戀愛的後續發展!"
"你在說什麼?"童少陵皺着眉,搞不清楚杜聖中到底在說什麼。
杜聖中唇角微微提起。"你還不懂?我在說的是有關你,寒雨和漪的傳說!"
童少陵百般困惑地說:"為什麼會把我們三個人的名字湊在一塊?"
"少陵--"杜聖中嘆了聲。"有時候我真的很想剖開你的腦袋瓜,看看裏頭究竟是裝了什麼!你知道嗎?你各方面都很優秀,怎麼獨獨對感情這碼事的反應這麼遲鈍呢?"他又嘆一口氣。"你、寒雨和漪,真的就是這則傳言中的主角,知道嗎?"
"我和寒雨交往是我們的事,那些好事的人幹嘛扯上漪?"
"少陵……"杜聖中猛搖頭。"在許多人的眼中,你和漪才是一對,而寒雨則是那個最令人討厭的第三者。"
"那些人--真是有夠無聊!難道他們除了嚼舌根,說人長短外,都沒有別的事好做了?"童少陵操着十分厭惡的口吻說。
"並不是只有那些好事、多舌的人這麼想,連漪也是這麼想的!"
童少陵震驚地瞪大眼。"什麼?漪--也這麼想?"
"那天,也就是我告訴你說寒雨哭了的那一天,漪把寒雨找了出去,請求她離開你,寒雨沒有答應,堅持說除非你開口,否則她不會離開你身邊。漪在請求不在的情況下,聽說還跪地求寒雨,但是寒雨始終沒有答應。"
童少陵震驚極了!他沒想到孟寒雨在他還沒對她表白心跡之前,對他的感情就如此堅定。那一天,她所遭遇的應該也和逛市集之夜一樣受委屈吧!
"所以,她才哭?"
杜聖中點點頭,一股嫉羨慢慢地爬上心頭,突然,他痛恨起童少陵臉上的那抹疼憐……
"我想,寒雨現在已經得到你的愛情,所以她並不值得同情;倒是漪,在道義上,你該給她個交代?"
"給漪一個交代?我要給她什麼交代?聖中,你應該是最明白我和漪的了,我對她根本就沒有那種感覺,我一直都把她當成好朋友看啊!"
杜聖中緩緩地舉起手,揮了揮,聲音中帶着"你太單純了"的意味說道:"那是你的想法,但你的行為卻帶給外界很大的誤解,而且漪也不認為她和你只是'好朋友'而已。"
"我……"童少陵反駁地說:"我待她就像對待朋友一樣,我甚至不曾單獨約過她,而且,每次不是我們一個集體行動,就是她主動要我陪她,在這種情況下,難道我可以拒絕她嗎?"
"不管如何,漪的心裏都不是那麼認為。你不知道漪的心裏從來就只有你一個人嗎?"杜聖中逼問他。
童少陵錯愕的神情,寫明了他的確不知道。
杜聖中繼續說:"我們三人雖然從小一起玩到大,但是漪的心中、眼底就只容得下你。一向只有你!"
"不可能!這--不可能!"
"這不但可能,而且還是確切的事實!"杜聖中冷冷地說;而童少陵的表情則是由愕然逐漸轉成苦惱。
"現在,你該明白我為什麼要你給漪交代了吧!"杜聖中一仰而盡瓶中的啤酒,捏扁鋁罐,而後靠向椅背,交叉雙腿,用着看戲的心情望着童少陵的苦惱。
童少陵雙眉愈皺愈深,他也一大口、一大口喝着啤酒;而杜聖中不再說半句話,只是看着他。
時序已近冬,白日的天光漸漸地縮短,才不過將近六點的光景,天色已經暗成一片。
杜聖中起身扭亮一室光明,童少陵彷彿被他這舉動驚醒般的說:
"我不會再讓寒雨受半點委屈,所以,我會去找漪談談,你放心吧!"
杜聖中嗓聲乾澀地說:"你還真是愛護寒雨啊!"
童少陵因他異常的語氣而皺眉。"你這是什麼意思?聖中,我覺得你最近老是怪裏怪氣的……"
杜聖中轉身看他,朝他露出個輕鬆的笑,說:"我好得很,你不要胡亂猜測。"
"可是你……"
"我要回家吃飯了,拜拜!"
"等等!"童少陵快步跟了過來。"我約了寒雨一起吃飯,我們可以一起走。"
杜聖中不置可否地說:"伯母今天怎麼這麼晚了還沒回來做飯?"
童少陵邊鎖門邊說:"今天我媽、我爸還有我妹都在二叔家吃飯。"
"啊!家庭聚餐日!"杜聖中想起來了,童少陵他們是大家族,每固定一段日子,所有的成員都會集中在某一家吃飯,一來是遵循祖上的成規,二來是加強各家之間的情感。而今天的聚餐正是在童家老二處。
"你們每次聚餐,不是每個人都一定得出席?你沒去不要緊嗎?"杜聖中又問道。
"沒關係!"童少陵加快腳步往外走。
杜聖中沉默地跟在他身邊,沒想到他居然為了孟寒雨而缺席家族聚餐;以前,縱使他有再重要的事要辦,都不曾在餐會上缺席過。
這不正表示了他對孟寒雨的痴情有多深濃!
當他們走到了巷街交叉口,童少陵拍拍發愣的杜聖中說:"好啦!我走了。"說完,他便朝"末世紀"走去。
"少陵--"杜聖中開口喊住他,他側過臉,無語地等着杜聖中說話。"你--對寒雨投擲了多少感情?"
童少陵笑笑,堅定道:"她是我的魂、我的愛,我這輩子唯一想要保護的人。"
杜聖中沉默了,童少陵又笑笑,說:"我走啦!明天學校見。"
童少陵邁開步伐往前走,將一臉的笑意融入夜色里。他是真的不知道王漪是這樣看待他們之間的一切。
以前,他是聽過有關他與王漪的傳聞,但他一直以為那些全是群愛嚼舌根、成天吃飯沒事幹,專門在那捕風捉影的三姑六婆的傑作。
因此,對於這引進空穴來風的傳聞,他一概置之不理,也從沒想過王漪是否會受到影響。他以為她和他一樣不在意的,所以從來也沒想去問問她的感覺;可是誰知道竟會演變成如此難堪的局面?!
他對她一直都是友情帶點親情的朋友之愛,絲毫未有男女間的異樣情懷;而她,究竟是幾時起竟對他的感情變了質?
他想起杜聖中說的,她的眼底、心中一向只有他;那"一向"是在多久以前?什麼時候開始的?
他慢慢地走近"末世紀",看見"末世紀"的招牌在黑夜中向他招手。
他不管王漪是如何看待他們之間的情感,他只知道,他不會再讓孟寒雨受到任何傷害。
這一輩子,他將會誓死保護她!
他推開門,銅鈴又如往常般響了一陣后,他直接走到孟寒雨座位的桌前--那兒已成為他們約會的固定位子。
孟寒雨自他推門的那一刻起,就一直笑着看他走過來。落座后,他關心地問:"餓了嗎?想吃什麼?"
"還好!灌了一肚子水,沒什麼餓的感覺。你呢?餓不餓?"
童少陵搖搖頭,目光深沉地盯着她。
孟寒雨被他瞧得心驚--他是怎麼了?從他走進"末世紀"到現在,她就覺得他的神情有點怪異;是杜聖中和他談了些什麼嗎?
最近,她總有股不安的感覺,好像有什麼事要發生似的。尤其她今天出門前又碰見王漪,那股不安感就更加深烈。
其實,今天並不是她第一次在她住的附近看到王漪;已經有好幾次了,也不知道王漪從哪兒得知她的住址,幾乎每次她一出門就會看到她。
王漪的眼神令她不寒而慄,什麼辯解的話都說不出口,只能跌跌撞撞地逃開。
但有時候,王漪又是一副哀悉凄清的神色,柔弱得幾乎可以撼動鐵石心腸;但是她仍然只能逃走。王漪愛着童少陵,她也愛他啊!而且他是她這一生中唯一不變的愛!
這些,她不曾告訴童少陵,也不敢告訴他。雖然他對她表白了心意,她仍然好怕,怕他錯弄自己的情感;如果他真的搞錯了對她的心意,她怎麼辦?
那晚的吻,讓她覺得他們彼此已互相深入到對方的靈魂;可是每過一日,她就愈怕那只是一場甜蜜的夢,而夢醒了,什麼也沒有了。
她非常痛恨自己這種患得患失的心理,但是痛恨歸痛恨,她卻怎麼也制止不了這想法在腦海中奔騰。
她好怕啊!
"寒雨!你怎麼了?"童少陵伸出手輕觸她那幾乎扭曲的容顏,着急地問。
孟寒雨空茫地集中渙散的視線,強擠出個笑。"我沒事,別擔心。"
童少陵微蹙雙巴,用他溫暖的大手握住她冰冷的手,緊緊地,幾乎要捏痛了她。
"這一生,無論發生什麼事,你永遠都是我的最愛,一定會盡全力保護你的。"
"你怎麼……怎麼說這些?"孟寒雨惶惶問道。
童少陵微微張口,想說什麼,卻沒有說出來。
"學長--聖中學長和你聊些什麼?"
童少陵微微牽動嘴角,正要說話時,空氣中忽然爆出女歌手高亢、特殊的唱腔,反反覆復地吶喊着:"Ican'tbewithyou,babyIcan'tbewithyou……"
孟寒雨驚慌失措地看着他,童少陵的喉嚨里清清楚楚地傳送出:"你是我的魂,我這生的愛。"和女歌手的吶喊交疊回蕩成一首真摯不悔的情歌--
I--can't--be--with--y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