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唉!你自己不都這麼說了——紙包不住火,何況你現在不是打算分居?瞞不住的啦!」

她深吸口氣。「先採拖延戰術吧!總之——我會儘可能找出事情真相,即使真的是他前女友來作亂,要我成全也不是不行,但——傷害到我的這筆帳,我絕不會善罷甘休的!」

文玲大概被她的模樣嚇到,再次表達支持之意后便離去。她獨思一會兒,再度從公文包中抽出藍色信封,那美麗的信封已有摺痕。

想狠狠報復、傷害某人的心情愈發強烈。

她絕對會回擊的!暗自在心中發誓道。

「你臉色看起來不太好,身體不舒服嗎?」彭皓謙一進門,凝目注視她一會兒,便如此說道。

她微微一笑。「沒事,只是昨晚沒睡好。」儘管已經搽了粉,仍掩不住那明顯的黑眼圈。

「是嗎?」

她偏頭看了他一下。「你看起來也不大好,是……?」

「沒什麼,只是那天從這邊回去之後,我依然難以平復,而且家裏也出了點事……」

「什麼事?」

他看了看她,然後搖搖頭,表示不想多談。

她也不勉強,低頭打開卷宗。「那——」

「我們可以出去談嗎?」

「咦?」沒想到他竟會開口做出這樣的提議。

「不行嗎?還是會影響到你的工作?」

「……不會,只是——」她遲疑了一下,然後點頭答應。「我們就到外面邊走邊說,外面有家露天咖啡廳,他們的拿鐵咖啡很棒。」

「是嗎?我最喜歡拿鐵了。」

她起身將醫師外袍脫掉,袍下穿着的是一套樣式保守、端莊典雅的套裝。笑道:「這樣走出去比較不會引人注目。」

他微微一笑,可眉頭依然深鎖。

走出外面,跟助理護士交代一聲,兩人便往外走。

通常心理醫生是不會輕易地單獨和病患走到外面,一是為了保持專業性,二也是預防萬一。

不過這份謹慎已被她拋到九霄雲外去。

因為有些事——就是在當下覺得應該這樣做才對,於是先做了再說,後果以後再講。

走出診療室,少了院內微帶消毒水味的清冷空氣以及單色系的空問,心胸也為之一暢。

她跟在他的身邊,兩人沿着醫院外面的林園步道慢慢走着。

他沒開口,她也沒催他,直到他停下,彎身從地面撿起一片葉子。「知道這是什麼樹嗎?」

她抬頭看了一下,這是經常可以在路邊看到的行道樹,不過並不知道它叫什麼名字。她搖搖頭,坦承道:「老實說,我對植物沒研究。」

「我也是——曾經是……這棵樹叫台灣樊樹,夏天時整個枝頭都是黃花。」

「啊!我想起來了!原來就是這種樹。」

「是的。」他安靜片刻。「在她出國第一年,我們之間的聯絡幾乎都是靠信件,原本是想用計算機網絡維持聯絡的,但——世上就是有一種人,你會覺得只適合生活在遠古時代,而不是現代,電器一碰到她,便全失靈了,損壞率高得驚人,我送給她的筆電,她帶去沒多久就摔壞了……」

她聽了忍不住笑出來。「終於——」

「終於?」

她笑道:「終於覺得你口中這位女子比較像正常人了。」

「哦?」

「之前聽你形容,只覺得‘她’完美得不像這個世界上會存在的人,聽到你這樣說,總算讓我覺得有些‘正常’了!」怪了!明明是帶笑的講,但聽起來為何會有些剌耳?

他微扯嘴角。「她——」想了一下。「有些缺點是不會刻意記在心中,雖然之後找了許多理由去責怪她、去怨她,包括任性、自我,可偏偏這些缺點卻使得她的個性更強烈、更迷人,當初之所以被她吸引,也就是這份特別。」

「我懂!有些人性格特質就是外放,一眼就能吸引人,所以……之後——你們都用計算機以外的東西聯絡?」她把話題拉回。

「是的……」他目光飄向遠方。「在她離開的第一年,她的來信是我生存唯一的動力……」

幾乎在她走進通關處的那一刻,我的人就空了,可當她轉過頭,對我笑着揮手說再見時,我還是扯出了笑容,祝她一路順風,直到再也見不着她的身影。

忘了自己是怎麼回到台北的——沒有出車禍而亡,真的是上天保佑。

可那時真覺得死了就好,這輩子從未有過如此痛苦的感受!

以為心應該也跟着她去,可只要想到她,心就會酸、就會暴痛,思念成了鞭,每想一回,就狠狠落在我的心頭,弄得我巴不得整個人都麻痹了,如此一來,使可以不要再承受那痛。

有時會覺得肉體的傷痛是單純的,可在心頭、在靈魂的痛,是讓人難以承受。

她到達,進學校宿舍安定后立刻撥了電話給我,在聽到聲音的剎那,心平靜了一小段時間,可沒過多久,心頭酸刺感再起,直到開始習慣與這份感覺共處。

在她離開后的第五天,我收到了她的信,那信幾乎像救命的浮板,我用力的、緊緊的攀住。

反覆的看,想透過她的文字,去幻想她人此刻的現況。

她把信當日記在寫,忠實地記錄每天的情況,從她的信中,我甚至可以知道她上課教室的模樣、她同學們的長相和個性、每一天的喜和怒……幾乎全毫無保留的記錄在信紙上,然後與我分享。

每隔五天,使會收到她的信,從未間斷過。

這些信——是支持我繼續等她下去的最大動力。

你問——我有沒有寫信給她?

當然有!剛開始——我每看完她的信,總會有強烈的衝動立刻提筆給她寫信,尤其當地碰到麻煩、困難感到沮喪時,會想寫信鼓勵她,可當寫完后,再讀到下一張信——也就是在記錄隔一天所發生的事時,發現她已經處理好那種沮喪的情緒。

而我——只有苦笑着將信紙揉掉……重新寫我現在的情況……

別看她外表纖細、美麗,內心卻是相當自主、獨立,在情緒處理上,我認為她把自己打點得很好,儘管我長她好幾歲。

每次的信里,偶爾會有她的照片,更常有的是,每回她都會寄一片葉子或花朵給我,有些來自她宿舍的窗前,或是校園、或走路邊——

漸漸地,我也不自覺養成注意身邊植物的習慣,學她寄葉子……

可即使如此,對她的思念仍未減,為了避免被這相思的滋味給逼瘋,我儘可能把注意力轉移到其它地方,拚命的工作,找事忙,可即使累到整個人都快癱掉,還是無法停止想念她……

所謂相思的滋味,不只苦,還有酸和澀……

即使你會不斷地告訴自己,別擔心!再過一段時間,她就會回到身邊,就會再也不分離了,多點耐心就好。

理智明知如此,但還是不安——

我有時幾乎要恨起自己,為什麼那麼沒用!為什麼要讓自己不好過?

那邊的舞蹈學校跟台灣一樣,也有寒暑假,不過也總會因為排練公演或巡迴演出,而得犧牲假期,可即使如此,她還是會儘可能的抽空回台灣與家人和我相聚。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男人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台言古言 男人
上一章下一章

第九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