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瞧了眼她的反應,寶鈴鈴緩緩開口,「小亞,我告訴你個故事哦……在我結婚後,我才從我老公那知道,他家老爸從小,就給他們三兄弟灌輸一個很奇怪的觀念……老婆是最特別的。所以對老婆的態度不能像對其他人一樣,否則感受不到自己在老公心中是特別的話,老婆是會跑掉的。」她講着周家小孩從小就倒背如流的‘家規’,接着話鋒一轉,「你知道嗎?律英高中畢業后,曾有段時間很不開心。那陣子他不再交女友,可卻整天騎着車在外頭逛,大學開學后,情況倒返過來,每天學校沒課後,就躲回家不出門,律也還以為他病了,差點沒拖他去醫院。這舉動持續了近一年,升大二前才慢慢恢復……」

她回憶着當時的情形,「不過,就算那段情緒低潮的時期,律英那傢伙在外頭,還是死拽着形象,斯文、有禮貌,沒有半點缺點可讓外人挑剔……」講到這,她有些受不了的翻個白眼。

這男人對形象的堅持,會讓人有吐血的衝動。游尤亞有同感。

「我從小到大,還真沒見過他對誰有過違背‘原則’的舉動……」那傢伙是男女眾生平等,「除了你。」

「我?」被寶鈴鈴眼神一盯,突然地,她心漏跳一拍。

「嗯,所以我敢肯定你在他心目中絕對是特別的,不然像他這種感情、家庭、工作分得一清二楚的人,怎麼可能破例帶你回家吃晚餐。」

說到這裏,寶鈴鈴看了她一眼,「可看得出來,你心裏面還沒有準備好要接納他,你在躲他。」很詭異的氛圍,看起來,小亞像只是將身體放進‘周律英女朋友’的位置,但心卻是背離的。「律英讓你沒安全感嗎?」

寶鈴鈴的語調始終輕輕軟軟的,卻字字都像鑼鼓般敲進游尤亞心窩。

她……沒安全感嗎?

瞬間,一股沉甸甸、重得令人要喘不過氣來的情緒猛然壓上來。

靜默許久,兩人走到公園木椅坐了下來。

抬頭仰望無雲的夜空,游尤亞感到,好像所有情緒全壓在心頭那條線上,這瞬間,終是將線給壓斷地沖了出來。

「或許……」聲音從她喉底低啞地竄出。「我只是不習慣……」像在自問,又像是想找解答的疑惑,「我不知道兩個人在一起,能持續多久……」

將她的低語聽進耳中,寶鈴鈴靜靜地陪在她一旁,讓她自己走出心中的迷惘。

到底是多久以前呢?

好像國小吧,爸媽離婚後,姐妹兩人的撫養權全落在母親身上。

為了生計,母親只能專心於工作,又擔心妹妹年紀尚幼,一直都讓她在保母家待着,上了國中后,便將她送進住宿制私校。

而她,總是被留下的那個。

親戚長輩都誇她獨立自主,連媽媽也說很放心她自已一人在家。憶起學生時期的種種,她是天生就個性冷然嗎?

記得國小起就常獨守家門的她,也曾害怕與無助,只是她不能說,也無力改變……一家生活的重擔全壓在母親肩頭,幫不上忙的自己,只能努力扮演着母親希望的樣子,做個不需要人分心照顧的小孩,讓母親能無後顧之憂的出門。

就算才十來歲的她,明明渴望着有人能在那冷清的屋中駐足,在生病時,有雙手能摸摸她的額頭,當她努力拿到好成績,能有人跟她分享,希望有人能陪她聊聊,給她一個微不足道的輕擁……是呀,這些,她曾經都渴望過,卻無法伸手去觸碰,甚至得到。

時間久了,像催眠似的,她催眠了自己,別太在意,就不會有太多的心情擾亂思緒,她可以過得輕鬆開心一些。

於是,她習慣了。看開了,不渴望,也不在意了。

但,自己一個面對黑暗的恐懼,真的忘得了嗎?或許之後的情況,她能調適到淡然以對,但在那之前的記憶,卻怎麼也忘不了。

現在的她,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在家中等待着另一道溫度的小孩子,她獨立的生活,有一份溫飽自己的工作,不需要人照顧,能自己過得很好……可是骨子裏,她還是那個怕被留在家裏的小孩。

她怕當對一個人產生依賴。自己又是被留下的那個……所以她武裝起自己,刻意跟人保持距離,強迫自己對所有事物都別認真,因為不在意,就不會受傷,以至於在跟律英接觸后,她始終在兩人之間築起一道牆,不讓他碰觸到她的內心世界。

轉學前那件事也是,她自欺的以別的事件為借口,彷彿自己一承認了感情,就會伴隨着失落或其他她所害怕的情緒,而不願正視心底的聲音。

可不管她怎麼將情緒往心底壓,律英他還是聽到了……

「律英他……很寂寞……」突然,她想通了。

將自己包在形象后的他,跟她一樣都對人陪着一道牆,雖然情形不同,但靈魂卻極為相似,都是寂寞的。

遇上她,他找到宣洩寂寞的出口,在她面前卸下那道牆,可她,卻逃了。

十年後,兩人意外的重逢,他抓住機會,可她依舊在逃,聰明如他,不會看不出她對於交往的淡漠,好似隨時分手也傷不着她,他將一切都看在眼底,卻不戳破。

這是他的體貼嗎?對於一再以淡漠回應他真心,將他隔在牆外的她,他願意一次又一次的不去在意自己的難過、難堪,只希望她能接受他那顆心的繼續走出他的領域,進入她的防禦,努力敲着她的門……這就是他的體貼嗎?

眼淚已經不能控制的從眼眶墜出一顆。

接着是第二顆、第三顆……但她眼神還是仰望着夜空。

太久沒哭了,她都快忘了哭泣的感覺、落淚,不是單純的生理保護反應時,又該如何動作呢?

悄悄地,一道身影朝公園的兩人接近。

見到來人,寶鈴鈴儘可能不打擾到身旁人兒的退了開來。

「鈴鈴,謝了。」

「我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她挑眉,勾起一邊嘴角問道。

「不,你是把稻草扛上駝峰的駝夫。」他搖搖頭,嘴角同樣的揚起弧度,「最後一根稻草,還是我。」

「加油吧,稻草。」

「你老公在等你了。」他指了指站在更後頭的黑影。

兩人低語交捧完成,周律英放輕腳步,朝椅上的人兒邁進。

背後,一雙手伸出來環住她。

「還沒確定來人前,你應該放聲尖叫。」低啞的噪音在她耳旁低語。

溫暖的體溫,令人感到安心的嗓音,被熟悉的氣息擁抱着,仰望夜空的雙眼,閉上了。

漏了什麼嗎?

她知道,這個人不帶女友回家,不讓女友在職場公開,對所有人,都不會有半絲的躍矩行為,她知道太多太多……她明知道自己對他而言不同,卻從不願正視。而他,還是一直陪在她身旁,沒因此離開……

「我真的……」聲音有些顫抖的,不知是害怕或期待,從她口中逸出,「是特別的……嗎?」

「有答案了不是嗎?」他依舊保持相同姿勢,從背後擁着她,臉埋在她耳畔頸間,訴情般的低喃。

最後的牆倒塌了。

嗚咽一聲,她終於知道了,哭泣的動作。

這個男人,一直用他的方式將心赤裸地捧在她眼前的,只要她願意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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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妻先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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