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今天是方若綺出院的日子,一早駱仕勛便奉了爺爺的命令,開車來接她出院。
一路上他保持沉默,她也懶得開口,一直到她發現他們前往的方向似乎是朝向孤兒院時,她才驚訝萬分地坐直身子,轉頭看他。
「你要帶我去哪裏?」
不會正好就是孤兒院吧?
「妳說呢?」他有力的手掌控着方向盤,一面扯扯嘴角回道。
「你當真要跟我去孤兒院?」她的口氣充滿了欣喜。
原來他一直沒忘記自己答應她的事,想到這兒,方若綺禁不住露出了笑容。
「我說過的話、答應的事,就一定會做到,小鬼。」他狀不經心地說,實在搞不清楚這種事有什麼值得她這麼開心。
所以說她根本是個小鬼,無論再早熟,仍然是個可以為一件小事就開心得老半天的小鬼。
「我現在相信你是個重信諾的人,駱仕勛,不過在我們尚未到孤兒院之前,有件事我必須老實告訴你。」方若綺深吸口氣,還是決定坦白。
「什麼事?」
「我把我和你假訂婚的事,跟院長媽媽提過了。」她小心翼翼地坦承道。
聞言,駱仕勛的臉色馬上沉下,他將車停靠在路旁,一臉恨不得宰了她的兇狠神情。
「妳違背了承諾!」而他最痛恨這種不守承諾的人。
果然!只要是女人,就不能夠信任。
「我沒有,我只是非說不可。」
「這種事沒有理由。」
「去你的沒有理由,你有沒有替我想過?你把訂婚的消息鬧得人盡皆知,院長媽媽她會怎麼想?我不想被院長媽媽誤會我,所以才告訴她假訂婚的事,並謊稱是為了讓爺爺安心養病,我才決定幫你的忙,院長媽媽也答應要替你隱瞞這件事,如果這樣你還不滿意,你去找別人幫你--」方若綺見他張口想說話,立刻又搶白道:「你不要再拿孤兒院威脅我,大不了我們全部一起睡路邊。」
「說夠了?」駱仕勛挑眉問。
老天!他還不知道她一發起飆,可以一連串說個沒停,還不用換氣。
方若綺見他的口氣充滿譏諷,顯少哭泣的她,終於忍不住氣紅了眼,淚水就這樣撲簌簌往下掉。
但向來自認哭泣是軟弱的行為,方若綺即便是哭了,也不想讓人撞見這沒有骨氣的一面,於是她推開車門倉促的下車,往行人路奔跑。
「小鬼。」駱仕勛跟着下車,朝她奔跑的方向叫喚。
這時馬路上傳來一陣引擎聲,這聲音來得不只突然,還十分接近,令駱仕勛腦中的警鈴馬上響起。
「若綺,快回來!」
聽見他居然叫她的名字,方若綺的腳步頓了下,這可是他第一次在兩人單獨相處的時候,叫她的名字。
方若綺轉過身,想聽他究竟想說什麼,而就在她才轉身的當下,一輛黑色轎車朝她迎面而來,眼看就要撞上她,她卻完全不知該如何反應。
「若綺!」
駱仕勛的吼叫聲,立刻像石破天驚般震醒方若綺儼然嚇呆的神智,只見她發出一聲尖叫,人也跟着跳進行人路旁的草叢裏。
黑色轎車因速度太快,而擦撞到行人路上的路燈,見目的未達成,立刻迅速倒車,加足馬力開離現場。
見轎車逃離現場,駱仕勛沒有費心追趕,他大步來到草叢外,伸手撥開草叢,就見方若綺狼狽地躺在草皮上,臉上還被割傷了幾道傷口。
瞧見她如此模樣,駱仕勛當下心一個抽緊,驀然升起一股怒氣。
接二連三的意外,看來頗不尋常,他絕不會放過那躲在暗處,想傷害她的人。
彎身伸手想抱起肯定起不來的方若綺,卻教她一手拍掉。
「走開,不要碰我。」身體的痛楚,令方若綺再也忍不住的耍起性子。
「很疼嗎?」見她難得露出這麼孩子氣的一面,駱仕勛語氣里有着縱容。
「你來試試看不就知道了。」她氣呼呼地回道,開始試着想自己站起來。
然而經過這一場驚嚇,她的全身早就使不出力氣,才勉強站起,人又跟着往前撲倒,正好跌進駱仕勛張開的手臂里。
「放開。」
「不要再逞強了,小鬼。」將她橫抱起,駱仕勛走向他停靠在路旁的車子。
知道自己的力氣敵不過他,方若綺沒有再浪費力氣掙扎,現在的她全身沒力,就算掙扎也沒用。
不過她為什麼會這麼倒霉?
「妳曾經得罪過什麼人嗎?小鬼。」將她放在後車座躺好,駱仕勛回到駕駛座位后才開口問。
方若綺扁扁嘴,不願回答他這種無聊問題。
「小鬼,現在不是任性的時候,妳難道看不出有人想傷害妳嗎?」駱仕勛免不了動怒道。
說她早熟,偏偏有時候她跟個小孩子一樣無可理喻,實在是令人頭疼。
「這是意外。」
「意外?怎麼別人不會出這種意外,就會發生在妳身上?」
「我怎麼知道?」
「所以我才要問妳有得罪過什麼人嗎?」駱仕勛看了後照鏡一眼,以她這種性子要跟人結怨,實在不太可能。
但凡事有萬一,為了她的性命安危,不得不小心謹慎。
「我向來生活單純,只有上班、下班,假日就回到孤兒院幫忙,我會和誰有仇?」方若綺坐起來回道。
像他的個性這麼陰沉,才容易跟別人結仇,好不好?
「也許是妳以前交過的男朋友,看見我和妳在一起--」
「沒有這種事。」她肯定道。
「妳怎能如此肯定?」他不以為然的從後視鏡里睨着她。
「我就是很肯定。」
「小鬼。」他的口氣有着不容胡鬧的警告意味。
「我沒有男朋友,直到這分鐘以前都沒有交過男朋友,這樣的答案你滿意了沒?」被逼急了,方若綺索性坦承道。
「妳以為我會相信以妳這種漂亮的小女生,會沒有人追求?」他冷哼道。
「你是耳背啊?我說沒交男朋友,不代表我沒人追求,你不要把責任全往我身上推,你怎麼不反省也許是你的問題?」方若綺隨口反駁道,然後愈來愈覺得這個可能性很大。
「別說笑了,對方想對付的對象是妳,小鬼。」駱仕勛的反應是嗤之以鼻。
「正因為是這樣,才更有可能,也許想傷害我的人正好就是愛慕你的女人。」方若綺不甘示弱地提出假設。
「不可能,我對任何女人都不屑一顧。」他不曾給過任何女人一絲接近他的機會。
「我知道,我就曾目睹過一回。」她可沒忘記第一次見到他時,他那冷酷無情的一面。
「妳曾目睹過?」駱仕勛瞇起眼,不記得有這麼一件事。
「你忘了?有一次在某餐廳里,有個女人向你告白,你卻直接要她剖開身體,證明她的真心,這就表示的確有女人在愛慕你,只是你一直不曾留意罷了。」這件事帶給她太大的震撼,所以她一直記得很清楚,他別想賴。
方若綺的這段話自然勾出駱仕勛的回憶,只是那個女人是誰,恐怕才是一大問題。
再者她的假設的確極有可能,她的這兩次意外,的確是在他對外宣佈和她即將訂婚的消息后,才接連發生。
他必須想起當天那個女人是誰,這才是問題的關鍵。
「你不用當真,這只是假設,也許真的只是意外啦!」見他如此認真的神情,方若綺心裏突然劃過一道不祥之兆,還是先敷衍了事再說。
「是否是意外不是重點,從現在起妳給我乖乖待在家裏,哪裏也不許去。」駱仕勛兀自下命令,沒去細想自己何以如此在意她安危的真正原因。
方若綺更沒留意他的態度不尋常,她只知道自己的不祥之兆應驗了。
「我才不要聽你的,駱仕勛。」早知道她就不要隨便亂假設。
」這件事由下得妳,小鬼。」駱仕勛的態度更是堅決。
「我--現在就要下車。」既然由不得她,她現在趕緊投奔自由,總行了吧!
方若綺說完的同時,已跟着跳下車,往外跑。
駱仕勛咒罵出聲,隨即追上去,叫喊:
「妳這任性的小鬼,就不要讓我追上妳。」
他的這番話,令方若綺更是加快腳步往前跑,她知道這一被他捉到就慘了。
兩人一前一後賽跑着,一直到方若綺停下來喘氣,再也跑不動時,她才認命的站在原地,等他走向她。
真的很氣人,這一路上她簡直是拼了命在跑,而他卻追得很輕鬆,就像是貓在捉小老鼠一樣,幾個步伐就追上了她。
「累了?」他又是眉一挑,語氣滿是嘲弄。
懶得再去計較他的一貫語氣,方若綺喘着氣,看着離他們已經有一段距離的車子,兩隻腳開始發軟。
跑了這麼段路,她絕對沒力氣再走回去,不管了,反正他人高馬大,要她回去就得背她。
「我不走。」
「妳說什麼?」
「我說我不走,除非你背我回到車上。」方若綺抬起下巴,就看他決定怎麼做。
駱仕勛盯着她好一會兒,他是可以丟下她不管,但見她滿是疲累的表情,也知她根本是走不回去了。
「上來。」他暗咬牙,表情頗為無奈。
瞧見他寬闊的背部就在眼前,方若綺的眸子睜得就跟銅鈴一般大。
他當真要背她回車上?
這人今天是撞邪了不成?居然會答應背她回車上?
她是女人耶!是他所痛恨的女人耶!
「妳還在發什麼呆?上來。」
他這一催促,方若綺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跳上他的背,雙手用力抱住他的頸子。
「抓好了?」
「嘿!」她回道,然後趴在他寬大的背部,露出甜甜的笑容。
若是不細瞧,還真看不出他駱仕勛有如此體貼的一面呢!
不過無妨,因為她方若綺多的是時間,可以慢慢挖掘他。
方若綺被禁足了,因此她待在駱家的時間,也相對加長,正好可以讓她藉此好好地觀察及了解駱家的另兩名成員。
自從上次在醫院上過她的當,駱仕喬對她就沒有好臉色,但還不至於陰險到欺負她的地步。而家中那顯少說話的駱仕垣,對她倒是避之惟恐不及,連接近她都不敢,更別說是欺負她了。
所以方若綺在駱家簡直如魚得水,相當自在,再加上駱泄賓對她疼愛有加,更令她對這個家開始有了感情。
但她心裏非常清楚,總有一天她仍然必須離開這個不屬於她的地方。
即使她放多深厚的感情,這裏仍然不是她的家,她的歸屬。
然而在這一天來臨之前,她要好好把握現在,做出更有意義的事。
不如就先從駱仕垣開始好了。瞧見駱仕垣正小心翼翼地想從她面前閃過,方若綺臉上浮現頑皮的笑容。
「駱三哥,你在幹嘛?」她突然出聲叫住已經要走出家門,就差那臨門一腳的駱仕垣。
駱仕垣突然被點名,身子僵在門口,沒有任何反應。
「駱三哥,你要出去嗎?」她從椅子上跳下來,蹦蹦跳跳地來到他的身後。
「呃……對!我要出去。」
「不行喔!仕勛不是交代你要看住我,你怎麼可以丟下我,自己跑出去?」她的意思表示得很清楚。
「若綺,我……我是真的有事要出去,妳……妳好好留在家裏,等老大下班回來。」駱仕垣支吾地回道。
「你把我一個人留在家裏,萬一有壞人跑進來,你要怎麼跟仕勛交代?」她笑瞇瞇地提醒他。
「這個……」駱仕垣自然不敢違背老大的交代。
「不用這個那個了,讓我跟你一起去,不就行了。」在被強制禁足了三天,她早就想出去外頭呼吸新鮮空氣了。
「妳不要開玩笑了,老大說妳不能出去,妳忘了有人要傷害妳嗎?」駱仕垣連忙想打消她想外出的念頭。
「有你在,你會保護我吧?」她偏頭看他。
「我……我不行,若綺,我不可靠,我連一隻蟑螂都踩不死。」他反而是看見蟑螂就跑的人。
「為什麼?你是男孩子吧?」方若綺上下打量他一眼,然後像是發現新大陸的睜大杏眼,驚呼出聲:「你……你……」
駱仕垣心口一驚,忍不驚慌並強自鎮定的正想說話。
「妳怎麼一副見鬼的模樣?」駱仕勛在這時走進屋子,納悶地看着她誇張的表情。
「仕勛,是仕垣他--」
「若綺,妳不要亂說話!」駱仕垣怕她會吐露出他多年來的秘密,趕緊上前伸手捂住她的嘴巴,渾然不覺他正做出多年來不曾有過的舉動,就是主動碰觸女人而沒發出尖叫聲。
駱仕勛卻很快地發現這個詭異的現象,他向來懼怕接近女人,甚至只要有女人接近他就會尖叫的小堂弟,今天居然主動接觸女人?
這表示仕垣對若綺……才想到這個可能,駱仕勛便沉下臉,下意識地伸手將方若綺一把揪到他的旁邊站好。
「老大?」駱仕垣被老大的舉動明顯地嚇一跳,然後看着自己仍在半空中的手,他的臉色一白,像是意識到自己適才居然碰到了方若綺。
「妳原本想說什麼?」駱仕勛問,可沒忘記要追問清楚。
「不--」駱仕垣正想阻止,卻教老大銳利的眼神逼得吞回所有聲音。
莫名其妙地看了神情緊張的駱仕垣一眼,方若綺才回道:
「我只是想說駱三哥的腳好小,難怪踩不死蟑螂罷了,有必要這麼誇張,連話也不讓我說嗎?」方若綺扁扁嘴回道,實在是太奇怪了。
駱仕勛瞪着她,簡直是哭笑不得,這種小事她也能弄得他們堂兄弟差點鬩牆。
駱仕垣更是忍不住想掐死自己,不,乾脆掐死她比較快,她差點把他嚇到心臟麻痹。
不過他也是懂得反擊之道的,駱仕垣在心裏嘀咕着,然後故意若無其事地對着方若綺說道:
「既然老大回來了,若綺,妳想偷跑出去的事,妳自己和老大商量。老大,我有事要辦,你自己的女人就交給你了。」說完駱仕垣急忙走出自家大門。
「駱--小人,你出賣我!」方若綺則在他背後哇哇叫。
原來看來懦弱不生事的他,不是沒有殺傷力的,她方若綺今日總算見識到了。
「妳要偷跑出去?」回到房裏,駱仕勛才鐵青着臉問。
方若綺盤坐在床上,低着頭還在為駱仕垣出賣她的事,兀自生悶氣。
「小鬼?」
「氣死我了,他居然敢出賣我,太可惡了!」她絕不原諒他。
見她滿腦子還在想着仕垣,絲毫不理會他的問題,駱仕勛胸口閃過一道陌生的情緒,不及思索那是何種莫名感受,他只覺一陣忿怒襲來,使他在來不及細想之前,就將還在忿忿不平的方若綺推倒在床上,整個人欺身逼近她。
「啊!你做什麼?」
「閉嘴。」他斥道,最後索性低頭直接以嘴堵住她的唇,阻止她再對仕垣念念不忘。
當他的唇一碰到她香軟的朱唇,這個接觸馬上變質,在她的驚呼中,他加深了這個吻,欲罷不能地想更探索她不可思議的香甜。
方若綺被他這突然的舉動嚇得毫無反應,更別說是推開他了。
這一記親吻來得快,去得也快,方若綺根本是瞪大眼睛,接受這生平以來第一個吻。
當她驀然回過神來,她才驚覺自己的初吻不但沒了,還是在迷迷糊糊中被他奪走,他卻連知會她一聲也沒有。
他怎麼可以這樣對她?
這是她的初吻耶!
「你……」
「我不會道歉。」駱仕勛粗里粗氣地說出這句話。
該死!她一定要露出這種好象遭他強暴的表情嗎?
「你……」方若綺委屈地扁扁嘴,一臉控訴地看着他。
「不過就是一個吻,有什麼好在意的?」他才是那個悔不當初的人。
天知道他怎會如此衝動?
他這話不說還好,一說方若綺馬上大受刺激的淚眼汪汪,身子更是跳起來,直接撲到他身上,掄起拳頭一下又一下的用力打着他的肩膀、胸上。
「你可惡!可惡!這個吻對你是沒什麼好在意,可這是我的初吻,你把它還來,還給我!」方若綺尖叫着。
她的這番話令駱仕勛露出笑容,心裏湧上陣陣想要呵護她的衝動,這感受來得又快又急,連他自己也頗為意外。
「若綺,好,好,我把它還給妳。」捉住她不停落下來的拳頭,駱仕勛一面哄着她,一面以另一手攬下她的頸項,唇再次親吻着她柔軟的唇瓣。
「你--」方若綺身子一僵,發現他又在占她便宜,急着想推開他。
但她的力氣怎可能和他一個大男人相比,幾番掙扎仍然被他吻得嬌喘吁吁,小小臉蛋紅通通的好是迷人。
最後她索性放棄無謂的掙扎,任由他將她擁在懷裏,細細品嘗他醉人的親吻。
如果他能永遠這麼溫柔,不知有多好?
仰起小臉細喘出聲,在接受他再次親吻前,方若綺心裏不住小小期盼着。
不過這果然只是她在痴人作夢的妄想罷了,他的溫柔宛如曇花一現,僅在眨眼間他又回復了他一貫霸道的行事作風。
在莫名其妙的強吻她后,他居然警告她不準和仕垣太靠近,說得好象她會跑去誘惑仕垣似的。
簡直是欺人太甚,她幹嘛要留在這裏受氣!心裏這一想,方若綺立刻跳下床,衝出房門,正要跑下樓,卻聽見樓下傳來爺爺和他的客人在聊天的聲音,她連忙打住腳步,想退回房間。
但樓下的駱泄賓已先行叫住她的腳步,並招呼她下來見見客人。
「來,若綺,快來見見我的老朋友,以及他的孫女。」駱泄賓很快地為他們作介縉,然後拉着方若綺坐在他身邊,表情全是疼愛。「她可是唯一能讓仕勛真心相待的女孩呢!」
「田爺爺好。」方若綺禮貌地問好,接着不忘向田淑媚點頭示好。
只可惜田淑媚完全沒反應,看都不屑看她一眼。
方若綺自然一眼就認出這女人,就是在餐廳向駱仕勛告白的那個女人,而看見她眼裏明顯的敵意,她才不會笨到在這時候說出這件事。
「方小姐,聽說妳是孤兒吧?」田淑媚突然冒出這句話。
方若綺當下一驚,眼裏出現一絲戒備,這……她怎麼知道她是孤兒來着?
「淑媚,不要胡說。」田安雄連忙制止孫女在這裏鬧笑話。
「我沒有胡說。駱爺爺,您如果不信,可以自己問她。」田淑媚沒安好心眼的說。
經過兩次的意外,居然都害不死她,她只有親自上門來讓駱爺爺了解事實。
像駱爺爺這種有身分地位的上流人士,一定不會允許他的孫子娶個孤兒進門吧?
或許就連駱仕勛本人也被這外表天真可愛的小女生,蒙在鼓裏還不自知呢!
而今天她特地來揭穿她的身分,就是要讓她知道,她休想乘心如意的嫁給駱仕勛。
想必駱仕勛若是知道他要娶的人是一個孤兒,一定會很生氣,這個婚也就結不成了。
「若綺,淑媚說的可是真的?妳是名孤兒?」
駱泄賓轉頭詢問方若綺,從他的臉上完全看不出他對此事作何感想。
方若綺了解現在這個情形已容不得她再說謊,於是她先是點點頭,才說道:
「我是個孤兒沒錯,爺爺,難道你會因此就瞧不起我嗎?」方若綺坦蕩蕩的直視駱泄賓。
她是孤兒又如何?她一沒偷、二沒搶、三沒犯法,是孤兒就此別人低下嗎?
「怎麼會呢?若綺,妳是孤兒,爺爺才更心疼呢!妳一定過了不少苦日子吧?」駱泄賓握住她的手,心疼的語氣顯露無遺。
「不,院長媽媽對我們都很好。」方若綺紅了眼,就為了駱泄賓的這番話,令她好感動。
「駱爺爺,您不要被她的外表騙了,她是在裝可憐,她之所以接近仕勛,一定是為了你們家的錢,你千萬不要上她的當。」田淑媚簡直不敢相信駱爺爺這麼輕易就接受這女人是孤兒的身分。
不行,如果駱爺爺接受了這女人當他的孫媳婦,那她要怎麼辦?
「淑媚,妳怎麼可以說這種話?快向方小姐道歉。」田安雄斥道,開始後悔自己不該把淑媚帶來。
「爺爺,我沒說錯,她真的別有用心,她一定是為了駱爺爺家的錢,我沒有騙您。」田淑媚據理力爭,相信一定能說服駱爺爺。
「妳鬧夠了沒?」田安雄氣得臉紅脖子粗。
「田老,沒關係,你讓她說,我倒要聽聽看,她怎麼解釋她是如何知道若綺是孤兒的身分?又是如何肯定她是為了錢才接近我?最好連她為什麼要開車衝撞若綺的原因,也一併交代清楚。」駱仕勛出現在樓梯口,聲音像鐵一般堅硬。
田淑媚明顯地身子一僵,手指更是將手中的皮包捏得死緊。
「你在胡說什麼?仕勛,這種話不要隨便亂說。」駱泄賓自然很震驚,但這種事沒憑沒據,可不能亂來。
「就是啊!世侄,淑媚不可能會做這種事,你干萬不要誤會她。」田安雄連忙替孫女辯解道。
「田老,這件事你是不清楚,還是在裝胡塗?你家中那輛黑色轎車,應該才送修不久吧?」駱仕勛冷眼看着一直不曾為自己辯解的田淑媚。
田安雄跟着一怔,家中那輛轎車的確是送修中,那一天也確實是淑媚開車出去,回來時卻是坐着出租車,還說是路上發生交通事故,車子因此被拖進維修廠。
當時他緊張的正想報警揪出肇事者,是淑媚阻止他這麼做,難道……
田安雄看向一直沒為自己辯解的孫女,心中的疑惑跟着加深。
但是要他相信他向來嫻靜的乖孫女會做出這種傷人行為,他實在很難接受這個事實。
「淑媚,妳真的--」
「她沒有,田爺爺,田小姐她不是開車撞我的人,是仕勛看走眼,那天的轎車是深藍色,並不是黑色。」方若綺連忙搶白道。
夠了,她不想因為自己的緣故,而傷害了眼前這兩人,她相信田淑媚是因為太愛駱仕勛,才會想以傷害她來阻止婚禮。
雖然方法不對,但情有可原。
尤其看見田爺爺眼裏的不確定,更令她於心不忍,她不想傷害這樣疼愛孫女的老人。
「若綺。」駱仕勛眼裏滿是警告。
方若綺假裝沒看見,若無其事般的對着他猛笑。
或許是看穿了她想維護自己孫女的心意,田安雄沒再追問真相。
然而從小就愛着駱仕勛的田淑媚,一點也不想領情,今日前來她早就抱着和她一爭高下的念頭,她和她這情敵勢不兩立,她不會因為她替自己說話,就感激她這份心意。
「我不需要妳替我辯解,方若綺。」田淑媚一副心高氣傲的瞪着方若綺。
「淑媚!」田安雄簡直會教他這孫女氣死。
「所以妳承認自己就是開車衝撞若綺,以及從背後攻擊她的人嘍?」駱仕勛完全不顧兩家的交情,就事論事道。
田淑媚臉色灰白,望着眼前這個多年來未曾給她好臉色的男人,她真的愛得很苦。
就為他在十五年前曾經替她將一隻咬住她褲管不放的黑犬踢走,從此她的一顆芳心便遺落在他身上。
她也知道他老早就忘記那一段小插曲,但從那一天起,她就把他當作是英雄在崇拜,儘管多年來他對待她的態度始終如一,她對他的愛意也依然歷久彌堅。
原以為她只要耐心的守候,總有一天他一定會注意到她的這份情意,然而這一天尚未到來,他已經要和這半路殺出來的小女生結婚,這教她如何甘心?
「攻擊?」田安雄倒抽一口氣,老臉一副深受打擊的模樣,望着田淑媚的眼神里滿是沉痛。
「沒有這--」方若綺急着想說話,卻教駱仕勛伸上來的手掌給捂住了唇瓣,只能發出模糊不清的咿咿唔唔聲。
方若綺嬌小的身子就這樣被駱仕勛擁進懷中,他的力道又大得令她掙脫不了,只好無奈地被他拉坐在他大腿上,形成極親密的畫面。
而這畫面看得田淑媚是妒火高張,十分刺眼,恨不得將方若綺生吞活剝。
她曾經夢想過這樣美好的畫面,而畫面里的主角自然是她和駱仕勛,如今這夢想硬生生幻滅,頓時令她感到萬念俱灰。
既是如此,她一切都豁出去了,不想再管會有什麼後果,她就是不想讓方若綺這麼好過。
「田小姐,妳是要親口承認,還是要我再提出證據?」駱仕勛瞅着田淑媚眼裏的妒火,等的就是這一刻。
這也是他故意要在她面前對小鬼做出如此親密舉動的原因。
「你想要我承認很簡單--」田淑媚說著從皮包拿出早準備好的摺疊式水果刀,指着方若綺陰惻惻地笑道:「只要她向我證明她有多愛你,我就承認一切。」
「你瘋了嗎?淑媚,把刀子放下。」田安雄痛心疾首的吼道。
「孩子,妳千萬不要亂來。」駱泄賓也急忙阻止。
方若綺拉開駱仕勛捂住自己唇瓣的手,卻掙不開他攬住自己腰的另一隻手,只好待在他懷裏,對着田淑媚說道:
「妳是要我剖開身體,好證明我的一顆真心,就像仕勛曾經如此要求妳一樣吧?」
「妳……」田淑媚又是一怔。
「我就是當時被妳撞倒的那個人。」
「原來是妳,妳就是在那時認識仕勛的?」若是如此,她會恨死自己。
「那是我和他第一次見面沒錯。是不是只要我證明自己的真心,妳就會從此死心,不再痴愛着仕勛,去尋找更適合妳的男孩子?」方若綺直視着田淑媚。
她知道自己正在拿生命作一場賭注,也許輸了,就一切都完了,但她相信自己不會輸。
田淑媚同樣回視着她,當時駱仕勛的要求,她因為沒有勇氣這麼做,所以她逃走了。
而現在這位年紀輕輕的小女生,她當真就有自己所沒有的勇氣嗎?
田淑媚眼露狐疑,她才不相信一個小女生,有拿刀刺向自己的勇氣。
「妳是說真的?」
「沒錯。」
「妳們兩個都不要亂來!」駱泄賓暴吼出聲。
「爺爺,這件事您不要管。」方若綺說著,伸手接過田淑媚手中的水果刀。
「仕勛--」
駱泄賓轉向孫子,想要仕勛趕緊想想辦法,阻止已經杠上的兩個女人,卻見駱仕勛丟給他一記稍安勿躁的眼神,他這才沉住氣,靜待一切發展。
一旁的田安雄早已氣到無力阻止孫女的任性妄為,捧着心口,拚命地喘氣。
「如果妳敢這麼做,我就對仕勛死心。」不理會一旁混亂的干擾,田淑媚篤定她不敢拿刀傷害自己。
「這可是妳說的,希望妳說到做到。」兀自拉開駱仕勛不再強勢的手臂,方若綺上前一步,握住刀柄對準自己的心口,就這樣朝自己的胸口往下刺。
當眾人一陣屏息之際,刀子就在離方若綺胸口只有兩公分時,被駱仕勛以手掌握住了刀鋒,阻止了她自殘的行為,卻因此在他手掌心上留下一道刀口。
田淑媚望着眼前發生的這一幕,久久不能言語。
原來這就是方若綺想向她證明的勇氣?
因為她相信駱仕勛會出手解圍,所以她毫不考慮就拿自己的性命,和她賭這場賭注?
她憑什麼如此篤定駱仕勛會出手?她究竟憑着哪一點?
「因為我相信仕勛不會眼睜睜看着我這麼做,我信任他,這就是我有勇氣敢這麼做的原因。」看見田淑媚眼裏的困惑,方若綺為她解答道。
這話不只田淑媚很驚訝,就連駱仕勛本人也深受震撼,他從不知道小鬼居然如此信任他。
田淑媚自然也感觸極深,上回她沒有勇氣這麼做,不就正因為她無法肯定駱仕勛是否真要她以死證明自己嗎?
沒錯!她是不信任--不,更正確的說法是--她不夠了解駱仕勛真正的為人。
早在一開始她就將他當作殘忍冷絕的男人,那一刀她當然說什麼也刺不下去。
虧她自認愛了駱仕勛多年,卻連這最基本的了解她都辦不到,難怪她守候多年,駱仕勛始終未曾將視線停駐在她身上。
是該死心了,看着駱仕勛搶下方若綺的水果刀,完全不在意自己手掌心正淌着血,這樣的情景令田淑媚了解向來仇視女人的駱仕勛他真正的心意。
她不死心是不行了,長年追求一個永遠不會多看她一眼的男人,她當真是累了。
「對不起,爺爺,我讓您丟臉了。」田淑媚走到爺爺面前,紅着眼認錯道。
「妳該道歉的對象不是我,淑媚,是方小姐。」田安雄有氣無力地嘆氣。
「我知道我的行為有所偏差,可她搶走我多年來崇拜的男人,我是輸了,但我不甘心向她說一聲對不起。」田淑媚仍然有她想堅持的高傲。
「妳這孩子怎麼--」
「田爺爺,她不必跟我道歉,我又沒有受到什麼傷害,這件事就當作沒發生過,好不好?」方若綺緩和着氣氛道。
田安雄深深看着眼前這小女生,儘管她年紀輕輕,可處理事情要比他孫女成熟圓滑許多了。
他這孫女都是他這當爺爺的給寵出來的,唉!往後他要好好反省才是。
帶着終究連一聲道歉也沒說的田淑媚,田安雄在一陣歉然中離開了駱家。
「你為什麼要對她這麼殘忍?」一回到房裏,方若綺一面替他上藥,一面替田淑媚抱不平。
看着田淑媚這樣苦戀着他,他卻始終不給她好臉色看,教她在一旁看了都感到心寒不已。
「你認為要怎樣對她,才算是不殘忍?」駱仕勛反問。
「至少你不該表現得好象十分厭惡她的樣子,這樣好傷人,你知道嗎?」
曾經她以為他的心變得柔軟,如今看來是她自己太異想天開,他根本沒有任何改變,依舊是那個痛恨女人到極點的冰人。
或許他剛才之所以會出手接下刀子,是因為她還有利用價值,想到這兒,免不了一陣刺痛從心口處湧上來。
愛上這樣一個男人會很苦,田淑媚就是鐵錚錚的例子,她不想當第二個傻子。
將來交易一結束,他肯定翻臉不認人,或許為了自保,從現在起她就該好好守住自己,不要每次他一有不同以往的表現,就覺得他還有救。
駱仕勛看着她臉上閃過各種表情,倒覺得這件事受傷害的人反而是這小鬼,她看起來好象對他失望透頂。
可……天殺的,他為什麼要在意她心裏怎麼想?
她不過是他請來冒充他女人的小鬼罷了,他何必在意她的一言一行?
但是--該死!駱仕勛在心裏咒罵一聲,他就是失常到在意她在想什麼,在意她的一言一行。
真是見鬼了。
「妳幹嘛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小鬼。」他大皺眉頭,惱火地說。
「我才沒有。」方若綺否認道。
「沒有才怪,妳沒必要為了田淑媚的事這樣傷心吧?真是莫名其妙。」駱仕勛開始感到心煩氣躁。
「我才不是為了這件事在傷心,我只是以為經過這些日子,你會改變對女人的觀感,可我看你對待田淑媚,根本沒有任何改變,你讓我太失望了。」因為有所期待,所以她真的很難過。
聽見失望兩字,讓駱仕勛瞇起眼,眼裏迸出一抹銳利的光芒。
「妳究竟以為妳是什麼身分?小鬼,妳以為我會為了妳而改變我對女人的想法?妳未免太看得起妳自己了。」被她氣到失去耐性,駱仕勛連語氣都變得輕蔑。
「我什麼身分也沒有,我就只是一個孤兒而已,你看不起我沒關係,最好你直接請別人來冒充你的女人--」方若綺說到這兒,突然睜大了眼睛,看着房門口的駱泄賓,再也說不下去。
看來一切都要玩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