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何母驚怒於可蓓的不識時務——早不來晚不來,偏選千金大小姐上門時,跑來攪和。
思秦的驚恐,來自於一直在紹文面前碰釘子,本想暗地裏從何母身上着手,沒想到會一頭撞見他和他的女朋友。
紹文驚異于思秦的突然造訪,一時之間,恐怕很難向可蓓解釋清楚。
可蓓驚訝地看見何母拉着思秦的手開懷暢談的模樣——她從來不知道,紹文的母親也有如此和藹可親的一面,不禁使她直覺意識到眼前這個女人嚴重地威脅到自己。
最後還是何母打破僵局。
"回來啦!到哪兒去了?人家沈小姐,哦不!思秦等了你好一會兒了!這麼晚回來,也不知道先打個電話,你到底還有沒有把我這個做媽的放在眼裏啊?"何母抱怨地說。
可蓓聽到"思秦"這兩個字,心頭猛然一震,仔細再看看眼前這名女子,果真就是那晚在路上喝醉酒,開車差點撞到自己的那個潑辣女人,可蓓實在不敢相信,這麼多的巧合竟然同時發生在自己身上。先是走在路上碰到李念雨,今天又在紹文家遇見沈思秦。
"媽!我和可蓓在街上買了點東西,想回來陪您一塊兒吃!"紹文解釋着說。
思秦聽到可蓓的名字,一個模糊的影像立刻浮現在她腦海中,她心裏想着:真是冤家路窄,正愁找不到你報仇,卻偏偏在這兒碰上!
思秦的臉上霎時掠過一抹冷笑。
"好端端地在外面買東西吃做什麼?不知道賺錢不容易嗎?"何母走到可蓓的面前繼續說:"可蓓,不是我要說你,一個女人如果不知道節儉,將來怎麼能持家?你的父母都沒有教過你這些道理嗎?所以我就說嘛!一個人有沒有教養,懂不懂禮貌,看她的家庭就知道了!"何母的耳環在可蓓的眼前晃來晃去,使她立刻驚覺紹文的母親已經被思秦收買了,可蓓知道從今以後自己在何家是永無翻身之日了。她的心中頓時一陣刺痛,腦中則是一片混亂。
"伯母!別生氣了,氣壞了身子,多劃不來啊!"思秦扶着何母坐上沙發又說:"況且,紹文他們也是一番好意,既然他們是回來和您談心的,那麼我也不便再打擾了,我先走了。"
思秦說完,拿起皮包做狀要走,何母連忙站起來拉住她的手說:"思秦,你別走,他們別傷我的心就好了,有什麼心可談,還不如我們的一見如故呢!何況天氣這麼冷,怎麼能讓你空着肚子回去,先吃個飯,暖暖身子再走。"
何母轉身對兒子說:"紹文,你老站在那裏幹什麼?沒看見思秦要走嗎?也不留留人家!"紹文滿心的不悅和一滿腹的為難都寫在臉上,他一語不發地瞪着思秦,思秦預計再待下去只會增加紹文對自己的反感,所以她假意地說:"不了!伯母,真的該走了,下次吧!下一次一定來嘗嘗伯母的手藝!"思秦停了停,瞅了紹文一眼說:"就怕有人不歡迎!"
"誰敢不歡迎?這個家還是我在當家作主呢!我說了就算,誰敢反對?下一次讓紹文帶你來!"何母大聲地說。
"好!伯母,既然您這麼說,我下次一定再來,那我先走了,您早點休息吧!"思秦經過可蓓的身側,不忘衝著她露出勝利、得意的笑。
可蓓的心中早已方寸大亂,她眼看着思秦和何母的一搭一唱地,完全無視於她的存在,前因後果一併牽扯在一起,讓她理不出頭緒來,她只能茫然地看着紹文,而紹文卻是一臉莫可奈何的表情。
何母把思秦送到門口,看着思秦離開后,返身進門,發現紹文和可蓓仍然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便冷冷地說:"怎麼?你們都不累嗎?我可是要去休息了,文小姐你請自便吧!"可蓓聽見何母在下逐客令,連忙說:"對不起!伯母,您請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媽,這麼晚了,我送可蓓回去。"紹文一心想借這個機會把事情跟可蓓解釋清楚。
"送什麼送?"何母瞪着紹文說:"人家思秦不是自己回去,難道她的身分比思秦高貴,她的命會比思秦還重要嗎?"
"媽,那不一樣啊!沈小姐她自己有車嘛!"紹文着急地說。
"好!就算是吧!可是你明天一早還得上班,這一來一回得花多少時間啊?文小姐要是真的愛你、體諒你,她就不會要求你送她回去,是不是啊?文小姐。"
可蓓好不容易讓紹文建立起的信心,不到一個小時就被何母徹底擊毀,她只想趕快離開何家,躲開這一切的羞辱,於是她對着紹文說:"紹文,伯母說得對,這樣太浪費時間也太累了,你還是早點休息吧!"可蓓說完,立即奪門而出,完全不理會紹文在她身後的呼喊,因為她知道,
自己的傷痛永遠得不到及時的治療,紹文永遠都是要先安撫完母親之後,才會來檢視她的傷口,紹文看到的,都是包紮過後的傷口,他永遠都不會了解她的傷口確實有多深、有多痛……。
可蓓很想哭,可是卻擠不出一滴眼淚。她獨自一人走着,那知驀地發現思秦那輛高級跑車仍停在路邊,而思秦則整個人倚在車旁——她還沒走?可蓓猶豫了一下,覺得沒有打招呼的必要,於是又繼續往前走。
思秦卻提高了聲調說:"文小姐,真巧啊!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我們還真是有緣呢!"可蓓冷冷地回過頭來說:"沈思秦,你想怎麼樣?"
"我不想怎麼樣,本來我對何紹文只是好玩而已,可是你的出現卻刺激了我的佔有欲,我只是想告訴你,只要是我沈思秦想要得到的東西,就一定會得到,而且很顯然的,紹文的母親喜歡我的程度遠遠超過你,所以,你要是識相的話就自動引退,省得自取其辱。"思秦充滿自信地說。
"是嗎?你說的是沒錯,紹文的母親是比較喜歡你。
如果你想得到的是紹文的母親,那麼你已經成功了。至於紹文,我看他愛我十分卻不見得喜歡你任何一分,否則你也犯不着在他母親身上下功夫了,不是嗎?"可蓓不甘示弱地說。
"文可蓓,你……"思秦生氣地伸手指着可蓓,不過,突然間她又把手放了下來。
"文可蓓,一個女孩子光靠伶牙俐齒是沒有用的,因為事實就是事實,而今天的事實是我生來就高你一等。"
"那又如何?偏偏紹文就愛我這種低等人。"
"文可蓓,你別太自信了,如果何紹文的心中對我不是有所顧忌,有點情分,他為什麼不當場趕我出門以示清白呢?你等着瞧吧!總有一天,我會證明給你看,光有愛是沒有用的,最後得到紹文的一定是我,而且我會讓你對我的出言不遜付出代價。"思秦說完,發動車子急駛而去。
可蓓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街上,她將整個身子靠在樹榦上,以免自己倒了下去,她雖然對沈思秦的態度表現得那樣強硬,但是實際上,心中卻是一點把握也沒有。思秦的話一直在她的耳邊縈繞不去,一遍又一遍地刺激着她的腦神經。她的心中早就清楚地知道,真正手操她和紹文的未來是何母,思秦口中所說的,不過是可蓓一直不願意承認的事實罷了,只是可蓓依然覺得無法承受,不能面對。現在,沈思秦又成了紹文母親手中的一張王牌,一個籌碼。她不知道自己還有多少勝算能繼續賭下去。
可蓓覺得好累、好累!她伸手攔下一輛計程車。上車后,整個人就癱在座位上,她只想趕快回家,好好地、狠狠地埋身睡夢中。
紹文一早到公司,還來不及坐下,就連忙打電話給可蓓。
"喂!'世昌',您早!"接電話的是孟珊。
"你早,孟珊!可蓓到了嗎?"孟珊望向可蓓,可蓓搖着頭。
"何紹文哪,可蓓現在不在,你懂了吧?"孟珊對着話筒大聲地說。
可蓓朝孟珊皺了皺眉頭,又拿起薄荷油在自己的太陽穴猛塗一陣。
"孟珊!拜託你,叫她聽電話好嗎?她對我有點誤會,我得跟她解釋清楚!"紹文焦急懇切的聲音讓孟珊感到難以拒絕。她又看看可蓓,可蓓依然搖着頭。
於是她生氣地說:"何紹文!每次只要你一大早打電話來,就一定是你惹了可蓓,而我就得夾在你們中間左右為難。我看有什麼誤會,你們當面說清楚,你今天下班來接可蓓,她如果肯給你機會解釋,她就會在公司等你;如果她今天沒有等你,那就表示你們玩完了。就是這樣,別再打電話來了,知道嗎?"孟珊說完,立即掛上電話,讓可蓓和紹文都沒有時間做出反應。
可蓓眉頭緊皺,瞪着孟珊。
孟珊則一臉無辜地說:"別這樣瞪着我,我可是為你好,這叫'快刀斬亂麻',今晚你就做個決定,要不就慧劍斬情絲,一次痛快;要不就堅持到底,兩人同心,別在那裏舉棋不定的,痛了一次又一次。"
可蓓搖搖頭嘆着氣說:"你不了解,並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像一加一等於二那麼簡單。我和紹文之間本來就有他母親這個障礙在,而這麼多年來,這個障礙又都無法突破,偏偏現在又殺出個程咬金來。"
"怎麼?紹文另外有女人啊?不會吧?何紹文雖然在他母親面前對你們的事表現得畏畏縮縮的讓你受盡委屈,可是我看他對你倒還挺死心塌地的,怎麼會呢?"孟珊疑惑地問。
可蓓把思秦跟自己的過節先講給孟珊聽,又把昨天晚上在紹文家遇見思秦的事說一遍。
"那個沈思秦真是欠揍,仗着有錢就欺負人,怎麼?沒有王法啦!"孟珊氣憤地說。
可蓓無可奈何地搖搖頭。
"不過,說真的,可蓓!我看你們的事真的是越搞越複雜了,而且我想那個沈思秦不是那麼容易就會善罷干休的。"孟珊正色地說。
"唉!誰說不是呢?我不知道紹文對沈思秦是抱持着什麼樣的心態,也看不出來他們兩人究竟是什麼樣的關係,更弄不清楚現在自己在扮演什麼樣的角色,我現在唯一知道的是紹文的母親非常喜歡沈思秦。"可蓓又無奈又氣憤地道。
"那又怎麼樣呢?何紹文的母親根本就是個嫌貧愛富、現實勢利的女人,今天就算你把整條命賠給她,也抵不過沈思秦的金錢攻勢。所以你根本就不需要這樣委屈自己,將來要結婚的是何紹文,又不是他母親,只要何紹文愛的是你就夠了!"孟珊不以為然地說。
"你不知道,紹文從小就什麼事情都聽他母親的,就連自己的感情也沒有辦法完全自主。這件事拖久了,只怕紹文沒有辦法承受他母親給他的壓力。"可蓓一臉沮喪地說。
"那你就更不要放棄啊!你受的是現代教育,別那麼逆來順受的行不行?打起精神來,別讓那個潑辣女人得逞,否則她更不可一世了!"孟珊鼓勵着可蓓。
可蓓苦笑着說:"順其自然吧!如果沒有緣分也強求不來。今天我會等紹文的,但不是為了他,而是為了給你一個交代,好不好?"
"不管是為了誰,如果你是真心愛他就好好地把握,"不!你騙人!你敢說你沒有一點點的喜歡我!"思秦不服氣地看着紹文。
紹文看着滿眼淚痕、柔情無限的思秦,他的確不能否認眼前的她確實是頗令人心動。霎時紹文驚悸於隱藏在自己內心深處的深沉私慾。他這才真正發現到,自己一直躲着思秦,不是討厭她,也不是為了可蓓,而是怕自己受不了思秦財色的誘惑,他怕自己背上愛慕虛榮、無情無義的罪名。
紹文避開思秦的眼光說:"好了,思秦,開車吧,媽還等着和你共進晚餐呢!"紹文雖然沒有正面回答思秦的問題,可是卻也沒有否認。思秦知道,自己還是有勝算的,至少自己在紹文母親的那方面是佔盡了優勢。她不想在這個時候把紹文逼得太緊,所以她順從地繼續將車子往何家駛去,沒有再多說話。
可蓓在公司樓下痴痴等着紹文,一直等到公司的人一個個全都走光,也還沒見到他的人影。她看看錶,都已經八點多了,而紹文的公司距離這裏也不過四十幾分鐘的車程,按理說早就該到了。可蓓再也等不下去,便去打電話。電話鈴聲足足響了五分鐘之久一直都沒人來接,可蓓只得把電話掛上,心裏開始擔起心來。
她不知道自己是該繼續等下去,還是該採取些什麼行動?她想着,就算紹文臨時有事不能來,也一定會打電話告訴她,不可能這樣不聲不響地放她鴿子。她越想越不對,沒辦法,只好硬着頭皮打電話到紹文家,卻依然一直打不通,可蓓放下電話,攔了一輛計程車,心急如焚地往何家奔去。
當車子將要接近紹文家時,可蓓坐在車內,遠遠地竟看見思秦的跑車停在何家門口。可蓓的心頓時涼了半截,不過她仍安慰着自己,是沈思秦自作多情跑來找紹文的母親,與紹文無關。
"停車!"可蓓不覺被自己的大嗓門嚇了一跳。
計程車司機也被她嚇着,他踩住剎車,把車子停靠路邊,同時回過頭對她說:"小姐!我們之間的距離不到一公尺遠,你不需要這麼大聲,我聽得見的。"
可蓓歉然地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司機看了可蓓一眼說:"好了!快下車吧!我還得去做其他生意。"可蓓下了車,正想往何家走去,卻看到沈思秦滿臉笑意地從何家大門走出來。
可蓓趕緊躲到一旁,黑暗中,她看到了最不願意見到的一幕。她看到紹文居然也跟着沈思秦一同走出來,她那一顆如焚的心,頓時冷卻,直落谷底。她雙手吃力地捂住自己的嘴巴,以防痛哭出聲。
雖然可蓓聽不清楚兩個人在談些什麼,但是從沈思秦那風情萬種的神情;以及紹文不推不拒的態度看來,她幾乎要覺得,他們才是真正的一對。沈思秦臨上車前竟然還在紹文的臉上輕印一吻,而紹文居然也沒有加以推卻,可蓓實在沒有辦法再看下去,她黯然地離開了何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