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謝靈斐付了錢后跨出計程車。
知道公司出了事，他立即搭乘最早的一班航機趕過來，結果午夜到達倫敦時，時差還沒恢復過來，他困得要命，不過他知道，尹翰飛一定還在公司里忙碌，他也不好意思回公寓補眠。
看看六樓燈火通明，那小子果然還在。
想想還真是有些不好意思，自從十年前在美國認識尹翰飛，他就賴上了他，還讓他幫着管理公司，這一幫就是五、六年。
嗯，他的麻煩也解決了，是不是該考慮讓尹去做他最想做的事？
思忖間，電梯已上到六樓。邁出電梯，走了沒幾步，他隱隱聽到裏面的爭執聲。
“女人？”謝靈斐耳尖地聽到女子的聲音，“好啊，這小子，我還以為他在認真工作，沒想到居然是在泡馬子。不行！說什麼我都不能放你自由，我在一邊受苦，讓你去逍遙快活！”
“你再不告訴我密碼，我就開槍了。”
開……開槍？謝靈斐心底的抱怨立刻停止。
不會吧！這時候有人來搶劫？而且還是個女的？
他立刻躡手躡足地走上前。
☆☆☆
辦公室里，尹翰飛平靜地看着顏雪。
第四次！這是她第四次用槍指着他！
“C-25不是我的，我不能給你。”
又是那句話，顏雪咬緊牙，一狠心，抬手就是一槍，消音槍發出噗的一聲輕響，子彈擦過尹翰飛的臉頰。“別逼我殺你。”
尹翰飛直勾勾地看着她，似乎大為震驚，“你……”
“我不是說著玩的。”他終於知道害怕了。
不對，他不是在看她，他的視線在她身後……
“我也不是開玩笑。”腰間被一硬物頂住，一個男人冰冷的聲音傳來，“放下槍！”
該死！有人到了她身後她居然不知，還給對方制住，她的警覺性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差？好像一有尹翰飛在，所有的事都走了調。
“謝，你別這樣。”
“你說什麼？”謝靈斐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老兄，她剛才朝你開了一槍！”
“不錯。”顏雪本欲放下的槍，重新對準了尹翰飛，“所以放下槍的人應該是你，要不然我就殺了尹翰飛。”
“該死的！尹，都是你多嘴！”
尹翰飛不理他，只是看着顏雪，“真想殺我就開槍吧！反正現在我也沒有利用價值，謝知道一切。”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顏雪沒什麼反應，謝靈斐卻嚇出一身冷汗。
搞什麼名堂？只一個多月不見，怎麼尹就變得瘋瘋癲癲？
但接下來尹翰飛說的話，更是讓他氣急交加。
“謝，拿開你的筆，你以為它真殺得了人嗎？”
老天！謝靈斐幾乎要上前扼住尹翰飛的喉嚨，他知不知道這樣做會害死人的！
還沒等他抱怨出聲，黑乎乎的槍口已對準他。顏雪盯着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給這種小伎倆給騙了。
“尹，我懷疑你究竟是不是我朋友，”被槍指着的感覺實在不好受，謝靈斐一頭冷汗，惡狠狠地瞪着尹翰飛。
尹翰飛居然道：“你放心，顏不會殺你的。”
他騙三歲小孩子呀？看她一臉殺氣……咦？不對！
“你……剛才喊她什麼？你們認識？”
“尹翰飛。”顏雪冷冷開口，“你不在乎自己的性命，那麼你朋友的呢？再不告訴我密碼，我立刻殺了他。”
“顏……”
“不公平！”謝靈斐大叫起來，“尹才是欠你東西的人，幹嘛拿我開刀？”
“你閉嘴！”她不耐地道。這男人真聒噪！
顏雪稍一分神力刻給了謝靈斐機會，他飛身一個旋踢，正中顏雪握槍的手腕，跟着一個翻滾，順勢抄起槍，“別動！”
顏雪全然沒想到他居然有一身好功夫，回過神時，已給謝靈斐制住。
“謝，別開槍！”倉皇出聲的是尹翰飛。
“尹，你真是見色忘友。”謝靈斐不滿地嘟囔，“剛才我被她用槍指着，也沒見你這麼著急。”
“顏，公司是謝的，我不能讓他的心血毀於一旦。”
“除非你們現在殺了我，否則我絕不罷手，我一定要得到C-25。”
“原來你想要的是C-25。嘖嘖嘖……還真有人動手了。”謝靈斐卸下手槍的彈匣，把槍拋給顏雪，“相信我，你沒機會下手。”
顏雪接過槍，謝靈斐嫻熟的手法令她戒心更深。
“沒有我得不到的東西。”拋下這句話后，她即轉身離去，沒有再看尹翰飛一眼。
尹翰飛怔怔地看着她遠去的背影，知道自己永遠失去她了。
“尹。”謝靈斐輕拍他肩。
他勉強一笑，“我沒事。”
才怪！謝靈斐根本不信，“我記得你愛的是一個叫“米雪兒·泰勒”的美國女人，怎麼才沒幾天就變了？”
“不，沒有變，從來就沒有變。”
“什麼？”
“謝，我很累，先讓我睡兩個小時好嗎？”尹翰飛疲憊地在辦公室里的長沙發上躺下，這一夜不但身體累，心靈更是嚴重受創。
謝靈斐不再說什麼，轉身去檢查被損壞了的電腦系統。
“咦？已經解開了，誰弄的？”
等了半天聽不到尹翰飛回答，以為他已經睡着，轉頭一看，才發現他雙眼睜得大大地瞪着天花板。
不由自主地嘆口氣，謝靈斐沒有去追問。
尹翰飛的性格向來內斂，有什麼心思總是喜歡藏在心裏，除非他自願，否則誰也沒辦法知道這一個月來發生的事。
“嗨，我是費凡。”
“謝靈斐。”
握着對方的手，費凡打量着眼前這個俊美非凡的男人，“久仰大名。”
“但願你不要以為我是有名無實。”彷佛是種直覺，謝靈斐認為這個費凡絕不簡單。
費凡聳了聳肩，“要相處以後才知道。”
覺得有趣地揚揚眉，謝靈斐沒有客套，直接問他：“對於病毒的侵入，說說你的看法。”
“你設計的防侵入程式很厲害，但並非無跡可循，若是一個既了解你又和你一樣是高手的人，便可以解開。”
“譬如你？”謝靈斐銳利地反問。
費凡笑了笑，“不是，我還不夠格。”
“想不到你這麼謙虛。”
“因為我試過了。”費凡笑得一臉燦爛，“在還沒有加入公司之前。”
“你不知道那是犯法的嗎？”謝靈斐沒有吃驚，只是隨便調侃了一句。
“別告訴我你沒有侵入過別人的系統。”
想到上次侵入倫敦國際機場的電腦系統，謝靈斐笑了起來。
“尹總……”
“他回去休息了，公司的一切由我來代理。”謝靈斐臉上掠過一絲憂色，尹的情況比公司的事更令他擔心。
“謝先生。”這時，會計部的經理敲門進來，“損失報告已經出來了。”
謝靈斐接過來，粗略翻看一下，眉頭不禁皺起。
情況比他想像的還要嚴重，真是傷腦筋！
☆☆☆
尹翰飛坐在車內，盯着顏雪的房間出神。
謝靈斐叫他回家休息，他卻不知不覺把車開到顏雪租的公寓前。理智一遍又一遍的勸他離開，感情卻又促使他獃獃地坐在車裏，兩個多小時動也沒動。
不知道她的傷怎麼樣？如果發炎可就糟了……
為什麼還要關心她？尹翰飛苦笑着趴在方向盤上，絕望地明白自己沒辦法放棄顏雪。他愛她！不曾因為昨晚的事而稍減一分。
“該死！為什麼？為什麼會偏偏愛上她？為什麼？”他恨恨地用力捶擊着方向盤，宣洩着心中的苦悶。
過了很久，他才逐漸平靜下來，看了那間公寓最後一眼，低聲道：“再見，顏。”然後毅然開車離去。
他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完全沒有注意到有一輛車尾隨着他，跟了大約兩公里，到了車輛稀少的一條單行道，那部車忽然間一個加速，用力撞擊他的車。
尹翰飛完全沒有防備，突然來的撞擊幾乎令他把握不住方向盤，車子直往路邊的消火栓撞去，幸虧他在最後的關鍵時刻用力一轉方向盤，把車子開迴路中間。
還沒等心定下，砰的一聲，車子又給猛烈衝撞了一下，力量之大，令他整個人都跳起來，咚地撞到了頭。
“見鬼。”他低咒出聲，用力踩下油門。
那車緊緊尾隨，開車的人技術顯然不錯，無論尹翰飛用什麼法子都甩不掉，反而又被撞了幾下。
他透過後視鏡看到那是一輛福特，但由於車速太快，看不清車裏的人。
“是誰想要殺我？”他一邊思忖，一邊雙手急轉方向盤，輪胎摩擦着地面發出刺耳的聲音。
尹翰飛把車開上交流道，連續超了好幾輛車，試圖通過別的車，來阻擋那輛車的追蹤。這方法果然有效，五分鐘后，已看不見那輛車的蹤跡，尹翰飛這才放緩車速，讓車平駛。
車子下了交流道，十分鐘后開上一條回公寓的必經之路。一輛大貨車正在倒車，恰好將路堵住，他只得停下車。
等卡車倒好，他忽然間覺得不對，這路是單行道，照理卡車的車頭應該與他的車方向一致，為何卻是與他的車頭相對？
心中一凜，他立即倒車，幾乎與此同時，卡車也發動着直向他衝來。那是十幾噸的大貨車，一撞上來，他就算不死也只剩半條命了。
他只顧着前面，卻忘了後面，全力倒車的結果是與後面一輛駛來的車撞在一起，砰的一聲，車子被撞得往前衝出了車道。
尹翰飛眼看那輛卡車倒退着向他撞來，急切間不及轉身，只有一咬牙，用力踩下油門，車子立刻像箭一般往前方衝去，由於車速過怏，車身再也無法保持平衡，在空中翻轉了幾圈，跟着砰的一聲落在地上。
在車裏的尹翰飛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彷佛五臟六腑都要翻轉過來，頭和腿更是痛得厲害，勉強張開眼睛看到的東西都是紅的，更像有什麼液體流進嘴裏，鹹鹹的、腥腥的。
四周嘈雜聲漸起，尹翰飛什麼也聽不真切，恍惚中，似乎有人把他拉出車子，四周人影晃動，彷佛是幻覺，他竟看到顏雪分開人群，急奔過來。
“顏……”他喃喃着伸出手，手立刻被人握住，有個聲音在喊：“尹翰飛！”
他似乎看到顏雪臉上的驚惶和……眼淚！
不可能的！他一定是在作夢，顏雪怎會在這兒？她怎麼會為他而哭？
可是他卻不自覺地撫向夢中顏雪的臉，“別哭，我……我會……心……”“疼”字還沒說出口，他便陷入無邊無際的黑暗中。
☆☆☆
“什麼？車禍？我馬上來。”
一把丟下電話，不顧公司職員驚詫的神色，謝靈斐匆匆下樓，開車往醫院駛去。
自責的情緒溢滿心中，他明知道尹翰飛受了那麼大的打擊，怎麼還讓他自己開車回去？他應該送他的。
十五分鐘后，他來到尹翰飛被送進的那家醫院，看到急診室的護士便急得大吼：
“小姐，請問漢森·尹……剛才車禍被送來的那個人在哪兒？”
這一吼嚇了那護士一大跳，用手指着前方沒，結結巴巴地說：“手術室……往前走……右拐。”
連道謝也顧不得說，謝靈斐直奔手術室。
門仍緊關着，“手術中”那三個紅字，今他本就提心弔膽的心情更為惡劣。
“尹，撐住，一定要撐住。”他來回走動，不斷祈禱。
就在這時，手術室的門被推開，一名醫生解下口罩，走出來問道：“你是病人的親人？”
“我是他的朋友。他怎麼樣了？”
“病人的右小腿骨折並有內出血，我們已進行處理，這兩處應該沒什麼大礙；嚴重的是他的頭部，我們替他做了電腦斷層掃描，發現一塊瘀血積壓在腦部……”
謝靈斐暴躁地打斷醫生的話：“他會沒事的是不是？”
“我們還不能肯定，關鍵是手術后的十二小時，如果……”
“夠了！沒有如果。”謝靈斐打斷他的話，“我相信他一定會好起來。他沒那麼容易死！沒那麼容易！”
手機於此時響起，謝靈斐接起電話，“我是米高·謝。”
“謝靈斐……”手機里傳來一個男人低沉的聲音，說的居然是粵語，“看見最好的朋友躺在醫院裏的感覺怎麼樣？”
謝靈斐臉色一變，“你是誰？”
“不記得我了？那更好，這樣玩起來才有意思。”男人狂妄的笑聲幾乎震破謝靈斐的耳膜。
謝靈斐臉色鐵青，“你到底是誰？”
對方不答，只陰惻惻地道：“你記住，尹翰飛是因為你才受傷的，是你害了他……”
“該死的混蛋！”謝靈斐忍不住破口大罵，“要對付我，衝著我來就是，別碰我的朋友。”
“哈哈哈……這只是跟你打個招呼，我還會再有大禮送你的，你等着吧！”
“喂！喂！”謝靈斐怒不可遏地關了手機，口中不停地叨念：“是誰？會是誰？”
“喂！請讓讓。”搶救室的門被推開，護士推着尹翰飛走了出來。
“尹。”謝靈斐連忙走上前，看到尹翰飛頭上纏着繃帶，臉色比紙還自。
“尹，你放心。”謝靈斐咬着牙發誓，“我一定會查出那人是誰，替你報仇！”
☆☆☆
時間一小時一小時地過去，已經晚上六點，尹翰飛也整整昏迷了九個小時，仍沒有蘇醒的跡象。
謝靈斐的心由最初的平靜期待轉變為焦灼不安。
“尹，你睡夠了沒有？拜託你快點醒過來好不好？雖然你昨晚沒睡，補眠補到現在也夠了吧！喂，你聽到沒有？我昨夜趕飛機也沒睡好，也要補眠的，你別只顧着睡就不顧我的死活。”
尹翰飛躺在床上，沒有絲毫動靜。
挫敗地嘆口氣，謝靈斐沮喪地靠在椅子上。
“給你。”突地，一個熱騰騰的餐盒遞到他面前，費凡不知何時走進病房。
“謝謝。”謝靈斐伸手接過，卻順手放在床邊。
“公司還要靠你撐着，不吃怎麼行？”
“我知道，但我實在沒胃口。”他看着床上的尹翰飛，“都是我害了他。”
費凡一怔，“什麼？”
“這次車禍不是意外，是蓄意的。”謝靈斐疲憊地道，“還有這次病毒襲擊，我相信是同一個人乾的，這還只是開始……”想到那男人在電話里的威脅，他揉揉太陽穴，“費凡，你幫我保護尹，我不希望他再受傷害。”
費凡神色古怪，“我？你未免太看得起我了。”
“我相信自己的眼光。”謝靈斐凝視着他，眼中有着真誠，“請答應我。”
費凡忽然間一笑，“好吧！不管怎麼說，我也有百分之三的股權，我可不希望它變得一文不值。”
就在這時，床上的尹翰飛輕輕動了動，嘴裏喃喃喊着：“顏……顏……”
“尹？”謝靈斐大喜，衝出房間喊道：“醫生！醫生！”
醫生很快趕了過來檢查情況，臉上漸漸露出笑容，“他的情況穩定下來了。”
謝靈斐長長吐出一口氣，心中的一塊大石這時才落了地，“感謝老天。”
費凡也鬆了口氣，看看又沉睡過去的尹翰飛，問道：“為什麼他沒有完全醒過來？”
“你們放心，他這次是沉睡，不是昏迷，這是人體的一種自我保護措施，過幾個小時他就會醒，到時候，我會再給他做一次全面檢查。”
醫生離去后，謝靈斐忽似想到什麼，問費凡道，“對了，你認識那個叫“顏”的女人嗎？”
“顏雪？”
“我不知道她叫什麼，尹稱呼她“顏”，應該就是你口中所說的顏雪。”
“我見過她一次。”費凡不動聲色地說，“剛來公司的那一天。”似是想起了什麼，他驚訝地道：“對了，尹總出了車禍，她怎麼沒來探望？”
“這個顏雪究竟是什麼人？他們怎麼認識的？尹很愛她，但是她愛不愛尹，那可就難說了。算了，暫時不管她，肚子好餓。”謝靈斐取過餐盒，津津有味地吃起來。
費凡看看手錶，“我先出去一會兒。”
“好。”
☆☆☆
費凡走出醫院，來到一個公用電話亭，打了通電話。
“是我。我想聯繫夜天使，有辦法嗎？”
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人回答：“沒辦法。”
氣餒地掛上電話，費凡雙手插在褲袋裏，邊走邊沉思。
路邊一家商店裏的電視機里正在播放新聞，那是一則連環車禍的報導。
“……據目擊者表示，這輛福特車是在高速行駛時突然失去控制撞上護欄，因當時交通繁忙，導致連環撞車，福特車裏的兩名華人男子當場死亡，另有多人受傷……”
費凡並未在意，走過那家商店。
如果尹翰飛看到這則新聞，他一定會非常驚訝，因為他會認出那輛福特車，正是曾撞過他的那一輛。
而如果費凡腳步稍緩一下，聽完這則新聞，他也會發現一些什麼。
“……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高級警官表示，福特車的失控不排除有人為的可能，因為警方發現車子的兩個后胎均有槍擊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