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各位先生、各位女士,歡迎搭乘聯合航空第八一三班次,本班機由紐約直飛達高雄小港機場,預定飛行時間為十三個小時……
在空中小姐溫柔的語音播送下,綾甄氣得發白的臉漸漸回復血色,搞什麼!為什麼她得坐在頭等艙內,像只猴子般供人免費觀賞?
都是關劍塵啦!綾甄氣呼呼地瞪着身旁的不速之客。他跟來不說,還自作主張把他的機位改成頭等艙的位子,事前根本沒徵詢過她的意見。
機艙內的冷氣頗強,怕冷的綾甄忍不住縮了縮肩,早上忙着應付禿頭鳥,她又忘了多帶件保暖的衣物。
“小姐,麻煩你給我兩條毛毯。”綾甄冷,關劍塵也熱不起來,馬上招來被他電到的空中小姐,向她要了兩條毛毯。
受到欽點的空中小姐,接旨后眼中露出做夢般的神情,戀戀不捨地離開,還屢次回頭望他。
綾甄頻頻搖頭,心下頓生醋意。這像話嗎?聯航不是小公司,怎麼訓練出這種空姐出來丟人現眼?
這個花心大蘿蔔,連搭個飛機都不忘獵艷!綾甄的怒氣轉回關劍塵身上,只差沒在他身上瞪出一個洞來。
“你幹麼這樣氣嘟嘟的?”關劍塵笑着捏捏綾甄白皙無暇的臉蛋。
“你還敢問我?”綾甄氣到舌頭打結,罵道:“為什麼不先問問我的意思,就把機位改成頭等艙。”
“機票錢我都付了,你還有什麼好氣的?”關劍塵把玩着她落在肩上的髮絲,黑緞般的秀髮絲滑柔順。
綾甄老嫌頭髮是三千煩惱絲,還不如一把剪了省事。可是關劍塵喜歡長發飄逸的精靈,一直不准她剪。
“先生,這是你要的兩條毛毯。”
一名英俊帥氣的空中少爺拿來關劍塵要的毛毯,話是對關劍塵說的沒錯,不過眼睛卻直黏在綾甄身上。
美女人人愛看,身材凹凸有致、容貌秀雅端麗的綾甄一上飛機,馬上攫獲所有男士的眼光,平常看看還過得去的空姐們,站在佳人身旁顯得暗淡無光。
關劍塵面色一僵,劈手奪下兩條毛毯,遮住綾甄的身子,全身散發出危險的氣息。空中少爺見狀,連忙識相地快快消失。
“蓋上。”他小心地幫綾甄蓋好毛毯。
“別動手動腳,我自己來。”綾甄拍開他的魔爪,接過毛毯來俐落地把自己包成一顆粽子。
“你怎麼會這麼怕冷?”看她那副德行,關劍塵好想笑。
“我生在艷陽高照的六月天呀!當然只適合在暖洋洋的太陽下舒展筋骨,而且我出生的前一天是城隍爺聖誕——農曆五月十三日,大約是陽曆六、七月左右。”她振振有辭地自圓其說。
“你真的相信當初是神明救你一命嗎?”關劍塵不懂,她是受過科學訓練的專家,怎麼會相信那種無稽之談呢?
他又知道了!綾甄認命地嘆氣,這個語眉,口口聲聲會守口如瓶,結果卻守口如破瓶,什麼話都倒出來講給她大哥聽。
“很多事情,由不得你不相信。”綾甄輕描淡寫地回答。
從小到大,明裡暗裏譏笑她迷信的人,多如恆河之沙,不計其數。關劍塵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理他呢!
察覺出綾甄的敵意,關劍塵伸手去摟心上人的肩膀,說道:“綾甄,我承認我不了解你的宗教,但我並沒有預設立場,你不要誤會。”
綾甄聽他這幾句話說得情辭誠懇,確非虛言,不由得放柔了聲音,說道:“就算小時候的事是奶奶唬我的,這些年來,我知道城隍爺無時無刻不在幫我。”
看來她小時候的事關劍塵無不瞭若指掌,綾甄無可奈何地喃喃咒罵。枉費語眉和她做了一輩子的姐妹,居然把她賣給認了不到一年的哥哥!
不過,綾甄也不全然怪語眉,關劍塵實在疼妹妹,如果是她易地而處,她也會倒戈。一年多的日子下來,她親眼目睹他為語眉勞心勞力,從來不曾抱怨一句。
反觀她的哥哥薛允文呢?據說最近也為手足奔波勞累,不過是替女友的五姐妹們,而不是為她服勞役就是了。
天譴啊!哥哥千挑萬選,居然選到一位家有六千金的女朋友,這下有得他忙了,綾甄冷笑連連,對這個哥哥實在怨多於愛。
她會負氣離家出走,多年來和父母形同陌路,薛允文難脫幫凶罪責。
事發的那一天,語眉到薛家拜訪綾甄,薛允文可能因為吃飽心情不錯,打開房門瞧一眼妹妹的朋友長得是圓是扁。一陣異味飄出,語眉忍住捂鼻的衝動,薛允文那房間像剛進行過核子試爆,只差頂空沒有蕈狀雲了。
整個房間充斥着各種垃圾,綾甄還來不及批評,啪的一聲,她白生生的臉上印下一記紅紅的手印,當場把語眉嚇得驚聲尖叫。
薛母罵道:“哥哥的房間亂,你這個做妹妹的也不知道幫忙進去打掃,白杵在這裏像根木頭似的!”
語眉聽了這話,眼睛幾乎凸了出來,嘴巴也忘了闔上,當事人綾甄反而鎮定得多,既沒有哭喊叫屈,也不大吵大鬧,她當下作出抉擇——該是離開的時候了。
送語眉回家去后,綾甄收拾行囊,帶妥必要的證件與手上所有的現金,走到客廳向父母說聲她要出門,並沒有多作說明。
當時的情形,她怎麼也忘不了:爸專心看報紙,沒空聽她說什麼,媽瞟了她一眼,臉上余怒未消,哥哥則有點心虛,假裝在欣賞窗外景色。
自從那天離開之後,綾甄從此不曾再踏進薛家大門一步。她在貝詩的幫助下,半工半讀地完成生化碩士學業,再一腳踏入刑事鑒定界,如今已卓然有成。
關劍塵看到綾甄微微顫抖的手,就知道她想起綾甄父母的惡行劣跡。語眉早就一字不漏地把薛氏夫婦的行為,巨細靡遺地全告訴他。
綾甄愛憎分明且強烈,但她並非心胸狹窄之人,他知道只要她的父母說一聲“對不起”,她一定會原諒他們疏於照顧她的過失。
怎知這薛氏夫婦竟然吃了秤坨鐵了心,說不理女兒就真的狠得下心多年來不聞不問,連新年快樂都不曾賀過一聲。“兩位,這是你們的餐點。”
剛剛受到欽點的空中小姐,微笑着端來頭等艙乘客的午餐。牛肉麵的香氣四溢,普通艙的旅客滴滴答答地流着口水。
頭等艙機票貴得嚇人,服務當然不能摻水。關劍塵吩咐秘書,訂票時就先說他午餐要吃牛肉麵,綾甄吃素,給她生菜沙拉,還指明沙拉不能用罐頭疏菜濫竽充數,全部都要用新鮮的蔬果料理才行。
“這碗給你。”他盛了一碗牛肉麵給她。
“我不要吃肉,拿開。”袋屍案雖然是一年前的往事了,綾甄還是對肉類敬謝不敏。
“只吃生菜沙拉,營養不夠的。”關劍塵不同意,她是吃草的嗎?生菜沙拉只能裹腹,哪有人用它當正餐?
“你有沒有常識呀?”綾甄津津有味地趴着各色蔬菜,抓空解釋道:“不說別的,光是玉米的營養價值就非同小可,多吃對身體絕對有好處。哈比斷腿的那段期間,醫師就不準的它吃任何肉和五穀類,在吃就只能吃鈣片和玉米。”想起哈比,關劍塵就不禁又好氣、又好笑,“這秘方還是我去問出來的呢!只是沒想到哈比居然人啃玉米棒,這隻狗真是出世來吃的。”
還好,綾甄不像語眉那麼喜歡小狗,關劍塵誠心感謝幸運之神的眷顧,蒼天為證,他最恨家中到處都是狗毛。
“你不吃肉就算了,至少要把湯和面吃完。”拗不過綾甄,他退而求其次,澱粉也能提供營養。
看來她不吃,他也不會動口,餓壞了他也不好,綾甄勉強拿起筷子,有一搭、沒一搭的挑着麵條咀嚼。
雖然有些心不甘、情不願,這妮子終於習慣了他的管東管西,關劍塵十分快慰。
等綾甄把麵條吃得一口不剩,他才動手吃自己的份。吞下第一口,關劍塵立刻把筷子一扔,震怒地按下叫人鈴。
“關先生,您有什麼需要服務……”空中小姐興高彩烈地跑來,看到他難看的臉色后,下面的話嚇得說不出口。
“這叫牛肉麵嗎?肉燉得不爛也就罷了,麵條這麼硬,用鍋粉揉的嗎?”
關劍塵心疼的看着莫名其妙的綾甄,替她擦去嘴角的湯汁。早知道聯航空廚這麼不能依賴,他就不逼她吃那碗面了。
“你覺得很難吃嗎?”綾甄同情無辜的空中小姐,忍不住替她說話。“我倒覺得口味不差,還滿道地的。”
關劍塵冷冷地對空中小姐說:“小姐,把我的意見反映上去,東西這麼難吃,聯航趁早別飛了。”說完他像趕蒼蠅一般揮手命令空中小姐退下。
囂張跋扈!綾甄看不慣頤指氣使的關劍塵耍威風,仗義直言道:“飛機上要準備牛肉麵應付你已經很遷就了,你還嫌東嫌西。”
關劍塵不以為然地道:“話不能這樣說,頭等艙的服務不能讓客人滿意,機票就貴得沒有道理。”
綾甄想想也對,航空公司把人當凱子,貴一倍的機票也敢賣!不過,如果關劍塵不是故意打碴,那他真的認為面很難吃嗎?
“麵食不是面加水和一和揉成一團就可以了,其中的學問可大了。哪天你跟我回家嘗嘗福嬸的牛肉麵,就知道我今天的反應不算過分。”關劍塵笑着捏捏她的鼻子,這女人還真不挑嘴。
綾甄半信半疑地問道:“差那麼多嗎?”
她去過關家幾次,吃過福嬸的鍋貼,那真是不折不扣的人間美味,她現在回想起來還齒頰留香。
當時福嬸還不厭其煩地教她鍋貼秘技,似乎不知她和語眉乃是一丘之貉,不會燒飯作菜之外,婦德、婦言、婦功統統零分,此乃天缺。
“不啻十萬八千里!”關劍塵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述麵食做法,“麵食分冷麵和熱面,冷麵是用麵粉加冷水揉,熱面則以麵粉先加入滾燙的熱開水,再和入冷水一起調拌,熱水與冷水比例為一比四,揉得均勻麵食才有嚼勁,然後蓋上微濕的毛巾醒個半小時,發完的麵糰就可以做烙餅、餡餅、鍋貼、抓餅……”
“別再說了,夠了。”綾甄連聲求饒,搖着頭說。“你說那麼多我也是鴨子聽雷,霧煞煞,光從吃食這一點,就可以證明咱們倆活在不同的世界中。敝人食無求飽,居無求安、衣無重采……”
關劍塵扣了她一記,笑道:“我還一擔食、一瓢飲;人不堪甚憂,吾不改其樂!又沒人叫你親自下廚,你大概也不會燒菜吧?”
綾甄不服,細數她會做的料理,“煮麵我也會啊!鍋燒面、正油拉麵、烏龍麵……開水一衝,加包調味料就可以吃了,多方便啊!”
關劍塵驚奇萬分,這妮子吃速食包長大的嗎?他忙說:“你別再吃那些垃圾食物了,以後我去接你下班,讓福嬸給你補一補。”
綾甄舔着舌頭,又期待又有點不好意思,她問道:“無功不受祿,這樣祿嬸會不會覺得我很厚臉皮?”
“不可能的,福嬸歡迎你都來不及了,她最喜歡年輕人到家裏來拜訪,哪會嫌你?”他信誓旦旦地保證。
福嬸一天到晚叨念她,怎麼不快點把薛小姐娶進門呢?綾甄一來,她老人家鐵定拿出看家絕活,留住綾甄的胃,也讓綾甄從此離不開關家。
綾甄不知道關劍塵正在算計她,問道:“你好像跟福嬸比較好,反而跟你養母沒這麼親近。”
他坦誠不諱道:“沒辦法,媽這十幾二十年來被爸寵得跟她嫁過來時一個樣,自己都還要人照顧,哪懂得照顧孩子?從小就是福嬸把屎把尿地拉拔我,每次我生病,陪在我身邊的一定是福嬸,媽陪不到一小時就睡著了。”
“這麼說不太公平吧!”綾甄不盡相信,語眉老是說嬸嬸對她呵護備至,怎麼關劍塵反而說母親不會照顧人呢?
關劍塵笑笑說:“你慢慢就會明白了,當年她和福叔兩人隨着大伯母來到關家,一待就是一輩子。她視我如子,我待她如母。”
綾甄好生羨慕他的家庭,“你等於有兩個媽媽,真幸運。”尤其是,兩位都跟他沒有血緣關係,卻這麼愛他,她的生身母親卻……
不願她再想起她特立獨行的父母,關劍塵結束媽媽經,故作神秘地說道:“把手伸出來,有東西給你。”
從外套的口袋中拿出一枚玉危他把它塞給綾甄,順便把她的溫軟柔滑的小手包在他粗糙的大掌中。
“那是什麼?”她拚命地想打開手掌看個究竟。
“是我最珍貴的寶貝。”關劍塵還在賣關子。
“青玉,只怕年代很久了,至少可以追溯到元代之前。”好不容易掙脫他的箝制,綾甄張開手來,一窺掌中之物的堂奧。
“色澤好美,我從來沒見過這種一半湛青、一半淡青的古玉。”綾甄衷心地讚美,忽然她像發現新大陸般喊出來,“奇怪!這塊玉怎麼摸起來又冷又熱的?”
“這叫溫涼玉,上半是玉,玉生涼,下半是璞,璞生溫,所以摸起來溫溫涼涼的。”他笑着解釋。
“好罕見呢!你哪裏買來的?”綾甄也想買一塊,送給喜受古玉古瓷的仙叔公。
“我也不知要去哪兒買,我被好心的人抱來孤兒院時,身上就有這塊青玉,他們說這塊玉是我媽媽的東西,她出車禍沒能救得活,醫院把這塊玉留給遺族。”關劍塵平靜地敘述不堪回首的身世,“那時我還不足月,沒有人知道姓啥名啥,直到兩歲時被爸媽收養為子,才正式取名叫關劍塵。”綾甄臉色陡變,不敢再打哈哈,原來他的身世這麼凄涼,外人還以為關總裁是銜着金湯匙出生的呢!
“這麼有意義的東西,你應該留着才是。”她把玉還給他。
“玉能消災,也能代主受過。你經常摸黑上山下海勘驗現場,比我更需要一塊辟邪除崇的古吉祥物。”關劍塵把她的手推了回去。
綾甄無法拒絕,只好把玉收下,惱怒地直嘆氣。關劍塵這麼精,每次都充分利用她吃軟不吃硬的盲點!
關劍塵溫柔地幫她把玉戴在脖子,青玉在她胸前閃爍生輝。說來奇怪,綾甄真的覺得全身有一道暖流通過,令她通體舒暢。
昨晚在化驗室熬了一晚上,早上又開了好幾場記者會,焚屍案的情節生猛熱辣,記者們當然不肯放過任何一個細節。雪兒等招架不住,只好祭出綾甄牌,她素孚人望,記者才不敢太囂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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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台灣鄉間清新的空氣,六月耀眼的陽光,使得坐在車內的關劍塵精神為之一振,而神清氣爽的綾甄,好想快點回家看奶奶。
綾甄看着時速表,連聲催促關劍塵,“別龜爬了,開快點好不好?”她一伸腳就想幫他踩油門。
開車可以這樣胡鬧嗎?關劍塵擋開她不安分的腳,好整以暇地安慰道:“別急,再一會兒就到了。”
綾甄委屈地訴說:“我當然急啦!快中午了,我沒回去拜拜的話,仙叔公一定又有擲不成爻,害大家不能把祭品收回家。奶奶愛面子,會罵死我的。”
關劍塵不太懂得道廟祭典的順序,又不想暴露自己的孤陋寡聞,只好憑常識問道:“哪會因為你一個人沒回去,香案就不能撤下?”
坐車反正無聊,綾甄索性講古給他聽,“就是發生過這種事,所以我才說不能太晚到嘛!兩年前的城隍爺聖誕前夕,蘇文主任突然丟給我一宗強姦棄屍案。”
那是一宗綁架撕票案,被害人是個十四歲的小女孩,在當時鬧得沸沸揚揚,關劍塵記憶猶新,他問道:“是你偵破的嗎?”
綾甄得意地說:“我在樹葉上找到了一個關鍵血手印,就是靠它才將兇手定罪,不過因為我提早離開,記者採訪時就由雪兒應付。”
“所以功勞也歸你那些子弟兵嘍!”他知道她提攜後人一向不遺餘力。
“總得給她們機會表現,何況我也懶得理禿頭鳥。”記者老像兀鷹般盤旋在兇案現場不走,叫他們禿頭鳥有什麼不對?
“你這麼耽擱下來,還來得及回台灣嗎?”他接着問。
“我到達機場的時候,當天飛台灣的最後一個班次正在登機,航空公司說客滿了,不讓我進去。我說我爬也要爬回去,他們只好讓我進登機室中跟旅客拜託,看看有沒有好心人願意讓出機位,我出雙倍價跟他買。”
“你買到了?”關劍塵大膽猜測。
“也對,也不對。”她嘻嘻一笑,又說道:“我才問到第一名旅客,他聽我說是為了鑒定兇殺事故才遲誤班機,馬上阿莎力地把位子讓給我,而且不收一毛錢哦!”
“天下哪有這麼好的事?”關劍塵不信。
“騙你有糖吃嗎?”綾甄趾高氣揚地回嘴,“唯一的條件是將來他如果死得不明不白,要我替他找出兇手、為他昭雪。”
關劍塵啞然失笑,這人未免也太深謀遠慮了吧!哪那麼容易死於非命呢?
綾甄接著說:“晚上十點五十五分整我才趕到台灣,廟門十點就關了,我想這種時間最多只能在廟門前磕個頭,聊表寸心,明天再補拜吧!我也是情非得已。誰知我趕到城隍廟時,發現廟前的廣場居然一片燈火通明。”
他吃了一驚,“不會真的在等你吧!”
“孺子可教。”關劍塵不笨嘛!
她笑着接口道:“仙叔公說不論他怎麼努力地求,城隍爺說還有子孫沒有回來上香,不準關廟門。”
“不是說你,還會有誰?”關劍塵笑了,神明也滿固執的嘛!
“那次我差點被奶奶罵到臭頭,所以你開快一點好不好?”
關劍塵笑笑,這妮子果然悟性過人,這麼快就用軟語相求這招了嗎?他依言加快速度,不一會兒,薛家磚造的三合院已經映入眼帘。
他停好車,綾甄立刻奔向三合院,歡欣鼓舞地叫道:“奶奶!我回來了。”
關劍塵尾隨其後,趨前奉上福嬸為他精心準備的見面禮——道地的金華蜜汁火腿,笑着自我介紹,“薛奶奶,我是關劍塵,綾甄的朋友。”
薛奶奶目光如雷地掃了他一眼,拘謹地微微頷首,沒有多說什麼。
調回視線,薛奶奶將拿在手裏多時的沉香遞給綾甄,淡淡地說:“回來就好,先去廟裏上香,別誤了時辰。”
綾甄接過香,拉着關劍塵蹦蹦跳跳地往廟裏走,一路上不斷地跟老鄰居們打招呼,來到廟前,老廟祝仙叔公笑咪咪地上前迎接。
看到伴着綾甄的關劍塵,仙叔公的眼睛都快眯成一條線了。想當初,綾丫頭坐在他膝頭上才一點點大,現在居然帶男人回來了,逝者如斯,不舍晝夜啊!
綾甄焚香禱祝,心中卻響起語眉要她小心的預言。她今天一進廟門就覺得陰風森森,異常慘淡,好像有人在打什麼壞主意一般。
綾甄抬頭凝視神像,驀地四周升起庚稈濤恚掩去了所有人的身影。她大吃一驚,下意識地想去拉關劍塵的衣袖。關劍塵應在她身邊,綾甄卻拉了個空,她轉過身去找他,奈何四面八方全是白霧迷福景物不復方才的清晰可辨。
綾甄六神無主,惶惶然不知所措,忽然她看到城隍爺手上的那面鏡子射出萬丈光芒,白光之中站着一個拿冊子的人,微笑着招呼她過去。
一見此人,她興奮得幾乎跳起來,他不就是小時候推她一把的人嗎?那時,才三歲大的她跟奶奶去城裏玩,看到路面上有個亮晶晶的東西就跑去撿,若不是這個拿冊子的人推她一把,她早被身後的砂石車輾死了。
乍遇故人,綾甄欣喜地走進白光之中,毫不設防。芳魂杳杳,也被勾進白光之中。
關劍塵沒有拿香,正在欣賞廟宇建築時,身旁的綾甄突然軟軟地倒向他,他一顆心瞬間吊了起來,她怎麼雙目緊閉,呼吸微淺?
驚惶失措的關劍塵喊道:“綾甄!你怎麼了?”
聽到他超高分貝的叫聲,廟裏的人紛紛趕來綾甄身邊,報馬仔飛快地去通知薛奶奶,綾丫頭“又”出事了!
仙叔公拚命捏綾甄的人中,顫巍巍地喚道:“綾丫頭!快醒醒,你到底怎麼了?”
叫的叫,潑水的潑水,綾甄躺在關劍塵懷裏一動也不動,一息尚存,卻怎麼也聽不見眾人焦急的呼喚聲。
薛奶奶顫抖的手、關劍塵從未落下的英雄淚,都無法拉回她遠離的意識,因為,她的魂魄已被帶到另一個時空,能否安然無恙地歸來?只怕連城隍爺都沒十足的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