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晨間,細雨霏霏,隨着淡淡的風,打在荒冷的野地上。
與清明時節相隔太遠,墓園中的氣氛顯得冷清寂寥,偌大的土地上幾無人影,只有灰暗的墓碑一座座豎立,無聲地憑弔曾經存在的生命。
許多墓冢上頭雜草蔓生,由碑前砂礫堆積的程度看來,似是一整年都不曾有人來打理過。
但邱靜的墓地,卻是潔凈清爽的模樣。
冢上覆蓋著翠綠整齊的韓國草,絲毫不見任何枯萎的跡象,周遭的石子地清掃得乾乾淨淨,毫無一點凌亂。碑上那張黑白的照片,是邱靜巧笑倩兮的少女容貌;羞澀的笑容、尖尖的下巴,那雙大而水亮的眼瞳,彷佛正注視着來到她墳前的每一個人……
尹震低着頭,靜靜佇立在邱靜墳前,額前的髮絲凌亂地披散下來,遮蓋了他的眼、掩住了他的表情。
雨絲飄落,沾濕了他的發,冷冽的氣息逐漸侵入體溫,他卻渾然不覺地逕自站着,未曾移動分毫,如同一尊雕像,散發出令人無法接近的疏離氣息……
默默地站在尹震身後,史蔚琪沒出聲、也沒試圖打斷這緘默的氣氛。從他背後,她瞅見他左手緊緊握住一枚貝殼,指關節捏得那麼緊,隱隱泛出白色,悄悄泄露出尹震看似平靜的外表下波濤洶湧的心境。
那是邱靜的貝殼項鏈。
沒記錯的話,那項鏈還是尹震親手送給邱靜的。那時他們的父母早已離異,隨父親搬到南部定居的尹震,趁着暑假千方百計地溜上台北探望妹妹,短短停留的三天內,邱靜展露笑顏的次數,遠比史蔚琪在整個學期里看到的都還要多。
住在海邊小城的尹震,為妹妹帶來一隻色澤鮮艷的貝殼,他在邊緣處鑿了個小孔、串上銀煉,做成手制的漂亮項鏈。邱靜好寶貝地將禮物捧在手心,又小心翼翼地撩起長發、戴上項鏈,史蔚琪從來沒看過邱靜那麼開心的樣子。
那時起,她就明了,這對兄妹在感情上的相依為命,遠比一般親人更緊密、更堅定。一向寡言的邱靜,只有在面對哥哥時,才會喋喋不休地將腦海里所有能分享的事情全都搬出來訴說,尹震泰半時間只是傾聽,眼角嘴邊都噙着笑,是很寵溺的那種態度。
那麼親昵的相處,濃厚得理所當然的感情,一瞬間,也讓總在一旁看着的史蔚琪暗暗生出欣羨的情緒。
從那時起,她心底的尹震,成為一種很特殊的存在。
羨慕邱靜擁有一個這樣可以由着她任性依賴的哥哥,羨慕尹震對邱靜完全包容的態度。從小習慣自己完成該做的事情,並不代表喜歡全然獨立的感受,其實,她還是盼望着能擁有倚靠的對象……
自從那年夏天之後,她不時會想起尹震,即使兩人並沒有太多相處的機會,他的形影卻毫無道理地深深嵌在她的記憶中。
還以為,再也沒有機會見着他的,尤其在邱靜過世之後……
凝滯的沉默籠罩,史蔚琪安靜地注視尹震屈膝蹲下的動作,看他將花瓶內已然凋謝的花朵抽出、置於一旁,再插上兩束新鮮的白色雛菊,伸手輕輕拂去石碑上頭、照片沾染的塵埃的同時,眼神流露出不易被察覺的悲傷。
「她走之前,有沒有交代什麼?」
突如其來的問話,讓史蔚琪愣了幾秒:而尹震根本連頭也沒轉,漠然的態度仍如堅石般冷硬。
史蔚琪很清楚,尹震口裏的「她」不會有別人,怔忡片刻,小心翼翼地揀選着用字:
「小靜她……離開的前一天晚上,到我家來找我,要我替她保管一些重要東西,說是過一陣子才來找我拿。我問過她要去哪裏,她只說,媽媽答應她要重新做人,要帶着她到外地生活,要我不用擔心,因為到時哥哥一定會照顧好她……」鼻問開始泛出酸澀。那時的邱靜,是這麼一心一意地相信着即將到來的幸福安穩哪。
尹震整理着墓地環境的動作緩了緩,濡濕的黑髮依舊如簾幕一般掩住他眼底最真實的痛楚:「是她的錯。」
史蔚琪錯愕地望向尹震,卻見後者仍兀自低頭掃開地上的枯葉殘枝。
「她沒辦法保護自己的生命,就算是死了,也沒什麼資格抱怨。」
尹震說這話的口氣冷峻嚴苛,明明不含一絲溫情,史蔚琪卻敏銳地察覺話間透露的深刻悲哀與無奈。不忍心深究尹震喪妹的悲慟,望一眼邱靜維護得整潔清爽的墓地,她避重就輕地換了個話題--
「你常來看小靜嗎?」光看那些修剪得齊整的草坪,就能推測得出照料墓地者的付出與用心。
「如果我人在台灣的話。」
尹震淡淡應着,態度有些許和緩的跡象。擱下手上的什物,他突然回頭、猝不及防地伸手握住史蔚琪的手腕,不容抵抗地將她往自己身邊拖。
史蔚琪被扯得險險一頭栽往地面,又在仆倒前一刻由尹震扶住自己的身軀。她莫名其妙地轉頭瞪視行事總是突然得不顧人感受的尹震,卻意外瞅見那張總是霜凍冰冷的剛毅臉龐,此刻抹上一層柔和的色澤,眉梢眼角不再是殺意重重的冷酷,而是滿溢情感的溫暖……
「小靜,記不記得蔚琪?妳們好久不見了,今天我特地帶她來看妳,高不高興?」
眼眶一陣熱意襲來,瞥見尹震放軟聲音對着墓碑喁喁細語的模樣,史蔚琪再也不能壓抑欲哭的衝動,任由淚水潸然落下。
已經分不清楚是為了早逝的兒時故友而哭泣,或是因着尹震那深沉得無法言喻的悲傷而落淚。她只知道,此刻光是望着尹震與往昔相較起來變化太多的模樣,以及他無情決絕的冷然態度,她便覺得不舍,深深為了這個不斷被命運捉弄的靈魂,心疼逾恆……
回到台北,已是華燈初上的向晚時分。
駕着黑色的四輪驅動RV,尹震將史蔚琪送回家門口。
為了前往邱靜安息的墓園,一去一回光是路程便耗了將近十個小時。為了避免家人掛心,史蔚琪早在南下的路上撥了電話向家人報備一聲,說好了會在外地過夜。
解開安全帶,推開車門的同時,史蔚琪回頭望了望尹震,卻突然發現--
「尹震,你的項鏈怎麼不見了?」
還記得當時認出尹震,有幾分理由便是來自那條耀眼而不俗麗的金項鏈。這年頭,已鮮少有年輕人戴着金飾,多半配戴白金或純銀的飾品。況且尹震的項鏈與邱靜身上的金煉一式一樣,只是粗細有別,是他們的父母為他倆一起訂做的禮物。
先前她腦中惦念着其它紛亂的事情,居然粗心得沒注意到尹震身上配件的改變……
被史蔚琪這麼一問,尹震先是頓了頓,這才下意識伸手碰了碰早已空無一物的頸子,眼神顯得有些閃爍:
「忘心了。」
怎麼可能會忘了?明明是份重要的紀念物,還這麼惦念着妹妹的他,不該有理由隨便遺落向來視若珍寶的金項鏈……史蔚琪不解地想着,臉上卻沒動分毫聲色,明知道尹震的內心世界與她無關,也不願多問。
跳下車,史蔚琪抬頭看着發動引擎準備離開的尹震,凝望那張陽剛而英俊的側臉,她知道,這可能是最後一次與尹震見面了。
說全然不在意是騙人的,畢竟,這是她曾經偷偷愛戀過的人啊。
「尹震。」再喚他一次,她毫不意外地瞅見他愈來愈不耐煩的臉色。不舍地注視他那雙深邃的眼睛,沒等他應聲,她輕聲開口:「你要對自己好一點,就像是……連同邱靜的份一起活下去。」
她看得出來,尹震無情得幾乎殘忍的個性,多多少少根源自驟失親人的傷痛。倘若邱靜還活着,怎麼可能忍心目睹自己的哥哥天天冒着生命危險從事毫無保障的邊緣工作?
只可惜,史蔚琪心底也明白,她的話對尹震而言,比羽毛還輕。
一抹夾帶嘲諷的笑意在尹震嘴邊浮起,目光在史蔚琪身上輕忽掃過,他傾過身子拉上乘客座的車門,朝她拋去了無誠意的微笑:
「保重。」
油門被緊踩,車子絕塵而去;來去之間,都霸氣得不容人拒絕,突然得教人難以防備。
怔怔地望着消失在轉角的黑色RV,史蔚琪耗去數分鐘的時間,將自從遇見尹震后便浮躁不定的心境沉澱下來,深呼吸幾次后,這才轉身移步走向家門口的方向--
沒想到,才一抬頭,眼神便與一個意外的身影對上。
「崔紹祈?」瞠視那位不過才一天不見的先生,史蔚琪驚訝得張大了嘴巴。「你怎麼跑來我家了?」而且還一副看來失魂落魄的頹廢樣?
崔紹祈一聲不吭臭着臉回視她的打量。
他雙手插着口袋,一頭金髮像是枯槁已久的雜草般東倒西歪,完全不似往常昂揚得非常張狂的直豎貌,連身上的衣服也皺巴巴地,仔細一看--哎呀,這不是昨天他與她在夜市裏頭一起賣雞排時,他原本就穿着的那一套嗎?
「你看起來很糟。」漠視崔紹祈刻意板給她看的死魚臉,史蔚琪中肯地評論道。
崔紹祈一向是很講究形象的傢伙,衣着、鞋子、髮型都一定要弄到酷帥有型才肯出現在公眾場所,難得他現在卻一副置外型於度外的放棄樣,恐怕是碰上了什麼極大的打擊--
「妳跟尹震去哪裏了?」板了半天的臭臉沒人搭理,崔紹祈終於口氣欠佳地發表本日第一句對白,醋味衝天:「妳知不知道,我找妳找得要瘋掉?怕妳出事情,狂打妳手機又一直接不通,後來只好跑來妳家打聽,才知道妳早就打電話回家報備過,只有我一個人像白痴一樣干著急……」氣呼呼地碎碎念個沒完,咬得死緊的牙根都要擦出火花了。
「那個,這位先生在我們家已經等了一天一夜,昨天晚上他堅持不肯回去,只好睡在客廳地板上。」推開大門、現身插花說明的史蔚宗解釋着。
可不是他們史家壞心眼不讓客人好歹睡個沙發,而是崔紹祈手長腳長,恐怕要折迭過後才能塞入沙發,只好委屈不速之客躺地板了。
「他今天一大清早就搬了張椅子到門口坐着,好說歹說都勸不回去,老媽只好中午買了一個便當讓他捧着吃;他吃飽之後,又繼續坐在門口,一直坐到妳回來才起身……」這種坐法,不怕長痔瘡嗎?不愧是奇怪的二姊,身邊的朋友也都詭異得很。
史蔚琪聽得眉心揉成一團。
「你這麼拚命幹嘛?怕我被殺人滅口嗎?」不過她事前也多少猜到崔紹祈可能會有的誇張舉措,於是相當明智地先把手機給關了,要不恐怕會被崔紹祈的來電吵得精神衰弱。
眼見史蔚琪將他急如星火的關心當成不好笑的笑話看待,崔紹祈早已燃燒了一天一夜的怒火更顯熾烈。
自從昨天傍晚目睹她莫名其妙被尹震劫走,他便焦急得連生意都顧不上,轉身便想騎機車尾隨尹震的行蹤,卻在車潮洶湧的十字路口,被連開車也極霸道蠻橫的尹震遠遠甩開,徒留他在車陣中懊悔得想暴沖。
只怪自己沒一開始便拉住尹震將事情問個清楚,被對方氣勢壓得死死地,居然連女朋友--好吧,他承認他渴望着這麼稱呼她,即使他顯然還沒機會得逞--被拖走也沒能阻止。
氣自己隨隨便便就被撇下,更氣的是,一旦與尹震面對面,他的渺小完全被突顯出來,相較於尹震的成熟魅力,他簡直像個還在吸奶的娃兒般幼稚……
完全是自慚形穢的悲慘狀態。
他不是獃子,很清楚尹震對女人造成的必殺級魅力;他沒有亂視,也很確定瞧見了史蔚琪在與尹震四目交接時,她眼中的迷亂與臉頰的緋紅--可惡,她居然臉紅了!這哪像是平時冷靜得幾乎冷感的史蔚琪?見、見鬼了!
她為了別的男人臉紅,而且還是為了一個他自知望塵莫及的男人而臉紅……
「你到底是氣完了沒?」
史蔚琪在一旁嘆氣。剛剛冷眼瞅他半天,光是瞧他那忽青忽白的臉色,就知道他心情肯定極差;本來想等他情緒稍微平靜點再開口,卻發現這位大爺的表情愈來愈扭曲,只好趕緊打斷他醞釀得愈來愈兇猛的怒氣。
「還沒!」
崔紹祈雙眼瞇起,忽然往前跨出一步,伸手扣住史蔚琪的手腕,將她的身軀往自己一扯,瞬間將兩人之間的距離拉至最短。趁着史蔚琪來不及反應的當兒,他更進一步攬住她的腰肢,俯下臉、定定凝視着她的臉蛋。
這下可嚇壞史蔚琪了。
「崔紹祈你幹什麼--」話還沒說完,原先在她視線上方的那張大臉陡地湊近,愈來愈近、愈來愈近,然後--
嘴唇就俯貼在她微張的唇瓣上。
原先在一旁看熱鬧的史蔚宗霎時驚得手足無措。怎麼也沒想到事情會演變到如此激情的局面,看到自己的姊姊被男人強吻,這……他到底該怎麼做才好?是掄起板凳扁死那個強吻民女的淫魔,還是在一旁代替娘親為姊姊的「轉大人」默默流下欣慰的淚水?
左右為難想了半天,史蔚宗決定悄悄搬起崔紹祈佔用了一整天的椅子,然後--
溜進室內,反鎖大門,當作沒看見。
明哲保身咩,以免誤判情勢、動輒得咎。史蔚宗為自己明智的抉擇感到十分得意,將椅子扔在客廳,繼續回房間苦讀去,留下一雙糾纏不休的男女,繼續放送劇情曖昧的連續劇。
室外,男人強吻女人的番石榴戲碼還沒落幕。
在低頭親吻心上人雙唇的那一瞬間,崔紹祈鼓起豁出去般的決心與勇氣,閉起眼睛低頭就是一吻。得逞之後,才怯生生地睜開雙眸,卻意外發現史蔚琪的雙眼也睜得老大,仔細一瞧,還發現她眼底燃燒着兩簇看來像是怒火的光芒……
「啪啪」!
「啊--」兩頰驟然各挨了一巴掌的崔紹祈疼得號叫出聲,趕緊騰出雙手摀住遭受重創的臉頰,眼中含淚地恨恨注視將他毆擊成傷的兇手:「妳打我?!」
「嗯啊。」
史蔚琪拍了拍雙手,對自己方才左右開弓的凌厲氣勢大感滿意。「不打你打誰?不要以為你學人家用強硬的態度對付我,我就會買你的帳。」笨傢伙,以為自己效法尹震那種做事不問人意見的霸道作風,就能馴服她嗎?
「我……」她她她怎麼看穿了自己打的算盤?
被堵得說不出話來,崔紹祈一張臉脹得通紅,還是努力要試着為自己開脫。「是、是妳自己的問題!尹震對妳那麼不客氣,妳居然一點不高興的反應都沒有,我才以為妳喜歡人家用強的……」
「我並沒有奇怪的嗜好。」一整串歪理聽得她耳朵都痛了,還扯到SM咧。
「--反正親了就親了,要不然妳想怎樣?!」眼看辯解無效,他只好開始耍無賴。
史蔚琪冷眼睨他半晌,嘆息。「不怎麼樣。」
方才一度因為突如其來的親吻而飄快的心跳漸漸平息,史蔚琪微微泛紅的臉色也回歸白皙。雖然態度冷靜、口吻冷血,但……這一吻並不像是她表現出來的那麼不痛不癢。
首先,這是初吻。
再來,她被強吻。
還有,吻她的人……呆得要死。
雖然只是清純的、唇與唇之間的親密接觸,沒有更「深入」的進一步,還是讓不曾與人如此親昵的她,緊張得連呼吸都忘記。就算粗心大意的崔紹祈似乎沒察覺他突如其來的一着對她造成何等巨大的影響,但那一瞬間心悸般的感受,唇間柔軟的貼合,已經足以讓她今晚失眠……
粗枝大葉的崔紹祈的確沒發現史蔚琪內心的起伏。被賞了兩巴掌的他,眼見心上人還是用冷淡平靜的口氣對他說話,挫折得差點沒伏地大哭。沮喪沒幾秒,他腦海中馬上浮現一個令人嫉妒的身影,當下遷怒到對方身上:
「妳說,妳是不是對尹震有意思?所以不管我做什麼,妳都覺得不痛不癢,就連我親妳也一樣……」
又一番無厘頭的論調,惹得史蔚琪哭笑不得。依照她平常的行事作風,大概早在對方開始發神經前三秒便掉頭走人,但此刻她的耐心卻源源不絕地湧出,溫和得連她自己都大感驚訝--
「我對尹震一點興趣也沒有。」她青澀的暗戀早在國中畢業時也宣告結業了。現在瞧見尹震,雖然還是會心跳加快,但也僅止於對他美色的垂涎而已。「所以千萬別牽拖到他身上。」
崔紹祈停了片刻,又以狐疑的眼光掃向史蔚琪,繼續哇哇叫。「妳胡說!妳明明一遇到他就被他電得頭昏昏--」
「這就是我不喜歡他的理由啊。」史蔚琪吁口氣:「他很強勢,完全不在意我的想法,跟他在一起,我徹底喪失主控權,一點個人意志都沒有。」
不像跟崔紹祈在一起時,自己可以像女王般牽着他繞圈圈……當然這句話不能講出來。
崔紹祈挑起半邊眉毛。「真的嗎?」
「……你真的是很多疑耶。」明顯是缺乏自信的病徵。
話都說得這麼白了、誠意展現到這款地步,他卻還一副不領情的機車樣,實在是令人不悅。瞥一眼崔紹祈又要張口講一些五四三的徵兆,史蔚琪抿了抿唇,突地腳尖一踮、伸手勾住崔紹祈的領口,拖住他就是一吻--
轟轟轟!
意外招來佳人獻吻,崔紹祈腦袋轟隆作響,一時間獃滯如木雞,只能傻乎乎地瞪視在輕吻他之後微微後退一步,抬手拭了拭自己嘴角的史蔚琪。
……為什麼他會聯想到吃干抹凈的奇怪畫面?
「這樣夠有說服力了吧?」都貼上去主動親他了,要是他還無理取鬧,她絕對要一拳把他揮到外層空間去。
手指不自覺地拂過剛被女性氣息包圍的嘴唇,崔紹祈還是沒能回過神來,顯然是受到太大的刺激。史蔚琪無奈地睨了他幾眼,決定一次把話說得透徹,以免崔紹祈又疑心病與自卑感同時發作。
「崔紹祈,今天的話我只說一次,以後你再怎麼哀求我或使用苦肉計,我都會當成沒看見。第一,我對你很有好感,雖然我懷疑我的眼光是否出了問題,但喜歡你也是一件沒辦法否認的事實。第二,我跟尹震是舊識,在我眼中他是朋友的哥哥,在他眼中我是很快就會被忘記的路人甲,少把我跟他扯在一塊。第三,我雖然喜歡你,但也不會容忍你或姑息你的任性;今天的事情我可以不計較,但如果這種戲碼常常上演,我對你的好感絕對會一點一點被磨掉,到時你就算哭着抱住我的大腿也沒用,你最好是爭氣一點,不要讓我覺得你之前信誓旦旦說要自我成長的承諾是空話。補充說明,我絕對是個完全不具同情心的人,假設哪天你讓我覺得不值得理睬,我們兩個的緣份就會到此為止。」報告完畢。
一篇落落長的宣言,聽得崔紹祈目瞪口呆。
「喂,你該不會一句都沒聽進去吧?」史蔚琪眉毛打結。他怎麼還是那副呆樣?
崔紹祈遲緩地點了點頭。「都聽進去了……」
「那就好。」雖然不知道他在遲緩個什麼勁,但就姑且相信這獃子起碼還具有理解人類語言的能力吧。史蔚琪努了努嘴,提起腳步走過崔紹祈身側:「聽說你昨天晚上睡得很不好,既然事情都交代完了,你就回家去休息吧,明天還要上課呢。」
一面頭也不回地交代着,她動手扭了扭門把,才發現史蔚宗這個笨蛋把門給鎖了,只好邊嘟囔邊歪着脖子在背包內搜尋鑰匙。
翻找半天、好不容易才攫住陷在背包深處的鑰匙圈,一雙手臂冷不防從她身後圈住她的身軀,輕輕環抱着她。
「謝謝妳。」
崔紹祈的嗓音從她頭頂傳來,夾帶幾分沙啞的聲息。感覺他的下巴微微摩擦着她的頭頂,史蔚琪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心跳再次急遽加快……
「我不應該無理取鬧,我知道妳對我很好。」光憑她幾次替他悉心安排的學習計劃,就能感受到她對他的用心與期待: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孩子氣地狂吃飛醋呢?「今天的事情,是我太過份,我誠心誠意向妳道歉。妳放心,我不是口頭說說就隨便忘記的人,我一定會實踐我的諾言,從今天開始,我會更加倍努力,不管在哪個方面,都要成為一個妳真心欣賞的對象。」
崔紹祈緩緩說著,感覺懷裏的史蔚琪深深呼吸了好幾口空氣:安靜幾秒,她突然掙開他的雙手,轉身主動伸手抱住他,頭壓得低低地埋在他胸前:
「要加油喔。」
「一定。」
略帶猶疑地抬手碰了碰史蔚琪柔軟的頭髮,崔紹祈最終還是大膽地將她抱了個滿懷,低頭深深呼吸屬於她的馨香,啞着聲音在她耳際留下一句:
「謝謝妳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