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何水鳶雖不懂人事,不過也大約能感覺出他的意圖,他想吻她嗎?這不是問題,最主要的是自己是否想接受他的吻?
她不知道,卻機伶的在最緊要的關頭把頭給偏了過去,巧妙的避開他欺上自己的紅唇,一感覺氣氛不對,她趕緊再開口打破這不對勁的氣氛。「都是漂亮惹的禍。」
「什麼禍?」此時的黃澤國問得有點意興闌珊,心裏直在意着她為什麼要躲開他?是討厭?抑或不解人事,所以她才會有這樣的舉動?
他想問,卻問不出口,就怕自己心裏的惡念讓人知道,到時就怕會落個讓人看笑話的下場。
「呃……」什麼禍?這問題可得多費點腦力去想了,該用什麼樣的話才能讓他相信且毫無疑慮呢?最重要的是要預防日後有穿幫的危險。「那些惡霸要我們孤兒院的院長三天內籌出一百萬,要不就要把漂亮無比的我捉回去當山寨夫人。」這樣的借口不荒誕吧?
何水鳶也不知道,只是突然想到某本書裏頭的劇情,順便就拿出來一用,成不成就等着看他的反應。
「什麼!?」一聽有人覬覦她的美貌,黃澤國可以說是義憤填膺,他激動的站起身,扯着她的手臂說:「走!現在就帶我去找那些惡霸,我徹底幫你一次解決。」
路見不平氣死閑人,此時的他正把那個閑人的角色扮演得維妙維肖,自己卻一點也沒發覺。
「不要吧!」何水鳶只有一個小小的願望而已,所圖的不過是這份工作,又不要他的雞婆,他幹嘛這麼熱心啊?「不要,不要,惡霸那邊自有我們院長可以應付,我只是要求一份工作,讓我有一個安身之處就可以了,真的!」自作自受的她,說得冷汗直冒,就怕說服不了他。
「不行!」黃澤國毫不妥協,更不肯做出姑息養奸的蠢事,他大跨幾步,拿起了辦公桌上的電話筒,「我幫你找警察來,我相信現在是民主法治的社會,對方再如何囂張,也不敢在執法人員的面前為非作歹。」
天啊!這電話能打嗎?打了事情可就真的無法收拾了!
何水鳶心急的一把撲向他,搶走他手中的電話筒,看他出現一臉疑慮,才趕緊開口解釋:「我就是為了躲他們才來到這裏,經你這麼一鬧,我這些日子所吃的苦,不就全都白費了。」
有問題!這件事情絕對有問題!縱然她說得合情合理,可其中還是隱隱約約的透露一股不對勁的味道。
看她的態度,再仔細的過濾她所說的一切,黃澤國這才發覺其中真是漏洞百出,尤其是她害怕他打電話報警的舉止,更教人心生疑竇。
「你在說謊。」他直接以肯定的語氣對她說,眯起的雙眼射出兩道銳利的眸光就這麼直勾勾的盯着她不放。
「我沒有。」就算被他盯得全身冰冷打顫,何水鳶還是不肯坦誠自己說謊,「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話,那就算了!不肯幫我,我也不會勉強你。為什麼要反過來污衊我說謊?」她惱怒的反過來實指責他,更不忘多灑些淚滴來加強話里的真實性。
她所說的全都是真的嗎?黃澤國心裏質疑,卻苦無任何證據可以證明。他瞅着她那張含淚的雙眼,水汪汪的眸子見不到半點心虛的愧意,只盈滿着一股堅持、一股勢在必得的決心,她要的不過是這份工作而已。
「唉!」黃澤國長嘆一聲,算是屈服了,不管她所說的是謊言也罷,實話也行,總之他就是屈服在她那股無人能敵的決心。「算了!我相信你就是,明天一早到公司報到吧!」
什麼!?何水鳶不敢置信這件事就這麼輕易的解決了,她甚至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能否請你把剛剛的話再說一遍?拜託!只要再一遍就好。」這一次她保證會專心聆聽,絕不會再為別的事分神。看她那臉驚訝不敢置信的表情,黃澤國不禁搖頭一笑。「我、叫、你、明、天、到、公、司、報、到。」這次應該可以讓她聽得清清楚楚了吧?他可是很有耐心一個字一個字慢慢的說,再聽不清楚,這位小姐可就要去看大夫了。
「天啊!這是真的,這是真的。」喔!她不是耳朵出了問題,而是真實的得到這份工作,「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極端的喜悅讓何水鳶的雙眸再次紅熱了起來,喜不自勝的淚水就這麼一顆顆的淌了下來,想控制也控制不了。
看她又哭,黃澤國不由得搖頭調侃:「沒看過像你這麼愛哭的女人,連該高興的時候也能哭,真是受不了。」
「對!我就是愛哭,怎樣?」一得到工作的淚眼魔女,立即得意的露出本性,她雙手叉腰,擺出一副不可一世的強悍姿態,一雙含淚的水眸則盈滿了挑釁。「怎樣?你說啊!」
「我還能如何?都已經親口答應要給你這份工作了,我還能拿你怎麼樣?」說到此,黃澤國倏地向前跨了一步,一副恭謹的模樣,向她打了個揖並開口:「往後就麻煩你了。」
「彼此、彼此。」有來有往,人家對她客氣三分,她或多或少總該回個一兩分吧!
***
才上班的第一天,何水鳶就很「幸運」的得到主管黃澤國先生的特別關愛。
此時,外頭的天色已暗,皇友建設公司里的業務部門卻燈火通明,偌大的一間辦公室里沒見着半個人影,惟一留下的就只有兩個人,一個是今天才剛剛來上班的何水鳶,另外一個則是業務部經理黃澤國本人。
黃澤國坐着怒瞪站在他面前的女人,直逼得她愧疚的低下頭,他才發出一聲冷哼。
好可怕的眼神啊!就像兩隻利箭一般,筆直的朝她射來,若目光能夠殺死一個人的話,這世上就再也沒有何水鳶這個禍害了。
該道歉嗎?想想今天所發生的一切,何水鳶無法不承認自己的錯誤,只好吶吶的開口:「對不起。」她的聲音低到幾乎讓人聽不見,她的頭更是低得快要貼上胸膛了,習慣使然,雙眼又是一熱,可想而知,愛哭的她又再次淚漣漣。
她了解自己在這一天所闖下的禍,讓公司平白無故損失了多少,可她又不是故意的啊!
她哪知自己的纖纖玉指才輕輕的按錯一個鍵而已,整個存在計算器里的客戶資料就全部流失,任她怎麼努力也無法挽回。
她又哪知當她拿着文件要去影印時,才一個小小的疏失而已,就把一部複印機給玩完了。
事情雖然很慘,可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啦!怪只怪那些沒有人性的死機器好象專門跟她作對。
要不,為什麼別人去碰都不會有事?就單單隻有她這個倒霉鬼會出事呢?
「對不起!對不起有用嗎?」又不是小孩子玩遊戲,錯了只要說聲對不起就能了事,若真如此簡單的話,他又何必氣成這副德行。他後悔,後悔自己昨天幹嘛心軟的答應給她這份工作。
「我看……你從明天開始就不必來上班了。」這是最後補救的辦法,只有將她趕得遠遠的,才能徹底避開這禍星。
「不要。」一聽自己被人革職,何水鳶慌得趕緊抬起頭來,用一雙盈淚的水眸哀求着他:「求求你,不要把我辭退。我保證!保證從今以後絕不再犯,求求你再給我一個機會好嗎?求求你。」
看她那張凄楚的表情,黃澤國幾乎快心軟,不過只是幾乎而已。「懇求無效,保證也無效,我不再相信你了。」為了表示自己辭退她的決心,他故意無視她可憐兮兮的模樣,逕自站起身收拾桌子打算回家。
怎麼辦?現在應該怎麼辦才好呢?何水鳶將他一切的舉止看在眼裏,知道事情已經面臨絕望的盡頭,可雖絕望,她就是不肯放棄。
抱着破釜沉舟的決心,她決定耍出女人最後的伎倆,一哭無效,那就來個第二步驟——鬧吧!
火速的衝到他的身邊,何水鳶蠻橫的將他所收拾的東西再次打亂,尖聲吼叫:「如果你不給我機會,今天我就跟你耗上,誰也別想回家。」
面對她無理取鬧的態度,黃澤國乾脆雙手抱胸,冷着聲音開口:「你不想回去,就繼續待在這裏吧!我不勉強,再見。」東西亂了,可以明天再來整理,她想鬧就讓她去鬧個痛快,他絕不奉陪。
他真如此絕情嗎?何水鳶不敢置信的猛搖着頭,看他一步步走遠的背影,她就算不信也爭不過眼前所發生的事實。
好!既然第二步無效的話,那她惟一所剩的就只有第三步棋,抱着說什麼也不肯失掉這份工作的決心,何水鳶算是豁出去了!
「黃澤國,只要你敢再往前踏出一步,我馬上從這窗戶往下跳,讓你一輩子後悔。」
黃澤國不願意相信一個女人可以為一份工作而死,可當他忍不住的轉頭一覷,那一眼幾乎嚇掉他半條命。
「不要——」他大叫着,身子更有如箭一般疾射而出,一把抱住窗框旁的女人。
「別傻了,才不過一份工作而已,不值得你以自己的性命相搏啊!」
「別管我!」雖是作戲,何水鳶依然要求逼真,她又踢又打,又哭又叫的。
現在您看的是第4頁「別管我,讓我死!死了一了百了,死了才可以對我孤兒院的院長交代,我再也沒臉活下去了啦!」
「好!好!一切依你,你不要這樣,算我求你好嗎?」天啊!
這纖細的女人看起來一副風吹就會倒的嬌弱模樣,可打起人來還真是痛啊!
只是此時的他無暇顧慮到自己身上的皮肉傷,看她哭得如此可憐,看她那不要命的掙扎模樣,黃澤國心中僅存的那點疑慮也消失得無影無蹤,心裏惟一存在的就是對她的憐惜,不只是因為她對這份工作的執着,更因為她孤兒的身份。
一聽黃澤國終於肯答應自己的要求,何水鳶馬上乖乖不再掙扎,反過身來抱緊他的腰,趴在他的胸膛低聲啜泣。「嗚……你說的是真的嗎?」
「真的,真的。」他只手環抱着她,另一隻手則忙着拍撫安慰着她,俊臉上的表情複雜,有餘悸、有心疼、更有無奈的妥協。
想想,這種事只要一次就已經夠他受的了,他怎敢再讓它發生第二次呢?
這樣的保證對何水鳶來說還是不夠,她得寸進尺的想再要求更多的保證,「不管我以後再出什麼差錯?」以她闖禍的超能力來說,這種情況不是不可能發生,不如就趁此機會,一次解決。
「好!」他能說不好嗎?只要胸前的小女人不再哭,就算要他摘下天上的星星,他也會毫不猶豫的同意。唉!黃澤國萬分無奈的心忖:自己還真是上輩子欠了她的,要不為什麼會任她予取予求而束手無策?
太好了,這樣就可以放心了!何水鳶心裏竊喜萬分,很故意的將那涕泗縱橫的可憐表情給他看。「不准你黃牛喔!要不……我就以死抗議。」
「不!不准你死!」人生自古誰無死的道理黃澤國清楚,無奈他就是忍受不了她死,一想到她會死,他一顆心真是慌得可以。
捧着她的臉,他嚴厲的警告着她:「從今以後,我不准你再動死的念頭,知道嗎?」
「為什麼?」他的話或許霸道得讓她不敢苟同,可他話里所隱藏的深情卻深深的震撼了她的心,讓她的一顆心無端興起一股異樣的感受。
這樣的感覺太過陌生,讓何水鳶一時之間無所適從。
為什麼?這問題連黃澤國自己也理不清,他凝目專註地盯着她那張絕美的臉蛋,盯着她那雙水靈靈的眼眸逕自陷入冥思的世界中。
捫心自問,為什麼?為什麼這個女人給他的感覺竟是如此奇特?
看着眼前這淚人兒,黃澤國心裏很自然的想起那個鄰家小妹林婷玉,兩個女人同樣都是屬於那種需要人細心呵護的脆弱花朵,可他心裏對這兩個女人的感覺卻完全不同。
林婷玉之於他來說是個惹人疼惜的妹子;可眼前這愛哭的小女人呢?
她在他心中的地位是獨一無二的,就拿剛剛的事情來說,別的女人要死要活,他黃澤國絕對可以狠下心腸不理不睬;林婷玉若是喪命,他也許會為了她掉下一兩顆同情的眼淚,可她……黃澤國不敢去想,更拒絕去想,只要一想到這世間再也無她的存在,他就難以接受。
這是什麼樣的心態,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也許正如你所說的,我是個好人不是嗎?就因為我是個好人,所以才不捨得見你去死。」這是說給她聽的,同時也是說給自己聽的。
「好人?」是啊!何水鳶想起自己剛認識他時給他的封號,很好欺負的人,除了這個,還有什麼?「對!你是個好人,所以不忍心見我去死,對不對?」
「對。」黃澤國肯定的點頭,給了她以及自己一個最確定的答案。
對!就是這樣!何水鳶知道也了解,可為什麼一顆心就是漲滿了惆悵,她對他的肯定心生苦澀,就像胸口哽着一股悶氣一般,她勉強的一笑,笑容中同樣有惆悵的苦澀。
這是什麼樣的滋味?苦苦澀澀的,就像是愛情小說里常描寫的青澀初戀一般,澀得讓人無法吞咽,苦得讓人擰眉。
初戀?難道說她戀愛了嗎?
不!不可能的!她們六魔女不是常聚在一起高喊:獨立萬歲,自由可貴,這輩子任何男人也別妄想拘束她們的自由嗎?
對!不是初戀,絕對不是!
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
誓死拒婚,永矢弗諼。這是她們六個女人常常高呼的口號不是嗎?她何水鳶不可能會忘記的。
***
一個女人,一個全身無力的女人,一個沮喪得不知該如何是好的女人。
她懶懶散散的趴俯在自己的辦公桌上,用一雙哀怨的眼眸瞅着那個坐在她對面的男人,看他忙着處理公事的模樣,她不禁心忖:這簡直就是天壤之別嘛!
她優閑得可以抓兩隻螞蟻來玩斗螞蟻的遊戲,而那個男人則忙得暈頭轉向,一下子打電話跟客戶洽談,一下子又忙着低頭審閱桌上的契約書,而在他桌子的另一邊則堆棧着一大疊等着入檔的文件。
那疊文件,本來是她的工作,可是黃澤國卻霸道的搶了她的工作,還交代她:「你只要乖乖的坐好,不要吵我,不要鬧我,這樣我就已經很滿意了,真的。」
天啊!聽聽!這是什麼話?難道她何水鳶到這家公司就等着領薪水嗎?這算什麼?她又不是一隻不會動的花瓶,而她這一生最最看不起的女人就是花瓶那一類型的。
她誓死也不要成為一個只能看卻無任何作用的花瓶,好!決定了,她要奪回自己的工作。
決心十足,勇氣可佳,可單有決心與勇氣還是不夠,只因為何水鳶早已嘗試過各種方法,說的、求的、講道理、威脅什麼通通用過了,還是遭到打回票的命運,那惟一剩下的就是偷襲,趁着他忙的時候將那疊文件偷回自己桌上。
呵呵!太好了,就這麼辦!
打定主意之後,何水鳶躡手躡腳的坐正身子,再悄悄的站起來,一雙如賊一般的眼睛則緊緊的盯着那男人的一舉一動。
一步,再一步,只要把手伸長一點就成了,但就在她那雙纖白細嫩的柔荑觸及那疊文件時,一隻黝黑的手掌立刻攔阻她,「做什麼?」
「做什麼!?」這還用問嗎?「我想拿回我的工作。」她撅嘴表態,心有不甘的以一雙堅定的眼眸瞅着他。「這不是你的工作。」黃澤國不管她如何撒潑,依舊堅持自己的原則,「你的工作就是乖乖的坐好,不要再生事即可。」
「你……」嘩啦啦啦啦,下雨了,同樣一百零一招,何水鳶雙眼再次落下小雨,小腳一跺,罵了聲:「過分。」說完隨即忿然的轉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背過身子懶得睬人。
愛哭的淚娃兒生氣了,看她撅嘴撒嬌的模樣,黃澤國不禁露出一抹輕鬆的微笑,「別生氣了,等我把一些公事處理好,我就帶你出去逛逛。」
逛街!?一聽到這好消息,剎那之間,何水鳶心裏的憤怒全消,她興高采烈的回問:「真的?真要帶我出去逛街?」
「不是逛街。」這點可得先聲明才行,「應該是洽談公事,也就是出去跑業務,懂了吧?」搖搖頭,黃澤國繼續把心神專註在手頭上的急件,若不先處理這些,他想走也走不了。
「好,好,你忙,我不吵你,我保證。」呵呵!只要能走出這座牢籠,管他逛街還是跑業務,她何水鳶都同樣的迫不及待,最好是能立即就走。
五分鐘后。
「你弄好了沒?」好無聊喔!時間怎麼過得那麼慢。何水鳶語帶埋怨,一雙眼眸更是盈滿怨懟,就希望他能回答一聲「好了」。
可偏偏事與願違,「還沒,再一下下就好。」
喔!真是磨人。
又過十分鐘后。
何水鳶問出同樣的問題:「你弄好了沒?」
「就快好了,你別一直催我啊!」天啊!再繼續催下去,他早晚會精神崩潰的,此時的黃澤國還真是後悔幹嘛把那件事告訴她,真是自找罪受,活該!
同樣的對話,同樣的情緒,一直延伸到第五次,何水鳶終於如願得到肯定的回答。
出門逛街去了!喔,不對!更正,應該是跑業務才是。
她一手勾着黃澤國的臂膀,兩人親昵的就像情侶出遊一般的自然閑逸,讓一些公司的同仁看了,不禁心生羨慕,好個郎才女貌啊!真是絕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