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她又搭上他的便車往台北去。在車上,空氣中瀰漫著有點怪異、有點尷尬的氣氛,明儀的視線投向窗外,注意到他不時的偷瞄着她。
在這樣的氣氛中,車子終於到了台北。
「可以了,就在這裏吧!」
一整天,她痛痛快快的逛街血拚,沒辦法,她控制不了自己的購物慾。
買了五件當季流行的衣服、一條絲巾、一雙皮鞋、一雙涼鞋,還補了已經用完的眼霜、化妝水,再奢侈的買了兩瓶香水,然後在售貨小姐強烈的推薦下,買了新推出的水漾唇膏,還有「魅影」眼影,再加上粉底,最後是四件內衣。
她真是太敗家了,但是,做女人的樂趣就在這裏啊!
像方剛一定不會理解這種快樂,想到上次他逛街的慘樣,活像被拖上刑場受絞刑的樣子,只差沒哎哎慘叫,她不禁輕笑出聲。
和方剛約定的時間快到了,她輕快的踩着腳步,往約定的地方走去。
附近商家正播放着音樂,她隨着輕快的歌聲唱着。
這樣輕鬆的心情一直持續着,直到一對熟悉的情侶走進了她的視線。男人修長的身材,穿着剪裁合身的衣着,在在的襯托出他成功人士的形象。
「阿威……」
世界怎麼這麼小,小得她還看得到他,看到這個一輩子不見都不會想的人。
「明儀?」一向帥氣的眼睛詫異的張大。
和他肩並肩的是一個身材火辣的美女,火紅的衣裳完美的貼着她的曲線,她是已隔一段時間沒見、老總的女兒朱秘書,到現在明儀還是搞不清楚她叫什麼名字,似乎她就叫「老總的女兒」。
苦澀一下子就擴散開來,她像浸在苦水裏。
朱秘書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妳是會計部的?」
她連自己的名字都記不起來,自己又何必把她放在眼底,她已經離職了,就算她是老總本人,都已經和她沒有關係了。
明儀不怎麼搭理她。
明儀的態度激怒了朱秘書,從明儀和阿威兩人的視線中,她多少猜出自己的男人曾和這個女人有過曖昧的關係。
她恨恨的瞥了阿威一眼,看到他心虛的別過了目光,再將火力對準了這個看來溫和可欺的女人身上。
「既然是以前的同事,阿威,你不告訴她,我們什麼時候結婚,好讓她也來參加。」
阿威的臉色微變,但不敢得罪她,她可是自己花了不知道多少力氣才追到的,娶了她,意味着自己躍上枝頭,區區的明儀哪能和她相比,現在就怕明儀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
「咳,明……林小姐,下個月十五日我們在麗華酒店舉辦婚宴……」
未曾像現在這樣,她徹底懷疑自己的眼光,自己怎麼會看上這麼一個爛男人。
「明儀。」熟悉的低沉嗓音在身後響起。
方剛停下了車,正向她走來,在此時,他看來就像個親人,一個親切而溫暖的存在。
「方剛……」
他大步邁過來,路燈暈黃的光線籠罩着她,她的臉色有些蒼白,柔軟的唇瓣緊抿着。
「怎麼了?不舒服?」他的關心溢於言表。
她深吸口氣,抓着他的臂膀,靠他來支撐她的重量。
「我不要緊。」從他的體溫、他的氣息來汲取力量。
方剛身材高大,合身的手工西服襯得他更加器宇不凡,平時看慣他的邋遢,今晚的他風度翩翩、內斂沉穩,他讓任何男人都黯然失色,而他光華萬千。
朱秘書的臉色變了變,眼睛緊緊的盯着方剛。
「你是……你是『振剛建築』的老闆?」這個發現讓她興奮得難以置信。
方剛微攏着眉,盡顯不怒而威的威嚴,完全迥異於她平常看慣的孩子氣和羞澀,這發現也讓明儀大為詫異。
他不語,這顯然證實了朱秘書的猜測。「我……我是『寰宇實業』的總經理朱應順的女兒朱明珠,在前兩個月一次的宴會上,我見過你。」
「振剛建築」為建築業內很有潛力的一個企業,不只因為背後資金雄厚,更因為還有一個頂尖的建築師Team,其中領軍的就是方剛,也是「振剛建築」的幕後老闆之一,他的才華連世界級的建築師都讚不絕口,但他生性較沉默,行事低調,所以為商界所陌生。
阿威看朱明珠的樣子,也知道方剛來頭不小,但眼見方剛和明儀親昵、熟悉的樣子,他又有幾分遲疑,現場的氣氛就這樣尷尬的僵住。
方剛遠遠的就看到了,從明儀的臉色中,也約莫猜出來他們的身分。
「我……我很高興認識你,不知道你有沒有空賞臉,我們可以討論一些事……」
「振剛建築」的企業規模遠遠不是「寰宇實業」能比的,只要是合作,這無異於為自家的企業安了一塊金字招牌。
方剛平常顯得安靜、不善言語,甚至於對她有些靦腆,但他卻冷靜淡漠的看着朱明珠,那股威嚴尊貴自然流露了出來。
「妳得先和我秘書約才行。」
阿威和朱明珠的臉色微變。
「不然,我女朋友同意也可以。」他看向了明儀,黑眸瞬間溫柔了起來。
不再理睬他們,方剛的手伸向她。「我們回去吧!」
明儀點頭,走向他,走向幸福的所在。
兩人並肩走着,不理會背後一臉憤怒、嫉妒的朱明珠,也不理會心中五味雜陳的阿威。
「哼,你這個沒有用的男人……」
身後隱隱傳來朱秘書憤然的聲音。
他們仍沒有回頭,第一次緊握的雙手,像找到了最合適棲息的地方。
他沉吟,「我這樣是不是有點欺負人?」
她點頭。「有,但是,我覺得很痛快。」
他仰頭大笑。
從此刻起,那曾被拋棄的小小陰影都已如風散去,那個叫阿威的人,成了她生命中像一縷風的存在。
「我不是不小心……」
什麼?
「那天我不是不小心親妳。」
哦!她眨了眨眼,佯裝正經的看他,等他繼續講。
「我是存心的。」
哦!她忍着笑意。「然後?」
他瞪了她一眼,埋怨她非要逼他說得清清楚楚。
她忍不住笑了出來。「走吧!我們回家了。」
他的臉上也有了笑意,確定她已知道了自己的心意。
庭院裏的花長得好極了,一入夏,一片花團錦簇。
因她曾一時興起說了一句話,「要是這裏有一張吊椅就好了。」
他回了一句,「那還不容易。」
為了那張吊椅,他已經忙碌兩天了,而她也盡責的在旁邊為他遞東西、倒茶,崇拜的看他專心工作着。
他一樣赤裸着上半身,在陽光下,肌肉上的汗水閃閃發光。他忙碌的工作,她也很忙,忙着偷空摸一摸他的胸膛。
每摸他一下,他就像被電到一樣,漲紅着臉,神色複雜的看她一眼。
「你自己說能摸的!」無辜的大眼睛眨呀眨的。
「呃……」他吶吶的不成言。
趁他又開始敲敲打打之際,她繼續輕薄他,吃死了他不會反抗。
唔……摸起來手感真好,不知道吃起來味道怎麼樣,她遐想着。
一張吊椅的輪廓已經成型了,保持着木頭的原色,顯得結實而耐用。
當它做好時,吊在花架上,顯得何等的愜意、美麗。
木頭的原色顯得古樸而溫暖,在花叢間引得人忍不住想坐下來,隨着輕風、花香而輕搖。
「來,坐着,試試看。」
看他親手完成一樣東西,她成了第一個使用的人,這成了他們共同的默契。
「好,我坐。」她拍了拍旁邊的位置。「來,你也坐下來。」
吊椅做得很結實,但也因為他的重量,椅子略沉了一下。
吊椅一下下的輕搖着,微風拂起她耳邊的髮絲,她張開了雙臂去擁抱風。「好舒服喔!」
他只是微笑的看她,隨即,眸色越來越深。
她閉起了眼睛,享受着花草的芳香。
感到他灼熱的視線,她睜開了眼,就見他一瞬也不瞬的看着她,空氣中有些什麼在騷動,一種甜蜜、一種緊繃彷彿一觸而發。
她的心跳開始加速,只覺得口乾舌燥,她想念上次他的偷吻,但他一直都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害她有點失落。
她小聲的說:「你知道怎麼接吻嗎?」
他的嗓音粗嗄低沉。「我知道。」
嗄?
「我是男人。」他的頭又俯了下來。
風好輕,雲好柔,他雙手捧着她的臉,輕刷着她的唇。他的吻像他的人,又溫暖又強壯、又好甜,像她愛吃的蛋糕,有酒味的那種。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唇離開了,在他溫柔的黑眸里,她的頭靠在他胸前,氣氛如此寧靜而美好。
「唔……可不可以再親我一下?」她厚着臉皮說。
他低低的笑了,渾厚的胸膛隨着他的笑聲而震蕩。「樂於從命。」
這個吻一發不可收拾,他忍不住一再的品嘗着她。
在陽光下、在微風裏、在花香中,蝴蝶在花叢問輕輕翩舞着,夏日的午後,顯得清新旖旎。
喀啦!
「唔……好像……好像有聲音。」她試着鑽出他的懷裏。
「我沒有聽到。」他吻得入迷,已全然不顧。
她又覺得昏眩了。
突然,一個可怕的斷裂聲響起,哐當一聲,整個吊椅還沒安置好,支撐不了兩人的重量,一時撐不住就往下掉。
她嚇得尖叫,他已按着她的頭藏在懷裏,用雙臂和身體緊緊的抱着她往下倒在柔軟的草地上。
整個花架也塌陷了一角,椅子沒有折損,只是支架斷了,吊椅位置低,所幸一切都不嚴重,兩人也沒有受傷。
「這得重弄了。」他目測評估一下。「支架的承重力得再大一點。」
她驚甫未定,但看着兩人狼狽的跌在車地上,不禁覺得好笑。
「別弄吊椅了,直接在這裏放個椅子就好了。」她實事求是。
「那不一樣。」他有他的堅持。「這樣以後親妳比較方便。」
聞言,她的臉紅了。好啊,這傢伙已經在規畫以後了!她掉頭就走。
「明儀……明儀……」他喊着。「妳生氣啦?」
她眼波一橫.「你還不快修,我要去做飯了。」
哦!他咧着嘴笑了。
方剛出差已經三天了,她一天天的數算着日子。
白天,這個大房間裏有很多事要忙碌,倒也可以先將他拋在腦後。但到了夜晚,偌大的宅子整個安靜了下來,她方覺得寂寥。
「房子蓋這麼大幹什麼,想找個人說話都沒有,走路也很累,想吃個東西,走到廚房再走過來時,肚子又餓了……」她嘟囔的抱怨着。
鈴~~鈴~~
當她接起電話時,傳來的是他的聲音。「明儀。」
「你在哪?什麼時候回來?」她迫不及待的問。
「今晚會回去……」他道,「幫我煮一鍋薑母鴨,水多一點。」
旁邊傳來了有人催促的聲音,他再叮嚀一次,「要記得!」
聽着掛掉的聲音,她又好氣又好笑,他居然沒講一句什麼好聽的話,只惦記着吃。
吃、吃、吃!他是不是餓死鬼投胎的?
抱怨歸抱怨,但他話里的渴望讓她很心軟,日本的食物他大概吃不慣吧!不是生的就是冷的,哪比得上中國料理博大精深,當下,她連忙張羅着開鍋洗菜找鴨肉。
鴨肉……鴨肉……沒有鴨肉了!
天啊!晴天霹靂,翻遍冰箱,真的沒有鴨肉了,這下怎麼辦?沒有主角,這湯要怎麼閃亮登場?
穿上外套、蹬上球鞋、拿着鑰匙,現在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只能寄望超市裏還有鴨肉,她一路跑步出去買。
「討厭的房子,沒事蓋那麼大幹什麼?」她又叨念了一句。
好在來到這裏之後,每天早上都有散步或跑步,晚上偶爾還運動一下,她的體力大增,才能一路跑到超市。
眼見超市要拉上鐵門了,她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大嚷,
「等等,我還要買肉……」
順利買到鴨肉,她又殺回家,開始忙碌了起來。想到他喝到薑母鴨的滿足表情,讓她又是精神百倍。
「煮個飯,再炒兩個他愛吃的菜,那麼晚回來,肚子也一定餓了,他一定不會吃飛機上的東西。」
當一切忙碌就緒時,已經是晚上十一點了,她來來回回到門口張望了好幾次。
一直到一點多時,才聽到他車子的引擎聲駛進了庭院,她興奮的跑了出去。
「方剛……」她衝到他面前,氣喘吁吁的喊他。
「我還以為你明天才會回來。」
一見到她,他臉上的疲備一掃而空。「本來就打算今晚回來的,但飛機誤點,才會拖到現在。」
他沒有說,其實飛機預訂的是明天的班機,是他堅持把事情提早處理好,趕在今晚回家。
一見到她,這才明白牽絆他的不是這間大房子,而是她,她使這房子有了生命力,她才是他的家。
「煮薑母鴨了嗎?」他已迫不及待地走向廚房。
他只惦記着吃、吃、吃!
她惡狠狠的瞪他,恨不得把他的背部燒出兩個窟窿。
「煮好了啦!就在桌子上。」
當他一口接一口的吃着她煮的飯菜時,她的心裏有滿滿的知足。
「吃慢點,我煮了一大鍋,沒人跟你搶。」她托着腮,看他吃得像餓瘋的難民。「這次出差一切順不順利?」
他點點頭。「我給妳買了禮物。」
她眼睛一亮,當下決定原諒他全部的錯誤。「是什麼?」
一邊說著,她一邊梭巡着他的行李。「在哪裏?」
「還沒寄回來。」他扒了幾口飯,又是半盤菜下肚。「我訂了一套庭院噴水洒水系統。」
原來,他記得她想要的東西,記得她一次無意中看到的那種洒水設備,可以隨音樂起舞,可以造成水霧和輕煙似的效果,若再打上燈光,都可以權充舞台設備了。當時,她就直呼那套設備很特別、很好看,若安在庭院裏效果一定很好。
「那東西是裝在你家,還是你的,怎麼可以算是給我的禮物。」她雞蛋裏挑骨頭。
他愣了一下。「當然是妳的禮物,如果不是妳喜歡,我才不會裝那種東西,那東西花俏得不夠實用。」
她揚起了笑,這男人在乎妳,不是用言語去說的,而是用實踐的行動來證明。
「那你的意思是,我喜歡的東西是不實用的?」她刁難。
「……我不是這意思。」他急得抓耳撓腮了。「那東西真是送給妳的,我不安裝了,就把那設備都送給妳行了嗎?」
她莞爾。
「我又沒有大花園,要那東西幹嘛?裝在你院子,我就能看得到了。」
「妳不是說……」
她的黑眼珠滴溜溜的轉了一圈。「東西還是我的,裝在你的庭院裏,我們兩人都能欣賞,那不是很好嗎?」
「唔……」那不是回到原點嗎?那剛剛還在爭執什麼?但看她笑開了臉,所以他也聰明的不予置評。
他拍了拍已經鼓起的肚子,總算是吃得心滿意足下。
她像個盡責的愛妻,隨後又附上了一杯氣味芳香的茶,以茲獎勵他的努力辛苦。
飽暖思淫慾,這話果然不假,填飽了肚子,他的眼底就閃着火光。
她配合的抱緊了他,他滿足的嘆了一口氣,「我好想妳。」
她的唇邊有了笑意。
「我決定了一件事。」
什麼?
「我有靈感了,我要裝修房子了。」
書桌上攤滿了各種的設計圖,在最近,對於這間房子,他有強烈的靈感了,以往枯竭的靈感如同泉涌,他開始着手畫設計圖,他想讓這個家成為圓滿,這個念頭在遇到明儀后越來越強烈。
手下的筆沒有停過,他畫了一張又一張的草圖,庭院、噴水池、卧房、花壇、廚房,一個個躍於紙上。
庭院裏傳來了她的聲音,他抽空往下一望,只見明儀精神飽滿的大喊着。
「哇!今天的陽光真好。」她張開手臂深深的吸一口氣。「今天是曬棉被的好日子。」
她呵呵的笑着,像只忙碌的蜜蜂,把棉被拿出來曬。
從窗外可以看到她嬌小的身影不斷的走着,弄完了棉被,她又為花圃澆水,悉心看顧那塊蒲公英花田和果樹。
天啊!他以手拍額,不禁笑了,她真是一個過動兒。
「妳哪來那麼多的熱力?妳靠什麼發電的?」他常這麼感嘆。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好像渾身都有力氣,做什麼都有精神。」
「唔……」他已陷入沉思。「看來,家裏不用裝電燈了,妳站在那裏就會發亮了,一室通明。」
講完這話,只記得她賞了他一個白眼。
眼睛忍不住跟着她打轉,罷了,這設計圖是畫不下去了,他乾脆下樓了。
「你來得正好,快來吃西瓜。」她向他招手。
「這西瓜真甜。」他一邊吃,一邊贊道。
她挺得意的。「甜吧!這是我專門從林媽家摘來的,現摘的水果,味道就是不一樣。廚房裏還有張爺爺自己種的芭樂,是紅心的,外面可買不到喔!」
「看來我是沾妳的光了,才能夠吃到這些好東西。」
因明儀和四鄰處得極好,他們偶爾會來這裏走動,方園開始有了人氣,不復以往的死寂,鄰居們也不時會帶些自家的食物來充滿他們的冰箱。
她當仁不讓的接受了。「小時候,我曾希望我是果農,這樣就可以有各種水果可以吃了。」
他微笑,樂見她一抹頑皮的笑。「難怪妳還堅持在庭院裏種果樹。」
「其實當果農是我第二的選擇。小時候,我希望我住在一間糖果屋裏,每天都能吃到糖果餅乾,這樣連水果都不用種了。」
他悶笑幾聲。「這個有困難性,可行性也不高。」
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現在嘛……也有一個希望,但是那太不可能了。」
「妳說說看。」
「我想要家裏有一座游泳池。」她眼裏閃着光,像干支燭光在眼底被點亮。「一座標準的游泳池,在家裏就能游泳,多棒!」
「以前,我們一家人去游泳池玩,等到要回家時,我一直哭一直哭,死也不肯走。」她誇張的比一個淚如泉湧的手勢。
他微笑。「為什麼?」
「我說要買一個游泳池回家。」她一本正經地,「我爸爸說游泳池不能買,買了別人就不能用了,等以後再買給我。」
他朗聲哈哈大笑。
游泳池在有錢人家來說不是難事,但對小康家庭的她而言就是一個夢想了。
他愛看她的表情,一張小臉興奮得發亮,一對晶亮的眸子閃亮着夢想,那總能給他無限的動力,就算她要一個衛星基地,他也會努力實現她的夢想,更何況她的夢想並沒有離開過地球。
「妳看我家哪裏能蓋游泳池?後院嗎?」
她不可思議的看他。「當然是在前院附近呀!在後院好像小氣得不讓別人玩一樣。」
他咧角一笑。「妳還想和別人分享游泳池?」
「那當然了。」她笑瞇了眼。「要是街坊鄰居、朋友都一起來玩,那不是很好嗎?多熱鬧呀!不然的話,游泳池不就只是一個積水池而已嗎?」
熱鬧啊,這棟空寂的大房子會充滿笑聲吧!
他心中驀地一動,指了指他們所在的廚房。「妳看看這裏。」
這是一個敞亮的空間,她在這裏做菜,對它自然很熟悉。
這裏和房子的其他部分一樣,都是一個偌大的空間,然後擺上簡單實用的傢具后,就再也沒有別的了。以他的說法,這也是一間半成品。
「我想要把房子都裝修弄一弄,妳覺得這個廚房要怎麼弄?」
「裝修?」她的眼睛一亮。「這廚房可以蓋大一點,像我就常想像有一個夢中的廚房。」
「夢中的廚房?」
「是啊!我的夢中廚房要有一個大型的、專業的烤麵包爐,還要有個大火灶,可以烤東西的那種。在這裏還要有一個大餐桌,可以讓很多人一起吃飯,像我媽媽就常常一邊在廚房做菜,一邊回頭和我們說話,我祖母家也是那樣。瓦斯爐、流理台在這裏,就可以讓好幾個人一起做飯。」
「好幾個人一起做飯?」天啊!她要開餐廳嗎?
「不然怎麼讓好多人一起吃飯?」她理所當然地道。
像方剛一樣,自小父母雙亡,她格外羨慕別人的大家庭,一個家裏總是鬧烘烘的。
她比手畫腳繼續說著:「這裏是專門放餐具的,我喜歡可愛的餐具,然後有個消毒箱、一個洗碗機,我最討厭洗碗了。還要有一個大冰箱,要透明的那種,這樣就可以看到裏面有什麼菜,就不用找老半天了。至於窗戶嘛……窗戶蓋在這裏的人是笨蛋,這裏只能看到圍牆而已。」
蓋這窗子的「笨蛋」看了看景緻,一邊為自己辯解。「那時候還沒有蓋圍牆,從這裏可以看到青山的。」
「你不覺得看到花的心情會更好嗎?」
唔……是嗎?
彷彿聽到他心裏的疑問,她振振有詞地說道:「看着花,聞着花香,心情就好,煮的菜自然也就好吃了。」
有理,他點了點頭。「還有沒有別的?」
「我覺得廚房用具還是要用鋁合金比較好,又漂亮又好清潔。」
「等蓋好了,妳再陪我去挑廚具。」
「好啊!」她笑咪咪的點頭了。
「除了泳池和廚房之外,還有沒有什麼想要的?」
「嗯,我想要有一個像日本那種泡湯的浴室。」其實她也是天生貪圖享樂的。
他想了想。「有一間房間空下來沒有動工,那間可以做。」
「真的可以?」她興奮得大叫。「有假山有流水那種,可以好幾個人一起泡湯,打開窗戶可以看到青山綠水的那種?一邊喝着酒、一邊吃飯,天窗還可以打開。」
「……」
她已經陷入瘋狂了。「最好是旁邊還有一個冷泉,可以有水流按摩的那種。」
「……」
「可以嗎?可以嗎?」
完了,他拒絕不了她,她的興奮感染了他。「可以。」
「哇!可以泡湯了,還可以洗澎澎。」她高興得大叫。
他拿出一張紙,開始畫著草圖。「就選三樓東面的那一間,那裏可以看到270度的視野,也是背對大門的那一面,可以看到後面的山和水,地板是大理石的……」
「要白的、白的。」她湊過去大聲疾呼。
「好,白色的大理石,浴池大概這麼大,可以嗎?可以好幾個人一起泡湯,這裏是冷池……」
看着他俐落的在紙上添了假山假水、落地長窗、電動式的天窗,她着迷的看着他像變魔法似的畫著。
「牆壁就這樣裝潢吧!」
「要木頭的……」她一迭聲的說。
「好,用木頭……用什麼木頭花紋再由妳挑。」
「好。」
「我還想建個花房……」
她沒注意到他的眼底眉梢都是寵溺,只是一徑高興的說著:「好、好、好,要全部都是玻璃的那種。」
「蓋花房不是我的專長,我有個大學同學是這行的專家……」
「這裏可不可以有個花架,像外國電影演的,就是在花壇下結婚的那種……」
「可以。」他在草圖上又添了花架。「至於噴水池就蓋在這裏吧!」
「還要有網球場啦!」她又想起了。
「妳喜歡打網球?」他詫異。
「唔……不喜歡,我覺得玩那種球很累,但是有錢人家裏不是都有網球場嗎?」
他笑着搖頭。「家又不是樣品屋,為什麼要蓋用不到的東西。」
「噢!」她想了想又興奮了。「那建一個水池吧!可以養魚。」
他悶聲笑了。「可以……」
他們像兩個興奮的小孩,在這個大宅子裏到處轉來轉去,一間房接着一間房討論着,像建築一個夢,為它打上地基,再細細裝飾。
隔天清晨,他一邊囫圃吞着早餐,一邊說:「明天開始,就會有人來準備施工了,家裏可能會有點亂。」
施工?亂?
「喂、喂、喂……」她叫住轉身離開的男人。「是要施什麼工?」
「蓋房子啊!」
呃,這男人真是一個行動派。
接下來的幾天,整個方園一片熱鬧,一批又一批不同的專業人士先後來到,丈量土地、討論方案、敲定時間,方剛投入了這個工作,不時的,他會回頭尋找着她的身影,雙眼對上時,他就咧着嘴笑,笑得有點傻,她也忍不住回他一個鬼臉。
一周后。
她就在轟轟隆隆的噪聲中被吵醒,睜着惺忪的眼,從窗戶看出去,才知道整個大院裏已經進來了挖土機、怪手、砂石車和幾十個工人了。
接下來的日子是一片的混亂,他是建築設計師兼工頭,總看到他指揮着,不時聽得到他的吼聲。
其實,他和她印象中體面的設計師不太一樣,他更像一個工人,天氣熱的時候,他和工人們一樣打着赤膊幹活。
他會開怪手、開卡車,有一次,不知為了什麼原因,幾個工人扭打在一起,眼看他們還在鬧,他一火大,居然也加入了混戰。
她忙跑出去勸架。「快住手,你們在幹什麼?!」
「妳進屋去,什麼也不要管。」他大吼。
她雙手叉腰,也吼了回去,「別打了,快別打了!」
「叫妳進去妳聽不懂是不是?妳什麼也別管?」
眼見他動怒了,她只好進了屋,乖乖的站在窗邊看着。
當他一身塵土,身上還有瘀青傷口時,她忍不住生氣了。
「痛死活該,那麼大的男人了,又不是小孩子,居然還打架。」她恨恨的倒了半瓶的雙氧水。
「哇!」他痛得齜牙咧嘴,一時,她的心又軟了。
「活動、活動筋骨,有肋於活絡工作情緒。」
第二天,工人着賣老實了不少,對他更是親熱的勾肩搭背,這是男人的友誼嗎?
真不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