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肉體交纏,粗重的喘息和低吟不時交錯。

他在她的體內奔馳,她想緩下他的速度,可身體卻不聽使喚,雙腿垂掛在他的腰上,隨着他的動作無力晃動着。

終於,釋放的低吼從他咬緊的牙關逸出,身體一僵,便倒在她的身上,兩顆劇烈跳動的心臟隔着一層皮膚交疊,呼應跳動着。

隨着時間流逝,她先恢復了體力,把他從身上推開,讓他躺在她身邊,而不是讓他把她當床墊。

她用肘支起身子,把放在床頭櫃的水端起喝了幾口。

「我也要。」

她把喝了一半的杯子遞過去。

「我要你喂我。」

此刻的他就像一隻饜飽的獅子,全身散發慵懶、性感的氣息,叫人想狠狠咬下去。含了一口水在嘴裏,低下頭像母鳥哺幼鳥般,將水喂進他的口中,連帶的讓舌相互糾纏、戲弄,水絲從兩人嘴角溢出,滑下他的頸脖,與胸膛的汗水交融……

直到一杯水見底了,這場嬉戲才告結束。

她抬起頭,把杯子放回柜上,坐起身,也不披上任何衣物,赤裸裸地走進浴室里。

水聲響起。

他依舊閉目養神,全身懶洋洋的,連動都不想動,所有的力氣好似泄盡。

很多人認為,男人在兩性關係中,是絕對的強者,這觀念其實是錯誤的,就像渡邊淳一在「失樂園」中描述的:雖說一開始是男人侵犯女人,但彼此都到達高潮后,被吸干榨盡的總是男人,像屍體般躺在床上。

這些日子真的有些放縱過度了,尤其是昨夜,春風三度……該死!他並沒預期會這樣,莫非是因為昨夜那女的夠辣、反應夠,所以才能讓他如此勇猛?

不!不是!他連那女的長什麼模樣、身材如何?一點印象都沒有,甚至連他為什麼會跑到酒吧喝酒的原因是什麼,他都有些記不住……

當時,他只是想抱住一個暖熱的身體,想緊緊、一次次地融入液體火焰中,而過量的酒精則助燃了這份渴望……

可並不在預期中的是,在接連放縱了兩晚后,即使今夜的「戰績」只有一回合,他竟會疲累至此……全身的肌肉像是失了骨架,動彈不得。

他——老了嗎?眉頭一皺,立刻拒絕讓那個字眼進駐腦袋中。

不!他不老,才三十三歲,正值人生壯年期!

只是現在全身力氣就像抽光一般,或許是因為在她體內的釋放太強烈了,才導致「精竭」,思及此,他也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陳宛秦,這女人——

與她在一起時的感覺,總不像與其它女人,他睜開眼瞪着天花板。

才不過兩次,就已經讓他有種過盡千帆皆不是的感覺……

女人身體不都是一樣,撇開年輕及刻意保養下的光滑細緻,能提供男人的銷魂處,不都是一樣的溫熱、濕暖?

在她體內的釋放與他在曾交手過的女人體內是一樣的,但——與她的感覺就是不同……為什麼?這正是他急切想弄清楚的。

或許有些不甘,他可以與其它女人一夜翻雲覆雨三度,可唯獨與她,至今,尚未超過三次,可恥的是,已經是兩個夜晚了!

當然!可以說因為第一次是破了她的處女身,所以不忍心折騰她,即使想要,她也一定會拒絕,而他——從不勉強女人的。

而今晚,他也可以說是昨晚「放縱」過度,再加上今天上班操勞,所以無法力逞雄風。

表面上可找到風光的借口,但內心卻不然,可他卻不願正視。

一旦承認進入她體內,他就兵敗如山倒,一點「實力」都無法保存,那教他顏面何在?

為什麼一碰到她,他就像個十九歲的小毛頭,完全難以自持?

雖有些費力,可仍支起肘,彎身在散了一地的衣服中,掏出了香煙和打火機,抽出一根,正打算點燃時,浴室中的水聲提醒了他,裏面的人厭惡煙到了極點,他不禁猶豫了一下。可隨即一股莫名的意氣湧上,何必在意她的喜好?想到昨夜,她竟悄然失蹤,他就有把無名火。

點起了煙,開始吞雲吐霧,不過吐出幾口煙后,暗咒了一聲,還是傾身把床邊的窗戶打開,讓新鮮的空氣流進來,將一室的煙味吹淡。

隨着致癌的尼古丁竄流過全身,原本因慾望的釋放而顯得疲憊的肉體和腦袋,也漸漸恢復運作。

都是她的錯!

這是第一個閃進他腦袋的念頭。

若不是因為她昨晚不在,他也不會跑到酒吧去買醉,和一個陌生的女人翻雲覆雨,幾乎被榨乾了。

想到這件事,他抿緊了唇。

找朋友?是什麼樣的朋友可以讓她夜不歸營?

的確,他們兩人關係不是一般情侶,以目前的狀況分析,充其量……他們只能稱得上是「性伴侶」罷了,所以她可以不用向他報備去處。

可即使如此,她也要為當了她三個月的鄰居着想吧!

中間雖然隔了一道牆壁,可早已清楚彼此的作息,幾乎都可以知道對方何時出門、進門,甚至看什麼電視、聽什麼音樂,也都可以了解,更過分一點的話,何時大小號也都能明了……

因此,發現通常都準時回到家的人,突然沒有在預定時間內回到屋子,沒聽到那熟悉的樂聲,怎不教人覺得奇怪?偏偏她又是屬於「很晚」下班的人,想到自己居然在昨夜十二點還跑出門,到她開的那間漫畫店探個究竟時,就覺得自己真的是頭殼壞了。

可過分的不只於此,當他發現漫畫店早打烊了,他便像個瘋子般沿街搜尋,甚至連路邊的草叢空屋都去翻看了一下,就害怕會有個什麼萬一。

當發現一無所獲,內心焦慮升至最高點,一度幾乎想要報警處理,可當他真的站在警局前,卻裹足不前。

他幹麼要為她牽腸掛肚的?尤其是為一個女人,她只不過是他的鄰居,以及曾發生一次性關係的「性伴侶」罷了,他為她擔心個什麼勁?

何況若只是他多心、胡思亂想,她根本沒事,只是跑到某處逍遙快活,那他報警不就是鬧笑話了嗎?

也說不上緊緊糾葛在心中的矛盾與煩躁是什麼?走進了路邊的一間酒吧,開始點酒喝了起來,每喝一口,就告訴自己,不要去想、不要去猜!她是死是活,都不干他的事,他才不要為了她的事煩心。

酒精漸漸紆解了那分莫名的煩躁和不安,當一個穿得火熱的辣妹來向他搭訕,他欣然接受,因為她的聲音聽起來很像她,接下來就——

今早醒來,那個辣妹還在熟睡,他不想跟她有所交會,梳洗過後,在茶几上留下了三千元后,便出門了,他也不怕那女子在他屋子做怪,反正也沒什麼值錢的東西。

至於隔壁的芳鄰,沒有費事去敲門探個究竟,就是知道她沒回來,在騎車上班的途中,破天荒地打開了隨身聽的新聞頻道,聽着社會新聞,想知道昨夜這附近有沒有什麼「異常」?

沒有聽到發現任何一具年輕的女屍及強暴新聞,令他鬆了一口氣,至少昨夜的台灣還算平和的。

可到了公司后,那份詭異的糾結依舊緊緊纏住他所有的思緒,想打電話弄個清楚,才發現到一件可笑的事,他根本就不知道這位芳鄰的電話。

為什麼沒交換呢?是沒想到,也是不需要……

在原先預計拜訪客戶的途中,他摩托車一轉,便回到了家,當打開門看到了已空無一物的垃圾桶,強烈的釋然頓時襲向全身,她回來了!而他也在她進門之前,完全理好了心情,恢復正常。

只是——她草草帶過昨晚的行蹤,讓他很不爽。

將煙按熄,丟到煙灰缸中,起身走到浴室敲門。

水聲止。

「幹麼?」

「我要尿尿。」他毫不含蓄地說道。

一會兒,門開了,他走了進去,她看了他一眼,很快就轉過身,走進浴缸中,打開蓮蓬頭沖洗身上的肥皂泡沫。

他沒有走向馬桶,反而跨進浴缸中,整個人靠近她。

「你幹麼呀?」惹來她的驚呼。

「我也想洗澡。」刻意用身體摩擦她的,沾染仍未洗掉的肥皂泡沫。

「別鬧了!」這浴室本來就不大,被困在他與牆壁之間,她活動空間有限。「我好不容易才洗乾淨的。」如今能運用自如的只剩下她的嘴。

「再來一次又不會怎樣。」他按下沐浴乳,盛滿了整個掌心,先塗在自己的胸膛上,然後又去摩擦她的身體,白色的泡沫不停地從兩人之間產生,也因為產生了滑癢,而令她格格笑了起來。

「哎呀,好癢!」

他不為所動,繼續在兩人身上製造更多的泡沫,兩隻大手伸到她身前,撫弄她敏感的雙峰。

她呻吟了一聲,整個人無力往後例靠在他的身上,而他則順勢在浴缸內坐下來,讓她坐在兩腿中間。

他知道如何在最短的時間勾起她的慾望,她經驗不多,包括今晚,也不過才兩次,她還無法像那些性經驗豐富的女子對他的觸摸與探索有招架之力,她那純真、毫不做作的反應,最是教人着迷,仍會羞怯為他顫抖,不知所措,由他掌控一切。

但她是吸收力強的好學生,毫不懷疑,總有一天,控制權也會到她的手上……他臉頰靠近她的,輕柔地與她摩娑,啃嚙她的耳垂,並滿意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在她的身體上游移,引來她陣陣輕吟。

她很強,在那平凡無奇的外表下,她有一個很堅強的靈魂,這是在與她交手之際,他所得到的感覺。

而這份強,吸引了他岑寂多時狩獵慾望,想要知道自己有沒有能耐可以收服這份「強」?如果能的話,或許……這個人生還有一點意思。

說到「人生」,他嘴角下扯。

活了三十三個年頭,他還是不曉得自己為什麼而活?

他的工作是保險業務員,每天得馬不停蹄的去拜訪他的客戶,遊說他們提前做人生規劃——不怕一萬,只怕萬一,是最有撼動力的理由之一。

預計幾歲退休?希望退休後生活有多少保障?平均每個月基本生活費應該有多少?希望留多少錢給自己的子女……

當他擺出誠摯的笑臉,專心一意地凝視他的女性客戶,通常都可以成功引發對方述說想法和規劃,然後再重新組合過後,找出適用於對方的說法后,便可以輕易地為他取得保單,甚至延攬更多的客戶。

他的業績是同組第一名,公司的牆壁上總是張貼有他大名的海報——四周寫着「叫伊第一名」、「公司之光」……

月月如此,他接受公司免費招待、搭豪華客輪出國旅遊、公開表揚不知幾次了。

「靠女人爭取業績!」這是同事私底下一致的評語。

他不否認,甚至更難聽的;什麼靠那張臉、提供老二,就可以讓女人奉上保單……統統都傳過,他不否認,畢竟——他的確做過。

男人與女人不就是這麼回事,現在可是女男平等,看對眼,想要乾柴烈火,玩場你情我願的遊戲,共訂規則,合則來,不合則去,誰也不吃虧。

當然偶爾會有失控的時候,女人總是想多了一點,總冀望在場場遊戲中覓得真心……碰到這種狀況,他只能說——對不起,我給不了。

為什麼給不了?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或許是因為他沒有吧!

每天周而復始過日子,拉保險,和三五同事上酒家、KTV、健身房跑步、游泳,跟願者上鉤不需給承諾的女子翻雲覆雨解決生理需求……日子不也就是這麼過了?!

三十三歲的他——只想活在現在,記不得自己二十三歲的模樣,亦不去想四十三歲的他該是怎樣。

當他對客戶大談人生規劃的重要時,他對他自己的人生規劃卻是空白的。

諷刺嗎?或許,人生之於他,本就是一出集荒謬之大成的戲罷了。

「你在想什麼?」懷中的女人突然開口問道。

儘管手下沒有停止逗弄,可她卻已察覺到他的分心,並用手止住,不讓他繼續。

這就是他佩服她的地方之一,敏銳得教人甘拜下風。

「沒什麼。」他低頭想安撫她,可——不出所料,她避開了,並且起身。

「別再繼續了,明天你還要上班,別玩過度了。」她打開水龍頭,沖洗身體上的泡沫。

他則繼續坐在浴缸中,兩隻手大刺剌地擱在浴缸邊緣。

「你關心我?」他眼睛放肆地在她身上梭巡,她身材不是很好,小腹微突,臀部的骨架大了一點,甚至在她決定要和他玩性愛遊戲時,她還不忘警告,不可以玩她的腳,因為她有香港腳,不可以碰她的後庭,因為痔瘡還沒治好……

她的坦白,足以澆熄所有的熱情和渴望,不過也只有一下下,畢竟,這樣的女子還是他頭一回碰到,對她整個人的興緻遠超過與她做愛的渴求。

也是第一次碰到一個讓他想知道女人黑髮下那個腦袋裝的是什麼。

她回頭瞥了他一眼。「如果你覺得是就是了。」

眼睛眯緊,總是這樣,不給肯定的答案,教人難以捉摸,他拿起肥皂,亦開始凈身,看似漫不經心,可仍忍不住開口問了。

「你昨天到底去哪個朋友家住?」

她踏出浴缸,拿下毛巾擦乾身上的水珠,過了一會兒,才開口。「我大學同學出車禍住院,我過去陪她。接下來幾天,一有空就過去。」

「男的女的?」

「女的。」

他靜了一下,也說不上是釋然,卻莫名安了心。「你這樣不會太累?」

「你在關心我?」她從衣領上抬頭瞧着他。

臉色不改。「你說是就是了。」回敬她一記。

隨即兩人都未再開口,她出去,他則留下沖澡。

走出浴室時,她已經穿好衣服,並彎身將房中的垃圾搜集在一處,床單則已抽起堆成一堆。

「你幹麼?」他皺眉。

「我明天沒時間進來整理房間,所以先弄。」

他抿緊唇,不發一語,悶!他心裏真的很悶。

說到整理房間這件事,想來就有點嘔,有人相信嗎?這個女人為了要「答謝」他給她一個完美的初夜,自願幫他整理房間十天。

這什麼跟什麼?到現在他還是無法理解她那腦袋瓜里在想些什麼?

看她拿着垃圾袋欲走出去,他強忍喚住她留下的衝動,不想承認他今晚有多需要一個溫熱的身體在身畔的渴望。

她從未在這邊睡過,即使第一次她很累、很痛,可她還是回到自己的屋子去。

當時見到她舉步維艱的模樣,曾想開口叫她留下,可是整個腦袋因為被新發現的事,以及她所說出的話震撼到,氣到什麼都不想說。

而這回他發現自己依舊開不了口。

見她拉開門,準備出去的模樣,覺得刺目極了,想也不想就說了。「你到底把我當什麼……我覺得在你眼中,我好像只是一隻多功能、活生生的按摩棒,用完后就被你甩在一旁。」

她聞言僵了一下,扭過頭,表情先是愣愣地,隨即別過臉,肩膀開始一聳一聳地。「……咳!咳!へ——你……覺得是就是了。」說完之後,便快步走出去,還不忘記拉上門。

沒過一會兒,就透過薄薄的牆壁傳來她毫不淑女的大笑聲。

他不禁喃喃咒罵起來,氣極地朝牆壁槌了一拳,大力的聲響,充分表達他的憤怒和不滿——大有她再繼續笑下去,他就會衝去扁人的意味。

果然笑聲止了,過一會兒,她的聲音傳了過來。

「想太多了,呃——在我的心中,你是男人中的男人,唯一吸引得了我的人喔!」

寂夜裏,這話額外大聲,可若講白一點,意思就是他是唯一讓她想發生性關係的男人。

不管這話是真心或應付他的,躁動的心平靜了下來,不再有異議地走回床邊,躺進乾淨的床上。

在進入夢鄉前,嘴角噙着笑,心中依然咀嚼着那幾個字——男人中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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顛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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