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曉昭,我一直覺得好奇怪。”邱佳雯掙扎了好久才決定在今天把心裏的話說出來。
“什事?”路曉昭停下腳步,回頭挑起柳月眉,納悶地看着一副有話要說─卻欲言又止的邱佳雯。
“你的頭髮為什麽是紅色的?你是不是跑去染的?還是天生自然的?”
“當然是染的,否則你說有哪個中國人的爸媽生得出像我一樣的紅髮女孩?”
“可是認識你這麽久,我看你的頭髮色澤一直都是這個樣子,一直沒見過它們褪色過!”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也許是我找的美容院技術一流、染髮劑又特別好吧!”
路曉昭聳了聳細細的肩。
邱佳雯輕喔了一聲,話題不了了之。
路曉昭見她放棄追問,心理鬆了口氣。其實連她自己都不清楚,為什麽她生下來的那一天頭髮就是紅色的,像外國人所生的娃娃一般。
家裏也不是只有她一個人有這怪現象,連大姊路曉聰,小妹路曉瑤,也都跟她一樣從小到大都在為頂着頭紅髮而難受?
大姊路曉聰更是早在三年前─就從年滿二十歲的禁忌中逃脫,立刻跑去把頭髮染黑,省下不少麻煩。
而她本來也想立刻跟進的,可惜的是父親一句她年未滿二十歲,不準把頭髮染黑的話,硬是打消了她的念頭。
這是什麽謬論?年滿二十歲之前不準把頭髮染黑?
父親一直對她們三姊妹寵溺有加,呵護得無微不至,偏偏就是在頭髮上不讓步,一副她們若是敢在二十歲之前動頭髮的主意,就是大大的不孝,且有可能還會因此被逐出家門。
情況之嚴重,使得她只好獨自飲恨,打消了將頭髮染黑的念頭。
不明白為什麽三姊妹都是紅髮,雙親卻都是一頭黑髮,問不出個所以來,也瞧不出個端倪,她只好每次有人問起她的頭髮,都宣稱自己是染的。
不過,以前在學校就曾因此被叫進訓導室訓了好多次,還讓主任抓去理髮院請師父幫她洗掉,結果一洗再洗,頭髮差點洗成了雜草,才足以讓訓導主任相信她這一頭紅髮乃是麗質天生,是人為所不能抗拒的自然因素。這才打消了訓導主任處處找她麻煩的困擾,真是謝天謝地。
真希望時間能加速向前走,最好是明天一睡醒,二十歲生日就已經在眼前了,這是她和年僅十七的小妹路曉瑤一同的願望。
無奈以她一介小女子,這個願望是別想達成了。也因為這樣,她現在所能做的只是乖乖認命,繼續頂着這頭紅髮,期盼二十歲生日快快到來。
★★★
“二姊,你回來了!”路曉瑤蹦蹦濼跳地奔來,紅色直發閃閃發亮地甩動着。
家中三姊妹就只有小妹路曉瑤那頭紅髮最飄逸動人,不像她頂着卷翹的短髮,活像是個巫婆似的,這都拜那訓導主任之賜,把她頭髮洗得和稻草沒兩樣。
“曉瑤,今天又沒去上學了?”
路曉瑤吐吐舌頭,笑笑地點頭,極想得到二姊的精神支持。
“又有同學笑你了?”她太了解小妹的委屈,畢竟她也是這樣走過來的。
“今天是開課第一天,我不想第一天上學就引起騷動。”
“那明天、後天、大後天呢?高中生活才剛要開始,你這樣下去怎行?”
“二姊,以前你都怎麽辦?”
“當作沒聽見,在老師面前裝傻,就這樣。”
“可是”路曉瑤怕自己沒這種能耐。
“這樣吧!我買頂假髮給你。”
“二姊!”路曉瑤喜悅地圓睜大眼。
“反正現在的假髮幾可亂真,你說好不好?”路曉昭拿出皮包,算算身上的錢還剩多少。
“二姊,你最好了,我最喜歡你了!”路曉搖大叫着跑向她,用力抱住路曉昭。
“看來我這頂假髮派不上用場了。”大姊路曉聰手裏拿着袋子,盯着眼前抱在一塊兒的兩位妹妹,撇撇嘴巴自嘲地笑道。
“大姊!你已經買好假髮了?”路曉瑤放開二姊,改將視線移向大姊┅┅手中的袋子。
“是啊!不過你不是最喜歡曉昭了?我看我的假髮可以丟了。”
“不要丟─大姊,我也最喜歡你了!”路曉瑤急急忙忙地捕充道。
“這樣啊?”
“那我就不是你喜歡的人了啊?”路曉昭一副她喜新厭舊的指控表情。
“大姊、二姊!你們兩個我都喜歡。”路曉瑤咬住下唇,左右為難拉着兩位姊姊。
路曉昭和路曉聰彼此對視一眼,接着兩人一起噗啼笑出聲。
“我們跟你鬧着玩的,曉瑤。”
“大姊、二姊,你們!”路曉瑤氣嘟了嘴。
“別生氣了,誰叫你十七歲了還這好騙。”路曉昭故意裝出不懷好意的笑容。
“什麽好騙!我是太相信你們兩個了。”路曉瑤氣極敗壞地。
路曉昭又和路曉聰相視一笑,彼此交換着只有她們才懂的眼神,一致走上前抱住路曉瑤,笑嘻嘻地哄着她。
在一陣誘說哄騙之下,路曉瑤噗啼笑出聲,轉眼間怒氣就消失殆盡,客廳頓時充斥箸銀鈐悅耳的笑聲,三人嬉鬧成一團。
★★★
“曉昭,你睡了沒?”
“大姊?”她支起上半身,看着站在門口的大姊路曉聰。
“有件事我想和你談談。”
“好啊!”看路曉聰蛾眉微蹙,路曉昭已然明白,立即起身坐靠在床柱上。
路曉聰則往床畔坐下,雙眼密切地凝視着二妹。
“什麽事?大姊。”路曉聰的表情和下午邱佳雯的表情差不多。
“你有沒有什麽不對勁了?”
“什麽不對勁?這是什麽意思?”
“距離二十歲生日還有半年,這之間你難道沒有發現┅┅”
“發現什麽?大姊,你想說什麽?何不直說就好,你這樣拐彎抹角,實在很奇怪。”
“你最近有沒有生氣過?”
“生氣?大姊,我聽不懂啦!”
“好吧好吧!我告訴你。我在和你一樣這個年紀時,只要一生氣,在我身邊的事物就會發生類似颱風過境的混亂場面;一直要到我鬆緩怒氣後,情況才會改善。”
“大姊,你在說神話嗎?”
“我不是,曉昭。”路曉聰嘆口氣。
“可是你的意思明明是只要你一生氣就會出現強風,這怎麽可能嘛!”她還不曾聽過有這種天方夜譚的故事。
“是不可能,我現在不會再出現這種怪現象了。我只是想到你有可能也會在這陣子出現此現象,所以特地過來問你。”
“大姊,你是說真的,還是在開玩笑?”路曉昭還是不太相信。
“是真的,我沒有在開玩笑。”
“那很慶幸我沒有這種情況發生。”有紅髮就夠教人頭疼了,她不需要再多一項會呼風喚雨的本事。
當然,她不是很相信大姊的話就是了。
呼風喚雨的本事?這種事說出去誰信啊?就連她這個當妹妹的人都不敢採信了,莫說是別人了。
路曉聰自然知道,也看得出她妹妹絲毫不肯相信她。但無妨,等到二妹自己真正碰到時,她會相信她這做大姊的可是一點也沒騙她。
路曉聰倒是很肯定她二妹,路曉昭絕對會有跟她一樣的怪異現象,不信大夥兒就走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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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一把小小的火焰當場嚇住路曉昭!她張着大嘴,用力喘氣,眼睜睜看着眼前浮在半空中的火焰說不出話來,也不知道速速躲開。
是鬼火嗎?路曉昭吞咽了一口唾液,僵住身子無法移動。
還是┅┅大姊路曉聰前幾天說過的話,沒來由地出現在她腦海里。
你最近有沒有生氣過?
我只要生氣,身邊就會發生類似颱風過境的混亂場面;一直到鬆緩怒氣後,情況才會改善。
大姊所指的生氣沒錯!在出現火焰之前,她的確是在發脾氣,但這就是造成火焰出現的原因嗎?
不,她不相信,這不是真的!
深吸口氣,再慢慢吐出,一連三次以後,火焰漸漸消失。路曉昭這才回過神快速跑回家─至於那個讓她等了整整三小時的邱佳雯,只好改沆再好好教訓她了,現在最重要的是回家找大姊。
一回到家,她立即丟下皮包跟鑰匙,速速衝上樓,正想張口呼喊“曉昭,你回來了正好。”路曉昭的母親路星樺揮着手要她過去。
“媽,什麽事?”她直覺有事要發生了;看母親的神情有異,事情肯定大有來頭。
“你姨媽全家昨天晚上被一場火災活活燒死了。”路星樺難過地掩面而泣。
“媽,你是說姨媽他們┅┅不,我不相信!”她直搖頭,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
姨媽、姨丈,還有表姊、表妹全都死了?
“是真的。曉昭,我才從現場回來,除了一片火燒過後的灰燼,什麽都沒留下。”路曉聰擁着早已經哭成淚人兒的小妹路曉瑤,紅着眼睛難過地吸吸鼻子。
“是什麽原因造成火災的┅┅”
“孩子,這正是我和你們母親要告訴你們的事。找個椅子坐下,這件事說來話長。”父親陳章全語氣沉重,目光嚴肅地看着三個女兒。
唉!懊來的還是會來,本想可以一直不讓女兒知道她們的來歷。
“爸,什麽事這麽嚴重?”三姊妹彼此交換了疑惑的眼神。
“我來說,韋全。”
陳韋全點點頭,來到三位女兒的身旁,給予她們適時的支柱。
“孩子,你們聽過有關路氏巫女的傳說嗎?”路星樺深吸口氣說。
三姊妹一致地搖頭表示沒聽過。
路星樺沒有感到絲毫詫異,這是可以理解的,畢竟也有好幾十年沒有人們提起這個傳說了。人們將它淡忘也是人之常情。
“媽,路氏巫女跟姨媽全家的死有何關係?”
“巫女最怕的東西就是火,也就是說要殺死巫女就必須靠火。”
“媽,直接說重點,好嗎?”路曉昭搞不懂母親為何要提起這個傳說。
“媽,你的意思是說姨媽是巫女嗎?”路曉聰一點就通,她對自己以前那似有神力的本領,早存有懷疑。
“大姊,你在胡說什麽!”
“曉昭,你大姊說得沒錯,我姊姊星佑的確是個巫女,連我也是。”
“媽也是?!”路曉昭驚呼。
“是的,孩子,你們是路氏巫女的最後一脈子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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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氏巫女原本是一支非常龐大的家族─她們自力更生,從不與外界往來,生活過得非常安穩、愜意。
可是只要生存在這世上就一定有繁衍下一代的責任。原本路氏巫女這支族群,會有一些壯丁來充當種男,負責繁衍下一代巫女的職務;幾十來年下來,他們也安分地扮演着這種角色上直到其中有位名叫鐵士男的男子,在一日終於明白自己所扮演的角色,正是外界人士所說的種男後,鐵士男不甘心自己是如此卑下的身分,於是率領眾壯丁叛逃。更在那一天對巫女族的最高首領撂下狠話,表示終有一天要從她們身上討回他們所失去的尊嚴,一日不消滅巫女一族,就一日不肯罷休。
鐵士男的叛逃終於喚醒了巫女首領路綠莎的覺悟,路綠莎這才發現她犯下不可弭補的大錯。
但是她領悟得着實太晚,鐵土男所組成的滅巫一隊,已經展開報復行動了。
畢竟是從路氏巫女一族出去的,對於巫女的底細,鐵士男瞭若指掌,更熟知『火』正是巫女們的致命傷。
就這樣幾年的對戰下來,路氏一族敗得一塌糊塗,加上沒有種男,就沒有下一代可以對抗鐵士男。路氏一族原本龐大的巫女群,死的死、傷的傷,再也沒有餘力對戰下去。
路綠莎只好帶着所剩無幾的巫女逃出了故鄉,在他國暫時定居下來。
但災難還沒有過去,路綠莎知道鐵士男會繼續循着路跡一路追上來。
趁着她還有幾成功力,她特地連夜觀望星圖,企圖預知巫女往後的生存跡象。
一夜的努力,她得知在巫女族即將毀於世上之際,會有一名右肩上刺有一條龍的男子,在一位身具使喚火力的巫女身旁,幫助她軌妖除魔。
但先決條件是這位巫女必須在二十歲那年與那位屠魔英雄合而為一,如此巫女使喚火的神力才能發揮作用。
留下了這些話,路綠莎與世長辭。她唯一慶幸的是,她是為了巫女一族而死,而不是被鐵士男用火活活燒死的。
路綠莎的死雖然讓巫女們痛不欲生,但也重新燃起她們的求生意志。為了不讓首領白白犧牲,她們明白自己不能再輕易喪失性命。只剩下二十位不到的巫女,開始找尋讓自己可以活下去的方法,她們隱瞞其巫女的身分,嫁給了平常男子,以求順利生產下一代巫女,希望能出現一位具有使喚火的能力的巫女。
幾百年一直到現在,路綠莎的預言卻還沒有實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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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你說的全是真的?”
“我和姊姊原本是最後一脈的巫女,但是路綠莎的預言沒有發生,所以我們把期望全放在你們這些子女身上,沒想到姊姊還是不能逃過鐵士男的追殺。”說起過去,路星樺神情格外地凝重。
“媽,你是說一直到現在鐵士男還活着?”這不就成了幾百歲的人妖嗎?
“他死了,但是他的後代子孫卻同樣以弒殺巫女為主要的生存目標,一代傳一代。姊姊想必也是被他們發現才遭到不幸的。”路星樺飲泣着。“曉萍、曉娟還未滿二十歲就過世,根本不知道她們之中是不是有人有使喚火的能力,難道這真是上天要亡我們巫女一族嗎?這些年來沒有神力,沒有咒語,我們不曾對人類造成任何傷害,為什麽我們就沒有生存的權利?為什麽一定要亡我們?韋全,我們到底做錯了什麽?”路星樺難過地將臉埋在丈夫胸上。
陳韋全心闞地擁住妻子。這個心地善良的小女人,是他用一生想保護的寶貝。
“媽,我在二十歲那年曾經出現一些奇怪的現象,我可以幫上任何忙嗎?”路曉聰上前安慰母親。
“你當時怎沒說?”
“我不知道。”
“你還是處女?”
“是。”她微紅了臉。
“那好,我們現在只要找出右肩上刺有一條龍的男士,也許還來得及┅┅”
“星樺,沒用的,曉聰已經二十三歲了,我們現在絕對不能急病亂投醫,壞了事反而不好。”
“那我們現在該怎麽辦?”
“媽,我能使喚強風,如果還來得及的話。”路曉聰不想就此灰心。
“沒用的,大姊,媽不是說要在滿二十歲那一天嗎?你早過了這個年紀了。”
路曉瑤提醒道。
聞言,路曉聰沮喪地坐回椅子上,路惺樺嚶嚶切切地又哭了起來。
“大姊,我還不想死!”
“曉瑤,沒有人想死的。”路曉聰安撫小妹。
一下子房裏便佈滿了悲凄的氣氛,死亡的陰影籠罩了下來。
“我有使喚火的本事。”
突然間出現的一句話,震醒了悲切中的路家人,她們一致看向一直未曾開口,現在總算說話的路曉昭。
“曉昭?”
“就是我,我即將滿二十歲了,不是嗎?”她本想不說的,而且也不知道先前出現的火焰,究竟是不是因她而起,她不想說出來,也不希望自己就是那位擁有使喚火能力的巫女。
她希望自己只是平凡的小女子,平凡的老百姓,而不是擁有神力的紅髮巫女。
“曉昭,你沒騙我?你有這個本事?”路星樺離開丈夫的懷抱,奔向路曉昭,抓住她的手急問。
“我也希望自己在說謊。”
“曉昭,都這個節骨眼了,你不要再開玩笑了!”路曉聰斥道。
“媽,我只是看見一把小小的火焰出現在我眼前,是不是因我而起,這我就不知道了。”路曉昭多希望她沒看見。
要承認自己是個巫女必須要花一段時日面對,現在竟然要她馬上承認她就是傳說中的那位巫女,這教她如何接受這個事實?
倘若不是事關重大,她真的不想坦白這件事,但為了全家人的安全,她自私不了。
“是的,絕對是的!曉昭,幾百年來別說沒有人有這個本事,光是看到火焰出現的機會也沒有,曉昭,出現了!真的出現了!你讓我感到驕傲,沒想到我的女兒就是具有神力的巫女,我們巫女一族全靠你了,曉昭!”路星樺抱住女兒,情緒激動得不得了。
“曉昭,你真了不起。”
“了不起?大姊,你言之過早了,那位傳說中的屠魔英雄可還沒出現呢!”如果不是非需要他不可,她還希望他不要出現呢!
她知道什叫『合而為一』,一般人用來形容男女兩人上床的這個字眼。她雖然沒經歷過,卻聽過不少人說過,而這才是讓她一開始不想明說的原因。
這種必須和屠魔英雄上床才能使神力發揮出真正效用的說詞,實在是擺明要害慘她嘛!
萬一那個路綠莎說錯了,那她豈不是白白讓人糟蹋了?
“說到這裏,媽,那個屠魔英雄什麽時候會出現?”
“我們必須儘快找到他,在這兩個月之內。”
“曉昭,你想做什麽?”路曉聰比較了解妹妹。
“我要先閹了他。”
“曉昭!”
“哈哈!這個時候你還有心情開玩笑,不錯、不錯!”陳韋全大笑。
“爸,誰說我在開玩笑來着?”
“曉昭,你
”陳韋至一楞。
“別說笑了,到時就算是必須把你綁在床上,你也必須給我乖乖上床!”
“媽,我是你女兒耶!”
“但你還是巫女,而且是具有使喚火能力的巫女。”
“好吧!我會乖乖上床,但等完事之後,再閹了他不遲。”
“曉昭!”
“媽,別理曉昭,她只是不甘心,說氣話而已。”路曉聰十分了解她妹。
“我不是在說氣話。”
路曉聰不再理會她,逕自轉身和母親討論,如何找到那位右肩上刺有一條龍的屠魔英雄。
至於路曉昭,卻在一旁暗暗哀悼自己即將失去的清白之軀,並開始策畫如何讓這個男人變成太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