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春江潮水連海平,

海上明月共潮生,

──隨波千萬里,

何處東江無月明。

汴京最富盛名的“綺月樓”的歌伎班的姑娘們輕啟櫻唇,讓有若黃鶯般的歌聲溢出,令在場的尋芳客無不陶醉其中。

在“綺月樓”左側廂房是頭牌花魁羽蓉姑娘招待貴客的專有房間,琴棋書畫樣樣通曉,堪稱得上是才女的羽蓉姑娘,不僅貌若芙蓉,脾氣也與一般酒家姑娘不同,京裏面不知有多少達官富豪皆拜倒其石榴裙下,天天捧着大把的金銀珠寶到她面前,只為一親芳澤,但其皆不為所動,並只與學富五車、才高八斗的名門公子來往,而最重要的是,她守身如玉,賣笑不賣身,因此花名遠播。

不過向來心高氣傲的羽蓉姑娘,卻收起往日與客人應對之高傲和冰冷,滿臉仰慕的望着坐在她面前的俊美男子。

“駱學士,您可喜歡這首‘春江花月夜’?”她柔聲問道。

靖堯不置可否,只是端起酒杯輕啜,聽着這首吳聲曲。

他的冷淡,絲毫沒有澆熄羽蓉滿腔的愛慕之情,反而燃燒得更加熾烈。

有誰能相信?向來視女子為無用之物,煙花女子為下等之人的駱靖堯大學士,居然會降尊紆貴的到“綺月樓”來欣賞歌舞,並和第一花魁飲酒談天,而且只有對她說話,對其他女子看也不看一眼,令她芳心怦然不已。

他是如此的俊美、才華兼備的偉岸男子,看起來似乎對她頗有好感,正是她拚死守身如玉,在娼家忍氣吞聲這麼多年來苦等的對象,她一定會使盡渾身解數將他逮住,羽蓉暗自盤算着。

雖然此曲音色優美,唱伎歌聲動人,但他卻恍若未聞,對在旁那張美麗的面容更是視若無睹。

他到底在幹麼呀?他不下第一千次地問自己,為什麼要逼自己來到這過去他完全不屑一顧的歌榭酒樓來打發時間,任憑自己讓一些濃妝艷抹的煙花女賣笑招待?

靖堯咽下喉頭的苦澀,他到底想要證明什麼?是下意識想要藉着其他女子來把心中那個身影抹去?

可是愈是如此,那個身影不僅未曾淡去,相反地,她們的庸俗更凸顯了“她”的不平凡和特殊。

這些日子以來,只說明了一件事,他根本無法忍受其他女子近他身,而他之所以容忍羽蓉,是因為她美麗慧黠,頗具文采,談吐得體,撇開她為煙花女子的身分,倒頗符合他過去對一般女子的印象及要求,“普通”的大家閨秀也不過如此,完全不像“她”。

一想到“她”,他的心就無來由的抽痛,仰首猛地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荻蓮,已經分開數月,原以為離開了,就可以擺脫她對他的影響力,以及那分莫名有如着魔般的怪異情感。

但他錯了!

被她所挑起連他自己都不曉得的情感和渴望,不是說不要就可以不要,就像生了根般,已經成為他的一部分,再也無法回到過去那個對情愛無欲無求的駱靖堯。

自和她分開以來,他每一刻都在思念她,每一回他都要耗盡所有的心神來對抗她那不請自來的一顰一笑,和那雙盈滿濃濃愛慕之情及溫柔的眼睛,而每一次都失敗了。

已經太遲了!儘管他用那麼冷酷嚴厲的言辭將她趕走,但她早已像熱鐵般深深烙印在他的肌膚、骨子裏,怎麼挖都挖不掉,而存在的時間遠超過他所知道得久。

其實在很久很久以前,他的心即被她牽動了──在他掀開她的頭巾看到那張散發純潔無瑕的絕美臉龐的剎那。

為什麼他可以如此毫不猶豫地將家裏一切交給她管理?這種信任是從何而來的?只是他從不願正視,相反地,他下意識地躲避,並用心在他們之間設下好大的距離,不斷地挑剔、折損她……

過去一年四處奔波,光是公事,便足以耗去他所有的心神和腦力,使他無暇思及其他事情,更自信一切都在掌控中,但他作夢也沒想到在接到那封“休書”時,他會受到如此大的震撼。

一個溫馴的小綿羊怎麼會做出這等駭人之事?

在震驚之餘,更頭一次意識到她在自己心中的存在感,遠超過自己所明白還來的深刻。

她要離開他!

這個事實所帶來的恐慌和失措更遠超過她“休”他所帶來的羞辱和自尊打擊。

他閉上眼睛。

再度偶然相會,讓他真正見識了她那真正率性的一面,所受到的震撼雖不小,但更教人駭異的是,這個完全陌生的戚荻蓮在極短暫的時間,便讓他的心靈和肉體受到前所未有的震動和脆弱。

他不自覺打開了一向緊閉的心扉,向她透露出自己最不欲為人知的那一面。

瓦解了他一向最自豪的自製。

在恐慌害怕失去自我之餘,他不惜用冰冷無情的言語將她趕開,相信只要她遠離他,他就可以很快地恢復以前的日子,他會再度變得堅強。

但──

她的遠離只是讓他更加想念她,這些日子只要一閉上眼睛便會出現她絕美的身影和溫柔的笑靨,還有她那因被他的言語飽受打擊和絕望的臉龐,在在都像利刀撕裂了他的心。

他詛咒她,氣她影響他如此之鉅,但更痛恨自己為什麼會如此懦弱?

他是因為害怕脆弱而趕走了她,卻不知道其實自己早是脆弱的。

他再也無法漠視了,她已經改變了他,沒有她,他就像失去了靈魂,空蕩蕩地再也無法完整。

“告訴我,若是你為人妻的話,你會以你丈夫的話馬首是瞻,一切都聽他的,不會反抗?”他冷不防地問出這個問題。

羽蓉眨眨眼睛回過神后,內心閃過一陣狂喜,她垂下眼露出溫馴的模樣。“那是自然的,奴家……一定會遵從《女誠》上的訓示,侍夫如侍天,與孝子事父,忠臣侍君同也。”說的時候,語氣還因為期待而顫抖。

這應當是個模範而且值得稱許的答案,但為什麼他一點都不欣賞、贊同?

他要的是那朵不受凡俗規範,與眾不同,出淤泥而不染的青蓮花!

他要將她找回來!

這個想法立刻有如一陣強風,將禁錮他心頭數月的陰霾吹去,令他胸口一舒!

駱靖堯霍地站起身來,他的突然令羽蓉嚇得驚呼出聲。

“駱公子?”老天!她第一次見到駱靖堯這副模樣,臉上的冰冷不見了,眼眸亮得驚人,臉上的光采耀眼奪目,好似下了什麼重大的決心,令人屏息,然後在她還來不及反應之際,他已經丟下一錠銀子,頭也不回地走開,而那是羽蓉這輩子最後見到他的身影。

走出綺月樓的駱靖堯,身形俐落地騎上馬,腦海中就只有一個想法。

找到她、找到她!找到那個有如蓮花般卓越不群,散發著特有芳香的女子。

不管天涯海角、不管是不是要花費他這一輩子的時間,他都要找到她!駱靖堯對天發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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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宮家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戚慕翔的聲音有若雷般,幾乎震垮了宮家的屋樑。

荻蓮的臉色有些蒼白,但站在數月不見方雲遊歸來的爹、娘面前,她的表情是堅定冷靜的。

“就如我方才所說的,是我主動要求離開的,並不是駱靖堯休了我。”荻蓮語氣平靜地說道。由於北方的冬天實在冷得教人受不了,於是毅然決定暫停尋找大姊的計劃而回到江南宮家來,誰知爹娘也已回到家“避冬”,歷經短暫的相聚喜悅后,在得知她隻身帶着穎兒返回娘家的原因后,便立刻引發了一場大風暴。

戚慕翔簡直快昏過去。休夫!這種事若是他大女兒宮荻蘭做的,他還不會那麼訝異,怎麼一向最乖巧討人喜歡的二女兒,居然也會做出這種驚世駭俗的大事?

他堂堂一個威鎮大將軍,怎麼生出的女兒都是這種嚇死人不償命的,兒子則喜歡繡花,他到底是造了什麼孽呀?戚慕翔欲哭無淚的想着。

戚夫人宮霓裳看了一眼丈夫,瞧他滿臉鬱卒、皺眉想哭的模樣,夫妻多年豈會不知他心中在想什麼?現在八成在埋怨孩子們的怪異個性和行為都是遺傳自她。

她搖搖頭看向女兒。“蓮丫頭,這兒是自己的家,沒外人的,你老實告訴爹娘,是不是靖堯欺負了你?你受不住才要離開他的?”

母親輕柔的聲音,令她想放聲大哭,她想把心中的委屈統統傾瀉而出,但她說不出口,因為每說一次,她心口上的那道傷就愈大,難以癒合。

她深吸一口氣,咽下喉頭的硬咽。“不!他雖沒對我好,可也沒負過我,總而言之,一切都是女兒任意妄為做下的決定,請爹娘別錯怪他了,若是爹娘覺得女兒做出此事有辱門風,不配待在這兒,孩兒立刻離開。”

“你說的這是什麼混帳話?”戚慕翔重重拍下桌子厲喝道。

“爹……”

戚夫人快步向前摟住女兒。“丫頭,既然不想說就算了,幹麼要說出這種傷人的話,無論你做了什麼事,這個家永遠是你的,要全家陪你一道上刀山、下油鍋都沒問題。”

“娘……”這是長久以來,荻蓮最感到窩心的一刻,見到家人不嫌棄,更讓她卸下了胸口上的那塊大石,也不曉得是不是鬆口氣之故,突然兩眼一翻昏倒在母親的懷中。

“孩子,你怎麼啦?”所有人都被嚇得跳起來,但戚荻蓮仍兩眼緊閉,怎樣喚也喚不醒。

“來人呀!快去請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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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慕翔夫妻送走大夫,探望仍在昏睡的女兒后,便回到自己的房中。

雖然荻蓮不肯說,但從荻柏和穎兒的口中大約得知事情的七、八分。

而大夫方才的診斷更是讓他倆震驚不已。

“我不會就這樣放過那個臭小子。”戚慕翔緊握住拳頭的說道,眼中燃着熾烈的怒火。

“我也不會。”宮霓裳冷冷地說道。“竟敢欺負我的女兒,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夫妻倆交換了只有彼此才明白的眼神。

“夫君,此事就麻煩你了。”宮霓裳以輕柔得叫人發毛的聲音說道。

“我知道。”威鎮大將軍戚慕翔眼中露出讓沙場上敵人見之喪膽的森冷眸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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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要辭官?”御書房內,皇上震驚地望向駱靖堯。“卿為何突有此意?才立下大功,朕正要升你宮,怎麼反而想辭官呢?”

靖堯頭雖低着,但是表情和態度卻非常堅定。“啟奏陛下,信王亂已平,目前天下太平,為臣想退下來專心修史。”

修史?皇上臉色漸漸平靜下來,修史可是件大事。“卿為何會突然想修史,目前朝中史官制度很健全,都有詳盡記下所有的典故。”皇上態度平和地問道。

“微臣明白,但是微臣想修的是地方州志,舉凡百姓生活、地方傳說典故。”靖堯靜靜地說道。

“是這樣……”皇上深思的望着他,一會兒他令左右退下,起身走到靖堯面前。“駱卿,此處無外人,你無需再低着頭。”

“是!”靖堯依言抬起頭,表情平靜的望向他的君王。

“修地方志不是件易事,得要雲遊四海,四處探訪。”

“正是!”

“你是為了想找荻蓮那丫頭吧?”

“皇上……”靖堯冷靜不見了,表情震驚地望着皇上,皇上居然能猜中他的心思?

看到靖堯的表情,皇上搖搖頭。“唉!沒想到那蓮丫頭居然可以把向來冷靜、理智的你弄成這個樣。”他露出心有戚戚焉的微笑。“他們戚家的女子總是有辦法把人弄得七葷八素的。”

“皇上……”靖堯真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皇上靜靜看着他半晌。“朕明白了,卿儘管放心去找吧!等找到時再回到朕的身邊為朕效勞。”

“多謝聖上恩典!”

+++++

當靖堯拜別皇上,回到翰林院時,發現少華正等着他。

有些吃驚地,因為自冀州回來,他們倆即陷入莫名的冷戰,原因無他,只因靖堯在將戚荻蓮趕走的時候,也同時趕走了穎兒,所以才會讓少華如此不滿──為戚荻蓮和自己抱不平。

尤其在發現靖堯居然開始到“綺月樓”這樣的酒家流連,更加深少華的不滿,不過今天不同。

“你找皇上做什麼?”少華劈頭問道。

“辭官。”

這次少華沒費神壓下他的震驚。“你沒有吧?”

“有!”靖堯越過他,直直走進專屬他的房間。

少華愣立了好半晌,才舉步追過去。“你真做了?”

他沒說話,只是動手收拾屬於他的東西。

少華好一會兒才回過神,嘴角露出一抹傻兮兮的微笑,看樣子這傢伙還不是無藥可救。“你打算去找你老婆吧?”

“……”

“知道要去哪找嗎?”少華笑嘻嘻地走到靖堯身邊。“你那老婆既會變裝,又愛到處亂跑,想找到可不容易。”

靖堯抬起頭,眼中有絲無奈,但也有着前所未有的堅定,他這輩子還沒那麼渴望擁有一樣東西或人過。“我知道,不過我不會放棄任何可以找到她的機會,即使要我把全天下都翻過來亦在所不惜。”

嘩!好大的氣魄。少華若有所思的望着他。“是什麼原因改變了你,會為一個女人辭官,這可不像你駱靖堯會做的事。”

靖堯對他的諷刺不以為意,定定看着他。“你不是常說,人可無官,卻不可無妻,我只是照着你的話做罷了!”

真是的,即使到這種時候,嘴上依舊不讓人,不過若非如此,就不是他所熟悉的那個自大傲慢的駱靖堯了,少華搖頭傻笑。

靖堯沒再理會少華,當他將東西整理好后,正要走出門時,少華開口了。

“不介意我跟你去吧?”

“跟我去幹麼?”

“你要去找你的老婆,我也要去找我未來的老婆。”少華笑嘻嘻地說道。

“你未來的老婆?”靖堯先是不解的皺起眉頭,然後睜大了眼睛。“莫非是穎兒?”

“沒錯!”

“你不會嫌棄她只是個丫鬟?”靖堯深深望着他。

少華微扯嘴角。“不管是千金小姐、丫鬟或什麼身分,我就是要她!這世間我認定她是唯一可以與我匹配的女子,何況她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我這輩子只有以身相許的分。”

好堅定的態度!靖堯從沒見過少華如此認真的模樣,世間唯一,這四個字深深震撼了他,為了追求這個“唯一”,即使耗盡他一生一世,亦在所不惜。“我明白了。”

兩人伸手擊掌互勉之,之後各自回家收拾行囊,當他們準備開始“尋妻”之旅時,卻意外地發現被四個黑衣人給圍住,這四人都一臉方正,從他們明亮的眼神和氣度,看得出他們的身分不尋常。

“內閣大學士駱靖堯?”居中那一位的開口問道,聲音低沉冰冷。

靖堯眼睛眯了起來。“正是在下,有何指教?”

“想請你跟我走一趟。”

“去哪?”

“去了就知道。”

“抱歉,我有要事在身,無法前去。”語氣有禮得過火。

“由不得你。”毫無轉圜餘地。

眼見那四人一步步逼近,靖堯和少華背對背,凝神戒備。

“你們是誰派來的?”少華沉聲問道。

“去了自會明白。”還是那句老話。

靖堯懶得跟他們廢話,眼下形勢逼得他們不得不動手,但沒想到那四人突然撤出刀劍都砍不斷的銀絲網,密實地覆在他倆的身上,令他們動彈不得,就像被網住的魚一般。

“乖乖的跟着我們走吧!”那四人露出得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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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宮家

“二姊,原來你人在這呀!”一個穿着淺青色衣袍,長得溫文儒雅的俊美男子快步走到後花園中的“凈心亭”中。

亭中有兩位女子,一位披着綉有大鷹披風的美麗女子,正低頭繡花,另一位則不斷的加着柴火,讓火爐燃得更旺,她倆聽到聲音便抬起頭,同時對來人露出溫暖的微笑。

“荻柏!”

“少爺好!”

宮家綉坊的當家主子戚荻柏像個調皮的小孩躍到戚荻蓮身邊。“這麼冷,怎麼不待在屋子裏,反而跑到園中繡花?”

“不礙事,這裏有火爐燒着,很溫暖的。”荻蓮不以為意地笑道。

荻柏搖搖頭,自從二姊“休夫”回到家后,就像變個人,沒人知道她腦中在想什麼。“你在綉啥?”

“我在繡鞋面。”

看了一眼,荻柏搖頭嘆道:“二姊,你繡的東西實在很難看,別再綉了。”他從懷中掏出幾件綉工精美的彩布。“瞧!我已經為我未來的外甥或外甥女縫了好幾件小衣服和小鞋子了,怎樣?繡得比你好看吧?”以荻柏的標準,當今天下就只有他外婆和他大姊繡的東西是“能看”的。

荻蓮笑道:“別鬧了,你若是沒有繡得比我好的話,怎能當宮家坊的主子?”

“是、是!”荻柏眼光飄下荻蓮微隆的腹部。“不曉得娃兒是男還是女的?”

荻蓮低下頭,表情溫柔地輕撫肚皮。“等生出來不就知道了?”

荻柏獃獃望着荻蓮,從沒想過從小一起玩泥巴長大的二姊,居然會有這麼女人化的一面,看起來好、好美呀!

“二姊,爹跟娘前些日子才在討論,看要給這孩子姓戚還是姓宮呢,你意下如何?”

荻蓮愣愣地瞪着弟弟,而穎兒更是吃驚地張開嘴巴,老爺、夫人也未免太心急了吧,難道都忘了這孩子的爹是姓“駱”嗎?

荻蓮不發一語的站起身,望着遠方的天空,這孩子要姓什麼?她輕撫肚子。

這個問題她從沒想過,但卻是個不得不正視的問題。

誰能想到,才那麼一夜,她就會有孩子了,而過去一年卻……

想到那一晚的狂熱,她臉微微紅了起來,她並不後悔和他做出這樣的事,因為時光雖然短暫,但卻是非常甜美的,在那一刻,她相信他是喜歡她的。

更教人驚喜的是,她居然受孕了,這簡直是天賜的禮物,這孩子竟沒在她東奔西跑下給流掉,簡直是奇迹。

初時的驚慌過後,所湧起的是無限的喜悅和滿足,將她心中那塊大空洞給彌補,她發誓,她一定會盡全力的生下、保護這個小孩,即使在沒有“他”的陪伴下。

她曾想過到底要不要將這項消息告訴駱靖堯,考慮再三后,她仍無法決定,一直懸宕至今。

她深吸口氣,轉向荻柏。“這個問題,我會好好想想,你幫我告訴爹娘,教他們別為這種事情傷神,對了,怎麼有好些日子都沒見着爹娘的蹤影?”

說到這,荻柏臉上閃過一絲不安的表情,荻蓮警覺地皺起眉頭。

“爹娘沒事吧?”

“啊!當然沒事。”荻柏乾笑數聲。“他們只是去拜訪老朋友。”

“喔!”

見荻蓮沒再追問,荻柏鬆了口氣,閑聊數句后便進屋子去,留下穎兒繼續伴着荻蓮。

穎兒看看荻蓮,鼓起勇氣問道:“小姐,你仍不打算將孩子的事告訴姑爺?”

“誰是姑爺?”她裝糊塗。

“小姐!”

荻蓮放下手中的針線活。“我不知道。”她眼神茫然地望着前方。“說了又如何?倘若他只要孩子不要我怎麼辦?而且就算我們再在一起生活,會不會像以前一樣?”一想到此,她就不由得打個冷顫,她絕對不要再過從前那樣的生活,冰冷、無情、空洞。

穎兒暗自嘆氣,看到小姐一臉茫然樣,着實叫人心疼,但她又幫不了忙。

這時突然有人從外面跳躍過圍牆進來,兩人不禁駭了一大跳。“誰?”

“別嚷,是我!”

當她們認出來人,全都驚訝的張開嘴巴。“楊少華!”主僕倆同時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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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休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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