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如音,你今天別出去,最好能留在家裏。”洪眉這個年紀已到坐五望六的老婦人,右手扶着拐杖一步一步地從房間走出來。
畢如音走向大門的方向還沒轉身,俏臉上的表情唰地大為轉變,她一臉懊惱地回頭看向已從房門出來的老婦人。
這位婦人不是別人,正是她那已經年紀一大把,還老愛做夢的外婆是也——外人常稱她為眉婆,不,不是這個眉婆,而是這個“媒婆”才是。
就因為外人常常稱呼外婆是媒婆,使得外婆似乎把自己當成是個會說預言的神仙,教身為外孫女的她,總是首當其衝地被當成活靶子。
原因不為別的,只為外婆的夢境常常以她為最佳女主角,惹得她是一個頭兩個大,頭疼得很。
偏偏自己所有的親人只剩下外婆一人,教她就是想生氣也氣不上來,就怕把外婆給氣死。
但根據這幾年來的相處,畢如音覺得被氣死的恐怕不會是外婆,而是她,這個世上碩果僅存的畢如音。
而且自從當她得知外婆口中的預言,是出自於外婆每天晚上睡覺所夢來的幻境,她就相信離自己被氣死——沒氣死也會被詛咒死——的那一天不遠了。
做夢的事怎能當真?無奈她這個教人頭疼的外婆,哪裏曉得什麼是“真”?什麼又是“假”?外婆只記得她想記的,只信她想信的;別人拿她沒轍,就連身為外孫女的她也同樣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
要想說服外婆是完全不可能的,她固執得像一頭驢,除非她有把握和一頭頑固的驢打交道,而又穩操勝算,否則她就別想有改變外婆的一天。
所以這會兒畢如音非常認命地停下腳步,轉身走向她的外婆洪眉身邊。
“外婆,我是去上班,不出去怎麼行?”她試着以非常柔軟的聲調說著,然而這聲調對一頭驢是否有效可就很難說了。
“如音,你可以請假,你又不是沒有請過假。”洪眉抓住她的手,力道之大倒教人不禁懷疑,她的年紀是否如身份證所登記的。
是的,外婆一點都不老。畢如音一邊被拖着走,心中一邊想。
“外婆,我又沒生病,請假做什麼?”要她整天陪着外婆逕自聽她說夢話,她可不幹。
“生病請假總比你撞到電線杆,腫一個包回來要好得多。”洪眉固執地抓着她不停想掙開的手。
“外婆!”又來了,她知道下面一定又是外婆想說她昨天晚上夢到什麼啦!
“如音,你今天出去肯定會撞上電線杆,還是別出門的好。”洪眉果真把預言說出來。
畢如音翻翻白眼,對着天花板嘆氣,當外婆如此肯定地加上“肯定”二字時,她知道頑固的驢又附在她外婆身上了,這時候說什麼都不會有用。
當頑固的驢碰上她外婆,那簡直是超級絕配,誰也拆散不了她們。
“外婆,那我今天就不出門,好好陪你一天。走吧!我們進廚房吃早餐。”她笑眯眯地拉着外婆往廚房方向走。
洪眉見狀笑得十分開心,邁出的腳步自然快上了許多,左手的抓握頓時也放鬆不少。
而這正是畢如音等候已久的良機,見時機已到,她隨即抽出自己的手,飛快地跑向大門,愉快且抱歉地邊溜邊說:“外婆,我上班去了。”
“如音,你這孩子怎麼不聽我的話呢!”洪眉急急地在後頭叫着,卻只能看着她消失在街角。
洪眉嘆口氣轉回身子,關上大門。
就在大門關閉的當兒,韋小盟也正好降落成功地端坐在大廳的長沙發上。
他以為這老婦人轉過身看見他時,應當會尖叫,可是他的以為落空了,也可以說是希望落空了。
多虧他還刻意擺好姿勢等着這位老婦人大吃一驚,沒想到老婦人連個受驚嚇的表情也沒有,反倒像是視若無睹地往廚房走。
怎麼自己是個隱形天使嗎?韋小盟納悶地端看着自己,當然還是看不出什麼端倪來,於是他不甘心地起身,快步來到已經走進廚房的老婦人面前。
“老婆婆,你沒看見我嗎?”他這麼做可不是想嚇死老人家,只是這老婦人沒看見他,對他而言就是一項大侮辱嘛!
他耶!破壞天使韋小盟耶!落此待遇說不過去嘛!
洪眉連瞄也沒瞄向他,也沒費事地閃身過去,她只是拿走桌上的土司,轉身又走回客廳。
“喂!老婆婆。”按捺不住性子的韋小盟又跟了上來,雙手不停揮着,就期望能得到老婦人的一些注意。
這未免太奇怪了吧!就算老婆婆瞎了也罷,沒道理連耳也聾了吧?
洪眉似乎沒看見他亂七八糟的手勢,只是一口接着一口地咬着土司,連他已衝到她的面前,也不見她眨一下眼皮,或者皺一下眉頭。
韋小盟確定自己已經忍受不住了,曾幾何時自己這麼被人忽視過?
現在竟然連一個老婆婆也怕他?這要傳出去,他韋小盟的顏面要往哪兒擺?
正當他要開口之際——
“小夥子,你真的來了。”洪眉突然冒出這一句。
這麼一句話,反倒教韋小盟啞然結舌,忘了原先想說些什麼,只能瞠直着雙目直直瞪着這位語出驚人的老婦人。
原本是他想嚇人來着,可這會兒怎反倒成為是受驚嚇的一方哪?
“老婆婆,你——你知道我要來?”他可以聽到自己的聲音是多麼驚訝。
這婆婆是何方神聖?
“我等你好久了。”洪眉淡淡一笑。
“你等我?等我?”他大叫起來,吃驚地瞪着她,他知道一直瞪着老人家看是很奇怪的事,但是他實在是太吃驚了。
老天爺!他簡直無法將老婦人的話消化掉!
“我不知道你們做天使的,就只會一直重複我們說的話,看來我是高估你了。”洪眉很失望地嘆息。
什麼?他相信自己要昏倒了!
“怎麼?你不是天使嗎?”
“我……我是天使,我的的確確是天使,但是,老婆婆是怎麼知道的?”沒人可以做到這一點,她又是怎麼辦到的?
“我夢到你,而我做的夢一向很准,你看你不是真的來了,小夥子?”
“夢見我?”韋小盟覺得頭疼了,如果這個老婦人能夢見他,那他還能混什麼?
“是啊!而且我也知道你所為何來。”洪眉掛起神秘的微笑。
“長——哦!不,老婆婆。”他幾乎把老婦人叫成是長老,她實在太神似了。
“你不相信?”
“信,我什麼都信!”他無奈地承認。
這一刻他總算明白麥小丹指的是什麼了,絕對不是畢如音,而是眼前這位神機妙算的老婆婆。
“小夥子,你叫做什麼名字?”
“韋小盟。”他只能老實地回答。
“韋小盟,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達成任務。”洪眉那掛在嘴角邊的笑意可曖昧了,一點也不像是一個老人家所該有的笑容。
長老!對!老婆婆的笑容跟長老的笑容完全像是同一個模子打造的,韋小盟小心翼翼地盯着洪眉,表情謹慎得就像在面對長老。
“老婆婆,你既然知道應該會幫我吧?”他抱着希望陪着笑臉道。
“嗯……”洪眉煞有介事似地側着頭思索,緊接着便咯咯發出低啞的笑聲。
“不,我是不會幫助你的,小夥子。”
“老婆婆……”他哀叫,老天爺!他陷入的是怎樣的狀況啊?
凝視着老婦人,韋小盟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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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天爺八成和她有仇,不然她怎麼會這麼倒霉,畢如音跌坐在地上痛苦地呻吟,心裏一陣懊惱。
一根電線杆!外婆真是害慘她了,倘若剛才外婆不對她道出預言,她絕對敢打包票,肯定自己不會撞到一根在路旁惹都沒惹到她的電線杆!可偏偏她就是被外婆給氣瘋了,導致忘記看前方景物,沒想到就這樣印證了外婆的話,這下子回去外婆不訓慘她才怪!
這還不打緊,她就怕外婆會因此更加篤定自己做的夢都是真實的預言,到那時就慘了,想到這裏,畢如音忍不住抬起腳恨恨地踢着電線杆。
“哇!我是不是看見一支小狗在撒尿啊?”
聞言畢如音忿怒地抬起頭,在她氣忿當頭竟然還有人敢接近,真的是活得不耐煩了。
“你說什麼?鄭由香。”她大叫,身子跟着跳起。
站在她身前的鄭由香,正一臉揶揄地睨着她笑迷迷的。“我說什麼?我說——”
“住口!你都遲到了,還敢捉弄我?”畢如音說著,小嘴兒很不悅地向上嘟起。
“我這哪是遲到,才不過慢了兩、三分。”
“慢了兩、三分和慢了兩、三小時有什麼差別?一樣都是讓我白等。”
“是,是,是,姑奶奶說的是。”鄭由香連連賠不是,這才看見她姑奶奶的臉上出現笑容。
唉!這就是她,喜怒無常的怪胎一個,要不是太了解她,鄭由香早就被氣跑了。
“快走吧!上班快來不及了。”畢如音沒去理會鄭由香一直注視着她,抓着她就往前方走。
“喂!你的額頭怎麼啦?”鄭由香好奇地問。
“撞到電線杆的下場。”
“撞到電——”話未說完,鄭由香已忍不住噗哧一聲,大笑出來。
畢如音立即沒好氣地猛擲白眼,一副就是想瞪死她的模樣,惹得她更是笑得狂妄。
“還笑!還不是我外婆。”不說還不氣,現在一經提起,她就滿肚子全是瓦斯味。
“你外婆?洪奶奶?”
“可不是,她又做夢了!”
“做夢?”鄭由香不是不懂洪奶奶的狀況,只是這和畢如音去撞電線杆有什麼相干嗎?
“就是她夢到我今天出門會撞到電線杆,所以——”
“所以你就真的撞到啦?這還真邪門,你該不是沒帶眼睛出門吧?”鄭由香實在很想笑,憋得也實在難受,可她明白這一笑不被亂刀砍死才怪,因此,只見她扭曲着臉拚命忍住已到唇邊的笑意。
“由香,你這是什麼表情?你敢笑,我就先一拳打死你。”她果然是很認真地威脅。“你不知道假如不是我外婆早上胡說八道,我不會被氣得走路忘記看前面,所以不是她的預言很准,而是純屬巧合。”
“那也未免太多巧合了吧!已經有好幾次洪奶奶都說對了呢!”鄭由香用敬佩的口氣說著,絲毫不管身旁畢如音的瞪視。反正畢如音最拿手的絕活就只是她那一雙眼睛,而那一雙眼睛除了只會瞪人之外,也拿不出其它具體的攻擊,她是被瞪久了也就習慣成自然。
一雙眼睛又能拿她怎樣?鄭由香得意地往下說:
“如音,我看你日後就相信洪奶奶的話比較妥當。”
畢如音翻翻白眼,不想再理她地往前走。她早知道告訴鄭由香就會是這種結果,鄭由香對外婆可敬佩得緊。
但鄭由香是鄭由香,要她相信自己的外婆會預言,她壓根兒也不會信;現在不會,以後也不會。
“瞧你這模樣,真多虧你是洪奶奶的外孫女。”鄭由香可替洪奶奶不平了。
“我是在幫助外婆,省得她老是胡思亂想,傷了腦子。”她認為這才是正確的作法,她可不想推波助瀾下去,讓外婆當真以為自己是神仙下凡來。
“如音,生活多一點夢想,又不礙事。”鄭由香仍想說服她。
“那也是十七、八歲年輕小女孩的權利,像外婆這年紀還做夢太誇張了。”
“洪奶奶不是單純的做夢,她是作預言。”鄭由香忍不住拔高了聲量,要說洪奶奶可是她敬佩的長輩,說什麼也得有人替她抱不平。
畢如音以訝異的目光睨着她:“由香,你怎麼也走火入魔了?我不該從小就把外婆的事告訴你才是,沒想到你——”
“你沒想到的事可多着呢!從現在起我希望你少說洪奶奶的不是,我已經決定為洪奶奶抗爭到底哩!”鄭由香一臉認真地看着她。
“由香,她是我外婆耶!”
“我知道,算了,我們別談這個了,談談你辦的正事吧!”鄭由香揮揮手轉開話題。
“正是?什麼正事?”她顯得一頭霧水。
“找男朋友的事啊,你忘啦?”
“我哪裏忘得了,只是這事不急。”提起這檔事,她眉頭鎖得更緊。
說起這件事還必須牽扯到她外婆呢!前陣子外婆突然說夢見她和一個男人結婚,竟使得外婆開始替她物色對象,搞得她有些昏頭轉向,累得不成人形。
最後她只好想辦法告訴外婆,自己已有男朋友,才得以教她外婆的行動稍作改變。
只是這個後遺症就是——現在外婆開始天天向她嚷着要見見她口中所謂的男朋友,問題是她該上哪兒去找一位男孩子做她男朋友?
“不急?怎麼會不急?洪奶奶不是每天三申五令地在催你帶男朋友回家嗎?”
“我告訴外婆他出公差去了,如此一來問題不就解決了。”
“這隻能拖得了一時,拖不了一世,如音,乾脆——”
“少來,你別想替我作媒!我畢如音的行情雖不看俏,但也不是‘青菜’的人就可以了。”她仰起下巴,一副不可一世的嬌俏模樣。
“是,是,畢大小姐說的是。”鄭由香再肯定她的話不過。
可不是嗎?她的朋友畢如音天生下來就是一個十足的美人胚子,臉蛋兒嬌好、完美尚且不說,就連纖柔合度、曲線玲瓏的身子,也是眾人注意的焦點。
因此,畢如音簡直可稱得上是百分之百的漂亮寶貝,這樣的絕色美女若是坦承自己沒人追求,誰認啊!
對於鄭由香的肯定,畢如音依然只是朝她丟一記特大號的衛生眼,便理也不理地往前繼續她的腳步。
鄭由香則趕忙拔腿就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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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他是誰?”一回到家,畢如音馬上對坐在椅子上的韋小盟提出問號。
她太清楚外婆的心腸軟到可以收容任何一支無家可歸的阿貓、阿狗,但今天坐在客廳里的可是一個五官端正、外表秀氣的小男孩。
這樣下去還得了,畢如音心裏嘀嘀咕咕地走向坐在椅子上,也同樣看着她的韋小盟。
後者此時的眼神可是充滿驚艷味道哩!老天爺,這妞兒長得還真夠味,一雙眉毛、一對眼睛都是上等之選——只可惜多了一副四方眼鏡;長老真是善待他韋小盟呢,交給他這麼一個賞心悅目的美人!
“喂!你是誰?”見沒人回答,畢如音口氣不是挺好地對着他叫,顯然對於眼前的小男孩非常反感。
本來嘛!利用外婆的爛好心腸的傢伙——不管是男是女、是大人或小孩——都是不可饒恕的人。
“我是——”
韋小盟出自於本能正想回話,誰料尚未說完,裏頭的洪眉已經持着拐杖走出房間,並且還搶先回答道:
“他是天使。我不是說過這些天會有一位天使下凡來,正好就是這個小男孩。”洪眉得意洋洋地挑高眉毛。
畢如音頓時呆怔着身子說不出話來,她是聽過外婆這麼說,但她只當是笑話聽過就算了。
可是現在外婆竟然說眼前這小男孩是天使?她會相信才有鬼。
“外婆,你被這男孩騙了!”她大叫,走過去拉起韋小盟的手肘想拉他出門,卻在看到他無辜的眼神時,抓握的力道霎時減輕不少。
“如音,外婆沒騙你,你瞧你額頭上的腫包,不也是印證了我所做的夢一點也錯不了?”洪眉說著,眼神更顯得意。
聞言她馬上捂住傷處,原本她還希望外婆能沒看見呢,沒想到終究逃不過外婆的法眼。
不過,可以確定她這個包一定腫得不小。
“我真的是天使。”見自己受到冷落,韋小盟不客氣地直接開口。
這一開口總算把畢如音的注意力拉回他身上,只見她眼光直直地注視着他,似乎想從他身上看出個真偽來。
“你是天使?會施法力的天使?”上下左右頻頻打量着,畢如音還是不相信。
這種事任誰也信不了。
“是的。”他點頭點得可用力了。
“那麼露兩下子來看看吧!她相信這下子這小男孩可沒戲唱了。
然而,她的話才剛說完,韋小盟已經在她眼前消失身子,不一會兒小小的身子再次出現。
看着眼前忽隱忽現的人影,畢如音只有一道想法——她一定是在做惡夢。
天使?噢!不,她不相信,一個老愛做夢的外婆已經教她的生活夠刺激了,現在又冒出一個會施法力的天使!也或許是魔鬼?
這是幸或不幸?看着這會兒正飛在天花板上的韋小盟,畢如音無法肯定是哪一種,她只知道自己的身子搖晃了幾下,黑色的世界便席捲了她的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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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做夢,一定只是在做夢。
“對!我只是在做夢。”猛地驚醒,她睜開眼睛首先印入眼帘的是洪眉,教畢如音放心地暗吁了一口氣。
“你醒啦?你教外婆嚇一跳呢!”洪眉抓住孫女的手,輕輕拍着。
“外婆,對不起,我——”等一下,她在道什麼歉?為了自己昏倒的事嗎?這麼說她真的有昏倒過?那個會飛,還有一雙翅膀的天使也是真的?
不,這一刻她情願自己再昏倒一次,也不要承認真有天使的存在。
“外婆,我昏倒了嗎?”急急抓住外婆的手,畢如音眼睛瞟來瞟去,不停地注意着房間四周。
終於確定沒有看見剛才那位小男孩時,她才放心地喘口氣,把目光收回外婆身上。
如果那男孩不在,那昏倒之事當然不會是事實,她寧可相信自己只是睡一場覺,作一場怪夢罷了。
“如音,外婆不是說你嚇了一跳嗎?指的當然是你昏倒之事啊!”
“昏倒是真的……”她小聲地低喃:“那天……不,那妖怪不會也是真的吧?”
“當然是真的,外婆做的夢幾時假得了?你想看看他?”洪眉慈祥地笑看着孫女。
畢如音思索一下,立即跳下床把身子鑽到床底,猛翻東西。
“如音,你用不着嚇得躲起來,有外婆在,他傷不了你。”洪眉微笑着彎下腰想拉孫女起來。
畢如音沒理會外婆的話語,逕自在床下翻找了老半天,最後才探出身子,手裏抓着一把已經生鏽的十字架。
“我找到它了。”
“那是什麼?”洪眉湊近身體,一面迷起眼睛努力辨認在她眼前的十字架。
“十字架,外婆,這東西可以趕走那個小男孩,不,是那個小妖怪,你等着看吧!外婆。”畢如音揚起手中的十字架,明顯地對自己充滿信心,呃……或者說是對手中的十字架有信心才對。
“如音,你別胡來,那小子不會害你的,你——”洪眉着急地在後頭追着,無奈她的拐杖終究走得比健步如飛的孫女慢。
“喂!小妖怪,你給我出來。”她大聲叫喝,有十字架給她當靠山,她可以誰都不怕。
當然她嘴裏是這麼說,可這會兒抵在胸膛上的心臟,卻跳得好快,那打鼓般的聲音只怕都能讓那小妖怪聽見哪!
“小妖怪!”
“我不是在這裏了。”韋小盟此刻正悠哉地浮在半空中,滿臉好笑地看着她手中的十字架。
她見狀只好將十字架握得更緊,一面舉高十字架,另一方面往後退着身子。
“你還不走?快走!”
“我不走,畢如音。”韋小盟刻意地逼近她,臉上還故意帶着邪惡的微笑。
畢如音急急喘氣,舉高十字架想藉此逼退他,卻又不敢靠近他,反而被他的逼近嚇得連退好幾步。
直到此刻她才明白自己是個“無三小路用”的膽小鬼,竟然怕一個身高比她矮一截的小妖怪。
“你想做什麼?你不怕我拿它來制伏你?”她這口氣誰信啊?她心中斥責道。
“畢如音,我可以告訴你,我不怕它,我甚至拿它當自己的護身符呢!”他嘻笑着,彈個手指,那十字架便自動朝他飛去。
看得她俏臉花容失色,小嘴兒一味地顫抖:“你是妖怪,一支連十字架也不怕的怪物!”說完她拿起椅子用力擲向他,韋小盟當然是輕鬆閃過。
“如音,好了。”洪眉總算趕到現場制止。
“外婆,你別出來,讓我來收拾他便行。”她顯然忘了自己怕得要命,還是以最快的速度奔向外婆,身子勇敢地擋在前頭。
“收拾我?畢如音,我看你分明怕得要命,拿什麼本事來收拾我?”韋小盟不是挺喜歡嚇唬人,可是發現嚇唬人——尤其是看她嚇白了臉,其實挺好玩的。
“你少得意,我總會找到你的弱點,如果你再不走,我會讓你後悔!”
“老婆婆,你這孫女是不是頭殼壞掉啦?跟她說我是天使,她還把我當妖怪,想把我收拾掉,你也說個話讓你孫女腦袋正常些吧!”韋小盟向洪眉求救,他就怕再這樣下去,當真會沒完沒了。
洪眉衡量着眼前的情形,這才開口:“如音,他是下來幫你的。”
“幫我?幫我什麼?”
“完成你的人生大事啊!”
“人生大事?外婆你指的該不會是——結婚吧?”畢如音哇哇大叫,隨即不相信地瞪着正掛着笑容的韋小盟。
“正好就是結婚這件事。”他忍不住率先回答。
“外婆,他這妖怪說的是真的嗎?”她怎麼也不肯相信,現在都什麼年代了?怎麼還會有天使存在這玩意兒的傳說?
還說要幫她完成婚事,真是活見鬼了。
“如音,外婆不也說過我夢到天使下來幫忙你完成婚事嗎?那天使就是他。”
“外婆,你不能這麼輕易就相信一個人說的話,萬一他只是個無惡不作的妖怪呢?”
“喂!你有完沒完?你什麼時候看過有翅膀的妖怪了?”韋小盟簡直快被她給氣瘋了。
“當然沒有,就你是頭一個。”
“你……”他一時氣結,拚命吸氣才又說道:“你能相信妖怪的存在,怎麼就不相信會有天使?”
“簡單!你長得就是不怎麼像善良、可愛的小天使。”她似乎存心想氣死他。
“你……你簡直氣死我了!”韋小盟氣得渾身發抖,卻只是握緊拳頭,拚命猛吸氣,十分辛苦地控制怒氣。
畢如音見狀只是咯咯一笑,愉快地踩着腳步往廚房走。
“喂!你別走。”
“小夥子,她早相信你是天使了,否則你現在恐怕被攻擊得屍骨無存了。”
“相信我?怎麼會?”
“我是她外婆,我會看走眼嗎?”
“可是我什麼也沒做啊?”這是怎麼一回事?他怎麼全弄糊塗了。
“就是你什麼也沒做,如音才相信你,倘若你出手動她一根寒毛,後果可全走樣了。”
“呃?”他依舊是有聽沒有懂。
“我孫女認為會使用暴力的人才算是壞人,這樣你可懂?”
原來如此,還好他沒有使用蠻力,否則還真會被納為妖怪,不得翻身呢!
韋小盟頓時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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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大眼睛、雙眼皮的男人。”韋小盟向前湊着頭,興緻濃厚地在一張紙上筆劃着。
“我不喜歡!”畢如音在旁冷哼。
可是坐在她左前方的一老一少並沒有搭理,逕自頭對着頭竊竊私語地討論着。
只見洪眉一臉認真地看着白紙上那有雙迷人大眼睛的男人,她搖着頭嘖嘖有聲地道:“這種型的男人不好,太柔、太美,不夠男人味,不能夠保護我的如音,要那種身體又粗又壯的男人才適合如音。”說著洪眉一把搶過韋小盟手中的鉛筆,揮動起她瘦弱無骨的手指,在紙上強調着她老人家想要的理想孫女婿。
“外婆!”她在旁按捺不住地低叫。
洪眉卻當沒聽見似的,拿起她畫的紙看得很是認真。嗯!這才是理想中的男人,洪眉心想。
“或許再加上一點鬍子會更有男人味。”洪眉又說。
再加上鬍子?畢如音翻着眼珠子,忍不住暗自呻吟,她相信自己是絕對看不上臉上有東西的男人,尤其是外婆口中那強壯的男人的標準,肯定是比大猩猩還壯大,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強壯。
光想到這兒,她不禁希望自己真的能有一位男朋友,至少有個男人存在,就足以應付這兩位老少頑童了。
但偏偏她畢如音什麼都不缺,就是缺一位能助她應付外婆的男人。
當她獨自感慨良深的同時,韋小盟這才把目光移向她,總算想到應該徵詢她的意見。
“如音,你覺得怎樣?”
“我?”畢如音看來十分驚訝,十分納悶這小子怎麼會想到要問她。他不是最愛自作主張的嗎?
“是啊!你想要什麼樣的男人?”
“我也可以說些意見?”她裝出詫異萬分的表情,看向這會兒正漲紅臉的韋小盟。
倘若說他這小子什麼時候最像善良的天使,大概也是他臉紅的時候了。
“你當然可以,是你的人生耶!”韋小盟紅着臉窘道,先前疏忽她,是他沒注意,但看着她揶揄他的眼睛,他忍不住就生起悶氣。
在這女人的眼中,他韋小盟究竟算什麼?
天使耶!堂堂正正的一位破壞天使耶!被她看成是妖怪也就算了,現在還老是拿他當小壞蛋一個,真是有眼不識泰山的笨蛋。
韋小盟的話教畢如音的嘴巴足足張大了好幾秒,可說是相當地吃驚,她原以為這小子很跋扈,近乎不通情理呢!沒想到……
也許這小子還真可以算是天使哩!
“我本來就是。”像看出她內心想法似的,韋小盟笑着回答。
“你……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她睜大眼滿臉的慌張,另一方面身子也以最快的速度往後退開。
“如音,我幾乎什麼都會,你可以不必吃驚我的每一次舉動。”
“不行,我不准你窺探我的內心世界。”她誇張地伸展雙手,遮擋在胸前。
這模樣令他噗哧地笑出聲來:“如音,你實在不用防着我,我等於是你的僕人,不會做出害你的行為,你大可放心。”
偏偏,畢如音還是不怎麼放心,雙手抱在胸前,一面命令自己腦子不準思考後,才開口說道:
“韋小盟,不管你說什麼都沒用,反正就是不准你侵犯我的私隱就是了。”讓人知道自己在想什麼,那感受實在很奇怪,就好像……
就好像自己脫光衣服,光着身體讓人觀賞一樣地令人難以忍受。
她不過才想到這兒,在一旁在韋小盟已經忍不住大笑起來,方方正正的臉漲得通紅,好笑地盯着此刻也已經氣紅臉的畢如音。
她知道眼前這小子分明又窺看自己剛才所想的那些話,於是她氣急敗壞地猛跺腳,扯開喉嚨朝他大叫:
“韋小盟,你又來了,你太過分了!”
“喂!我的大小姐,我什麼都沒做耶!要我不聽你心裏的話,不等於是要我像個聾子一樣……”
“韋小盟!”她氣得大叫。
韋小盟卻只是笑哈哈地飛上半空,剛好躲過她朝這頭射過來的抱枕。
畢如音氣得猛吸氣,腳也踢得更甚,手中的抱枕丟得更勤,偏偏就是沒辦法一次扔中他。
只見他飛得十分愉快,而她的怒氣也跟着越發高漲……
經過這麼一鬧,選擇畢如音的理想丈夫的計劃暫時被遺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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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舒服服地享受了好些天,韋小盟自覺不能再浪費時間吃喝玩樂下去,他這次下來可是身負重任,豈能讓享受耽誤了他的正事。
這個畢如音縱使沒有結婚的念頭,有他在,他就不會讓她這個念頭有達成的一天。
對!從現在起他應該更積極地尋找對象,早日完成,他也好早日回去交差。
韋小盟想着想着,身子突然跳起來,緊接着一本書從天花板上像是平空出現地直直落下來,就正好落在他先前跳離的地方。
不消思考,韋小盟一眼就看出這本書是出自何處了,只是他不知道這書究竟為何而來……
納悶地看了天花板一眼,他手指一彈,原本還躲在地板上的書本,一下子便自動飛向他。
“策略手冊!”韋小盟盯着手中的書思索着,他知道想必是那揚言不會出手幫他的麥小丹的傑作。
還說不會幫他來着,這會兒不又犯起雞婆了!只是這本策略書又在暗示着他什麼呢?
隨意地看了內容一眼,韋小盟懂了,嘿!這大概就是自己和麥小丹厲害之處。
因此,這會兒只消看過內容,便大約明白麥小丹在暗示他該怎麼做了。
那麼接下來,就看他這位策略專家會怎麼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