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數日後--
「為什麼?」
「當然是為你好呀,傻孩子。」劉鶯鶯理所當然的回答。
「雖然說我腰上的線還沒拆,可是,我總不能為了這點小事就白白浪費醫療資源!」孟一樊不甘心的哇哇大叫,「況且我又沒怎樣,為什麼不能出院?」
「沒怎樣是你說的。」劉鶯鶯塗著香奈兒秋冬新色的指尖冷不防地往孟一樊額頭一戳,「這裏!醫生說你在滾下樓梯時腦部受到了撞擊,最好多住院觀察幾天。」
「可是……」偵探社裏若是有案子……
等一下!孟一樊猛地想起他已經不是偵探了,是他自己說的,忙完廖村宏的案子就收山,唉,真是職業病作祟!
或多或少,孟一樊心裏頭都還是有一點小失落。
但,誰又知道會牽扯出這麼多的事情呢?近日他聽了漢虎叔和鶯鶯姨說起前塵往事,也許因為年代久遠、也許各人觀點立場不同,他總覺得他們說的都不是事情的真相,更別提那兩位老人家還為了一些事件的先後順序、人物評價而意見不合,幾乎吵了起來。
最可惜的是,兩位關鍵主角一位過世、一位不知去向,當年的事實真相,恐怕會成為一個永恆的謎了。
孟一樊唯一知道的是,三年前母親的丈夫--也就是廖村宏的大哥廖村哲在加拿大因病過世,至於母親則是下落不明。
唉,人世間的悲歡離合……
「一樊,」王漢虎一掌拍在他肩頭。「聽你鶯鶯姨的話,好好休息吧!」
孟一樊一臉不甘願的沉默着。
「一樊,別擺張臭臉,笑一個給鶯鶯姨看!」
「哈哈。」孟一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牽動嘴角又放下,果然只「笑一個」。
這孩子!劉鶯鶯白了他一眼。「算了算了,咱們別管他了!時候不早了,老虎,我們也該走了。」
「你們要去哪裏?」孟一樊好奇的問道。
「我得去上課。上回參加高中國術社指導甄選,結果上了呢!現在我可是個老師喔!」王漢虎面露喜色的道。
「你也知道你是『老』師呀?那群十七、八歲的小傢伙精得跟鬼一樣,小心你一把老骨頭吧!」劉鶯鶯就愛挖苦他。
「至於我,」她甩甩一頭如雲絮般的秀髮,今日的劉鶯鶯妝點整齊,又恢復她懾人的艷光。「我得回家打點行頭,今天要到歌廳去上班。哼,不是我愛說你,行事也不小心一點,害鶯鶯姨為你曠了一天職……到時候沒錢添行頭了,你賠給我啊?」
唉,我就知道……孟一樊除了苦笑還是苦笑。
臨走前,劉鶯鶯還不忘諄諄叮嚀,「一樊哪,你別動歪腦筋想出院,反正現在偵探社歇業了,我和你漢虎叔都有工作,你先把身體給我養好了再說!」
「遵命!」
「還有呀,我給你找了個『特別看護』,她應該很快就來了……」劉鶯鶯百忙中抽空往牆上一瞥,「哎呀,時間真的快來不及了,老虎,咱們走吧!」
王漢虎點點頭,「一樊,你自己小心一點……」
還沒出病房,劉鶯鶯便無視王漢虎因被迫當上家庭主夫而充滿菜色的臉,開始數着玉指道:
「我說老虎,你下了課別忘了去買菜……菜單有帶吧?記得買只雞,我好給一樊補一補……然後,我有幾件送洗的衣服要拿回來。對了,還有這個月的會錢,反正你從黃昏市場回來順路嘛,你就順道幫我拿給隔壁眷村的蕭太太吧……」
「是、是……」唉,真是標準的虎落平陽……
「不--送--了--」孟一樊看着他們倆充滿趣味的背影,很故意的說道。
特別看護?!唉,孟一樊枕着雙臂,正暗付着他的「特別看護」會是什麼貨色,驀地,他的眼前多了張笑容燦爛的巧顏--
「孟--大--哥--」
孟一樊訝然道:「怡茹?妳怎麼來了?」
「來陪你呀!鶯鶯姨特別叮嚀我要好好看住你,免得你偷跑出院。」王怡茹不給他插話的機會,繼續道:「而且,我還帶了我的好姐妹--小紅來喔!小紅,這位就是孟大哥。」
「歹勢啦,我就是小紅。」門邊閃入一個高額頭的青春活潑美少女--傳說中的小紅出場嘍!「我告訴你哦,你們後來不是有在一家KTV酒店重逢嗎?那全都是我的功勞……」
「小紅!」王怡茹揪着她「親親好姐妹」的衣領,「妳可不可以不要再提那件丟臉的事情了?」
「喂喂喂,等一下,鶯鶯姨說的『特別看護』該不會就是妳們吧?」孟一樊有種不妙的預感。
「賓果!聰明伶俐一百分!」
唉!孟一樊真不知道劉鶯鶯安得是什麼心,還說什麼要他好好休養呢……一個怡茹也就罷了,他有把握讓她安靜,可是多了一個小紅就……
「特別看護」……還真特別咧!
「孟大哥,醫院的伙食你一定吃不慣吧?我和小紅替你帶了午餐來喔!」
這句話總算讓孟一樊提起些許興緻。「喔?妳們帶了什麼來?」
「麥當勞!」兩位美少女齊聲答道。
啥?孟一樊覺得他的額頭上現在一定多了很多條黑線,外加很大顆很大顆的汗珠。
未料,向來少根筋的王怡茹竟察覺到了。「孟大哥,難道……你不喜歡吃麥當勞嗎?」
「怎……怎麼會呢?」也不是不喜歡,只是他從高中畢業后就沒再踏進那間黃澄澄的店過了。怎麼說他也是一個出了社會的二十六歲有為青年,成天西裝革履還外加一件不分四季的大風衣,和那玩意實在是不太配,除非硬把他和「漢堡神偷」栽成兄弟。
聞言,王怡茹又露出陽光般的笑容。「我就說嘛,哪會有人不愛吃麥當勞嘛!」
「對呀,現在買還會送史奴比哩!」小紅搭腔道。
天哪,她們買的還是兒童餐?!現在孟一樊的額頭上除了很多很多的黑線和很大顆很大顆的汗珠外,還多了顆一百公斤的大石頭壓在上頭。
王怡茹果然少根筋!
嗚嗚,他還是比較想念那碗牛肉麵……
基本上,他們的午餐是在一片「和樂融融」的氣氛下結束的。吃飽閑聊了一陣,孟一樊解答了她們的一些問題,又說了幾個他辦案子的故事,甚至還陪這兩隻小麻雀玩了一會兒不許說「你、我、他」的遊戲,但也許是平日東奔西跑慣了,他漸漸覺得單調的病房和病床有些待不住了。
沒辦法呀,醫院不比家裏,再說有這兩個小丫頭在,他也沒法兒好好休息,白色天花板看久了也是很無聊的--
於是,他提議出去走走。
「不行!我不準!」王怡茹十分堅決。
「為什麼?」
「因為鶯鶯姨說你這次受傷時傷到了腦部,不可以下床亂跑。」
「拜託,不過是輕微的腦震蕩罷了,我那天跑出去找妳妳也看見了,我好好的根本沒什麼事!」
「不行就是不行!如果我當初知道有這麼嚴重,一定會馬上把你押回來的!」
孟一樊的濃眉重重打結,他放軟了聲調,「怡茹--」
豈料,這小妮子真的是吃了秤鉉鐵了心,「少來!撒嬌、耍賴、裝可愛,通通沒用!」
那--色誘行不行?
然而,顧及小紅也在場,孟一樊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可是……萬一我有事情怎麼辦?」
「現在我是你的『特別看護』,當然是交給我來辦嘍!」王怡茹拍着胸口道。
「我想喝茶?」
「簡單,我幫你泡。」
「我想看報紙?」
「我幫你買。」
「我想吃東西?」
「我幫你準備。」
「我想找醫生?」
「我幫你叫。」
「如果我想上廁所呢?」
「唉喲,這還用說嗎?當然是我幫你把--」話一出口,王怡茹就感到不對勁了。「--風。」管他硬不硬,先轉了再說,反正她講話不經大腦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討厭,被設計了啦!望着孟一樊和小紅忍俊不住的樣子,王怡茹只有紅着臉跳腳的份兒。
既然王怡茹那邊行不通,孟一樊便開始打「看護二號」--小紅的主意。
「小紅呀,妳喜不喜歡喝下午茶?」
聽到「下午茶」三個字,小紅的眼底閃過一抹晶亮的光芒。「喜歡!」
「那妳覺得提拉米蘇、黑森林,還有騎士蛋糕怎麼樣?」
「好好吃喔!」
「如果再加上大杯的拿鐵呢?注意,是超大杯的喔!」
「那還用說,當然是午茶絕配、人間美味嘍!」
果然是小紅比較好騙!孟一樊掛着勝利的微笑,。從皮夾里拿出一迭折價券在小紅面前晃着,「我這有一大堆咖啡館的超級VIP折價券,快到期了,不用掉實在有點浪費……小紅,妳想要嗎?」
「好呀好呀,只要你捨得給,我當然要嘍!」小紅不假思索地道。
「可是……這些折價券得要我本人才能使用,不如這樣吧,我們去吃個下午茶如何?」
眼見已被美食迷惑的小紅就要點頭答應了,王怡茹冷不防地伸手搶過整迭折價券,更令人咋舌的是,她竟在一瞬間將折價券撕個粉碎!
小紅嚇了一跳;孟一樊也是。「怡茹,妳這又是何必呢?」
王怡茹背過身去,她不想被他看見眼角的淚光。
「我知道我講這話實在很沒說服力,可是……你的腰上縫了好幾針,還有頭、手也受傷了,全身也跌得青青紫紫的……你怎麼還一點都不知道要愛惜自己的身體呢?我和鶯鶯姨不准你下床也是為了你好,萬一……留下什麼後遺症怎麼辦?為什麼你都不能明白……我們的心情……」說到最後,她終於忍不住哽咽起來。
明知忠言逆耳、明知多管閑事會被討厭……可是,就是因為愛他才會為他着想、才想管他,目的也只是想保護他,希望他能儘快康復呀!這是多麼淺顯易懂的道理,為何他都不能體會呢?
孟一樊望着她拚命抹掉眼淚裝堅強的背影,他伸出手,輕輕觸及她的小指、掌心、手腕、藕臂……將她轉向自己,雖然她仍在抹抹擦擦,但硬是把眼淚懸在紅紅的眼眶裏沒掉出來,讓他看了萬分心疼。
「對不起,害妳操心了……」他攏攏她的秀髮,柔聲道。
如此的柔情下,王怡茹不禁「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俯在他無傷的那半邊胸懷淚流不止。
「你一定要趕快好起來……你都不知道……就是一次也好,我好想好想看你生龍活虎抓壞人的樣子喔……」
抓壞人?!天,這小妮子當他是誰?金田一?柯南?還是紳仕刑警古鈿任三郎?孟一樊無奈的苦笑着。
好幸福哦!小紅抹去感動的眼淚,默默為好友遞上最真摯的祝福。
然而,這醉人的氣氛沒維持多久,旋即被走廊上遠遠傳來的急促腳步聲給破壞,只聽見那雜亂的高跟鞋跫音愈來愈近、愈來愈近--
「孟一樊!」
嚇,居然是艾姿姨媽!王怡茹和孟一樊被眼前的「超不速之客」嚇呆了。
「噓!」有眼不識姨媽的小紅竟然還十分「神勇」地說起教來,「歐巴桑,在醫院要保持肅靜喔!」
歐巴桑?!真是膽大包天,竟敢叫我歐巴桑?
廖洪艾姿雖不是省油的燈,然現在是非常狀況,她便懶得跟小紅計較,她的視線越過障礙物,直直落在病床上那一對「避」人--一對躲「避」不及,當場被抓包的小情人身上。
「喂,這裏是醫院耶,你們還卿卿我我的,真不象話……」廖洪艾姿正想說教,不過這似乎不是她來這兒的目的,算了,小女孩長大了,已經是一盆準備潑出去的水了……
「姨媽,看妳慌慌張張的樣子,發生什麼事了?」王怡茹關心地問道。
「唉喲,發生大事了啦!」她終於想起自己是來幹什麼的了。「孟先生,我為我外子的行為向你道歉,希望您大人不計小人過……這件事除了你之外,我實在想不出還有誰可以幫我了!」
「廖夫人,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廖洪艾姿咬着唇,萬分艱澀地道:「我丈夫他……他被人綁架了……」
「廖夫人,您的意思是說,廖老闆從昨天晚上出去談生意后,就下落不明,今天也沒有去上班?」
廖洪艾姿點點頭。
「可是……」小紅托着腮,「從昨天晚上到現在還沒超過二十四個小時,連宣告失蹤的時間都還不到,會不會是妳緊張過度?」
「我起初也是這麼想的……可是,就在兩個小時前,我接到了歹徒的第一通勒贖電話。」
勒贖電話?!
孟一樊趕緊翻出紙和筆,迅速地問道:「歹徒是男是女?大概多大年紀?有無口音?他有什麼要求?」
廖洪艾姿一一回答。經過孟一樊彙整了一下資訊,打電話來的歹徒是男性,聲音聽來約三十歲上下,說話帶着本省口音,要求一千兩百萬台幣的贖金。不過,第一通電話中並沒有交代取款的時間、地點。
「他說,會再跟我聯絡……還叫我不準報警……」
「拜託!哪個歹徒不是這麼說的?」王怡茹搶過廖洪艾姿的手機。
「姨媽別怕,我來幫妳報警!」
「慢着!不要報警。」孟一樊冷冷地道。
「孟先生,我丈夫現在在一群壞蛋手裏耶,我知道他對不起你,可是你也不能就這樣眼睜睜地看着他送死吧?」
「送死?!怎麼會?」孟一樊仍躺在病床上,帶笑的神情看來是如此地鎮定。「妳已經來找我了,不是嗎?」
好帥喔,果然是偵探的調調兒!王怡茹和小紅如是想着。
「相信我,貿然行動只會壞了大事。廖先生的身分非比尋常,一旦報警的話,這件事必然會在媒體曝光,到時候不但廖先生會有生命危險,恐怕連貴公司的股票,乃至其它相關企業的營運都將產生負面影響。對了,您今天去過廖先生的辦公室了嗎?」
「去過了,我去問她的秘書昨天晚上他是和誰談生意……」
「然後呢?」王怡茹迫不及待的問道。
「她說,昨天晚上並沒有排應酬,所以她也不知道我丈夫去哪兒、跟誰在一起。」
孟一樊蹙起眉,「廖夫人,妳這通電話是在家裏接到的嗎?」
「不,是手機。」
「沒有顯示來電?」孟一樊又問。
廖洪艾姿緩緩搖頭,「沒有。他打的好像是公共電話,剛接通時還聽到『嘟』的一聲。」
公共電話是嗎?孟一樊陷入沉思中。
「歹徒一定是熟人!」小紅斬釘截鐵的道,「會有廖夫人的手機號碼,這表示這歹徒一定和廖氏夫婦很熟,否則……」
「拜託,人家都說額頭高的人聰明,我在妳身上怎麼一點都看不出來!」王怡茹真是被自己的親親好姐妹給打敗了。「他抓了我姨丈耶!他不會問嗎?」
「可是……」
「好了好了,別吵了!」現在不是浪費時間吵架的時候,孟一樊趕忙出來打圓場。「這件案子的確不排除是熟人所為,據我所知,廖老闆應該是有隨身保鑣和司機吧?」不然,前幾天海扁他的人是誰?
廖洪艾姿點點頭,「我已經問過他們了,昨天我先生是一個人開車出門,沒讓保鑣跟。」
「這樣啊……」如此說來,果然是「那個人」最有嫌疑,而且「那個人」還有十分明確的動機……只是,要如何找到她呢?
孟一樊看了一眼時間,忙道:
「廖夫人,妳趁銀行還未關門前先去提錢,用不着一千兩百萬,有個二、三十萬即可,記得領新鈔,並登記鈔票號碼以防萬一,兩個小時后,我們在廖老闆的辦公室碰頭。對了,如果歹徒再打電話來,妳就用手機的錄音系統把對話錄下;還有,最好把交款時間控制在今天之內。」
說完,孟一樊拆去左手的三角巾,穿着病人服就離開了病房。
「孟大哥!」王怡茹趕忙追出去。「你忘了鶯鶯姨的話嗎?你不能下床呀!」
「放心,我沒……」也許因為劇烈奔跑,孟一樊忽覺一陣頭暈目眩,他甩甩頭,勉強定神道:「對不起,怡茹,這回攸關你姨丈的生命安全,我不能不幫!」語畢,他閃身進了一個正要關門的電梯,等王怡茹氣喘吁吁地追到醫院大門口時,正好看見孟一樊上了一輛計程車。
「孟大哥,我姨丈的命是命,難道你的就不是了嗎?」更何況……更何況他還是差點要了你的命的兇手耶!
只是,黃色的計程車早已混在車陣中,孟一樊又怎會聽得到她的吶喊呢?
這傢伙,真是太好心了!王怡茹一跺腳,趕忙揮手,「計程車!」
下午三點,孟一樊回到偵探社時一個人也沒有,王漢虎、劉鶯鶯都出去了,就連莫言也不在,沒有鑰匙的他還是拆了後門的鋁門窗才進到屋內的。
果然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孟一樊回到「久違」的家,舉凡屋內陳設、景物都勾起了他這一年多來的偵探回憶,千般滋味點滴在心頭。雖說他口口聲聲說不想幹了,然而,現在他才知道,有些事情--或者心情,並不是嘴上說放就能放的。
那種感覺……是惆悵吧?還是失落呢?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現在只知道,自己一定要盡全力救出廖村宏!
孟一樊洗了澡,換去病人服,當他在客廳為自己腰上的傷口換藥時,門鈴忽然大作。
這時候會是誰呀?孟一樊有些不耐地起身,門才拉開,他懷中冷不防地撲進一個嬌小的身影。「怡茹?」這妮子怎麼來了?
「哇!這裏就是你的『秘密基地』喔?呃,『孟處俏抹杜』?」好個小紅,當場秀了一手隨便亂猜字的絕技。
不過,這絕學可是連她的好姐妹王怡茹都看不下去了。「厚!妳有沒有讀書啊?是『猛虎偵探社』啦!」
「今天沒有。」小紅扮了個鬼臉,環顧着不大不小的偵探社。「字掉色了又不能怪我……」
孟一樊正色地問道:「妳們不去陪妳姨媽,跑到這來幹什麼?」
「人家不放心你咩!」王怡茹扁着嘴道。
「拜託,妳該擔心的是妳姨媽,此時此刻她才是最需要支持的人!」
「免了,她夠堅強的啦!」王怡茹答得倒挺快。
怪不得人家說女大不中留……孟一樊心頭浮現小小的罪惡感。不過,既然來都來了,他也只好領着她們倆進屋。
「怡茹,妳替我招呼一下小紅吧。還是那句老話,東西不要亂碰!」
孟一樊繼續他的換藥大業--除去裹覆的舊紗布,三、四公分長的大蜈蚣就這樣停在他的左腰上,他拿雙氧水略略消毒,並抹上碘酒。
「唉……」小紅握緊雙拳,彷佛被擦上碘酒的是自己。
繼碘酒之後是消炎粉,白色粉末一撮一撮敷在傷口上,有幾處滲出血水的,更是迅速將之吸收。
「唔……」王怡茹扭絞着衣角,依稀感受到藥力刺激所引起的痛楚。
上完消炎粉,孟一樊用棉花棒將粉末推均勻,並且補充不足處,因為棉花棒幾度來去,免不了撩撥到傷口浸染葯色的縫線,牽動血肉,
「啊!」寒毛豎起,雞皮疙瘩掉滿地,兩個小女生終於忍不住放聲尖叫。
「有完沒完啊?」蓋上乾淨紗布,貼好透氣膠帶,再纏幾圈繃帶,孟一樊好氣又好笑地完成剩下的工作。「受傷的人是我,妳們兩個在緊張個什麼勁兒?」
說得也是喔!王怡茹和小紅相視而笑。「我們……感同身受咩!」
孟一樊帶着無可奈何的笑容回房更衣。
「辦案子可不是鬧着完的,我們現在又不知道歹徒那邊有幾個人、持什麼武器,真的不能輕舉妄動……」手機、B.B.Call、車鑰匙、瑞士刀、迷你錄音器材和望遠鏡……當然還有「好好用私家偵探大補帖」,孟一樊逐一清點,在確認「設備」無誤后,便披上那件招牌風衣。這次,為了保險起見,他還在衣服的暗袋裏添了一把掌心雷。
「所以為了安全起見,我們待會兒和廖夫人會合后,妳們就乖乖地待在辦公室等我的好消息。」
「不要!」要她王大小姐坐冷板凳?哼,門兒都沒有!
小紅跟着聲援,「我……我也不要!」
孟一樊一楞,「那不然妳們想怎樣?」
「當然是和你同進退,生死與共嘍!」瞧她說得輕鬆的!
小紅唯恐少她一份兒,趕緊接着道:「對對對,還有我、還有我!」
我的天!孟一樊單手覆額,「小姐們,我不是去玩耶,妳們別讓我為難好不好?」
「才不咧!我們可以當你的助手,就像你說的,我們又不知道對方有多少人、多少武器,若是你一個人打不過他們,我們還可以幫你呀!就算不能幫你打人,至少我們可以打電話討救兵。小紅,妳說對不對?」
小紅當然是點頭如搗蒜。
孟一樊看她們倆興緻勃勃的模樣,心想大概說什麼都沒有用了。唉,無奈呀!他只好道:「時候差不多了,先到廖先生的辦公室再說吧。」
廖村宏的辦公室位於亨達企業大樓的最頂端,落地的玻璃窗恰恰迎上美麗的夕照,然而,此時的廖洪艾姿實在無暇欣賞一她不斷在地毯上來回地踱步,整顆心都懸在丈夫身上。
雖然,他們這些年來早已漸行漸遠,可總是夫妻一場,彼此之間也不是沒有過恩愛的日子……多少年來華髮漸生、肚腩漸長,就是心也被外表的變化蒙蔽了吧?說來慚愧,責怪丈夫無情之餘,難道她自己就完美無缺,不該檢討?
「村宏,你可千萬要平安無事呀!」廖洪艾姿將臉深深埋進掌心。
「夫人,」秘書進來通報,「孟先生來了!」
廖洪艾姿趕忙抹去淚痕,「快請他進來!」
「廖夫人,歹徒有再打電話來嗎?」孟一樊問道。
「有的,我照你所說,跟他約今晚十點……」
孟一樊先將電話錄音聽過一遍,聽起來歹徒打公共電話的環境挺普通的,還有垃圾車和狗叫聲,但是人聲、車聲並不多,極可能是住宅區。
孟一樊仔細思考着下一步,這個時候,秘書送了咖啡進來,他邊喝邊想,卻聽見廖夫人交代秘書,「對不起,請妳另外幫我泡杯牛奶來好嗎?」
「廖夫人不喝咖啡?」他好奇的問道。
多事的王怡茹忙不迭地代答道:「對呀,我姨媽喝咖啡會心悸,所以她已經好多年沒喝過咖啡了。」
廖洪艾姿接下去道:「其實不止是咖啡,就連茶或可樂,甚至巧克力等含有咖啡因之類的東西,我盡量是能不碰就不碰。」
「夫人,對不起,我不知道……」秘書聞言,趕忙道歉。
「沒關係,麻煩幫我泡杯牛奶吧。」
待秘書退出去后,小紅忍不住道:「這個秘書還真不盡責,連這麼重要的事都不曉得,真差勁!」
「不怪她!她是新來的。我也是今天稍早到辦公室來時,才知道我先生的秘書換人了。」他們夫妻感情生變之後,她就極少來這兒走動了。廖洪艾姿望着小紅道:「就像妳說的,連這麼重要的事都不曉得,我覺得我比她還差勁呢!」
「姨媽,妳別這麼說嘛!」王怡茹有些心疼的摟住她。
孟一樊這時忽然有了一個靈感--
「廖夫人,請問人事部在哪兒?」
十分鐘后,孟一樊已經窩在人事資料室里,逐夾逐檔地翻找起來。
王怡茹也跟進來湊熱鬧,「孟大哥,你是不是已經猜到是誰綁走我姨丈了?」
「可以這麼說吧。」孟一樊手嘴並用地向她解釋起自己的推理。
「廖先生昨天晚上瞞着廖夫人外出,且連保鏢、司機都不帶,這表示那人一定是個怕曝光的人。其實,廖先生曾向我坦承他在外面有女人,他之所以會要我去調查妳姨媽那無中生有的外遇,除了我們之間的私人恩怨外,就是為了和妳姨媽離婚時可以省下贍養費給那個女人。」
「哼,還真是好一個一石二鳥之計呀!」真是無好不成商!王怡茹不禁不平地道:「姨丈真可惡!」
孟一樊搖搖頭,「不,我覺得比較可惡的是那個女人。我想,她應該一開始就是為了錢才接近你姨丈的,當她知道外遇調查失敗后,就索性綁架你姨丈勒索贖金……當然,憑她區區弱女子要綁架一個中年男人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所以一定有人幫她!我猜,那個和妳姨媽聯絡的一定是她的姘頭,搞不好他才是主嫌呢!」
「那個女孩子一定很美吧?否則我姨丈怎麼會為了她,連和自己同甘共苦的妻子都要拋棄?」
「外貌倒不是主因……對了,妳知道你姨丈最大的弱點是什麼嗎?」
王怡茹搖搖頭。
「妳姨媽多年來都沒有子嗣,廖先生的哥哥也沒有留下孩子,想想看,他背負的傳宗接代壓力會有多重?那個女人極可能懷孕了,不然以妳姨丈那麼精明的人,我想不出來他為何會對她如此千依百順。不過,我在猜,說不定懷孕的事也是假的,孩子搞不好根本不是你姨丈的!」
「孟大哥,你好厲害喔!」王怡茹由衷地感到佩服,她忍不住問道:
「既然你這麼厲害,為什麼不繼續當偵探呢?」
「拜託,我哪裏厲害了?我剛才說的隨便哪個警察都想得到的,而且,我還不太有把握呢……」他只要一想到自己背負着「神探老孟」之子的盛名,就緊張得什麼自信都沒了。「我沒我爸那個天分,跟他比起來我真是差遠了,在這一行待下去也只是丟臉……」
「哪會丟臉?誰敢說你不好我就扁誰!」王怡茹將頭輕輕抵在他的肩頭,「孟大哥,你就是你呀,為什麼一定要和人家比呢?你勇敢、正直又負責,無論如何,你永遠都是我心目中的大英雄!」
聽她這一番真情告白,孟一樊的心頭真是感動萬分。「謝謝妳,怡茹。」他摸摸她的粉頰,托着那含羞的小臉正要細吻--
「等一下!先辦正事要緊。」孟一樊隨即放開她,迅速的翻起資料。
孟大哥……怎奈現在是非常狀況,王怡茹只有委屈的等他把「公事」忙完,再忙他們的「私事」了。沒關係,到時候她一定會連本帶利地跟他討回來的!
一會兒,孟一樊停下了手邊的動作。「找到了!」
王怡茹趕緊湊過去看。原來前任秘書叫林金儀,某知名商專畢業,跟了廖村宏五年多,卻在兩個多月前忽然離職。玄的是,她的離職並不是照一般人事規定,而是廖村宏直接批准,說不來就不來了。
孟一樊找了些員工來問,普遍得到的訊息都是負面的,有人說她是個表裏不一的女人;也有人指說她愛勾引人、狗眼看人低、高傲……最一致的說詞就是她和廖村宏有一腿。
「天,這女人的人緣還真差!」孟一樊喃喃道。細看照片,林金儀並不是頂美的那種,可是很容易令人一見就難忘。長發披肩瓜子臉,眼睛大而微瞇,頗具風情,薄薄的嘴唇雖不性感,倒也小巧誘人。「她長得是挺有味道的!」
王怡茹搶過照片左看右看的,「不曉得為什麼……我好想打她喔!」一種說不上來的討厭,無關孟一樊的稱讚,而是極強烈的……同性相斥。
「嘖,狐狸精!」王怡茹吐吐粉舌道。
還真是貼切的形容,尤其是那雙怎麼都像在笑的桃花眼……
孟一樊抽出她的資料。「應該就是她了,只是不曉得她現在還住不住在這上面登記的住址。」
「那……怎麼辦?」
孟一樊露出一個自信的微笑,「沒關係,我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