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天一亮,童瑾便悄悄地下床,或者該說是她根本就沒上床睡覺。
她神經緊繃壓低音量的盥洗更衣,趁室友們還未起來時,帶着半夜上網查來的賞鳥路線圖溜出屋子。
她一向搞不懂各路公車是如何與捷運站交會,更不知道其實她只要走入那些她從來不敢進去的錯綜複雜的小巷子,拐幾個彎就會到達令她們房租居高不下的國父紀念館。
在公車站牌前考慮了良久,她終於上了一輛與她目的地反方向的公車,坐回她住了二十餘年的家,走到再怎麼樣也不會弄錯的動物園,然後從捷運木柵線換板南線,再換淡水線至完全陌生的關渡站下車,每到一個路口就小心翼翼的比對手上的詳細資料,好不容易才到了電話中他所說的賞鳥之處。
“是這裏沒錯吧?”童瑾東張西望了下,除了偶爾有幾隻麻雀飛過,哪有什麼候鳥。
她再往前走,不遠處出現一群人,嘻笑着向她走來,她連忙轉身,假裝眺望天上的雲,她感到那群人走過身邊時似乎對她指指點點,心裏興起一種秘密被人識破的羞赧,臉頰不自覺地發燙。
等那群人走過,長長地舒了口氣,好像安全了,她又開始責怪起自己。
“唉!剛剛怎麼沒注意一下,說不定他就在那群人中呢!”
說來好笑,如果這算是她生平的第一次約會,她竟然不知道她約會的對象長什麼樣。那些筆友或網友相約見面,手上還會拿着書或玫瑰花,但她心目中的男主角呢?總不可能每見到一個男人就請他說幾句話來聽聽,好讓她比對在腦中的聲紋吧!
她開始懷疑昨晚花了好幾個小時所擬定的計劃能完成的可能性有多高了。
腳步有點遲疑,甚至連想跨出一步都不知該踩向東南西北哪個方位。
她又張望了一下,昨夜失眠的雙眼到現在還有點刺痛,但依稀可見左前方有片像是公園的綠地,去碰碰運氣吧。
童瑾有些緊張的走進公園裏,怯生生地搜尋,腳步緩慢移動着,風將細發吹得翻飛。
公園裏開始出現一些人,她不安地繼續前進,胸口不規則的起伏,很想見到他,又怕真的見到了他,也不知該說些什麼。
或許因為不是假日吧,賞鳥的遊客並不多,零零碎碎的分佈,她也不知該往哪個方向才好。
眼神偷偷地掃過,由左至右,由近至遠,如果這時有人注意到她,一定會發覺她“賞鳥”的方式特別奇怪。
在原地駐足了十幾分鐘,仍然尋不到符合她心目中形象的男主角,來往行人的目光也令她覺得十分不自在。
她氣餒地嘆了口氣,心裏嘲笑着自己的愚笨,搖搖頭,正準備轉身離開,耳膜清清楚楚感到空氣的震動。
“你們看,那兒有一對白眉鴨……”
天啊!那個聲音……
她如遭電擊一般,驀地停下腳步,朝着聲音的來源望去,才看了一眼,便被迎面而來的遊客撞個正着,臉上的眼鏡掉落在地上。
雖說只看了一眼,可也足夠了。
約莫有六、七個男人聚集在那兒,但沒有理由的,也不需要任何的理由,第一眼,童瑾就知道是他了。
他與她想像的相同,甚至還更出色。
他的皮膚略微偏黑,是自然的麥芽色;一頭只有兩公分的深褐色短髮,簡單的抹了點髮膠抓出型,更覺神采奕奕;下巴有一片刮過鬍鬚后泛着淡淡的青綠,他的額頭飽滿光滑,濃眉似劍,雙眸深邃,鼻樑高挺又略微有些鷹勾,薄唇緊抿着……就連五官都是如此的深刻。
他很高,不但高且壯,胸膛寬厚又結實,腰間隨意的綁着或許是因為熱而褪下的格子襯衫,一件T恤緊緊貼着他身上,像是第二層肌膚般,展露他鍛鍊出的強健體魄,還能看見他腹部的六塊跡下半身只隨意穿了件牛仔褲,可能是因常穿,褲腳有些磨破綻線,顏色是那種經過多次水洗后讓人看了無比順眼的藍,修長的腿便捷地穿梭,或蹲或跪,飛快地移動腳步。
整體來說,他看起來有些不羈、有些狂野之中,又有着無法忽略的性感,是個很男人的男人。
但最具魅力卻不是他高壯的身材與深刻輪廓,而是此時的神情。
那雙深邃的眼眸專註地拍攝候鳥的美麗姿態,細心地調整光圈與焦距,準確地在一瞬間按下快門,捕捉稍縱即逝的美景。
當然,也有出乎她意料之外的部分,像是——他是外國人。
電話中,他的中文是那麼標準,讓她根本不會想到他不是中國人。
大多數人一提起外國人,直覺反應就是金髮藍眼,但他卻不是,一頭深褐色的發與同色的眼瞳,並不會讓她一眼便有“非我族類”的感覺,反而可以去欣賞西方血統在他身上的另一份優點。
幻想歸幻想,她從來不認為會成真,也沒天真到這種地步,只是,他就在她眼前,一如她所幻想的那般完美,一如她筆下出現的超優質男主角一樣迷人。
儘管先天條件優越,但他並無一絲的驕傲,反倒令人覺得頗有親和力,忍不住想靠近他,成為他的朋友。
天啊!怎麼會有這麼完美迷人的男人?
這一瞬間,天地彷彿寂靜無聲,來往的人群形同透明體,她眼中只看得見他,耳朵只聽得見自己因他而加速的心跳。
第一次,她終於體會到筆下常敘述的怦然與悸動,卻是為了一個陌生人。
童瑾不禁有些出了神,愣愣地看着他,隨着他的移動而移動,連眼鏡也忘了撿。
想見的人見到了,下一步該怎麼辦呢?
當初只計劃到想見一見這聲音的主人而已,接下來該怎麼做呢?總不能走過去和他搭訕,笑着說:“嗨!你長得好像我高中同學……”
該死!
寫了那麼多言情小說,現在才記起來,她從沒寫過女生主動出擊的劇情,而她的女主角又全是呆呆笨笨傻傻的,只會默默地愛着男主角,沒想到頭一回要揣摩女生如何先開口打破僵局,竟然就是為了她自己親身的經歷。
她急忙翻找着腦中記憶庫里曾看過的小說,看有哪一本的女主角是主動跟男主角表白內心情感的。
不到五秒鐘,有了——
她故意走到他身旁,假裝掉了手帕……
吼!都什麼年代了,還來這俗到不行的招式,更何況她只帶了面紙,叫對方為她撿面紙,恐怕會被別人當成瘋子。
要不然這個——
她在夜裏悄然無聲地摸上他的床,解除了自己全身的束縛……
呃!這個不行,頭一回見面就獻身,她根本做不到,而且現在場景不對,不太可能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上演活春宮小電影。
還有還有——
她悄悄在他杯中倒入些粉末,在他喝完失去意識時,連拖帶拉地將他抱上了自己的車子裏……
哇咧!這豈不是成了女綁匪?再說,他個兒那麼高壯,拖也拖不動,她又沒開車,難不成將他拉上捷運,還是打包托快遞寄回家?
一連想了好多方法,沒有一個是派得上用場的,原來古人說書到用時方恨少,就是指現在她所處的境地。
正凝神想着,眼光不經意的一瞥,啊!他他他……他竟然朝着這邊走來了。
不行!快暫停!不要再過來了!她還沒準備好開場白呢!
童瑾在心裏尖聲的叫着,但他還是筆直地走過來,看他的方向,如果中途不拐彎,目的地應該是在她面前。
想到即將要和他面對面,她的呼吸都快停了,唯一的念頭就是逃,然而雙腳卻完全不聽使喚,只能像只被獅子盯上的獵物,眼睜睜地看着他一步步地走近。
艾迪目不轉睛地瞧着鏡頭前的那一對白眉鴨,它們姿態優美地在水面上游着,時而鑽到水裏覓食,時而互相整理着羽毛,總是形影不離地膩在一塊,怪不得中國人有句俗諺叫“只羨鴛鴦不羨仙”,如果真有個值得一輩子廝守的人可以這樣陪着他,那是多麼快活的一件事。
想歸想,他沒忘了按下快門,讓這對卿卿我我的小動物成為他鏡頭下的收藏,也或許,他正在為它們拍着結婚照。
驀地,一種異樣的感覺打從心底浮起,那似乎是人的一種本能,他的第六感告訴他:有人正在很專註地看着他。
他放下相機,抬起頭來,只一眼,就發現了童瑾的存在。
她佇立在風中,若有所思,一襲白長裙隨風飄蕩,迷濛的眼神彷彿海洋般地蘊含著無數秘密,令人不由自主地想深入探索。
一見之下,艾迪驚為天人。
太完美了!
她完全符合了他心目中的東方美女!
嬌小纖細、弱不禁風的身材、略微偏黃的膚色、巴掌大的瓜子臉、淺淺淡淡的五官——當然,最重要的就是那雙單眼皮鳳眼,這簡直就是所有外國人對亞洲、中國人的既定印象。
尤其是她身上獨特的氣質,有點無助、嬌怯、含蓄、柔弱、楚楚可憐的模樣,以及秀氣、斯文、溫柔、體貼又帶有靈氣的味道,更是令他驚艷不已。
他情不自禁的走上前,為她拾起掉落的眼鏡,細心擦凈上頭沾染的泥沙后交給她。
童瑾仍失神地望着他,本能地接下遞來的眼鏡。
現在,該說什麼?
她連謝謝都忘了說,只是下意識地戴上眼鏡,理了理被風吹亂的發,中規中矩的塞到耳後。
在這一連串的動作里,她完全屏住了氣息,一張小臉漲得通紅,連耳朵都熱辣辣的,心跳急遽加速,似是要從胸口蹦出來。
艾迪朝着她微微一笑,不知該說些什麼,但還是硬擠了句話出來算是打招呼,“也來看候鳥?”
話一出口,他只想把那幾個字全塞回肚子裏。
這不是廢話嗎?
誰會閑着沒事到這來吹風的?
到這來的不是看候鳥還能做什麼?
他真恨自己沒什麼與陌生女子搭訕的經驗,不似他某些同行總能三兩句就逗得美女呵呵笑並要到電話。
“呃……嗯……”明明不是,但真正的原因她又說不出口,頓時支支吾吾地,臉蛋紅得像熟透的番茄。
無論如何,總算是撐到他先開口了。
不知是因為氣憋太久了,或者是再次聽見他的聲音,童瑾感到微微地暈眩,眼前有些星光在閃耀,她低下頭,趕緊換口氣,略定了定神,告訴自己不要緊張,但身軀仍是不爭氣地顫抖着。
不過……他的聲音……他的聲音……天啊!他的聲音怎麼比電話中更好聽?
唔……可愛極了!
艾迪半蹲着,好讓兩人之間的距離不會顯得那麼大,但也因此才發覺她比他所以為的還要更嬌小瘦弱,看起來彷彿風一吹就會飛上天空,像只風箏般輕飄飄地毫不具有分量。
他發現她正簌簌地發抖,還以為她會冷,不及細想,連忙解下腰間的襯衫為她披在肩上。
不熟悉的男人氣味傳來,童瑾一陣心慌,無措的推推眼鏡,可一與他四目相對,又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我……”
方才他只擔心她着涼受凍,什麼也沒想,便為她披上襯衫,直到此時,他也覺得自己的行徑有點逾矩了,儘管有些窘,仍是坦言道:“這邊風大。”
完蛋,她一定在想他怎麼這麼笨拙……
聞言,她只是輕輕的漾起一抹淡淡的笑,毫無嘲笑的意味在其中。
有那麼一絲的感動在心頭蔓延,一個陌生人這樣關心她……一個很帥的陌生男人……像小說里超優的陌生男人……
童瑾突然發現,原來自己也是個會被“美色”所誘的女人。
以前她還常笑閔兒老是因為某出日劇,就對飾演男主角的人着迷好一陣子,直到下一個更迷人的日劇男主角出現。
人還真的不能把話說太滿,現在若是被閔兒知道她也因為人家的相貌而心動,肯定被她吐槽到老。
“我叫艾迪。”他伸出手,很洋派的準備與她大手握小手。
這畢竟不是中國人的作風,童瑾有點不知如何是好。
牽手?不牽手?
考慮了一會兒,還是因為不忍見他的手很僵的停在她面前,她才怯生生地伸出了手,輕輕一碰又急忙縮回來。
可艾迪卻沒有一絲不悅,輕輕的一笑,溫和的說:“先到旁邊去吧。”
她這麼瘦小,若再被撞到,不知會不會受傷。
反正她本來就不是個有主見的人,而他又是這麼的迷人,她聲若蚊蚋的應了聲:“嗯。”
跟在他身後走了幾步,童瑾才想到自己是不是太聽話了些,他說先到旁邊去,可沒說是要跟着他走呀!
這公園這麼大,路又四通八達,她居然不假思索地選擇跟着他走,咬着唇,想退又捨不得退。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向有點像是他地盤的地方,因為不斷有人同他說話,或是問起她。
“艾迪,你女朋友?”
“艾迪,你上次說那個……”
“哇哇哇!艾迪帶女朋友來耶!”
“在哪?艾迪的女朋友在哪?”
“我也要看!”
不習慣略顯曖昧的目光與微笑全集中在她身上,童瑾很不好意思,垂下頭跟在他身後,兩人的距離越來越遠,她甚至有點走偏了。
艾迪又好氣又好笑,朝友人們使個眼色,笑罵道:“喂喂喂!你們是來賞鳥還是看人的啊?”
經他這麼明顯的暗示,那一堆男人才頓悟,不再將目光與微笑全集中在她身上,改用偷看與偷笑的。
他無奈地苦笑,卻也有一絲絲的甜蜜。
回過頭去看,她像個小媳婦似的低着頭走着,長裙在風中搖曳生姿,嬌柔的身形猶如被強風一吹就要折斷般,他突然有一種想過去擁着她,一輩子在她身旁保護着她的衝動。
但他還是沒有行動,畢竟這裏是台灣,不是美國,不流行速食的愛情。
童瑾羞怯地走着,連他的背影都不敢瞧,沒料到他會停下來看她,一個不留神,差點撞上了艾迪。
“小心!”他扶了她一把。
她抬起頭望了他一眼,見到一雙似笑非笑的眼眸。
真是的!今天的動作幾乎和企鵝一樣笨拙!
她好氣自己,越是想在他面前表現好一點,就越是容易出錯,一下子被人撞,一下子撞到他,惹了這麼多笑話,給他的第一眼印象恐怕就是個“笨”字吧。
艾迪發現她的臉色有點不對,趕緊收斂了笑容。
“這是我的電話號碼。”他拿出筆來,在隨身攜帶的記事本上寫下一排數字。
總得有個開頭吧,他一點都不介意成為主動的那一方。
再說,這也算是一種誠意的表現。
“我……”知道號碼。
千鈞一髮之際,童瑾急忙把話吞下去。
她怎能讓他知道她之所以來這裏,就是因為他打錯電話透露了行蹤?
矜持矜持矜持啊!
雖然她早在他第一通電話便悄悄陷入,在第二通電話時無法自拔,更在這第一次見面芳心便深深地淪陷了。
“嗯?”他不解又擔心的看着她。
她剛才想說什麼?
童瑾羞赧的搖搖頭,仍是不發一語,或者該說她根本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對。
她的搖頭是要拒絕嗎?
一想到這點,艾迪心頭一急,連忙把紙條塞給她,不給她機會開口,綻開個招牌笑容說:“先收起來吧。”
她看了眼上面的數字,除了她在來電顯示中看過的電話外,還多了一行手機號碼,這才小心翼翼地把紙條折好放入皮夾里,以免不小心弄掉了。
艾迪有生以來頭一遭詢問陌生女子的電話:“換你了。”他厚着臉皮,把記事本與筆塞入她的小手。
“這個……”她有些猶豫。
就這樣寫下電話,他會不會覺得她太隨便?
但若不寫電話,難道要她主動打電話給他嗎?
千言萬語,都只因不想放棄機會又放不下身段。
就在她內心正掙扎着時,艾迪又說話了。
“總得留個可以聯絡到你的方式吧,不然我怎麼拿回襯衫?”他很努力的編了一個看起來很光明正大的借口。
但他卻沒想過,他的借口其實是她只要把襯衫丟回給他就不能再如此理所當然的爛理由。
經他一提醒,童瑾這才驚覺肩上的襯衫充滿不可忽略的陽剛氣息,彷彿……他自背後緊緊的擁着她。
這就是言情小說中令女主角心亂神迷的淡淡麝香味嗎?
一口熱氣倏地湧上小臉,她心慌意亂地扯下襯衫想還給他。
艾迪一看到她的舉動,頓時比熱鍋上的螞蟻還緊張,“別脫下來呀!你快穿上,不然你會着涼,萬一感冒就不好了!”
開玩笑,襯衫一還給他,他還有什麼借口呢?
看見他緊張的模樣,童瑾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出聲來。
她只是看起來瘦小了點,不代表身體差,吹點風就感冒了。
但既然他堅持,永遠沒有主見的童瑾當然就接受了。
童瑾終於抬起頭,抿着唇微微一笑,輕輕的應了聲:“嗯。”
她的笑無疑是一劑強心針,適才還方寸大亂的艾迪即使沒搭訕的經驗,也懂得這個笑容的意義。
太好了!
定定心,艾迪從手足無措的大男孩變為成熟的紳士,有些卑鄙的用上美男計,揚起一個朋友們公認迷死人不償命的笑,“為了避免你感冒,襯衫借你穿回去,但你得留下電話,好讓我能拿回來。”
好、帥、呀!
怎麼會有人能笑得這麼迷人?
童瑾咽下自動大量分泌的口水,他讓她深深體會“秀色可餐”四字不是僅僅出現在書中的形容詞。
“噢……”艾迪微皺着眉,棕色的眸子閃爍着熠熠光芒,“你該不會是不想把襯衫還我吧?”
心,頓時漏跳了好幾拍。
完蛋,她根本抵擋不住他的魅力!
又是色誘又是調侃,接下來他還想出哪一招?
他不需再出招,童瑾已舉白旗投降,翻開記事本,才寫了兩個數字,她又急忙的塗黑,務求黑到看不見猜不出上面的數字。
她習慣留房裏的電話號碼給朋友,但那卻是無論如何都不能給他的。
艾迪所有的瀟洒,全在她塗黑的那一秒飛到八千里遠,深邃的雙眼瞪得快突出來,甚至差點跳起來追問為什麼。
有些心虛,她低着頭,很努力的編織謊言,“我……我寫成舊家的電話。”
這個理由足以矇混過關嗎?
她的心虛看在他眼中,自動的翻譯成了害羞。
艾迪有些訝異自己對於她患得患失的心情,明明才第一次見面,怎會為了這麼點小事而驚慌?
是因為昨天看到友人全家福照片的刺激?
不,他很清楚,羨慕是一回事,但他不會因此而着急。
或是因為她符合了他心中的東方美女?
會嗎?但兩人也才剛認識呀!他所看到的都只停留在表面,不可能為了外在就迷失了自己。
那又是為什麼呢?
更何況,她看起來是這麼的年輕,少說也與他相差十歲,他又怎會為了個才十幾二十歲的小女生患得患失?
沒聽見他拆穿的話語,童瑾懸在半空的心平安降落,但仍是不敢再望向足以令每個女人心跳加速的容顏,低着頭,不及多想,在記事本上寫下客廳那支留給出版社催稿專用的電話號碼。
收回記事本,遲疑了一會兒,艾迪忍不住問出口:“你……滿十八了嗎?”
還是先問清楚吧,以免因誘拐未成年少女被抓去吃牢飯。
“啊?”童瑾錯愕地仰起頭,迎上他既緊張又擔心的棕眸。
滿十八?!她看起來真的這麼像小孩子嗎?
好吧、好吧!她承認,她是發育得不太好,但也不至於看起來連二十歲都沒有吧。
艾迪尷尬的抓抓頭,更尷尬的解釋道:“我怕你爸媽會把我當成專騙高中小女生的怪叔叔……”
童瑾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我快二十八歲了,早就不住家裏。”
怪叔叔?呵,虧他想得出來。
聽到這個數字,艾迪有點傻眼,她比他所以為的足足多了十歲。
真是太神奇了!
這算是水土問題還是體質關係?
為什麼西方女人一過三十看起來就像東方的歐巴桑,而東方女人年近三十歲還能像西方的少女?
“你二十八?真的?。他還是很難相信,“二、十、八?!”
童瑾接連點了三次頭后,眼底終於有了點笑,“你確定要在大庭廣眾下問一個女人的年齡嗎?”
艾迪也笑了,做出個投降的動作,“好,不問不問。”
不過,他口頭上說是不問,但眼光中仍免不了的流露出懷疑的神色。
童瑾當然看得出他眼裏的疑惑,“你不相信我快二十八了嗎?”
“坦白說,不信!”
“真不知你這算是恭維還是嘲笑。”
她有點莫可奈何,總不能要她拿身分證出來給他看吧。
他連忙舉起手發誓,臉上的表情看起來很正經。“真的,我沒有一點嘲笑的意思,我發誓!”
“不用了,這有什麼好發誓的。”她止住他,怕他會說出太嚴重的話。“我相信你就是了。”
艾迪聳聳肩,“OK!那我也相信你吧。”
兩人對望一眼,交換一個會心的微笑。
呵呵……這個計劃,到目前為止算是滿成功的喔!
童瑾臉上淺淺地笑着,但在她心裏卻是大聲地笑,昨晚熬了一夜,總算有點收穫了,而且這個收穫還真不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