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事務所的法律部,新進來一位女工讀生,是法律研究所碩士班一年級的學生,原本怡瑄沒有多留心這一位女孩,可是她一進來,立刻引起所有人的驚艷,紛紛拿她和怡瑄作比較,因為兩人都很美麗,而且氣質都很好。

雖然怡瑄不會在意這些,但是聽久了,也對這個女孩子產生好奇,在偶然情形下,她發現這個女孩都和她在同一家餐館吃飯,久而久之,兩人便在一起吃飯,交談之下,意外地發現兩人是如此談得來,而漸漸成為好朋友。

“舒婷!最近功課還應付得過來嗎?”怡瑄一邊吃東西,一邊問道。

黃舒婷露出自信的微笑。“放心。”她很喜歡眼前這個女孩子,雖然美麗,但不帶刺;雖有傲氣,但不會讓人討厭。

“我一直想問你,為什麼你沒有去一般的法律事務所打工見習,反而跑來會計師事務所?”怡瑄好奇地問道。

“一般事務所,在大學時就進去過了,所以現在想到不太一樣的地方見識。”她解釋着。

“這倒也是。”

“你呢?為什麼會在會計師事務所?”輪到舒婷發問。

“來學一些東西,畢竟有許多基礎要打好,我才敢繼續往上爬。”從這話就可以看出怡瑄謹慎的本性。

“你打算待多久?”

“頂多再一年。”怡瑄是這樣計劃,不過她還要看紹霖,若是他要考研究所,她也會考,若是沒有,她也……

“你有男朋友嗎?”

沒想到她竟會問這個問題。“有呀!”

“你有打算結婚?”

“有呀!”怡瑄疑惑地看着她,好奇怪,這不是每個人都會走的路嗎?

聽了她的回答,舒婷淡淡地笑一笑沒有說什麼,看到她的笑容,怡瑄開口問她:“你有男朋友嗎?”

“有呀!而且很多。”

“很多?喔!那你有打算要結婚嗎?”

“沒有。”她雖然面帶微笑,但是眼中的堅決,讓人看得到她的認真。

怡瑄點點頭,表示了解。

“你為什麼不問我為什麼?”她好奇地問怡瑄。

“我想你有你堅持的理由,雖然這點跟我所熟悉的‘規則’不同。”怡瑄微笑地說道。

舒婷眼中露出欣喜的目光。“你真夠坦白,不過幸好你沒拿出那一套什麼女人一定要找個老公嫁啦、一定要生小孩、這樣人生才會圓滿的教條來壓我,否則我會跟你翻臉。”

怡瑄笑了出來。“那還真是好險,差點就說了。”她一本正經地說道。

舒婷也笑了。

“其實我也不信那一套什麼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的三從四德。”怡瑄解釋道。

舒婷點點頭。“那一套又臭又硬的教條,不曉得害慘了多少人。”

聽她這麼說,怡瑄不禁好奇了。“你不結婚是為了要反抗這些教條嗎?”

“不!我不會這麼意氣用事。舒婷拿起飲料啜了一口。“對我來說,保持完整的獨立自我,比什麼都還重要。”

“結婚難道不能?”

“別傻了!婚姻又不是一個人的。”她看怡瑄一眼。“算了!每個人的想法不同。”她把玩着杯子。“從小我就立志要當律師,所以我拚命地考上法律繫念法研所修碩士,將來我還會繼續念博士。”

“為什麼?”

“因為我想成為一個為女性奮鬥的律師,為那些受虐、權益受損的女人出頭,爭一口氣。”說到這種,舒婷臉上神采飛揚。

怡瑄深深為這樣的自信所折服,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女性。

最後舒婷語重心長她說道:“也許別人將不婚女性都貼上了‘特異獨行’或是‘激進女性主義派’的標籤,但這是我所選擇的人生,我不會後悔的。”

若着舒婷堅定的神情,怡瑄微笑不語,她佩服她,雖然自己的方式和她不同,但是她也不會後悔自己的選擇,她認為能和自己所愛的人造一起,共同度過未來,這是件最幸福的事,她絕不會讓婚姻影響她自我存在的價值,深信紹霖一定會支持她,她如此堅定地相信着。

*****

服完兵役、找到第一份工作、領到薪水時,紹霖向怡瑄求婚了。紹霖的父母親自向怡瑄父母提親,雙方家長相談甚歡,紹霖更像是在自己家裏忙進忙出的。相反的怡瑄只是坐在房間裏默默看着戴在手上的戒指。

這個戒指小巧精緻,她非常喜歡,而且這枚戒指是紹霖用他第一次領的薪水買的,意義更是非凡。嫁給紹霖是她多年的夢想、而且深信不疑的事,但是她心中仍有一股淡淡的憂慮。

她不認為這個時間結婚是合適的,尤其紹霖才剛找到工作,一切都還在起頭的階段,這時兩人結婚合適嗎?

她並不擔心婚後經濟的情況,因為她的薪水足以養活兩人,但是依紹林的個性,他絕對不會容許這麼做,何況他還要求她辭職待在家裏做事,對這點讓她是既好氣又好笑,虧他認識她那麼久,難道會不曉得她是個家事白痴嗎?要她乖乖待在家裏,她會悶死的。她沒有答應,不過她打算離開事務所,因為既然結婚了,事務所繁忙的工作的確不適合婚後的她。她已經應徵一家企業管理顧問的公司,若能進去,薪水將比在事務所的高,不過她還沒告訴紹霖這件事,因為她發現紹霖根本不想知道有關她工作上的任何事情,每當她提到時,他總會顧左右而言他,將話題帶過,這個情形讓她很傷腦筋,她希望和他分享工作成果,但他卻排拒,為什麼?

從他服完兵役后,整個人好像都變了個樣,那種感覺她也說不上來,她覺得已經沒辦法像以前一樣能夠輕易地洞悉他的想法,她有着莫名的不安。

*****

婚禮簡單而隆重,所有的大學同學都來參加,大家都戲稱,以後都要在他倆的結婚紀念日開同學會,因為唯有他們倆,才能號召所有人都到齊,畢竟沒人願意錯過這對金童玉女的婚姻。

婚宴進行酒酣耳熱,紹霖被灌了不少酒,整張臉都紅通的。怡瑄臉上雖帶着笑,但心裏卻是七上八下的。

“啊!”怡瑄笑而不語,只是低頭喝飲料。

“你在害怕今晚呀?”嵐心小聲地問道。

“嵐心!”怡瑄整個臉都紅了。

嵐心吃吃地笑。“今晚別忘了打開我送你的結婚禮物,就放在新房裏的梳妝枱上。”

“你送了什麼?”

“看了就知道。”嵐心故作玄虛地說道。

怡瑄坐在梳妝抬前,瞪着那份禮物,猶豫着要不要打開,她看看桌上的時鐘,已經凌晨一點,紹霖仍和那群老同學在喝酒聊天。

她遲疑了一下,還是打開了禮物,一看,忍不住笑出來,嵐心送她一件很美麗也很性感的睡衣。她拿起來在身上比了一下后,馬上又把它放下,實在是太暴露了,這時她看到底層似乎還有東西,一看,竟是一本“新婚指導手冊”,她好氣又好笑地把它放回去。不過這一來,使得原本為今夜擔心的她輕鬆了不少。

當她將嵐心的禮物收好后,門上傳來一聲輕敲然後開啟,紹霖被幾個老同學扶進來,隨即跟進一批人,那是紹霖服兵役時的同僚。

這麼一大群,弄得怡瑄當場傻眼,在恢復過來后,她很慶幸剛剛沒有換上那套睡衣,要不現在豈不虧大?

他們將紹霖“拎”到她眼前,一邊笑嘻嘻地說道:“大嫂,我們送新郎倌來給你了。”

“謝謝!”怡瑄趕忙將紹霖扶過來,怡瑄一不留神重心不穩地和紹霖倒在床上,頓時舉室轟然。

“瞧!新娘子等不及了!”

“來!來!我們來幫他們脫衣服。”大家七嘴八舌地起鬨。

怡瑄臉紅耳赤掙扎地從已經醉得不省人事的紹霖身下爬出來,她定定神,不管那些充耳的有色話語。“謝謝你們扶他進來,不過時間已晚了,你們也早點回去休息。”她一邊說,一邊不客氣地將他們推出去。

“哇!好不害臊的新娘!”

不理會他們的取笑,怡瑄只是微笑地進行她的“清除工作”。當最後一人被推到門外時,她重重地將門關上,鬆了一口氣后。她瞪着那個癱在床上不時咕噥幾句“我沒醉!再來!”的話。

她朝天花板丟了一個白眼后,走進浴室里放熱水,她想弄一條熱毛巾,當她將水擰乾時,冷不防一雙手圍住她的腰,她驚叫出聲,回頭一看。紹霖正含笑地看着她。

“你不是醉得不省人事?”怡瑄問道。

“開玩笑!在金門兩年又不是白待的,天天在高粱酒里游泳。”他笑嘻嘻地說道。

怡瑄恍然大悟。“你、你裝醉!”她氣呼呼地掙開,轉過身子瞪着他。“你騙我!”

“不這樣,哪能趕得走他們?”一副很委屈的樣子。

怡瑄好氣又好笑地搖搖頭,沒再說什麼,不過她突然覺得這間浴室變得好小,兩個人都在這兒,似乎太擠了點。

“你先洗吧,我先出去。”她落荒似地逃了出去。

紹霖低低地笑出聲后,將浴室門關上。

怡瑄發現自己的心又開始不規則的跳動,她心慌得到處東摸摸、西摸摸后,才開始將身上的衣服脫下,換上一襲樣式保守大方的睡衣,因為要她穿那種由幾片布料組成的性感衣物,需要萬分的勇氣。她聽到紹霖要出來的聲音,連忙跑上床,將棉被拉上,正襟危坐她等着。

紹霖不發一語地觀察她,然後從另一邊上床,怡瑄帶着緊張僵硬的微笑看着他。看到她那副戒慎恐懼的模樣,他忍不住笑出來。“你不要一副好像會被我一口吃掉的樣子。”

怡瑄心虛地低頭。“我哪有。”

紹霖溫柔地抬起她的臉。“你已累了一天,早點休息吧!”他輕吻她的唇。

“你……”她害羞得沒再問下去。

“我很想,但是今天你一大早就起床梳妝,接下來又是跑禮堂、弄喜宴的,你已經夠累了,我要你好好休息。”他誘惑地低語道。“何況我們還有一輩子。”

怡瑄心頭甜蜜蜜,既是感激也是鬆了一口氣。“謝謝!”她快樂地躺下來。

紹霖也微笑地躺下來,兩人面對面互看着好一會兒。“總算娶到你了。”他輕輕地說道。

怡瑄握住他的手,兩人手指互交握着。紹霖輕輕執起來愛戀地輕吻着。

怡瑄突然不再畏懼新婚之夜,她想要成為他的,因為兩人相戀這麼久,無論再怎麼意亂情迷,兩人始終都沒有跨出那條界線,因為他們想將他們的第一次保留在這一刻。

“我要過個真正的新婚之夜!”怡瑄溫柔地說道。

紹霖驚喜且不可置信地撐起手肘看着她。“你……不怕了?”

果然他是了解她的,怡瑄害羞地點點頭,不過一股玩心升起,她臉紅地抬起頭看着他。“我知道這是我們倆的第一次,你覺得我們需不需要‘工具書’幫忙?”

紹霖眼睛睜得大大。“你說什麼書?”

怡瑄忍不住一邊笑一邊起身將嵐心的禮物拿給他,當他看到那本書名,差點沒嗆到,最後兩人忍不住放聲大笑,但在笑過之後,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親密的氣氛,他將那本書丟到一旁,眼睛緊緊鎖住她的,在低下頭攫住她的唇那一剎那,他溫柔而深情地說道:“我愛你!”

“我也是。”怡瑄也柔柔地說道。

隨後兩人即譜出這世間最動人的戀曲。

*****

在度過一個禮拜的蜜月期后,正式開始他們的婚姻生活,首先他們決定搬到台北去,因為紹霖的父母在台北買了棟房子給他們,但紹霖不願讓父母花費太多,於是說好由他們付頭期款項,接下來的分期付款由紹霖他們自己負擔,不過雖然這是一項好意的贈禮,卻為他們帶來很大的衝擊。

到了台北,人生地不熟,一切都要重新來,不過怡瑄已經有很好的基礎,所以一下子就進入一家赫赫有名的企業管理顧問公司,擔任主管工作,比以前的薪水多出一倍多;但紹霖不同,他沒有任何的工作經驗,得從基層慢慢做起,所以以紹霖的薪水,付完分期款后,根本無法維持兩人的生活,尤其在這物價高昂的台北,因此怡瑄提出生活費由她來負責,沒想到聽到這個提議的紹霖臉色變得極為難看。

“這只是過渡時期,何況是我們兩人在生活,生活費由我來負責,是件很合理的事啊!”怡瑄企圖打破紹霖那種家應該由男人負擔的沙文觀念。

紹霖臉色依舊難看,未見緩和。

怡瑄耐着性子繼續說道,她將聲音放柔。“都是夫妻了,還要分得那麼清楚嗎?”她蹲在紹霖面前,深深地看着他。

隔了好久,紹霖才澀澀地開口道:“你說怎麼辦就怎麼辦!”那冷漠的語氣,有如一根針般,深深剌入怡瑄的心中。

*****

紹霖覺得挫敗極了,他一點都不贊成由怡瑄負擔家計的做法,這讓他覺得……他是“被養的”。他知道這是現實,他也清楚怡瑄沒這個意思,但是這個想法就像蟲蝕般不斷地啃嚙他的心。

他想要打破這個景況,因此他極力在工作上力求表現,想要快點升級,但他本身向來心高氣傲,不懂得諂媚逢迎,雖然才華過人,可是卻邁上司及其他同事的排擠和打壓,工作極為不順利,完全不能發揮所長,在這種內外的壓力下,心情極為苦悶,他變得愈來愈沉默,眉宇間不復從前的意氣風發。

怡瑄在旁是愈看愈心驚,她愈是勸他、鼓勵他,他就愈退縮,對於這樣的情形,她完全束手無策。

一天,紹霖接到一通電話,那是一個低沉陌生的男聲。“請找怡瑄聽電話。”他叫怡瑄親昵的語氣,讓紹霖一驚。

“請問是哪位?”他冷冷地問道。

“我是她的同事。”

忍着想將電話甩下的衝動,他不發一言地將話筒遞給了怡瑄,然後他拿起報紙坐在一旁看,耳朵則豎著仔細聽他們的對話。

“喂!是……可以、可以……哪裏……不會……沒關係……”接下來,怡瑄拿起一份資料開始和對方討論,聽他們說一些他所不清楚的公司和事情時,他聽不下去,於是起身走進房裏。

她已經走了好遠,而他仍站在原地打轉,他靠在床頭柜上,重重地閉上眼睛,想將這個現實的世界關在外面。

近來他和怡瑄的情祝可以用“淡如水來”形容,當他在公司受到挫折時,最想做的事就是回家療傷,可是每次回去,總是面對一室的冷清,因為怡瑄似乎總有做不完的工作,久而久之,他學會了隱藏他的感覺,因為一旦過了那最無助的時刻,就會淡忘了。

怡瑄的工作不輕,但他從沒看過她疲累的模樣,她總是精神奕奕的、活力充沛,以最燦爛的笑容面對他,她為這個家注入了活力,但他發現,她愈是如此,他就愈厭惡自己,覺得自己一無是處,他知道怡瑄想要拉回他,而他卻在抗拒,試了幾次后,怡瑄也沉默了,雖然兩個人每天在一起,卻無法再像以前一樣交心。

他絕望得想要抓住某種控制。

客廳不知何時恢復靜默了?他猛地睜開眼睛,回到現實來。他起身走出房間,客廳里空無一人,他打開書房的門,看着正埋首於電腦前的妻子,他注視着她那美好的曲線,緩緩走了過去。

怡瑄正準備明天開會要報告的資料,突然感到有人在她的頸邊呵氣,她笑着微微偏着頭,任由她老公像只小貓咪般地在她頸邊撒嬌,不過當他開始啃咬她的脖子時,她才笑着制止道:“別鬧了,我還有工作要做。”

他的動作只停了一下,馬上又開始,這次帶着不容拒絕的決心。

他索性將她拉起來,深深地親吻着她,他的吻很誘人,可是工作……

當她的鈕子被解開時,所有的拒絕都吞沒在也的嘴裏時,她已不能再思考,任讓那熟悉的火熱蔓延全身,虛軟地靠向他,無言地任他將她抱進房間裏。

*****

幾個大學同學聯合舉辦同學會,那一天,剛巧是WOW企管雜誌出刊日,裏面介紹了數位管理界的新秀,而怡瑄是唯一的女性、因為她以心思細膩和犀利的分析見長,並及時解救一家岌岌可危的公司,而轟動整個管理界,成為眾所屬目的焦點。但是被登上具有權威性的WOW卻是她始料未及。

當她和紹霖一走進會場被其他人圍着說恭喜時,她仍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你看,你還是封面人物呢!”某人將雜誌遞到她眼前。

她接過,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弄得既驚又喜。“他們什麼時候拍的,我怎麼都不知道?”她詳細地看着照片。

“上面還說你是個不可多得的明日之星呢!”嵐心溜到她旁邊興奮地說道。一邊將有她報導的那一頁翻給她看。“你瞧!”

當眾人興舊地圍着怡瑄七嘴八舌地說著時,紹霖默默地退出來,他冷眼地看着那群人,不知怎的,他就是無法為怡瑄感到高興,為什麼?他應該是會欣喜若狂,且與有榮焉的,不是嗎?怎麼心頭湧出的是說不出的苦澀?

他退到一邊去,想要獨處,沒料到竟碰到洪美君。

“嗨!好久不見了。”她大方地向他打招呼。

整整快四年沒見到面,畢業后她就嫁給從大學時一直苦追她的吳俊生,如今已有一個孩子。看她略微發福的模樣,臉上帶着滿足的笑容,他相信她的婚姻生活一定很美滿。

“你還是那麼的美麗。”他真心地恭維道,因為當母親的她,臉龐散發著溫柔的光彩。

“謝謝!”美君笑笑地說道。

不過她沒辦法給予相同的話,因為紹霖變化太多了,他是比以前還要英俊迫人,但從前掛在臉上那個有如陽光般的笑容及活力卻都消失不見了,眼眉及嘴角間的皺紋,讓他顯得既憂鬱而且陰沉。

出了什麼事?莫非他的婚姻不幸福:她看着被眾人包圍、帶着驕傲微笑的怡瑄,心有所感地想着。“你還好嗎?”她小心地試探道。

紹霖聳聳肩笑道:“當然好呀!”

“恭喜啦!”

“有什麼好恭喜的?他僵硬她笑道。

“怡瑄有相當不錯的成就,班上同學沒有一人及得上她。”

“是嗎?”他淡淡她笑一笑。

可是美君是何等敏銳,以她對紹霖的認識,她知道一定有問題。“你的工作怎麼樣?”

“還不錯!”

接下來有幾位老同學加入他們,大家開始閑聊最近的情況以及其他人的近況,不知不覺,他們好像又回到學生時那段光輝的年代,無憂無慮她笑鬧着。

當怡瑄看完報導后,想要跟紹霖分享她的喜悅時,卻發現他坐在一個角落,和洪美君以及其他同學談天,她沒法解釋她的感受,因為這就好像當你興沖沖地想要告訴一個人好消息,卻被人潑冷水般的失落,但真正讓她最在意的是紹霖的笑,她已經好久都沒聽到他開懷笑了,他們的婚姻到底怎麼了?她無聲地自問。

“你怎麼啦?”察覺她臉色不對的嵐心問道,順着她的視線望過去,看見紹霖和洪美君正愉快地交談,她誤以為怡瑄在吃醋。“喂!她都已經嫁人,你還在意她和紹霖以前的事?”

怡瑄搖搖頭,突然忍受多時的感覺全都涌了上來,她眼淚滑了下來。

嵐心看了嚇一跳,趁沒人注意到,她趕緊將怡瑄拉出去,來到一間無人的休息室,到了這裏,怡瑄的眼淚掉得更凶,嵐心着急地問道:“你怎麼了?”

她只是搖頭不回答。

嵐心只有耐着性子等她發泄完,腦子則不斷地在思考原因為何?隔了一會兒等怡瑄沒那麼激動時,她才開口。

“你和紹霖之間怎麼了?”她嚴肅地問道,她打算若是紹霖欺負怡瑄,她一定要他好看。

怡瑄看着好朋友,一時之間她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好一會兒她才幽幽地開口,“不對了,一切都不對勁了!”

“哪裏不對?”嵐心急急地追問着。

“我不知道!不知道!”怡瑄搖頭又哭道。

這是她所認識的那個自信堅強的怡瑄嗎?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怎麼會這樣?嵐心無助地看着她的好友。

*****

會後,紹霖和怡瑄回家,兩人一路無言。

到家后,怡瑄沉默地看着紹霖。

“為什麼?”她平板地問道。

“什麼為什麼?”他背着她自顧自地做事。

“你沒有話要對我說嗎?你對我上雜誌的事沒意見嗎?”

他回頭瞥她一眼。“你想聽什麼?”

“我想知道你的感覺。”

“很好啊!”

他那冷漠的語氣,完全激怒了怡瑄,她拿起皮包朝他丟過去。

“你幹麼?”他回頭怒瞪道。

“告訴我,你到底在想什麼?”她深深地吸一口氣。“就這麼一次,你把你的想法坦白說出來。”

紹霖別過臉。“就沒什麼,你要我說什麼?”

怡瑄也不能忍受這種逃避的敷衍語氣。“若是真的沒什麼,為什麼你毫不關心心我的工作?為什麼會對我今天上雜誌的事毫無意見?”

“你想要聽我說你很好、你很棒嗎?”他的表情不再是平靜的。“是的!你的確是很不錯,擁有非常棒的成就,你非常成功!這樣你滿意了嗎?”

怡瑄僵住了,她為什麼那麼傻,一直都沒看清楚問題在哪。“你是在嫉妒我嗎?你是在怪我目前比你強嗎?”她不可置信地問道。

這段話就像刀一般撕裂了紹霖一直隱藏在心中的傷痛。“沒錯!我是嫉妒你!但是我更氣我自己竟會不如你!堂堂一個大男人,竟要靠你養!”他說完后重重地捶着桌子。

“你怎麼能這麼想?”她向他大吼道。“我們是夫妻!怎麼會有誰被誰養的問題?家是兩個人的!更糟的是,你竟會有不如我的想法!”

怡瑄大步走到他的面前。“我今天會有這樣的成就,不是一蹴可幾的,我也是慢慢爬上來,只不過早你兩年,憑你的賞力,一下就可以趕上來,你為什麼要在意這個呢?”

紹霖別過頭不再說話,因為他已經被這個想法腐蝕了他的理智,他覺得自卑。

怡瑄還想跟他談,不料他卻拿起外套往外走。

“你要去哪?我們還沒講清楚她焦急地喊道。”

紹霖的回答是重重的關門聲,怡瑄頹然地坐了下來,把臉埋進雙手裏,不可抑制地痛哭起來。

*****

經過那次爭吵后,兩人的關係更形惡劣,首先紹霖辭去了工作,重新找的工作依舊不順利,紹霖變得自暴自棄,對怡瑄的關懷,更是視為惡意,而以冷潮熱諷的態度對之,其實他內心比誰都還清楚,他是在作繭自縛,好多次他都想為脫口而出的傷人話向怡瑄道歉,但是他的自尊讓他拉不下臉來。

怡瑄完全無助、痛心地看着這一切,她整個情緒陷入了低潮,在工作上連番出錯,要不是她曾立下很好的功贖,只怕早就被炒魷魚。

今天又差點犯下不可原諒的錯誤后,她整個人完全崩潰了,她漫無目地地走在街頭,不知道走了多久,突然覺得下腹一陣絞痛,她疼得蹲下來。一個路人好心地扶她進附近的醫院,直到晚上十二點多的時候,她才讓醫院通知嵐心。

嵐心急匆匆地跑了過來,一見到怡瑄就焦急問道:“你到底出了什麼事?”

怡瑄只是慘白着臉色對她笑笑。“今晚我可以住你那兒嗎?”

“住我那兒?”嵐心這時才抬頭看看四周。“紹霖呢?你都進急診了,他人呢?”

“我沒讓他知道。”她不帶一絲情感冷然地說道。

“什麼?”這對夫妻在搞什麼呀?嵐心困惑地看着怡瑄。

一回到住的地方,嵐心就轉身面對怡瑄,手插着腰。“你今天一定要把事情給我說清楚。”

怡瑄慘然一笑后才回答。“先讓我休息一下吧!而我也需要一點時間整理思緒。”

嵐心只有輕嘆一口氣,硬是將滿腔的疑問壓了下來。

怡瑄疲倦地閉上雙眼,心中仍為剛剛得知的消息震撼不已。

她懷孕了!

居然會在這個最意想不到的時刻懷孕了,說來也真好笑,儘管兩人之間鬧得很僵,但是性生活卻沒有停止,似乎兩人都想藉此來維繫他們之間的“親密”。

這個孩子在父母兩人鬧得最僵時來臨,到底是幸還是不幸,是轉機還是危機?她無言地自問。

“你必須離開他!”在她心裏有個聲音這樣響起。

不行!我愛他!我不要和他分開!她在心裏狂喊道。

“離開是唯一的方法!”

為什麼?

“因為再這樣下去!你們兩個都會完蛋!會互相毀了對方。”

不會的!我可以退讓!我可以放棄一切!她狂亂地想着。

“你真的肯放棄一切?確定他不會認為你這樣做是在同情他、可憐他?反而讓他更恨你?”

“別讓情感蒙閉了你的理智,作一個對你們兩個都好的選擇吧!”

……

“你要離婚?”嵐心不相信地大叫道。

想開了的恰瑄有如釋重負的輕鬆。“是的,因為這是唯一能解決的辦法。”

“你已經不愛他了嗎?”在了解和怡瑄相處的情況后,她以為怡瑄已經被傷到極限。

“不!我還是很愛他,就是因為愛他,所以我才要離開他。”怡瑄平靜地說道。

“我不懂。”

“我和紹霖的個性都好強,在我們兩人的關係中,若是其中一方不如一方時,那就完了。”

嵐心沉默下來,她明白怡瑄的意思了,紹霖和怡瑄兩個都是標準獅子座型,都有着強烈的領導才能,雖然散發出逼人的活力和才華,但是內心卻都很孤寂不容易放下自尊,更不容易妥協。”

她看着怡瑄。“你真的認為離婚可以解決一切問題?”

“是的。”

怡瑄閉上眼睛,這是唯一的辦法,只有她離開他,他才能重新站起來,她知道紹霖依舊愛她,但也就是因為愛,讓他失去了自信,他一直恐懼會有其他比他強的人來搶走她,所以他拚命地要求自己能往上爬,希望能再度回到學生時代呼風喚雨的景況,但是社會的現實,讓人無法一下實現這個夢想,偏偏他又沈不住氣,腳步沒踏穩就想飛,當然會跌得重,這更加深他的挫折感,覺得配不上她。

他是她的另一半,從他的身上可以看到另一個自己,她很清楚,若今天換成是她,她也會有相同的感受,所以為了要讓他重新站起來,她一定要離開他,直到他找回他的自信。這是為了他們的將來,更是為了肚子裏的孩子,所以她必須要賭。

她不打算告訴他孩子的事,因為這可能是她唯一的希望,倘若能的話,這個孩子會是扭轉未來的關鍵,若紹霖完全將對她的愛都轉成恨,不願與她和好,或者另有所愛的話,起碼但他失望了,因為他在她的眼中看到了堅定,以及其他難解的神情。他突然覺得好冷、心好這個孩子可以成為她愛的寄託。無論如何,她都必須要賭,即使會賠上她此生唯一的摯愛。

*****

紹霖聽到怡瑄向他提出離婚時,反應非常激烈。

“你是瞧不起我,認為我配不上你嗎?”他失去理智地向她吼道。

怡瑄不為所動。“隨便你怎麼想。”她竭力忍住心中的悲痛,淡淡地說道。

“有別的男人嗎?”他很輕很輕地問,長久隱藏起來的恐懼漸漸浮上來。

“沒有任何第三者的介入。”怡瑄堅定地說道。

看到她的態度,紹霖突然冷靜下來,他發現他感覺不到憤怒或者其他情緒,只有一片麻木的空白在侵蝕着他,他看着眼前深愛的女人,企圖找到任何開玩笑、或是隨意說說的跡象,冷。

他深深地看着怡瑄。“你真的要離婚?”

她堅定地點點頭,心卻像刀割般的痛。

過了一會兒,紹霖站了起來。“要離就離吧!”他冷冷地丟下這一句,便大步離開這個房子,而怡瑄只覺得自己像被撕成兩半,痛哭出聲。

*****

離婚後,紹霖出國去,沒人知曉得他去了哪裏,而怡瑄則搬回台中娘家,生下一個兒子,然後她開了一家企管顧問公司,憑着她過往所打下的基礎以及人脈關係,很快打下一片市場。

她藉着工作以及對兒子的愛來填補心中的空虛和歉疚,因為是她將紹霖逼得遠離家園,她真的希望他能成功地回來,恢復他原有的自信,即使是那股讓她又愛又恨的霸氣也好。

她不願去思考將來會如何,因為她已經作了抉擇,而她必須為此承擔一切所造成的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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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獅奇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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