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尹汐月！妳這是什麼情書！」一陣霹靂怒吼越過海洋，轟入小寶島上的小貓女耳中。
「你猜啊。」細細的咕噥聲抱怨着哼出。
今天是蕭大總裁出差的第八天，照三餐問候的電話卻一通也沒漏過。尹汐月扒了一口飯，努力趁空檔填飽餓壞了的肚子。
「什麼叫我猜？妳有膽再說一次！」壓低的聲音帶着濃濃的警示意味。
「你、猜、啊。」
反正殺人犯現在不在境內，不管她怎麼激他，最多也只是被吼一吼，不會像面對面一樣，被他的氣勢壓得死死的。
「尹汐月！」火氣滿點的嗓音，再度爆開。
「你不要吼得這麼大聲嘛！楊衍在旁邊都聽到了。」尹汐月把話筒拿離耳邊老遠，深怕一不小心就被轟聾。
「楊衍？」蕭朕霆火氣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陰鬱試探的質問﹕「妳跟他混在一起幹嘛？」
「吃午飯啰。」
尹汐月看着一旁臉色不佳的楊衍，眉開眼笑。
一想起剛剛跟田氏公司開會的場景，就忍不住心情大好。尤其想起田家大少爺一把抱住楊衍的模樣，她看到差點尖叫流口水。
她的BL慧眼果然是名不虛傳，楊衍果然是男人中的受君哪！.
「妳叫他聽。」聽自己的女人跟別的男人吃飯，還這麼開心呼喚對方的名字，電話線彼端的男人臉色暗沈，妒火悶燒。
「楊衍，蕭總找你。」把手機塞給楊衍，她又拋了個怪笑，十分自得其樂的埋頭吃飯。
「蕭總？找我？」公事不都早上交代過了嗎？楊衍半信半疑的接過，緊接着爛了一早上的心情，開始直墜絕望谷底。「蕭總，我是......啊，沒、沒有......不不！我沒那個意思，我哪敢動您的女人......別這樣，有事好說嘛！什麼？阿拉伯聯合大公國？我們在那裏沒有分公司啊......什麼？您開玩笑吧！......是是，小的知道，小的明白，小的這就照辦。」
「總裁夫人，請繼續。」楊衍臉色很臭的把手機丟回去給她，然後拿着餐盤準備滾蛋。「小的告退。」
「你要去哪裏？喂！我們還沒說完！」她還沒問完田大少跟他的事情呢！
「喂！尹汐月，認真跟我講話！」被忽略的正主兒不爽了。「不準分心！」
「噢。」
「妳的情書是什麼意思？」清清嗓門，蕭朕霆改了個溫和的口氣探問，誰教他一點也看不懂她的情書。
「那是我花了很多時間才想出來的耶！很有意境吧！」尹汐月口吻透着得意，卻只得到四字評語。
「意境個屁！」
「我費盡心思才寫出來的情書，你居然這麼凶。」她假哭兩聲，把飯繼續往嘴裏塞。
「我......」自動檢討自己的爛脾氣后，蕭朕霆看看手中的情書，還是決定繼續爛到底。「前面的熊跟紅豆骰子就算了，妳今天寄來那條手帕是什麼意思？！」
「你是笨蛋的意思。」把飯吞完，尹汐月口吻雲淡風輕。
「尹、汐、月！」暴躁的熊吼又爆出。
「喵。」我是小貓女。尹汐月裝死，開始喝湯，享受着殺人犯不在現場的輕鬆寫意。
「妳！」血壓器上水銀汞柱準備破紀錄，直線爆走。
「蕭總，跟你說個秘密喔！」得饒人處且饒人，她是懂的。而且她一點也不想把他氣爆之後，再讓他沖回來宰她。尹汐月很卑鄙的軟了嗓音，甜甜蜜蜜的放送情話：「我好想你喔。」
「妳！」暴漲的血壓瞬間凝固、滑落。
「你有沒有想我？」他一定臉紅了。
「嗯！廢話！」被火氣嗆咳了好幾聲，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低沈的嗓音尷尬無比的回答。
「廢話是什麼意思？」她可是很認真的每天想念他，現在既然都說出口了，當然要得到回答啰。
「妳要不要嫁給我的意思！」死要面子不承認，電話那端的人索性主動搶回主控權反問。
「嘎？」話題怎麼會轉這麼快？
「好好考慮，回去以後我要答案！」扳回一城，低啞的嗓音霸氣卻認真。「晚安，再見。」
※※※
五星級的總統套房裏，寬敞開闊，一張有模有樣的大辦公桌擺在一角，提供顧客工作之用。
上頭此刻卻擺着一個古怪的熊寶貝，而辦公桌前，五官端正嚴肅的男人，則出神的凝望着那隻傻笑的絨毛熊。
「蕭總？」分公司負責接待的王經理，劈哩啪啦報告一串之後，才注意到總裁大人的出神。
「嗯？」蕭朕霆眉一挑，被拉回注意力。「抱歉，我分神了，麻煩你再重複一次。」
王經理呵呵笑過，拿出手帕抹汗，把手上的報告書翻回原點，準備重頭來過。
「王經理，聽說你大學是讀中文系的？」一看到手帕，蕭朕霆的心思又被擾亂了，索性轉開話題。
「呃，是。可是我研究所跨組，所以在管理領域我也……」以為總裁大人對他的報告書有專業上的質疑，王經理連忙解釋。
「我不是要問你這個，其實......」蕭朕霆濃眉緊皺，煩惱神色立現。
「蕭總有什麼問題嗎？」壯大膽子，王經理關切地問。
「嗯。」嚴厲的黑眸來回掃過眼前忠厚老實的男人，蕭朕霆才慢條斯理拿出三封上星期快遞過來的情書遞給他，希望能靠他翻譯出信紙里，那令他失眠好幾夜的外星情書。
王經理戰戰兢兢地接過情書，攤展開來，十分潦草難看的字跡登時跳躍而出。
第一張信紙寫着：「送你一隻春天的熊，這是喜歡。」
一抹笑意攀上王經理的嘴角，再看下一封。
第二張信紙寫着：「送你紅豆一顆、骰子一副，這是想念。」
神秘的笑意有擴張的趨勢，王經理緊接着看最後一封。
第三張信紙寫着﹕「一方素帕寄心知，你是笨蛋。」
王經理終於忍不住失笑了。
「蕭總的女朋友真是很浪漫又很有趣，呃......」王經理一抬頭，發現總裁不爽的瞪視，透露出一個「我看不懂，你笑什麼！想死嗎？」的訊息。
答案是不想，於是他連忙斂回笑容。
「什麼意思？」蕭朕霆悶聲問着。
「蕭總的女朋友是用禮物和典故來表達心中的情意。」王經理努力找回中文系文人的風骨，慢慢解釋。
「春天的熊，應該是說村上春樹的「挪威的森林」。書中有一段描述喜歡的文字，大意是，喜歡對方的程度就像在春天的森林裏，看到一隻毛色如天鵝絨般的小熊，然後跟牠互相擁抱在草地上打滾，快樂的玩一整天。」
跟熊擁抱打滾？！哪只熊這麼不要命了！
蕭朕霆單眉斜挑，充滿更深刻的不爽，淡淡地拋出不受教的三個字。
「聽、不、懂。」
「呃，這個就是嗯......」面對毫無浪漫天分的學生，王經理只得努力苦思簡化成白居易式，讓老婆婆也懂的解釋法。「她的意思應該是，喜歡你就像那種感覺一樣，很快樂。」
「嗯。」濃眉微微舒展，不過神色仍郁，哼聲着。「下一封呢？」
「紅豆一直有相思豆的別名，表示相思。」王經理覺得自己有點像廟裏解簽的廟公。「至於紅豆跟骰子，應該是出自一首唐代詩摘：「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入骨相思？她有這麼想他嗎？白痴！想他幹嘛不直接寫出來，送這種鬼東西，真要他自己猜，恐怕下輩子也找不到答案。
「很好。」眉心不再聚攏，他拋出那條莫名其妙的手帕。「那這個呢？」
「這個，咳......」瞥了眼心情才轉好的總裁大人，王經理忽然不知道該不該繼續。
「說！」蕭朕霆低沈的嗓音充滿陰冽魄力。
「就是，咳，蕭總的女朋友在怪你不解風情。」王經理硬着頭皮解簽。
「不解風情？！」濃眉再度挑高。
他的人生精華都為了忘記她，葬送給公司了，哪有時間看那些一風花雪月的書，她居然還怪他不解風情？
他回去一定要狠狠的、狠狠的......吻她一頓。
「我寫給你看好了。」看總裁那副恐怖的表情，王經理有些一膽戰心驚，不願意直接背出來，抓了紙筆埋頭猛寫，遞給總裁大人。
蕭朕霆抓過便條紙，看着上頭的短詩，眉頭不動，教人難以分出其中的喜怒哀樂。
紙上寫着：
不寫情詞不寫詩，一方素帕寄心知，心知接了顛倒看，衡也絲來豎也絲，這般心事有誰知？
這小貓女！這麼多花樣！先是瞪着小詩半晌，蕭朕霆良久終於舒開了濃眉，露出了緩和的笑意。
王經理看總裁大人應該是愉快的模樣，終於鬆了口氣，房門外卻忽然傅來敲門聲，不願打斷正沈溺在愉悅中的總裁，王經理識相的去應門，來者是個快遞人員。
「蕭先生，有您的快遞，請簽收。」
王經理拿着一小包信封，讓他簽收，上頭潦草的字跡，一看就是方才情書中的醜陋字體。
送走快遞人員晃回桌邊，王經理看着總裁大人從拆開的信封里，掏出一張小卡和一條醜陋的繩子，忍不住好奇。
「那是什麼？」如果是總裁女朋友編的，那還真丑！王經理暗暗想着。
而下一秒鐘，卻見以嚴肅、冷漠出名的總裁大人，看着小卡，臉上的笑意正無限、無限的擴大。
真、真恐怖的笑容！王經理目瞪口呆看着從未見過的笑臉，連連退步。
蕭朕霆沒察覺他的驚恐，持續對着幸運帶和信紙上難看的字跡，擴張笑容。
只見小卡上七零八落的散着幾個字：
蕭總裁朕霆大人﹕
對於你的求婚，我的答案是我把幸運帶拿下來了。
她發過誓，主動拿下幸運帶，就要嫁給他不是嗎？！含着幸福笑意的黑眸斜睨旁戒慎惶恐的王經理，下達指令：
「王經理！幫我訂最快的機票回台北，現在。」
※※※
已經到了吃飯時間，他怎麼還沒打電話來問安？今天她很可憐得加班，亟需聽聽他的聲音，安慰她的不幸。在空蕩的員工餐廳吃飯的尹汐月，正慢條斯理的享受着特餐，一面忍不住想着。
不知道他收到幸運帶了嗎？想起自己聰明的情書，尹汐月忍不住得意。
真想看看他收到幸運帶時的模樣，一定很有趣。
「尹助，妳在傻笑什麼？」臉色日漸衰敗的楊衍端着餐盤晃過來，卻沒坐在她對面，反而遠遠坐到隔壁桌去。
「你管我。」尹汐月哼着，才察覺到楊特助刻意疏遠的舉動。「你坐那麼遠幹嘛？」
「以防萬一。」楊衍悶悶的說，他最近運氣夠差了，不想再惹事。「我可不想去阿拉伯聯合大公國。」
想起好友有異性沒人性的警告，他更悶了，瞪了一旁的始作俑者一眼，發現對方還是一臉笑，忍不住發作。
「妳還笑！都是妳害的。」指控着，楊衍吞下一口飯，忽然想起什麼，裝得若無其事開口問！「對了，妳有沒有覺得最近公司的女同事，對我的態度都很怪。」
「沒有啊！沒有！」尹汐月差點噎着，連忙否認。
「妳激動什麼？」一副心虛的模樣，真可疑！楊衍瞪她一眼，卻沒力氣猜，忙着抱怨起來。「真是的，最近大家都很怪！唉！想到明天還要跟田氏那位什麼都不會的大少爺開會，就覺得很頭痛。」
「我覺得田大少人不錯啊。」尹汐月笑得更古怪了。「你不覺得嗎？」
最近她成功開導了幾名女同事，踏上BL的不歸路，而楊衍和田大少自然成為最佳指導教材了。
「妳那種笑是什麼意思？」那種笑容很曖昧、很讓人毛骨悚然，而且還似曾相識。
「沒有啊。」尹汐月搖搖頭，緊接着漫不經心的問出重點。「你們進展到什麼地步？」
「噗！」一口飯噴出來，楊衍滿臉通紅的抓狂了。「妳、妳說什麼！」
「楊特助，你臉紅了喔！」尹汐月很壞的偷笑。「我上次只看到擁抱的部分，你們接吻了沒？」
「尹助！」楊衍終於知道了原因，發飆了。
他一點也不想被任何男人撲倒！一、點、也、不、想！
「當我沒問，我自己猜好了。」
尹汐月聳聳肩，低頭繼續吃飯，準備吃完飯後如果還接不到他的電話，她就要打過去吵他。
正甜蜜的計劃着，同是秘書部的小甲打斷了她。
「尹助，妳在這裏！太好了，終於找到妳了，」小甲上氣不接下氣，神色緊張的跑過來。
「怎麼了？」拜託！千萬不要是么事，妯想好好吃飯。
「美國有家飛底特律的國內航線飛機失事了。」小甲僵硬的說。
「美國的小飛機經常失事啊。」
尹汐月手上的筷子僵住，掩飾住不安，暗暗安撫自己，她在美國求學期間就聽說小飛機失事率很高。
「可是，蕭總今天要去底特律，行程表上應該就是這個時間。我不知道……尹助？」小甲看着臉色刷白的尹汐月站起身往外沖，愣住了。
「該死。」楊衍拋下筷子跟着追出去。
這種事情不要再來一次啊！
※※※
風塵僕僕一路從機場直奔公司，蕭朕霆臉上的笑容一直沒停過，剛剛打了小貓女家的電話，沒人接聽，大概又加班了。
為了那條幸運帶，他迫不及待想回來看看她，確認自己的猜測無誤。
才踏進總裁辦公室的樓層，就看見一堆人圍成一團，鬧烘烘的。
「你們一群人在這裏忙什麼？」
怎麼別樓的都來了？蕭朕霆微微揚起眉頭。
「蕭、蕭總？」
聽見大家平日敬愛又害怕的熟悉嗓音傅出，累人皆是一愣，回頭看向仍舊一臉殺人犯模樣的總裁大人。
「幹嘛看到我像見鬼一樣？」蕭朕霆擰起眉，頗是不悅。
「幸好你沒事！天啊！嚇死我了！」楊衍第一個反應過來，鬆了口氣，綻開安心的笑容。
「什麼事？」小貓女不在人群里。
蕭朕霆開始有些急躁。
「剛剛在電視上，播出美國一架飛底特律的小飛機失事。」楊衍解釋着。
「你們以為我死了？」這麼巧？蕭朕霆斜桃起眉。
「不、不是啦！只是確定一下嘛。」看他恐怖的臉又回來了，楊衍氣勢馬上變弱。
「喂！我查到了！總裁不是坐那班......總裁？」不知哪個不識相的傢伙從後頭殺出來，一頭撞向總裁大人。
「汐月呢？」看這群下屬緊張的樣子，蕭朕霆此刻只希望他的小貓女還沒聽到這個誤傅。
「她還在你的辦公室里。」楊衍這才想起她。「糟了，她一定以為你真的出事了......」
沒聽他把話說完，蕭朕霆已經排開眾人，匆匆往辦公室的方向走去。
辦公室門才打開，他就看見思念已久的粉色身影正縮在沙發上，把臉埋在手中的小靠枕上，纖弱的肩膀顫抖着，傳來低低的、壓抑的哭泣。
「小貓女？」蕭朕霆落坐在她身邊，一手抽開她緊抓着的靠枕，一把將她埋入自己懷裏。「怎麼了？」
「你......」那低沈的嗓音，悠悠飄入她的意識，她連忙抬起頭，想確認自己是不是因為傷心才產生錯覺。
嚴肅剛毅的臉龐映入朦朧不清的眼底，她急急抹淚，想看得更清明，淚水卻怎麼也抹不完似的，還是好模糊。
「別哭，我回來了。」看着無助落淚的臉龐，一陣沈悶湧上，心口緊緊抽痛起來，他再度將她攬進自己的胸膛。
「我、我好怕！」她泣不成聲的破碎聲音斷斷續續傳出。
「乖，我回來了、我回來了。」將她抱上自己的腿，蕭朕霆輕聲安慰着，心仍隨着她的淚水而疼痛。「噓，沒事了。」
「嗚......好怕......好怕你不回來。」彷佛慢慢認知了他的真實，她伸手攬住他寬厚的頸項，緊緊的，怕他只是幻影。
「怎麼會？妳要嫁給我，我怎麼會不回來？」他的小貓女好傻氣。蕭朕霆彎身拿過桌上的面紙，輕輕扳過她，替她擦拭哭花了、卻仍舊讓他心動的小臉。「乖，別哭了。」
「你真的回來了對不對？」隨着他溫柔的舉動和擦拭，視線逐漸清朗，看清了他的臉，還是忍不住要問。
「真的，證明給妳看。」他俯下臉龐重重吻住她的唇，粗蠻火熱的膠着纏綿，像要將她融入自己的身體，大掌將她緊緊貼住自己。
有力的舌尖吮吻着她的，火熱殘暴的焚燒着她的意識，饑渴的奪取她的氣息。
在長長的唇舌交纏之後，他抵着她的額，黑眸含笑的看着她喘息的模樣，仍忍不住再次對她被摧殘過的紅腫唇瓣輕柔舔吻。
「相信我了嗎？」
她羞紅了臉，卻搖搖頭。馬上惹來另一記更火熱綿長的吻。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嬌喘不休的粉顏羞紅，她努力補充了好幾口氧氣才抬起頭，定定地看着他。「我們結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