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張掌柜慢吞吞從櫃枱後面的一間屋子裏走出來。他是一個微微發福的中年人,穿了一件藍綢子的長衫,樂呵呵的滿面笑容,走路走得很慢,而且一看他步伐就知道他不會武功,完全是一個忠厚的生意人模樣。
那亂髮的漢子似乎吃了一驚,愣了下,道:“你就是張掌柜?”張掌柜樂呵呵一笑:“在下就是。你來了,坐,我給你倒茶。”張掌柜熱心地提了個大銻壺跑過來,叫小二拿杯子,小二把杯子放在背彎刀的漢子所坐的桌子上,叫道:“這邊來,人多湊合著坐。”
亂髮漢子懷疑地往那邊一坐,張掌柜親自斟茶,又樂呵樂呵向坐着的人說:“大家慢慢吃慢慢吃。”
亂髮漢子嚷道:“小二呢?先給老子上菜。干啃了幾天饃,早饞壞了。”
小二又不知躲到什麼地方去了,張掌柜又樂呵樂呵地跑進去給漢子端來飯菜,在一旁笑道:“你慢用你慢用。”
漢子又一楞,問道:“你真是張掌柜?”
張掌柜點點頭:“正是在下正是在下!”
漢子慌忙站起身來:“那我還吃什麼飯喲!張掌柜我可是誠心來求教的。只是你能教我什麼呢?看樣子你根本就不會武功嘛!”
張掌柜笑笑道:“見笑見笑,在下只會做生意和打雜,不能教別人什麼的,對習武更是一竅不通,只是江湖初習武的人自己在我這小店摸索出點子東西就傳得神乎其乎的。在下只是個不會做生意的生意人。”
婭艮旁邊桌子上的一白面書生打扮的男子道:“掌柜謙虛了!在下求教!”男子把手中的扇子往外一撐,向亂髮漢子臉上飛來,環兒攥緊了手帕“呀”的一聲,與此同時亂髮漢子把手一擺,扇子又飛了回去,白面書生叫聲好,把扇子收了起來。
環兒張大了眼睛也沒看明白,但似婭艮驚訝的發現自己竟然把扇子飛過去的軌跡看得一清二楚,她看到當扇子飛到張掌柜旁邊的時候,張掌柜正抬起手擦汗,袖子邊掛了扇子一下,扇子飛回來時張掌柜正擦完汗放下手,袖子邊又掛了扇子一下。
張掌柜笑道:“這位書生好手法,我來給你倒茶。”張掌柜拎着茶壺跑到白面書生面前,倒了杯茶,此時張掌柜是背對着婭艮站,婭艮只看到書生頓悟一般,臉上掛着微笑,向張掌柜拱手稱謝。
張掌柜不動聲色,轉過身又跑過來給亂髮漢子倒茶。亂髮漢子正漲紅了臉站在原處,頗有點怒髮衝冠的味道,環兒早在那裏偷偷地笑了。張掌柜很快的把桌子上的杯子一扣,再往上一抬,杯子翻了個身又落回原處,同時茶已傾入其中,滴水不漏。
亂髮漢子一愣,把茶水一飲而盡,學着張掌柜把茶杯一扣往上一抬,卻沒翻過來,杯子掉地上打碎了。
亂髮漢子哈哈一笑,從懷裏掏出一錠銀子來放在桌上:“值!沒枉費我趕三天路。張掌柜果然名不虛傳!這是杯子錢和飯錢。”
店小二又不知何時冒了出來,冷冷地道:“你這點銀子打發叫花子么?杯子是我的不是掌柜的。要二十兩銀子。”漢子只顧樂呢,嘴張了一半,又猛然閉上,道:“你開黑店呢?”小二點頭:“正是。”
漢子憤然,但低頭看了眼地上的碎杯子,點頭道:“好杯子,是我失手,應該賠償。”掏出銀子擱桌上轉身走了。
背彎刀的漢子此時正喝完壺中的酒,一抬手手中的杯子向店小二飛去,店小二恰好彎腰收拾地下的碎杯子,杯子直向環兒飛來。
婭艮清楚地看到杯子斜斜的飛來,匆忙中來不及推開環兒,只得用一隻手擋,另一隻手把環兒推到一邊。杯子力道卻很大,打在婭艮手上婭艮頓時感覺手腕疼痛得厲害,手背亦一片瘀青,而杯子繼續在半空中飛了兩尺,打在牆壁上碎了。店小二罵道:“你道這杯子是容易買得着的?他摔一個你摔一個的。”
張掌柜看了婭艮一眼,眼神怪怪的。婭艮卻顧不上那麼多,她此時覺得手腕疼痛的利害,而且使不上一點勁。環兒急忙上前問道:“小姐你沒事吧?”
婭艮忍住痛道:“沒事。”張掌柜大步走過來,看了看說道:“你的手腕脫臼了。”張掌柜拉住婭艮的手,婭艮拚命想要把手縮回去,奈何手痛得厲害,環兒呵道:“你、你要做什麼?”張掌柜拉住婭艮的手腕往裏一用勁,聽見“咔”的一聲,張掌柜說:“我把你的骨頭給接上了,你跟小二到後院去上塊夾板吧。這裏不是你們呆的地方,你們到後院等着我。”
婭艮卻不肯離開,只是看着那漢子。那漢子哈哈一笑,道:“你是不是要我賠你錢?”婭艮搖搖頭,道:“我想問你背上的刀從何處得來?”
漢子眉頭一緊:“這個?是一朋友所贈。”婭艮緊問:“能否借刀一看?”
漢子搖頭:“你一弱女子看刀何用?”婭艮道:“我看此刀似乎是玉府之物。”
漢子一愣:“玉府之刀外人不曾得以見,而玉府在三月前遭遇一場劫難無一人逃生。你如何得知這是玉府之刀?”婭艮道:“我是玉龍的妻子。”
漢子愕然:“玉府少爺並未成親,何來妻子?”婭艮吃驚非常:“怎麼可能?”
張掌柜不動聲色,轉過身又跑過來給亂髮漢子倒茶。亂髮漢子正漲紅了臉站在原處,頗有點怒髮衝冠的味道,環兒早在那裏偷偷地笑了。張掌柜很快的把桌子上的杯子一扣,再往上一抬,杯子翻了個身又落回原處,同時茶已傾入其中,滴水不漏。
亂髮漢子一愣,把茶水一飲而盡,學着張掌柜把茶杯一扣往上一抬,卻沒翻過來,杯子掉地上打碎了。
亂髮漢子哈哈一笑,從懷裏掏出一錠銀子來放在桌上:“值!沒枉費我趕三天路。張掌柜果然名不虛傳!這是杯子錢和飯錢。”
店小二又不知何時冒了出來,冷冷地道:“你這點銀子打發叫花子么?杯子是我的不是掌柜的。要二十兩銀子。”漢子只顧樂呢,嘴張了一半,又猛然閉上,道:“你開黑店呢?”小二點頭:“正是。”
漢子憤然,但低頭看了眼地上的碎杯子,點頭道:“好杯子,是我失手,應該賠償。”掏出銀子擱桌上轉身走了。
背彎刀的漢子此時正喝完壺中的酒,一抬手手中的杯子向店小二飛去,店小二恰好彎腰收拾地下的碎杯子,杯子直向環兒飛來。
婭艮清楚地看到杯子斜斜的飛來,匆忙中來不及推開環兒,只得用一隻手擋,另一隻手把環兒推到一邊。杯子力道卻很大,打在婭艮手上婭艮頓時感覺手腕疼痛得厲害,手背亦一片瘀青,而杯子繼續在半空中飛了兩尺,打在牆壁上碎了。店小二罵道:“你道這杯子是容易買得着的?他摔一個你摔一個的。”
張掌柜看了婭艮一眼,眼神怪怪的。婭艮卻顧不上那麼多,她此時覺得手腕疼痛的利害,而且使不上一點勁。環兒急忙上前問道:“小姐你沒事吧?”
婭艮忍住痛道:“沒事。”張掌柜大步走過來,看了看說道:“你的手腕脫臼了。”張掌柜拉住婭艮的手,婭艮拚命想要把手縮回去,奈何手痛得厲害,環兒呵道:“你、你要做什麼?”張掌柜拉住婭艮的手腕往裏一用勁,聽見“咔”的一聲,張掌柜說:“我把你的骨頭給接上了,你跟小二到後院去上塊夾板吧。這裏不是你們呆的地方,你們到後院等着我。”
婭艮卻不肯離開,只是看着那漢子。那漢子哈哈一笑,道:“你是不是要我賠你錢?”婭艮搖搖頭,道:“我想問你背上的刀從何處得來?”
漢子眉頭一緊:“這個?是一朋友所贈。”婭艮緊問:“能否借刀一看?”
漢子搖頭:“你一弱女子看刀何用?”婭艮道:“我看此刀似乎是玉府之物。”
漢子一愣:“玉府之刀外人不曾得以見,而玉府在三月前遭遇一場劫難無一人逃生。你如何得知這是玉府之刀?”婭艮道:“我是玉龍的妻子。”
漢子愕然:“玉府少爺並未成親,何來妻子?”婭艮吃驚非常:“怎麼可能?”
漢子解下彎刀拿在手中,道:“其實這並不是玉府那把刀,只是我照樣子仿照的。玉府三月前的那場劫難並無一人生還,玉府少爺不知所蹤,而刀更沒有下落,那可真是一把好刀。”
婭艮懵住了,良久問道:“那你從何處仿得刀的樣子?”漢子道:“這個,恕不便告知。”環兒此時才回過神來道:“小姐怎麼會這樣?”
旁邊一個頭上扎着塊青布的婦人笑道:“哪有自稱是人家妻子還被稱作小姐的?真是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店裏的人哄一下笑開了。
環兒臉上紅一下白一下的,找不到一個詞來辯解,婭艮並不理眾人,但把心底的疑惑全都顯露在臉上。
店小二走到婭艮面前,硬把她們帶到了後院,店小二找了塊薄木板,扳成兩半,給婭艮手上綁上了夾板,低聲道:“你們呆在這裏,不要到前面去了。如果想要知道關於玉府的事,就乖乖等着。”
店小二拉上門出去了,婭艮和環兒聽得見外面隱約的聲響,但並未聽見刀劍的響動,倒是砸碎了不少的茶杯,因為店小二的咒罵越來越多。
外面陸陸續續有人離開,張掌柜其間進來過一次,看看環兒,指了指廚房,道:“店裏本來是沒準備午飯的,但是我讓廚房為你們準備了飯菜,待會你去端。”說完就出去了。
環兒緊張的屏息着聽外面的動靜,婭艮抬着手坐在旁邊。日漸偏西,不覺已經晌午,環兒從靠近廚房的窗子端來了飯菜。
外面的聲音逐漸弱下去,聽得見拉動椅子的聲音,天將黃昏時終於靜了下來。門“吱呀”開了,店小二和張掌柜走了進來。
張掌柜依舊樂呵呵的臉,店小二漫不經心的跟在後面。環兒問了一句:“他們走了?”婭艮睜大眼睛望着他們。店小二說:“走了。”婭艮說道:“玉府之事,小女子願聞其祥。”
張掌柜打量着她,問道:“你真是玉龍的妻子,富商沈天居的女兒?”婭艮點點頭。
張掌柜嘆着氣搖着頭道:“可惜了,那麼好的一個女娃子。”婭艮抬起頭道:“何出此言?”張掌柜說:“你父親並沒有告訴你為何把你許配給玉府?”婭艮搖頭,黯然。
張掌柜道:“江湖人知道玉府的人很多,但真進出過玉府的人少之又少,見過玉府少爺的人更是沒有,但都在傳說玉龍擅用刀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很多刀客慕名前往欲與之討教,但都進不了玉府的門。很多刀客都是以切磋武藝的借口而去,其實都是想就此一舉成名天下。其實玉龍根本就不會用刀,試想一個在深府大院長大的貴公子,連殺雞都不會怎麼能把刀用到出神入化的地步?刀,是需要用人血來潤澤的。”
婭艮默默的聽着,張掌柜忽然問道:“今天你聽清了杯子的風向是嗎?”婭艮道:“不是,我看見它飛了過來。”張掌柜仰頭笑道:“可喜可喜!天不滅我。我要收你為徒。”婭艮不解,環兒憤然:“你不過是一家破店的掌柜,有什麼本事收徒弟?”張掌柜呵呵一笑:“是呀是呀!不過一家破店。你不願也就算了,只是如果你拜了師我可以慢慢告訴你玉家的一切外人不知的內幕,甚至告訴你玉龍的下落。如果你不願意我也不勉強,你們可以走了。”
婭艮想了想,拉住環兒,道:“張掌柜不見得是要教我如何做生意,你到底是想要我學什麼呢?”張掌柜笑道:“好個聰明的丫頭,玉夫人挑媳婦真有眼光。”
婭艮偏頭笑笑,張掌柜繼續說道:“你們以為今天到本店的都是一些名不足道的初習武之人嗎?那你們就錯了。
背彎刀那漢子今天擲杯子只用了一分的力,如果他再加上一分力只怕你這隻手早就不在你手腕上了。但是你卻看清了如此快速度飛過來的杯子,如果是一般人都會以為你是習武而深藏不露才有此能力。
但是我知道你只是眼睛比別人特異,就如我,雖不會武功卻看得清任何人任何速度的一招一式。
如果我教會了你怎樣看清楚他們所用的力度,你就可以如我一樣只是指出他們招式中的細微不足,告訴他們應該如何改進,你就可以接管本店了,到時候全江湖的人都會對你懷有幾分敬意。“
婭艮淺笑:“全江湖對我的敬意有什麼用,我不願意接管你這個店。”
張掌柜意味深長的笑道:“江湖如此遼闊,你要在其中找一個人莫不如讓此人自己來找你。更何況你對玉府以及玉龍一無所知,而我是除了玉府沈府外江湖中唯一知道你確是玉龍妻子的人,對於玉府我了解得比你多也比任何人都多,而你就這麼在外毫無頭緒地找下去根本就是徒勞無功。”
婭艮沉默,張掌柜繼續說下去:“而且我想你們並沒有帶多少銀兩在身上,如果你們就這麼走出去,不出兩天就會打道回府。”
婭艮繼續沉默,張掌柜呵呵笑着等着她答覆。婭艮道:“好吧。我答應你,但是我也有條件,你必須把你所知道的有關玉府的事告訴我。”
張掌柜沒有絲毫猶豫,笑呵呵地點頭應允。
張掌柜帶着婭艮和環兒走進後院靠東邊的一間屋子,店小二走在最後面,臉陰陰的,和張掌柜的臉相比簡直是一個晴天一個雪天。
環兒轉過頭沖店小二做了個鬼臉:“你就不能笑一下嗎?一直都是那張死人臉。和氣生財的道理你也不懂。”店小二不說話,冷冷的站在一邊,把門關上了。
屋子裏沒有窗戶,亦沒有點燈,他們進門時西邊的太陽正把光斜斜的照在屋內,但仍然看不清屋裏的陳設。小二把門一關,屋子裏頓時一片黑暗,環兒“呀”地一聲往前撲,本想去拉住自己家小姐,沒想到被一隻鐵鉗般的手拉回靠在門邊,環二扭來扭去想要掙脫,可店小二冷冷的聲音在她耳朵旁邊震住了她:“別亂動,我點燈。”
店小二的聲音落下去,四周牆角上的四盞燈“呼”一下全亮了,搖搖的火苗呼呼地竄動。環兒驚異地盯着他:“你是怎麼點的?”店小二不語。
這是一間小小的屋子,屋子靠牆擺了張桌子,只有三隻腳,搖搖欲墜的支撐着木頭桌面,隨時要倒的樣子,桌子旁邊散放了一些雜物,整間屋子看起來就好像是間臨時堆放點雜物的閑置屋子。
張掌柜繼續往前走,用手慢慢往右推那佈滿灰塵的桌子,推了一尺左右的距離,停了下來,把桌子往牆后一推,牆竟被推開了,原來裏面有一暗道。
張掌柜看了婭艮一眼,然後自己先走了進去。婭艮跟在後面,環兒氣鼓鼓地瞪了店小二一眼,跟在了婭艮後面。
走了大約一里地的樣子,暗道一下闊了,裏面有一個非常大的暗室,地面非常平整,牆壁上的燈獵獵燃着,中間有一張大理石的桌子。
張掌柜說:“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我張感唯一的一個弟子,現在開始我就要教會你怎樣控制和感受每一絲細微的變化。但更多的是需要你自己去感悟,希望能儘快見到你出師。”
張掌柜頓了一下,忽然呵呵一笑:“我就不用外面那些拜師的虛假禮儀了,你承認是我的弟子就可以了。咱們這師門可是古今往來最古怪的了,想來也會空前絕後了。”
婭艮問:“那師父什麼時候能告知弟子關於玉府的事呢?”
張掌柜道:“你出師之時我所知道的一切都會告訴你。”
沿着暗室繼續往裏走,又逐漸變得狹窄起來,到了一處岔道,往右走,走上十米左右又一個岔道,往左走,再走二十米左右是一處青山綠水的好地方。這是一個峽谷,離客來不悅所在的小鎮有三里地,卻與客來不悅相背,外人是怎麼也想不到客來不悅與這峽谷聯繫如此密切。
而此峽谷一面是峭壁,一面是已經長合攏的石鐘乳岩洞,除了通過客來不悅的暗道只有飛鳥和小動物能夠在這山裡出現。
按說傷筋動骨一百天,沒有三個月婭艮的手是不能離開夾板的,然而張掌柜在峽谷里采了點草藥給婭艮敷上,一個多月的樣子婭艮的手就完全痊癒了。
婭艮就在這個山谷里開始她的學藝,張掌柜教給了她如何呼吸吐納,天氣晴好空氣新鮮的日子就讓她自己在山谷里感受花開花落,觸摸種子發芽,觀察鳥飛獸悅,傾聽泉動風響;天氣陰暗密雲滿布的時候就讓她在暗室里打坐調息,看燈明燈滅,體會燈光每一絲明暗的不同;天氣惡劣雨雪交加的日子就讓她到店裏端盤抹桌燒火傳柴。
婭艮並不是一個柔弱的女子,所以無論是整天做店裏的雜活還是走上十多公里為去看一朵花開,婭艮都很快樂地去做。但婭艮並沒有覺得自己是在學藝,在她心目中學藝是艱苦而異於常人的,可她在客來不悅的日子是非常快樂的,除了每天晚上臨睡之前的靜調養息,她所做的任何事情別人很輕易的也都能做到。
在婭艮學藝的同時,環兒也在學藝,不過不是跟着張掌柜,而是跟着店小二。在到客來不悅后的一個月,環兒有一天早上起來到客棧後面的菜園子裏去摘黃花,忽然看到店小二在練劍。此時環兒早已經習慣了店小二那張一直都冷冰冰的臉,於是很高興的放下籃子跑到店小二身邊饒有興味地看起來,沒想到店小二練完一套劍法后突然問她:“你願意學嗎?”
環兒看他練劍早就看呆在那裏了,聽得問她,則忙不迭的點頭。店小二每天都起得很早地練劍,於是環兒亦開始天尚未明就已經跑到菜園子裏去了。
在她們呆在客來不悅的日子,並不見有客人來這客棧。婭艮曾經問過張掌柜什麼原因,張掌柜呵呵笑道:“客來不悅並不歡迎客人,他們只每年立秋之日到這裏來聚會,不是所有的人都夠資格做客來不悅的客人的。而你們,只是誤打誤撞才得以進得這個客棧,這也只能算是種緣份了。”
不知不覺中婭艮和環兒已經在客來不悅呆了三個多月了,這天天氣不錯,婭艮一早就進峽谷去了。環兒依舊跟着店小二練劍,環兒直到現在也不知道店小二的名字,問他時,他只是閉口不說。
張掌柜一向都會到小鎮上去走走,找幾個老朋友聊聊天,當然,那些老朋友都是很普通的小鎮住戶,與江湖中人根本搭不上一點邊的。
張掌柜與他們很投得來,因為鎮上這些老傢伙從來都不問張掌柜究竟是做什麼的。比如打鐵的王麻子,賣餅的胡瘸子,賣酒的高瞎子,打草鞋的姜駝背都與張掌柜很合得來。張掌柜與他們聊的都是家常里短,時常還幫他們打鐵、炊餅、溫酒、搓麻繩。
小鎮上的其他居民也很喜歡這個和善的生意人,這個看起來如此平凡的掌柜似乎樣樣都精通,算卦、占卜、編篾器、開藥方,又有着一副熱心腸,哪家有什麼麻煩事總是願意找他幫忙,而只要他在場所有的麻煩都輕而易舉地解決了。
環兒今天練劍練得很起勁,不覺中日頭已高。環兒覺到很熱了,才停頓下來,抬頭看見店小二正看着她,眼睛裏透着一絲欣賞,環兒不覺臉一紅,低下頭把劍遞還給他,轉身往客棧去了。店小二拿着劍不覺微微笑了,陽光照在他臉上,其實他笑起來是很好看的,只是環兒沒看見。
環兒回到客棧,婭艮已經從峽谷中出來了,正拿着籃子準備去掐蔥。環兒緋紅着臉進來,婭艮正詫異,環兒接過籃子說:“我去我去!”也不管婭艮同不同意,奪下籃子就往屋子的西邊走,婭艮喊道:“哎——環兒,你慢點,走這邊多好,為什麼要往那邊繞呢?”
環兒頭也不回,婭艮這才看見店小二從屋子東邊出現,婭艮發現店小二眼角還掛着些許未褪的笑意,頓時明白一二,在心底暗暗笑着。
中午吃飯的時候環兒一直低着頭,扒着碗裏的飯。張掌柜覺得很奇怪:“小丫頭,你在數碗裏有多少粒米嗎?”婭艮看了看環兒,輕輕地笑了笑。環兒臉紅了,道:“小姐你笑什麼呢?”婭艮搖搖頭:“沒有什麼。你的劍練得怎麼樣了?”環兒看看店小二,道:“我不練了。”放下碗“蹬蹬蹬”跑上樓去了。
婭艮笑了,張掌柜卻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問店小二:“這丫頭,前幾天不是練得很帶勁的嗎?昨天還說讓我幫她打把劍呢。這是怎麼了?”店小二把碗一放:“我也不知道。”轉身出去了。
下午店小二在菜園邊擦着自己的劍,反反覆復擦了一遍兩遍,每天下午練劍之前他都會擦拭自己的劍,只是今天特別仔細。
店小二擦完劍站起來,環兒突然出現在他面前,店小二嚇了一跳,問道:“你不是說不練了么?”環兒把小嘴一撅:“誰說的?我和張掌柜開玩笑呢。”
店小二啞然失笑,用一種特別的眼神看着環兒:“你是嘴硬吧?捨不得我是真的。”環兒第一次看到店小二的笑容,此時陽光正好照在店小二的臉上,環兒怔怔的盯着店小二的臉,店小二用手掠起環兒額前的頭髮,低下頭輕輕輕輕的吻了她。
婭艮遠遠的看到這一幕,心底為環兒高興,同時也湧起了失落與一絲寂寞,她輕輕笑了笑,轉身回去了。
“可不可以不想你!”婭艮用指甲在雕花木桌上劃過,桌子表面出現一道淺淺的痕,然而婭艮心中的思念卻如洶湧的波濤,一浪卷着一浪。佔據了婭艮的心的人遠在千里之外,究竟在何方婭艮並不知道。婭艮用手指在桌面上輕輕地寫出他的名字“玉龍。”
環兒和店小二自此之後更是形影不離地如膠似漆,環兒練劍練得更勤,但進步卻沒有以前那麼大,他們一個教一個練,不一會兒就坐在樹蔭底下嘀嘀咕咕去了。張掌柜樂呵樂呵沖他們倆搖頭,眼睛底是揶揄的笑容。
一晃眼幾個月過去了,這一天傍晚,婭艮站在窗前發獃,環兒從外面進來,站在婭艮身後,叫了聲:“小姐。”婭艮回過神來。
環兒偏偏頭想想,繼續說:“小姐,我要和小二離開客來不悅。”婭艮輕輕皺皺眉,問道:“你們要去哪裏?為什麼要離開呢?”環兒道:“小二不想和江湖有任何的沾染,他說想要給我一個安定的環境,不願意江湖中的亂七八糟的事破壞生活的平靜,而在客來不悅,始終是與江湖有着斷不開的聯繫的。”
婭艮沉吟了會兒,道:“張掌柜知道你們要離開么?”環兒道:“小二去找過他了,我只是捨不得小姐和張掌柜,小二去勸說張掌柜離開這個地方,但是張掌柜並不願意。”
環兒說著又眼巴巴看着婭艮:“小姐,要不你和我們一起走吧。反正玉府從來都沒有承認你的存在,你為什麼要這樣守下去呢?”婭艮搖搖頭:“不,你和店小二走吧。我必須找到玉龍,我的生命是為他而存在的。”
環兒喊道:“小姐,你這是何必呢?你明明知道找到他的可能性都很少,你明明根本就算不上玉府的少夫人。”
婭艮不停地搖頭,婭艮說:“我自己心底認為我是就可以了,我不在乎什麼少夫人,我是玉龍的妻子。即便別人不認為我是玉龍的妻子,我卻從嫁入玉府那天起就把我的生命我的一切都交到了他手中。如果他不願意要,我也要聽到他親自對我說。”
環兒與店小二離開的日子越來越近了,婭艮問張掌柜:“我們在這裏呆了快一年了,環兒學劍也學得有幾分氣候了,我應該也快出師了吧?”
張掌柜呵呵一笑:“你學的東西和學劍可不同,學劍可以靠苦練得到提高,可你所學的是需要開悟的。沒有悟出其中奧妙,你是出不了師的。”
婭艮沉思片刻,道:“那何時能徹悟呢?”張掌柜再一笑:“也許在明天,也許還要再過十年,也許一輩子,也許就是下一秒。”
一連幾天的陰雨天氣,婭艮只能呆在客棧里,環兒卻很高興,在旁邊念叨:“阿彌陀佛!老天知道我捨不得小姐,讓我們能夠多在一起呆幾天。”
婭艮微笑,看着滿臉幸福的環兒:“環兒,或許我不應該答應讓你跟着店小二走的。我們直到現在也不知道他們的過去,不知他會帶你走到什麼地方,他真能夠給你安定的幸福生活嗎?”
環兒瞪大了眼睛:“小姐,過去真的那麼重要麼?我不在乎他的過去,我只知道我和他在一起感覺很快樂,我們之間有分享,也有幸福,我們活在現在,有着真實的生活。這已經足夠了,為什麼要去擔憂未來呢?我們都是手腳健全的人,完全能夠養活自己。哪怕是要過男耕女織的日子,只要能和他在一起,粗茶淡飯我也是願意的。”
婭艮點點頭:“好吧!環兒,你這樣想是對的。而且你也應該有個好的歸宿了,我祝願你們能夠擁有安定美滿的生活。只是這一去就不知什麼時候能見到你們了。”
環兒黯然一瞬,又笑起來:“小二說客來不悅處於江湖與隱退之間,我們想要找你們還是很容易的。”
環兒和店小二走了,客來不悅似乎冷清了很多,除了廚房裏的人外,整個客棧基本上的一整天都是空蕩蕩的。婭艮在暗室和峽谷中呆的時間越來越長,張掌柜除了吃飯的時候回來,都是在小鎮上聽居民們道這家長那家短,不合適的地方公斷一下,合適的地方點頭微笑。
這一天張掌柜從鎮上回來心情似乎很好,在中午吃飯的時候他忽然對婭艮說:“你這丫頭真是奇怪。你怎麼從來也不問我和店小二以前到底是做什麼的?竟然這麼大方的就把自己的丫環送出去了,連彩禮都沒有收。”
婭艮知道張掌柜是在開玩笑,也就笑笑,道:“是呀!我給忘了,這倒便宜店小二了。這生意我可做砸了。張掌柜,人可是從你這裏走的,我是應該找你要彩禮呢。”
張掌柜依然樂呵呵的:“你這就錯過時機了。店小二可是富可敵國的人物,你放跑了他再想從我這個窮店撈點什麼補償卻是不可能的了。”
婭艮“哦”的應了一聲,並不抬頭,仍然喝自己碗裏的湯。
張掌柜道:“你這丫頭,怎麼像沒自己的事似的呢?你即便不對財富感興趣,你也應該有點好奇心嘛!”
婭艮把碗放下說道:“如果你願意說你肯定會告訴我的,你不願意說即便我再好奇你也不會吐露半各字,我為什麼不等着你自己說出來呢?”
張掌柜大笑:“好個沈家大小姐,真是個聰明的丫頭。看在你損失了個小丫環的份上,我也應該把店小二是什麼人都告訴你。其實,店小二說來與玉府的關係可不一般。”
婭艮聽到這裏愣了愣,但仍然安靜地聽着。
“玉府在江湖聲名赫赫,可玉府與皇家有着斷不開的關係這卻是鮮為人知的。二十年前玉府憑藉自己的武藝在江湖中立足很穩。根本就不屑於用皇家的關係抬高自己的身份,而一年前的那場大難,逼着玉府開始向皇家靠攏了。”
婭艮忽然發現:自己是為了尋找玉龍而呆在客來不悅,而呆在客來不悅卻離開了江湖與現實的世界,竟然什麼都不知道,離玉龍反而更遙遠了。張掌柜如果不說她根本就不會知道玉府現在的情況,而自己還傻傻地準備學藝完成了以後問關於玉府和玉龍的過去。
張掌柜繼續說下去:“至於店小二是玉府與皇家關係的關鍵人物。店小二的母親是玉家的二小姐,而店小二的父親是皇家的八王爺。店小二自幼習武、學劍,學的是玉家的武藝,八王爺的武藝並比不上玉府出來的千斤。但是小二對劍是自小就有一種痴迷,甚至有段時間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到小二十二歲的時候在劍術上就已經大大超過了他的母親。
也就是說其實小二和玉龍是表兄弟,但是八王爺倚仗着自己的權勢,心底里並不把玉府放在眼底,而玉府根本就用不着依靠八王爺的權勢,這樣他們就相安無事地各自獨立着,在禮數上也並不曾有什麼疏忽的地方。
在五年前小二的母親八王妃病逝了,八王爺雖然看不起玉家,但對八王妃還是很有感情的,於是也無心打理政事,從此從朝廷退隱,但即便如此八王爺在朝廷的威信依然未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