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楚洛維住了一晚之後，接下來的日子，就未再踏進他在台北精華地區的華廈一步。

但唐欣翎卻已經養成等門的習慣，每天在客廳佇守到十一點，打算楚洛維一敲門，立刻奔至門口為他開門。

注視着牆上的時鐘，指針已經指向十一點，看來楚洛維今晚依然是不會回到這屋子了。

坐在冷清的客廳中，唐欣翎充塞全身的孤寂比往常更甚，幾乎要把她吞沒。

不知為何，楚洛維俊逸的模樣，浮現在她腦海的次數愈來愈頻繁，常常出現干擾着她的心思。

但她不敢有非分之想，她知道自己渺小得配不上出類拔萃的楚洛維，決意把這份暗戀深深埋藏在內心地深處。

只是......心坎多了一種無法用筆墨形容、難以排遣的悵然。

驀地，客廳的電話鈴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喂!你好，請問哪位?」唐欣翎趕緊接起電話，話筒另一端傳來不熟悉的男人聲音。

「咦?洛維沒亂說，這房子果然有人在。」發話男子的口吻充滿了訝異，「妳好，我是洛維的朋友，洛維今晚喝得有點醉，我請出租車送他回家，麻煩妳半小時後到大門口接他好嗎?」

原來打電話的人是楚洛維的死黨之一談浚，今晚是他們每個月固定的聚會，大家心情愉快，把酒話舊，尤其是楚洛維，喝得比誰都還要醉醺醺。

「好的，我知道了，我下去接他。」唐欣翎忙不迭應道，楚洛維今晚會回來，讓她小小開心了一下。

「好，那麻煩妳了。」談溶很快地掛上電話。

半小時后，出租車果然送回了酪酊大醉的楚洛維。

雖然唐欣翎打工時就有扛重物的經驗，不過楚洛維足足高她一個頭的健軀，仍讓她感到吃不消，將他帶回位於十樓的屋子，她已是上氣不接下氣。

她還沒能好好喘一口氣，醉倒在沙發上的楚洛維突然吵着要喝水。「水──我要喝水──」

唐欣翎飛快地衝進廚房，倒來了一杯冷水。「楚先生，水來了。」她見楚洛維的身子一半倒着，將他的身子扶起來，杯子湊到他唇邊，細心地喂他喝下水。

大口地灌下一杯開水，楚洛維才稍微解了口渴，不過醉意依然不滅。

「楚先生，要不要我扶你回房?」唐欣翎見他喝完水后，意識好像清楚了些，好意地問道。

楚洛維撥開落在額前的髮絲，瞇起眼盯着唐欣翎瞧，忽然咧開嘴露出一口白牙。

「乖，妮莉寶貝，過來我這裏。」他醉眼迷離，竟將唐欣翎當成最近打得火熱的新女友。兩人乍看之下有七分像，剛好有一頭及肩的短髮及一張白裏透紅的鵝蛋臉。

誰是妮莉寶貝?唐欣翎一呆，還意會不過來，下一秒就被楚洛維猝不及防地拉到懷裏。

「楚先生──」楚洛維誤把她當成女友，讓她心悚不安地喚醒他。

然而意識被酒精麻醉的楚洛維卻恍若未聞，把她嬌小的身體擁進懷裏，醉眼矇矓地看着她。

「妮莉寶貝什麼時候開始叫我楚先生?」楚洛維淫靡一笑，焦急的大手直往她的胸前欺去。

唐欣翎可以感覺楚洛維混合酒味的氣息包圍着全身，又驚又急，一雙小手不斷推開他結實的胸膛。

「不，楚先生，我、我不是妳的女友，我是小唐。」她奮力大叫。

「小唐?!」全身醉意的楚洛維微微抬眉，露出陌生的神色。

「對，我是小唐，我不是妮莉小姐，你認錯人了。」唐欣翎趁他思考之際，迅速從他大腿上跳下，拔腿就要跑。

「小唐是誰啊?我不在乎。」楚洛維放棄思索，又把她纖細的身子給拽回來，這次更誇張，直接將她的身體壓在沙發上。

「呵呵!妮莉寶貝，妳騙我，妳不乖，看我怎麼處罰妳。」他輕擰着唐欣翎秀氣的鼻子。

「楚先生......不要......放開我!」唐欣翎心驚地尖叫，楚洛維笨重的身體卻壓得她動彈不得。

「呵呵......我才不放。」楚洛維搖晃着頭，說完還故意加重壓力，緊緊貼着唐欣翎的胴體……

良久，唐欣翎才發現不對勁，眼眸一張，看向忽然安靜的楚洛維。

「楚先生?」她輕輕推他的肩膀，發覺他早已抵擋不住沉重的睡意，倒在她懷裏呼呼大睡。

唐欣翎神情慌亂地推開他的身體，從他身下爬出來，捉緊敞開的衣襟，驚魂未定地瞥視着睡得不省人事的楚洛維。

她僥倖地逃過了一劫!

可是，胸口卻有一股說不出口的悵然倏地湧上，難不成......她期盼兩人發生關係?

唐欣翎花容失色地大力甩頭，不!她不能這麼想!這樣想太厚顏、太忝不知恥了!

但是......方才經歷的那一場混亂，好像在她身上投下一顆震撼彈，她清楚地意識到自己是貨真價實的女人，不再懵懵懂懂。

她凝視着楚洛維那張令人心思紛亂的俊臉，久久之後，直到他因為沙發不好翻身，發出騷動，才憶起要將他扶回房間。

「楚先生，我扶你回房間好嗎?」唐欣翎讓他坐起來，在他耳邊輕聲問道。

楚洛維不知咕噥了些什麼，但身子卻自動配合唐欣翎的攙扶，跟着她走回房間。

好不容易將他帶回房間休息，夜已深，但唐欣翎卻了無睡意，滿腦子都是楚洛維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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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一早，一夜無眠的唐欣翎恍神地到學校上課，下午回到家，除了廚房留下楚洛維用過的杯子之外，他人已經不見蹤影了。

即使明知這時間楚洛維不可能在家，但唐欣翎臉上仍掩飾不了失望，一雙清澈的明眸變得黯淡，默然地坐在客廳發起呆來。

失眠的一晚讓她知道，她喜歡上楚洛維了。

從昨晚到現在，她心裏滿滿的都是他高大挺拔的身影，只要一呼吸，就好像聞到他身上古龍水的味道，只要一抬眼，就好像見到他迷人但危險的笑臉。

但是......她很清楚，她不能喜歡楚洛維，因為傾心於他這樣超群絕倫的男子，是自找苦吃，不僅兩人的身份地位有如雲泥之別，最重要的是他根本不會垂青樣貌平凡、身材普通的她。

倏地，她沮喪萬分，內心泛起一股沉重的抑鬱，想要到陽台透透氣，才打開門，客廳的電話猛然響了起來。

「喂......楚先生?!」是楚洛維打回來的!

「還好妳在家。」話筒傳出的楚洛維聲音顯得有些寒意，「妳現在馬上趕來公司，我有事需要妳。」

「什麼事呢?楚先生。」聽到他的聲音，唐欣翎有些緊張。

「反正妳坐出租車快點趕來就是了。」楚洛維沒耐心在電話中解釋，匆匆掛斷電話。

唐欣翎雖然一頭霧水，不知道楚洛維找她到公司的用意，但仍按他的吩咐迅速地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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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欣翎搭出租車火速趕到楚氏辦公大樓，一走近副總經理辦公室，坐在位子上的張秘書先看到了她。

「咦?欣翎，妳怎麼會來公司?」張秘書對她無端的來到有些驚訝。

「是楚先生要我來的。」唐欣翎如實回答。

張秘書神色一凜，「是副總要妳來的?!」

「是的，張秘書，麻煩妳告訴楚先生一聲。」唐欣翎不了解張秘童因為何看起來怪怪的，但仍很快應聲。

「副總，唐欣翎到了，要讓她進去嗎?」張秘書滿腹狐疑地按了副總辦公室的內線。

「對，叫她進來。」電話擴音器清楚地傳出楚洛維命令的聲音。

「欣翎，副總要妳進去。」張秘書神情仍很不自然，但也沒有阻止唐欣翎進入辦公室。

一踏進辦公室，唐欣翎就微妙地感覺到氣氛的低迷，除了找她來的楚洛維，還多了個她不曾見過的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看起來二十五、六歲左右，長發如瀑，精緻的五官纖柔秀美，一身雪白，清麗絕塵得像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

唐欣翎發現她黑而卷翹的睫毛沾着淚珠，心一顫，抬起的目光對上女子同樣也在觀察她的水眸。

好像被人捉到偷窺，唐欣翎難為情地移開目光，轉向不若往日一副弔兒郎當模樣的楚洛維。

「楚先生，請問你找我......」她話未竟，就被白衣女子的說話聲蓋過去。

「洛維，她是誰?你找她來幹什麼?」白衣女子的聲音雖然輕柔，卻充滿了敵意。

「姜依茵，妳不是問我女友是誰?就是她啊!」楚洛維把唐欣翎拉到身邊，伸出的長臂親昵地環住她的細腰。

唐欣翎心頭一驚，愕然地仰頭注視楚洛維飽含惡意的俊臉。她何時成為楚先生的女友?

她無暇細想，耳邊已經傳入他對姜依茵所說的話，漸漸明了當下的情況，原來她是被楚洛維捉來當擋箭牌的，難怪張秘書看她的神色充滿不對勁。

「姜依茵，妳現在知道我的女友是誰了，妳這個過去式的女友是不是該走了?」楚洛維最討厭分手的女人還跑來糾纏不清!

姜依茵是他的前女友之一，一個小有名氣的鋼琴家，不過兩人一個月前已經分手了。但姜依茵仍不肯接受分手的事實，一直努力試圖說服楚洛維複合，終於在楚洛維不知第幾次拒絕接她的電話之後，寧願犯他的大忌也要到公司求他回心轉意。

只是，她死纏爛打的行徑只是更增加楚洛維的鄙視。

因此，楚洛維雖然沒有選擇把她轟出去，卻找來唐欣翎冒充他的女友羞辱她，故意修理她不懂得好聚好散的道理。

姜依茵跑到楚洛維面前，推走了唐欣翎，急切地拉着楚洛維的大手。

「不，你不要趕我走，洛維，我愛你，我不要和你分手。」她流下凄楚的淚水哀求着。

她不甘心就這樣和楚洛維散了，為了攀上他，她半年前還拋棄論及婚嫁的男友。

如果大家知道她拋下未婚夫之後還被楚洛維甩掉，一定會在背後說是她的報應，她可丟不起這個面子，無論如何也要和楚洛維複合。

要是一般男人，早已被姜依茵楚楚可憐的模樣和晶瑩的淚水軟化心腸，可偏偏她遇到的是冷心的楚洛維，他根本不吃她這套。

因為他是一個花花公子，他對女人從不認真，好的時候可以如蜜裏調油，但壞的時候也鐵石心腸，男女歡愛不過是他用來調劑身心的遊戲。

所以他不懂，為什麼這些女人都那麼愚不可及，以為哭哭啼啼、掉幾滴眼淚，他就會心回意轉嗎?

「妳夠了沒?姜依茵，我不想看妳演戲，妳再不走，我叫樓下的警衛上來了。」楚洛維無情地甩開縴手，下最後通牒。

「不要!我不走......洛維，妳真的中意這女人嗎?我是哪一點輸她，你寧願要她不要我?」姜依茵臉上掛着淚痕，猛地瞪視站在楚洛維身後、一臉無措的唐欣翎。

在她看來，唐欣翎平凡得不能再平凡，根本不及她十分之一，憑什麼獲得楚洛維青睞?

楚洛維笑吟吟地用手臂從後面環住唐欣翎的身子，一雙鳳眼泛出惡意，針對着不死心的姜依茵。

「呵呵......因為她不會朝秦暮楚，看到條件比我還要好的男人就變心。」當初可不是他勾引姜依茵，是她主動貼過來的!

他早該明白姜依茵是他交往的女友中心機最重、野心最大的女人，不若其它女人可以用錢或好處簡單打發掉。

「你......」楚洛維說中了痛處，姜依茵漲紅了臉，感到難堪。「妳這賤女人太可惡了!搶走我的洛維，我不會饒妳!」

不論軟硬兼施都無法讓楚洛維改變心意，姜依茵只好把氣出在無辜的唐欣翎身上。

「妳誤會了，我沒有搶走楚先生。」唐欣翎被她惡狠狠的神色駭得貼在楚洛維胸口。

「妳騙人!妳這醜八怪!不要臉!快把洛維還給我!」

枉費她「樂壇氣質美女」的封號，姜依茵愈罵愈起勁，最後還無預警地沖向唐欣翎，捶她好幾下。

她出其不意地衝過來，呆掉的唐欣翎因為被楚洛維摟住，閃避不及地白挨了好幾拳，「好痛!不要打我......」

沒料到姜依茵外表纖弱，力道竟這麼驚人，被她一打，唐欣翎身上泛出疼痛，還好楚洛維趕緊將姜依茵拉開，她才躲過接下來的攻擊。

可是姜依茵仍不肯罷手，紅着眼追上前繼續打唐欣翎，趁楚洛維大意，狠狠甩了唐欣翎一個耳光。

「啪!」地一聲，一個清脆的巴掌聲后，唐欣翎左頰旋即紅腫了起來。

好痛!唐欣翎頓時痛得齜牙咧嘴，手掌撫着火辣辣的臉頰，眼眶積着淚水。然而，更痛的是被踐踏的自尊。

「姜依茵，妳在幹什麼?給我住手!」楚洛維見狀厲聲阻止，用力攫走姜依茵用來彈琴的縴手。

「洛維，放開我!我要打死這小賤人!」無法挽回楚洛維的心，姜依茵不再維持弱不禁風的形象，活像個潑婦。

「該死!妳竟敢在我面前耍狠，妳不要命了嗎?」

楚洛維快氣死了，臉色難看至極，手指深深抬進姜依茵的肉里，她旋即感到一股快要把骨頭捏碎的痛楚。

「洛維，人家好痛，你快放手!」姜依茵受不了這股痛，痛哭着要抽回手。

然而，全身怒火張揚的楚洛維不睬她吃痛的神情，氣急敗壞地朝着門口喚着張秘書。

張秘書自迅速衝進來，她神色一愣，見到怒氣衝天的楚洛維大手捉着臉色發白的姜依茵，而唐欣翎則瑟縮着身子躲在牆角抽泣。

「叫樓下警衛過來，把這女人給我轟出去!」楚洛維大聲命令。

張秘書回過神來，趕緊打電話語樓下的警衛過來處理，不久之後，三名警衛拖走了苦苦哀求楚洛維饒恕的姜依茵，才結束今天下午這場鬧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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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依茵被架走之後，楚洛維讓張秘書處理善後，逕自帶着唐欣翎離去。

「楚先生，你要送我回去嗎?」左臉又腫又痛的唐欣翎讓楚洛維推上了車子。

楚洛維嘴唇抿得緊緊的，不發一語地替她扣上安全帶。

唐欣翎見他的動作雖然輕柔細心，可是臉色凝重，知道他氣得說不出話來。

這樣的楚洛維，她從沒見過，也不敢吵他，只好垂下頭盯着自己的膝蓋，悶不作聲。

等楚洛維自己也繫上安全帶，他才發動車子。一路上，他寒着臉，不若往常談笑風生。

今天被姜依茵這麼一鬧，他整個火氣都上來了!尤其是目睹唐欣翎被打的那一刻所受到的震撼，至今仍未散去。

他不經意地看了唐欣翎一眼，被垂下髮絲掩住的臉頰紅腫未消，眼角殘有淚痕，模樣可憐無辜得讓他於心不安。

他對女人一向絕情無心，也不將她們放在心上，唯獨唐欣翎這次受到他牽累，遭到無妄之災，讓他除了過意不去，還心生不忍。

該死!雖然人是姜依茵打的，但他也難辭其咎。

他實在搞不清楚是比較氣姜依茵還是氣自己，反正他就是莫名地火大!

「妳的臉還會痛嗎?」他的聲音充滿了關懷。

唐欣翎抬起眼凝視着他俊美的側臉輪廓，微微搖頭。「好很多了。」摸起來有點熱熱的，但並不那麼痛了。

「嗯，等一下就到家了。」楚洛維輕應了一聲，專註在開車上面。

很快的，車子來到他在台北精華地帶的華夏，一停好車子，他便帶着唐欣翎搭上電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