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黑晚兒一覺至天明,恍若前晚的焚身之痛只是場噩夢。
「小晚,陪姊姊出去逛逛街吧。」
黑遲兒心中有些畏懼,很怕同樣的事再次發生,她又什麼都幫不上,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妹妹痛苦不堪。
「好啊。」黑晚兒甜美的一笑。
姊妹花換上外出服正準備出門,大門一開,站在門外的竟是一個高大的男子,完全擋住了她們的去路。
背着太陽,他的臉龐是一片黑,教人看不清他的樣貌。
「請問……你要找哪位?」黑遲兒和氣的問道。
他站近了一步,直瞅着眼前兩個同樣面孔的年輕女孩,並不回答。
黑晚兒仰着頭,正努力的利用少得可憐的光線看着他,明明不曾見過,卻不可思議的對他有着莫名的熟悉,好象己認識了好久……好久……
幾乎沒有猶豫,他顫着手撥開黑晚兒額頭上不經意垂落的劉海,啞着嗓低喚着:「菊兒……」
黑晚兒明顯的震了震,她失聲道:「你的聲音……」
他的聲音和她夢中的一模一樣啊!
夢中那個見不到的人,也是不斷的喚着菊兒啊!
黑遲兒如母雞般緊張的護在妹妹之前,快速隔離魔手,劈哩啪啦問了一大串,「你是誰?你要找誰?你來我們家做什麼?你為什麼亂摸我妹?」
「菊兒……我找妳找得好苦……」他沒有回話,注意力與焦點仍放在黑晚兒身上,完全不理會黑遲兒。
黑遲兒伸長了手在他面前揮舞,「喂!請別亂叫好嗎?我妹妹不叫菊兒還是菊花、玫瑰、牡丹、水仙等等之類的任何一個你能想到的花。」
他此時才將目光栘向黑遲兒,有些愧疚,彷佛做了什麼對不起她的事,用着他極具磁性又性感得嚇死人的聲音道:「對不起。」
「你……你你你你你你……你幹什麼用這種眼光看我?」黑遲兒驚慌失措的嚷嚷着。
這男人有魔法,一定有!否則,為什麼她會臉紅心跳?
黑晚兒盯着他,「你來找我的,對不對?」
她幾乎可以肯定他就是夢中的那個人了,今天,她一定要把那場夢弄清楚。
他微微一笑,露出兩邊的虎牙,既帥氣又可愛的臉讓黑晚兒心漏跳一拍,整張臉紅透了,連脖子也都跟着紅了起來。
黑晚兒嘟着小嘴,有點害羞,吶吶的再問一回,「你是來找我的嗎?」
他揚起嘴角,親昵的捏捏黑晚兒的鼻尖,「我是來找妳的。」
接到大女兒十萬火急驚惶的來電,黑聖輬想也不想,丟下專程由埃及來訪的老友,匆匆忙忙的趕回家。
見到了父親的身影,黑遲兒恍若吃了一顆定心丸,急促的奔上前,「爸,有個男人說要娶小晚。」
黑聖輬發愣,「誰?」
「我不知道啊!他說你一定認識他。」黑遲兒亂了陣腳,邊說邊拉着父親上樓,非常暴力的一腳踹開千不該萬不該關起的房門。
然而,他們所見到的,卻非他們所想的「大野狼吃了小紅帽」的畫面,房內的兩人衣衫絕對完整,只是坐在床沿,默默無語的對望着,甚至連黑遲兒踹門的巨響都置若罔聞,仍專註的注視着對方,兩人的手交插緊握着。
黑遲兒愕然,嘴巴張得比碗還大。
黑聖輬側着頭,有些懷疑的不確定道:「愛新覺羅·敘鷹?」
「黑聖輬,久仰。」愛新覺羅·敘鷹點頭表示。
黑聖輬皺着眉頭,心中充滿着一個個大大小小的問號,「你要娶小晚?你們什麼時候認識的?我怎麼都不知道?」
「是,我要娶她。」愛新覺羅·敘鷹微笑着,原本儘是威嚴的冷傲老成樣竟顯得和順且……可愛?!
黑聖輬將視線移向向來貼心的女兒,「妳要嫁給他嗎?」
黑晚兒揚起個嬌柔的笑,「我想嫁給他。」
她不明白為什麼僅僅是第一眼,她就確定他是她命定的屠龍王子,但,她不想細究原因,她只想順從內心的渴望。
「爸!小晚今天才認識這個人耶!」黑遲兒焦躁的說。
「你們今天才認識就說要結婚?!」黑聖輬的眉毛挑得半天高。
黑晚兒眼中活着期待,撒嬌的道:「爸──」
黑聖輬的拒絕卡在喉嚨說不出,他就是抵抗不住女兒的撒嬌,只能結結巴巴的提出個人小小的一點建議。「呃……你們不覺得……嗯……應該再多認識認識再……會好一點……」
黑晚兒藏不住失望的神色,她向來喜怒哀樂都寫在臉上的。
愛新覺羅·敘鷹拍拍黑晚兒的手,轉頭向黑聖輬說道:「我了解了,我會用行動證明我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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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四十三年
那年,胤禛二十六,奉了康熙的囑咐到淮安視察黃河、淮河。
當朝皇子坐鎮,淮安的官員們上到節度使下到州縣官,一個個莫不整日固着巴結。
年輕的胤禛眼見事情順手,下頭人個個待他聽話忠心,他也覺得自己本事大了不少,大筆一揮,向上報了這頭的官一個個都是朝廷棟樑砥柱。
不料那年黃河發了大水,上頭傳下了羊報。
黃河上游有個青銅峽,大禹治水時立了個鐵旗杆,上頭到了分寸,青銅峽水漲一寸,下游水漲一尺。為讓下游知道青銅峽水勢,用羊皮吹脹了,找不怕死的好漢縛在上頭帶着寫了宇的竹籤順河漂下,叫下頭的人知道了好預備着護堤。
這年上面漂下來的羊報,青銅峽水漲三尺,也就是說下游漲三文。
下游也下雨,連陰了半個多月。這天,雨下得格外的大,眼見傾缸倒河似的,怕這淮安城難保。
胤禛命衙中官員備船,只帶了一名長隨高福兒到城西,想看看河堤有無指望保住。
天上的雲厚極了,正晌午時分,天空卻黑得像夜晚,雷一震緊過一震,震得城樓都打顫搖晃。
胤禛見着此景,心頭一揪,他喃喃祈求上天,「老天爺啊!請免去淮安城此一大劫,胤禛此生願虔誠向佛,換得蒼生百姓之安樂平和……」
隨從高福兒見黃河水崩卷了堤防,五尺多高的潮浪轟鳴着,排山倒海地湧來。驚叫一聲:「主子快走!回衙門上船啊!」也不管他是否答應,拖起他上馬就跑。
此時就聽滿城的敲鑼聲:「大水漫了南城門,快跑啊!」
接着就聽到南邊「轟」的一聲,城牆倒了,洪水灌進了城,到處都是人哭狗叫,恍若人間地獄,房屋倒塌捲起的塵埃在大雨中漫起了衝天黃雷,街上霎時已是四尺多深的水,連馬都跑不動了。
雷聲、雨聲、河濤聲……一棟接一楝的房子倒塌聲混成一片,天色黑暗如夜,雨水又迷濛了眼,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聽不清,天地間彷佛都攪成了一團!
主僕倆乘馬,踏着齊胸的水總算回到了衙門,這才鬆了口氣,心忖:只要上了船就不怕了。
一進門,主僕二人都驚呆了,拴在儀門上的大官船早已無影無綜!
高福兒怒極陣道:「這些個平日滿口忠君愛民的士大夫全是飯桶!連主子都不管了!」
胤禛沒有回答,大難來時各分飛也是人之常情,誰不怕死呢?
更何況,他不是太子,他只不過是個不得寵的皇子。要真是太子爺,那些官僚們豈敢私自逃命?
滿院的水嘩嘩地回淌着,空落落的沒一個人,襯着外頭一聲聲不絕於耳的哀鳴,更顯得荒涼。
高福兒想起籤押房前有個養蓮的大水缸,連忙去把缸從水裏弄出來,倒空了水,抱着胤禛放聲大哭,「主子,這些沒天良的黑心官們未必想着回來接咱們,您委屈着坐進去,我扒着缸沿,咱們順水漂……老天爺的眼在上頭,就看咱們的命了……」
胤禛領首,除此之外,他亦無其它的法子了。
就這麼在水裏漂了兩天兩夜,他坐在缸內暈得不知天南地北,忠心的高福兒累得筋疲力竭,幾次打盹鬆了手,都是他用手拉回來。
兩天後,缸漂到了岸邊,兩人一上岸,頓時天旋地轉,雙雙暈倒在沙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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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過來時,天色己黑了。
胤禛睜開眼,只見床前一張破桌子,上頭擱了盞油燈閃爍,一個老漢悶聲不響坐在凳上抽着草煙,還有個十七、八歲的秀麗姑娘捧着碗薑湯,獃獃的看着他。
胤禛動了動乾裂的唇想說些什麼,可喉嚨卻乾的說不出聲來。
她驚喜的喊了聲:「爹爹!他醒了!」
老漢還未回話,高福兒即推開門進來了。
高福兒撲通一聲跪倒猛磕頭,「多謝您老人家救了我們!我們爺倆必定不忘報您的恩,我們爺……」話到一半,他機靈的瞧見胤禛神色,沒敢說出他們的真實身分。
胤禛欠欠身坐起,隱瞞了自己皇子的身分以免麻煩,隨口捏造了個名,道:「我叫王孫龍,沒請教老人家您貴姓?」
「我們哪算得上什麼『貴姓』?姓黑,樂家戶籍。」滿臉皺紋一見即知生活辛勞的老漢嘆息一聲,接着又道:「救你們的是我的二女兒菊兒,她去借米還沒回來;這是我的大女兒蓮兒……唉……祖上造罪兒孫贖,積德亦為著自身……」說著說著又是一聲長嘆,不言起身出去了。
胤禛聽了幾句,有些一頭霧水,打小生活在皇宮內,錦衣玉食的他豈能了解老漢的悲哀呢?
黑蓮兒忙着把窩窩頭拿來,「四面是水,沒鹽沒菜的,米也未必能借得回來,就將就點吃了吧!」
兩日的經歷,胤禛亦非先前的高傲皇子了,此刻能有個地方待,能有點乾淨的食物吃,他己心滿意足,連忙道:「怎麼說將就呢?」
黑蓮兒無心機的隨口又叨念着:「爹也真是的,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他卻嚇得那個樣兒!」
吃了點粗糙的窩窩頭,喝幾口水,胤禛的精神也好了點,燈下看着蓮兒,容貌雖不是絕色,卻透着甜美俏麗,說話也爽氣,不禁一反平日的嚴謹,多嘴問道:「這有什麼好怕的呢?」
黑蓮兒端上碗野菜場,順口道:「不瞞您說,我們祖上在前明永樂靖難起兵壞了事,改姓黑,成了賤民。朝廷有旨,代代只許族裏賣唱、當吹鼓手、戲子、扎紙人紙馬,或當媒婆、穩婆……幫人家婚喪娶嫁的,已經三百多年了。這三百多年裏,一代一代出了九十四個節婦,還有兩個烈女──一個替父親吃官司流配黑龍江到死,一個沒過門死了男人,她也尋了自盡。五年前一個什麼老大爺的聽說了這檔事,又查了族譜,說難得這樣的賤籍,沒賣身的澴出節婦!可惜不夠一百個,說滿了一百個就拜本上奏,為全族脫籍。總之,族裏定下了死規矩,節烈女子不滿百,哪家在這上頭出了事,就……」
「就怎麼樣?」高福兒也好奇了。
黑蓮兒臉忽然一紅,陣道:「我跟你說這些做什麼?!」
胤禛搖頭一笑,可高福兒嘴貧,又追了句:「是妳自個兒要說的嘛!」
黑蓮兒一窘,拿了他們沒吃完的窩窩頭就出了外間。
胤禛朝高福兒斜睨一眼,高福兒立即知道自己過分了。
一會兒,她又進來了,端着一瓢米,還拿着一大塊鹽,不語捻碎了捏了一點放在胤禛碗內,把米放在灶上,怯生生的瞄了胤禛一眼,自碗內級了半個窩窩頭,蹲到灶下一還小口吃着一邊添柴火燒鍋。
「姑娘別惱,是我的不是。」高福兒急忙忙的道歉。
她沒答話,只是疑惑的瞧了他們一眼,忽然心領神會抿嘴一笑,又低頭將劈成小片的柴擱進灶里。
胤禛正奇怪,門外又進來了一個黑蓮兒,手裏拿着洗乾淨的蘿葡,俐落的切着,一邊笑說:「你們福氣!我打量着借不來米呢……你們不知道我這妹子,不愛說話,人緣可好得緊呢!」
胤復將視線栘向蹲在灶前的救命恩人黑菊兒,卻怎麼都移不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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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己走過不知多少遍的鬧區,如今不過是身旁人由姊姊換成了愛新覺羅·敘鷹,在黑晚兒心中,即有着截然不同的甜蜜滋味。
孩子氣的愛新覺羅·敘鷹一到街上,立刻吵着要買路運那一層層曼起高得誇張的雪糕,黑晚兒拗不過他,只得由着他去。
誰知道,愛新覺羅·敘鷹買了后,竟自己吃了一口就挪到黑晚兒唇還也要她一同分享。
黑晚兒歉意的笑着,「你吃吧。」她向來對冰品、甜食不甚喜愛。
愛新覺羅·敘鷹失望的瞅着她,用着極其無辜的眼神,用心推銷着,「很好吃耶!妳不吃一口看看嗎?」
黑晚兒猶豫了會兒,剛想回絕,指起頭來卻見着他期盼的模樣,話到嘴運又吞了回去,乖乖的吃了一小口,意思意思表示有吃就行了。
愛新覺羅·敘鷹開心的對準黑晚兒吃過的痕迹也吃了口雪糕,心底暗爽着:間接接吻,嘻!
撇見愛新覺羅·敘鷹笑咧的嘴,黑晚兒突然想到,那……他不就把她的口水給吃了嗎?
驀地,黑晚兒臉一熱,她左顧右盼不敢直視愛新覺羅·敘鷹,卻意外發現,周遭的女性們均用着既羨慕又嫉妒的眼光瞧着她。
黑晚兒停下腳步,看着外形絕對出眾的愛新覺羅·敘鷹,納悶的問:「你為什麼喜歡我?」
一百八十公分高的愛新覺羅·敘鷹,有着並不十分健壯卻結實且比例優越的身材,滿人特有的單眼皮下是一雙黑白分明溫柔的眼,高挺的鼻樑有些些的鷹勾卻無損於他的俊朗,薄薄的唇瓣形狀秀逸,讓人很想偷香一下嘗嘗味道是否似草莓甜美。
除去了他絕佳的俊俏外形,他本身也不是個不學無術的浪蕩敗家子。
僅三十三歲的愛新覺羅·敘鷹擁有歷史與太空科學兩樣八竿子打不着的雙博士學位,以一篇「雍正的行為與思維」當作歷史畢業論文,鞭策人內的文筆與獨到的見解,讓他一瞬間名聲廣播全台。
而在他二十歲那年起對骨董發生了極大的興趣,幾樣富有爭議性的清朝字畫,經他鑒識出絕非雍正之作,在眾說紛紜的骨董界強烈堅持己見,最後,才在科學的儀器下證實,他的確是對的,那隻不過是同為清朝約乾隆時後人仿照的掛畫;之後,又是幾次轟動一時的瓷器,他在眾多鑒賞家前駁回他們的意見,雙方各不相讓,即在世界聞名的拍賣場藉由全球性的公證,再一次證明他是對的。從此,愛新覺羅·敘鷹這名號,在骨董界內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反之,黑晚兒瞧瞧平凡的自己,將近一百六十的身高配上起伏不太大的曲線和瘦弱身材,容貌也不算美,充其量能說是清秀可愛罷了,不能算是個美人。
再則,她念書着實不太行,運氣好讓她考上個五專工業工程管理的科系,在同學及姊姊的全力護航下才順利畢業。
畢業到今也兩年了,做過幾份不太愉快類似工友、小妹等雜役的工作,拿着微薄可憐的薪水還受了一肚子悶氣,後來是父親心疼了,要她乾脆在家幫他整理資料打進計算機內,並付高薪給她。
這樣的她,憑什麼能讓愛新覺羅·敘鷹中意?
愛新覺羅·敘鷹斂起笑,將手中僅剩的一小口的雪糕塞進嘴內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咽下,扳正黑晚兒,讓她與他四目相對,非常認真的說道:「為什麼要妄自菲簿?我喜歡妳是因為妳就是妳,沒有人可以取代。我要的就只有妳,不是別人,只有妳一個。知道嗎?」
若只追求表相,愛新覺羅·敘鷹遇過自動投懷送抱的美人何其多,他不要那些,他只要他的菊兒,那個有些自卑怕生又惹人憐愛的女孩。
黑晚兒心頭有些騷麻,並非未曾有過人追求,但親耳聽見喜歡的人堅定的口吻說出,她還是為之悸動,情不自禁的投人他懷中,一張小臉寫滿了甜蜜,撒嬌的道:「我也喜歡你。」
愛新覺羅·敘鷹緊緊的摟着她的纖腰,輕輕的在她額頭烙下一個寵愛的吻,「小傻瓜,以後別胡思亂想了。」
黑晚兒心中有絲騷動,為了他們的第一個吻,更為了他坦誠的情感。
他喜歡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