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雞聲初鳴,天空才剛剛泛白,整個屋子裏仍有種淡淡的昏暗。

溫暖的被褥讓管嬿兒無由地產生一種眷戀,她挪了個身子,自傭懶中逐漸地蘇醒,才剛剛睜開一雙惺松的大眼,卻立刻觸及衛霽那雙深遂的黑眸。

這個發現讓她的睡意霎時一掃而空,睜大了眼睛,直直地便望向他英俊的臉龐,可是心跳卻因為他的注視而莫名地加快,好似在那一刻的時間,所有的神經都進入了緊備狀態……他這麼看她很久了嗎?

她不自覺地在心裏頭自問;他是什麼時候起床的?又為了什麼這樣看她?為什麼一到了洛陽之後,他就一直用這樣的眼神看她?又究竟是為了什麼,每每觸及他這樣的眼神,她的身體就有股說不上來的燥熱?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自個兒心裏頭的思緒,就連她自己也搞不清楚了?

“爺,”她撇開自己的視線,不敢直視他投射過來的凝視,隨手握住的被褥,又拉上了自個兒身無半縷的身子。“我……”她支支吾吾,竟不知道開口又該說些什麼來著……衛霽望着她,自己的心裏也是一種形容不出來的情緒,其實他在天空還沒泛白的時候就起來了,只是一看見她可人的睡容之後,他就不曾再合過眼了。

一直不曉得這究竟是什麼情感,可是就這麼看着她,竟然也可以讓他感到一種滿足?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有多少次,他真的就只希望這麼將她緊緊地擁在懷裏,讓她一步也別離開自己的視線,可是,他從不覺得這種行為和感情會扯上關係。可怎麼這一刻,卻又彷彿不足那麼一回事?

莫非,他對她……動了感情?

可是她是一個青樓妓女啊!他堂堂一個郡王爺,又怎麼會看上一名青樓妓女呢?當初會買她回府,不過是因為書房裏缺個磨墨的罷!根本不可能……弄不清自己的想法,衛霽輕蹙起了眉頭……“爺,”見衛霽一直都沒有反應,管嬿兒這又叫了一聲,裹着被褥的身子不自覺地又退後了半寸,一張白皙的粉臉早已不知在何時變得嫣紅。她為兩人這般赤裸而感到羞赫,遲遲不知道該開口說些什麼……“嬿兒想下床了……”

她的聲音好小好小,就連她都不確定自個兒聽不聽得見,只見眼前的衛霽,二話不說地便翻身自床上站了起來,隨手便拿了一旁的長衫套上。

他生氣了嗎?望着他這麼匆匆起身的樣子,管嬿兒根本不敢出聲,只覺得他似乎很容易生氣似的!而這會兒他又不說話,是不是她又說錯什麼了……衛霽套好了長衫之後,轉頭便朝床榻上的管嬿兒落了句:“等會兒天一亮,咱們就散程回長安吧。”說罷,頭也不回地便朝房門外走了出去。

可是……昨日才匆匆到了洛陽,今日又即刻要回長安,那這一趟來到洛陽究竟是為了什麼?她真的完全糊塗了……※※※

自從洛陽回來之後,她又是一連好幾天沒看到他了……管嬿兒一個人靜靜地坐在屋內,不由得輕嘆了口氣。

好像是打從洛陽回來之後,他高大俊秀的影像就一直懸在她的腦海里。她說不上來那到底是什麼滋味,只知他那深遂的凝視,溫柔的愛撫及那夜的溫存,至今仍清晰地印在她的腦海里,令她心神不屬。

她紅了臉,為了自己滿腦子旖旎的思緒而感到羞郝,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她的身體竟開始渴望他的碰觸?她竟開始期待他熱切的擁抱?

是什麼地方出錯了嗎?要不,她怎麼會有這樣的念頭?

她嘆了口氣,轉頭又望向稍早蔡嬤嬤為她準備的膳食,也不知是怎麼搞的,近些日子以來,竟老是一點食慾也沒有。

只要一看到食物,就不由得一陣嗯心,吃什麼東西都下不了胃。

她起身,抬頭望見窗外一片風和日麗的景色,才想走出房門透透氣,卻沒想到才一跨出房門,卻正巧撞上正從房門外經過約兩個丫鬟。

“砰!”

走在最前頭的阿桃恰巧被嬿兒撞上,手中的籃子立即滑落至地上,衣服散了滿地。阿桃狠狠地瞪向眼前的管嬿兒,破口大罵:“你是怎麼看路的啊?開個門也不會先看一下?”

“對不起……”

“說聲對不起就行啦?”也不等地把話說完,阿桃毫不客氣地便朝她的肩頭推去。“這衣裳,可是我花了一整個上午洗的!這你這麼一堆,這一整個早上的工,全都白做了!”

“我……”

“我什麼我?咱們丫鬟做了一整個早上的工,可不像你!整個早上只待在爺的房裏,好吃懶做!”阿桃愈說就愈氣。“咱們可也沒找過你的麻煩啊!但你沒事就盡會替咱們丫頭們找事做!咱們可沒那麼多的力氣,一天做兩份工啊!”

“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還說不是故意的?”阿桃瞪她的眼神像是要把她吃了似的。“衣裳都撒了滿地,還敢說不是故意……”

“阿桃,”站在一旁的春花忍不住開口。“或許她真的不是……”

“連你也替她說話?”春花的話還沒有說完,阿桃斥吼了一聲,便又隨即將所有的矛頭指向她。“只要看到她,我就一肚子氣!也不知道爺到底買她回來幹什麼!什麼事也不曾做,盡會替咱們姊妹們找麻煩!不就是個青樓妓女?也沒見着她替爺暖床,就盡會在府里混吃等死!咱們姊妹們可還有主子要侍候着呢!哪還有多餘的時間連你這個妓女一起侍候進去——”

“我……”淚水盈上她的眼眶,不是她不做事,只是蔡嬤嬤樣樣不讓她做。這下子,反真成了阿桃口中寄人籬下的米蟲……“哭什麼哭?”阿桃光是看到她的眼淚就一肚子火。“才說你幾句就給我掉眼淚?這要是讓人看見了,豈不是以為我阿桃在欺侮你?!”

“我沒有……”

“還敢說沒有?”阿桃伸了手,才想好好地再賞她一個巴掌,卻讓不遠前出現的人影而愣住了所有的動作……“……爺。”阿桃原本兇悍的語氣,在看見衛霽之後霎時斂去,只見她收起了方才的氣焰,不但剛舉高的手部收了回去,就連頭都反射性地低了半寸。

一見到衛霽,管嬿兒也不敢開口,硬是忍住了淚水,半低着頭,什麼話也不敢說。

衛霽朝她們兩人望了眼,又將所有的視線集中在撒了滿地的衣服上,久久,才聽見他冷冷地道:“這是怎麼回事?”他指的是滿地的衣服。

阿桃立即搶著說話:“阿桃花了一整個早上,好不容易肥衣服都洗乾淨了,可嬿兒姑娘竟然刁難阿桃,硬是將整籃的衣服給翻了滿地……”說著,阿桃這會兒竟又跟着啜泣了起來,低身便開始拾起撒了滿地的衣服。“阿桃這會兒,只好再重新將這衣服再洗一次……”

“不,”管嬿兒只感覺有口難言,而一旁的春花根本什麼話都不敢說。可她真不是故意要將阿桃洗好的衣服撞翻的……“我沒有……”

“不要撿了!”衛霽冰冷地命令,只見他將所有的視線凝聚在管嬿兒美麗的容顏上,好一會兒,才又開口:“既然是她弄的,那衣服就讓她去洗,你就去忙你的吧!”

說著,他又轉向一旁的管嬿兒,什麼話也沒說,只是冷然地朝她望了眼之後,擦身便朝房裏走了進去。

一看見衛霽不加以追究眼前的事,且又對管嬿兒一臉冷漠的模樣,阿桃的表情就不自覺地盈了一抹得意的神色,她揚了嘴角,自地上站起了身,以不屑的神色再度睨向管嬿兒。“看到了沒?爺叫你去洗衣服,你還不快去!”一腳又踢了腳邊的衣服。“不就說只是個青樓買回來的妓女嗎?還真以為自己真的有那麼幾兩重呢!春花!”她叫了聲身後的春花。“咱們走。可別在這又耽誤了咱們工作的時間。”說著,故意撞了下嬿兒的肩頭,揚頭便朝苑外走去。

而一旁的春花,滿是歉意地朝她望了眼之後,這也跟着阿桃的身後追去。阿桃是丫鬟們里的頭頭,在這種場面里,她自然什麼事也不敢做……一直等到所有的人都離開了,管嬿兒的淚水又情不自禁地落下。

望着滿地的衣服,她的心碎了……在衛霽的眼裏,她到底是什麼,她到底是什麼……※※※

管嬿兒低頭專心地磨着墨。

自從那天的事之後,他們兩個之間就一直充斥着一股莫名的死寂氣氛。事實上可以說是從洛陽回來之後,衛霽就沒有再碰過她了。她這些日子待在郡王府裏面,她就像是個不存在的人一樣,除了蔡嬤嬤每天會為她定時送來膳食之外,其他的事,她全然都不知道。

衛霽的身影不曾再出現在房裏,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件什麼打算,也不叫她搬離他的房間,也不回房休憩,整個人就像消失了蹤影一樣。

而今兒個,突然就要她到書房裏為他磨墨,可是一進到書房,卻又發現展公子的身影,這……嬿兒儘管不懂眼前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但也不敢多間,只管低着自己的頭,專心地為他磨好墨,或許……等墨磨好了,她就可以離開了……“不知道展弟今日造訪有何事?”

“衛兄,”展元熙腕了一旁的管嬿兒一眼,又將所有的視線轉向桌案后的衛辯,許久,才又開口:“今日展某來,其實有一事相求……”

“說吧。”衛霽沒有抬頭,冷冷地道。

“是這樣的,”展元熙也不多做猶豫,開口便又接道:“展某有一遠房親戚,過幾日要到長安城來,說是沒見過這城裏的青樓妓女,展某隻是在想,可否跟衛兄您借借嬿兒姑娘,陪陪展某的遠房親戚,只需幾日,滿足了好奇之心,必定將嬿兒姑娘安安全全地送回府……”

可他這麼一說,卻讓兩個人同時都抬了頭,一旁的衛霽悶不吭聲,可站着的管嬿兒卻愣大了黑眸,遲遲無法相信自個兒的耳朵。

展公子要向衛霽借她去陪客?這……“好。”

管嬿兒還處於震驚之中,衛霽的一句話,卻又讓她睜大了眼,不可置信地轉向衛霽誘人的臉龐。

他……他說什麼……他竟然答應借她去陪客?!這……“既然衛兄答應,”展元熙的聲音又在此刻響起。“那展某就先行告退,等過些時日,展某的遠房親戚來了,展某自然會派人過來接嬿兒姑娘。”

見衛霽緊抵了雙唇,什麼話都不說,展元熙也識相地自椅子上站了起來。“那麼……”他又轉向一旁的管嬿兒。“嬿兒姑娘,”他輕喚她的名字。“展某到時候,還要請你多多關照展某的遠房親戚了……”他禮貌性地揖個身。“展某這下就先告辭了。”說罷,轉身便朝書房門外的方向走了出去。

管嬿兒轉頭望向一旁的衛霄。衛霽只是低了頭,冷然地道:“磨墨吧。”說罷,執起了筆,便又在桌案上的白紙上開始動筆。

但他這個動作,卻讓她的心在瞬間徹底冰寒。淚水盈上了她的眼眶,那種傷心欲絕的感覺,像是要將她整個人都擰碎似的。

原來在他的心裏頭,她真的一文不值,真的只是一個從青樓里買回來的煙花女?

她到底在期待什麼?她到底還在希冀自個兒能有什麼不同?他竟能這麼輕易地答應將她借讓給別的男人取樂……老天!她握着墨的手忍不住地顫抖,心裏頭的痛,像是要將她整個人完完全全地分解一樣,就算再怎麼努力地試著抑住自己的淚水,細滑的臉上仍是滿頰的熱淚她明白了,她徹徹底底明白了一切。

是她自作多情,是她奢望了。衛霽終究視她為一個買回來的妓女,沒有其他。沒有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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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傾奴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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