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既然你是他的女兒,總不能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當然要負起一部分責任。」
邢玉蓉說得咬牙切齒。「我看是你們夫妻倆想要私吞邢家的財產。」
「我相信帳目上記得一清二楚,玉蓉堂妹大可以去查,不過,也要你看得懂才行。」韻娘意在試探,心想依她驕縱的性子,大概也沒有耐性去學看帳本,只怕連大字也認不得幾個。
一旁的李氏差點笑出來。
這下可把邢玉蓉氣得臉都扭曲了。「你……」
還真讓她猜中了!韻娘眼底沒有笑意。「下回你爹要是又跑去賭了,我會跟相公說不要再拿你們的東西來抵,就讓賭坊的人把他斷手斷腳,省得連累大家,把其他人都拖下水。」
「你這女人根本是蛇蠍心腸!」邢玉蓉指着她的鼻子罵道。
「沒錯!玉蓉堂妹終於看出來了。」韻娘就是要讓邢家的人都知道,別想占她便宜。「心腸太好只會讓人爬到頭頂上,當然要壞一點,才不會被人吃定了,你說是不是?」
李氏連忙打圓場。「好了,都是一家人,不要傷了和氣……」
「誰跟她是一家人?」邢玉蓉呸了一聲。「誰不知道她嫁給一個孽種,虧得她還能沾沾自喜,自以為是當家主母了——」
啪!的一聲,韻娘一個箭步上前,直接賞她一記耳光,立刻出現五指印。
「你最好記住,我的相公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再敢用那兩個字罵他,只要說一次,我就打你一次。」韻娘魄力十足地威脅。
邢玉蓉一手捂着面頰,先是不敢置信,接着眼中淚花亂轉,最後嗚咽一聲,然後奪門而出。
「這麼做好嗎?」李氏擔心地問。
她坐下來啜了口茶。「忍氣吞聲只會更讓人瞧不起,她可以侮辱我,但只要侮辱到我相公,就不能輕饒。」
「阜康能娶到你,真是太好了。」他們夫妻一直在等的就是她,希望她的出現,能帶給那個孩子快樂和幸福。
韻娘衷心感謝。「相公的身邊還有你們,是他的福氣。」
兩個女人相視一笑。
又聊了一會兒,韻娘才起身告辭,帶着兩名婢女踏出寢房。
「大奶奶那一巴掌打得太好了!」秀梅激動地說。
玉梅點頭如搗蒜。「一巴掌還不夠,應該多打幾下!」
「有達到警告的目的就夠了,不然打人,我的手也是會痛的,想一想還真是划不來。」韻娘笑說。
兩名婢女受教了。
當她們踏出養性堂,瞥見邢玉蓉正跟一名男子說話,韻娘悄聲問了婢女,才知是大房的次子邢阜塘,由於對邢阜翰的印象太過惡劣,既是同胞所生的兄弟,又能好到哪裏去,讓她更懶得應付邢阜塘,但為了避嫌,韻娘決定繞路走。
「她出來了。」邢玉蓉讓丫鬟偷偷去把邢阜塘請來,無非是想要利用這個堂哥,好讓那個女人背上不守婦道的罪名,被丈夫給休了,才能消自己的心頭之恨。
「你不是喜歡她嗎?這可是個大好機會,要是錯過了,下次不知要等多久……」
邢阜塘不像兄長那麼明目張胆,總是有所顧忌。「還以為找我來有什麼急事,她身邊還跟着兩個婢女,想接近她不容易。」
「我看是你沒那個膽量!」她不禁譏笑這個堂兄沒用。
他不禁又看向韻娘,似乎打算往另一條路走,再也情不自禁地追上去。
邢玉蓉馬上露出得逞的笑容,等着看好戲。
待邢阜塘趕上韻娘主僕,秀梅和玉梅馬上擋在主子面前,一臉提防。「阜塘少爺找咱們大奶奶有事嗎?」
「我……」他的目光越過兩名婢女,望向站在她們身後的韻娘,原以為會看到一張含蓄地低垂眸光、不敢望向自己的柔媚俏顏,結果正好相反,她不但敢直視着他,眼底還有着三分鄙視、三分冷淡以及四分不齒,彷彿看出自己在打什麼主意,不禁感到羞慚,想說的話全都堵在喉嚨。
韻娘瞧見他眼底的遲疑,明白邢阜塘看懂了。「走吧!」
「是。」秀梅和玉梅跟上去。
就這樣,邢阜塘什麼話也沒說,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她們離去。
「怎麼就讓她走了?」邢玉蓉氣惱地走了過來。
他只能搖了搖頭,轉身返回善慶堂。
留下來的邢玉蓉則氣得直跳腳,臉頰上的火辣刺痛不斷提醒她,從小到大,沒人打過自己,這個仇是結定了!
到了五月底,邢阜康決定去巡視徽州六個縣的當鋪,這幾間當鋪可以說是最老最久,也是邢家當鋪的基礎,因為都是些老夥計,他向來放心,也很少去管,不過確實該去看看了。
「韻娘……」在臨行之前,他看着妻子,恨不得帶她一塊走。
韻娘綻開最美的笑靨。「我也不是軟柿子,相公就別為我擔心了,倒是出門在外,不管是吃還是住,要多留點神,千萬保重身子。」
「我知道。」邢阜康如今最渴望的便是與她白頭偕老,可不想讓妻子太早成為寡婦,就是死了也不會甘心。
她也就不再多說。「相公早去早回。」
「最多一個月就回來。」他摟緊韻娘說。
夫妻倆離情依依,一路送到南邊角門,直到馬車都走遠了,韻娘才紅着眼眶回到飛觴堂。
「老吳!」她喚着門房。
老吳躬着身問:「大奶奶有何吩咐?」
「大當家不在這段日子,就算是白天,也把院門關着,等有人敲門再開,不用從早到晚盯着,那有多累人。」韻娘囑咐道。
「是。」老吳笑着回道。
「還有……麻姑,去把廚子叫來!」她又說。
麻姑銜命去找人了。
於是,韻娘找了張美人靠坐着,托着玉腮,透過天井,看着朵朵白雲飄過,直到腳步聲傳來,才將目光收回。
「見過大奶奶。」一臉忠厚的張廚子緊張地哈着腰,以為犯了錯,或是菜煮得不好,才會被主子召見。
她柔柔一笑,緩和對方的情緒。「找你來只是想要問問這座院子裏所有吃的東西,是從大廚房那邊發下來的嗎?」
張廚子用力搖頭。「回大奶奶,並不是,飛觴堂所吃的食物,一向是另外叫販子送來的,和大廚房沒有關係,這也是大當家的意思,雖然住在同一個屋檐下,但還是各吃各的。」
「那麼以後也同樣照這個方式。」相公多半也怕被下毒,幸好邢家人還沒有喪盡天良到那個地步,否則他們也無緣成為夫妻。
「是。」張廚子鬆了口氣,然後下去了。
麻姑不解地問:「大奶奶怎麼突然問起廚房的事了?」
「我是擔心明的不成,有人打算來暗的。」見麻姑還是不懂,韻娘不得不舉個例子。
「記得小時候,嫡兄嫡姐只要心血來潮,總會想些花樣來整我,最常做的就是在飯菜里放進幾隻蟲子,要不就是故意讓我吃餿掉的食物,次數多到不得不自己下廚,或寧可餓肚子,也不吃別人送來的。」
「他們真是太可惡了!」麻姑為她抱屈。
韻娘輕笑一聲。「也多虧了他們,讓我看見人性的醜陋面,不然還真會傻乎乎的,學不會該如何保護自己。」不過周家兄妹那一套不過是整人的小把戲,邢家的人就不同了,要真的想玩,可是會死人的。
「奴婢也會提醒其他人注意,別讓人在吃的裏頭混進什麼。」麻姑一點就通。
於是,飛觴堂關起門來,過他們的平靜日子,不過韻娘還是三不五時要玉梅和秀梅出去走一走,和府里其他的奴才、丫鬟套套關係,聊上幾句,也好了解一下其他幾房的動靜。
過了約莫半個月,邢家大院似乎暗潮洶湧,有什麼在醞釀當中。
「……奴婢聽說大老爺最近幾個晚上,常跟四老爺和五老爺他們一起喝酒談事情。」秀梅把打聽到的事說出來。
她輕攢眉心。「這麼做有什麼不對嗎?」
玉梅接下去說:「因為四老爺和五老爺是老太爺再娶的續弦生的,說難聽一點,大老爺一向不把他們當做親兄弟看待,這可是在大房那兒當差的奴才親口說的,現在突然走得近,還真有些不尋常。」
「而且三個人不知道在談些什麼,都把下人屏退,不讓別人聽到。」換秀梅神秘兮兮地說道。
韻娘沈吟一下。「三房老爺也有去嗎?」如果有的話,或許可以打聽到什麼。
「沒有,他們並沒有找三老爺。」玉梅回道。「二老爺就算了,就是獨缺了三老爺,才更令人奇怪。」
「有這種事?」韻娘也覺得不對勁,莫非真的在密謀些什麼?「再跟其他人打聽看看,不過別做得太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