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張萬善之死
歷經千年滄桑的玲瓏古鎮,隨時光流逝,在無數個白晝與黑夜的更替中,韻味延續,在時尚與古典中守着“江南名鎮”的封號。
一條小河穿鎮而過,鎮分南北,河名玲瓏,“玲瓏河上放清歌,一邊郎才,一邊女貌。”這歌謠形象比喻着鎮北、鎮南各有特點,鎮北是經濟命脈,鎮南是文化基因,兩者相得益彰。
夜色凄迷,星空黯淡,玲瓏古鎮在夜色中變得倦怠,張萬善在夜色中被風吹醒頭腦。
走到玲瓏河一座小橋上,夜風襲來,涼意生,二鍋頭的後勁使他嘴唇乾,他跑到橋下河邊,在一棵彎腰曲背的棗樹旁,掬起一捧河水,放到嘴裏,感到身後朦朦朧朧一團黑影矗立,似要張牙舞爪吞噬他的身軀,形成極大壓迫感,他胸悶憋氣,急忙站起轉身回頭,大聲質問:“誰?是誰!”
沒有人影,只有樹影;沒有人回答,只有風聲,樹枝隨風抖動,顫慄地淺吟低唱。
黑夜蔓延,玲瓏古鎮淪陷在黑暗中……
望穿秋水的柳月朦沒有等到張萬善,她等了一夜,饑渴的身體,退去熱浪,在睡夢裏懷揣大把大把金錢,得意縱情的大笑。
黑白交替時刻,生命已然變換。東方大白,古鎮從沉睡中醒來,悄悄改變着模樣,柳月朦隔壁住家的小媳婦生了個大胖小子,帶着哇哇啼哭聲,新生命降臨人間,舊生命在逝去。
張萬善死了。
今年是他的本命年,本命夭折。鎮上的王瞎子去年給他算命,“你命犯桃花。”張萬善放聲大笑,“死在桃花下,做鬼也風流,老子這輩子就喜歡桃花運。”
張萬善是死在一棵樹下,吊在玲瓏河邊,不是桃花樹,是一棵彎腰曲背的棗樹,他歪着脖子耷拉腦袋,舌頭長長伸出,翻白眼睛,眼角佈滿血絲,說不出的恐懼與驚慌。
一位晨練大伯看到張萬善面目扭曲的屍體,來不及辨識,立即嚇昏,醒來后,往日堅持晨練的效用體現出來,大伯矯健地奔走相告,扯起響亮的嗓子,“快來人呀!死人了!有人上吊了!”
古鎮清晨的靜謐被打破,鎮上已好久沒有熱鬧可看,人們紛紛湧向玲瓏河邊。
“這不是張萬善嗎?”
“是他。”
“死得好――慘。”
“他這種人怎麼會突然上吊?”
議論紛紛,幸災樂禍者有之,惋惜感嘆者有之,但無人悲傷。
柳月朦得到消息,趕來后匿在人群中,看到張萬善死去慘狀,心中百感交集,莫名的驚恐與淡淡的傷懷並存,她掩面擦拭濕潤的眼角,擠出人群,慌裏慌張趕回家中。
她沒有想到,也根本沒在意,一個黑影悄然跟着她的步伐,踩着她被陽光投射於地上的身影……
午後時分,微風卷着夏末的浮躁,吹一縷倦意。
李神醫故居,在玲瓏古鎮南角靜默矗立,黑漆的鐵門、寬大的院落,是它的孤寂,像是孤獨的老人,每天看門前人來人往,卻是過客。
方圓百米之內,只有李東德居住的院落與它鄰近。
“雯娟,你看,這就是玲瓏鎮歷史上最富盛名的人物,李神醫的故居。”道路上走來一對精神奕奕的青年男女,俊朗的男子濃眉大眼,戴着一副黑框近視鏡,英氣之中含着文氣。
一個二十四、五歲的女子,挽着男子臂膀,一身運動裝束,身材高挑,面容姣好,臉上掛着清純的氣息,睜大烏黑的眼睛,好奇的四處打量着,“不愧是玲瓏鎮,很別緻,很有味道。”
男子叫張曉天,土生土長於玲瓏鎮,大學畢業后考取省文化廳文物保護與考古處,做了一名普通的公務員,滿腔雄心壯志的他,一開始極不適應如此閑職,心態平穩后,卻逐漸愛上這份工作,從考古中感受到祖國豐富的文化遺產及博大的歷史淵源。
女子是張曉天的女朋友,許雯娟,省公安廳刑警支隊的一名女警。自小生活在大城市,對別樣的小鎮風光饒有興緻,古鎮的每條小巷、每處流水、每個院落、每棟建築,都讓她沉浸其中,全然忘記了此行的主要任務是拜見未來公婆,商量與張曉天的婚事。
“明天我再帶你去李神醫故居里轉轉,先回家吧,我爸媽肯定等着急了。”張曉天深深呼吸了一口,自從讀大學直至參加工作,他很少有機會回來,這裏承載着他美好的童年記憶、不泯的親情鄉情,在他心頭永遠無法割捨,此次趁着國慶長假,第一次帶着心愛的女友回來,心中自是愜意萬分。
兩人漫步走過李神醫故居,相互挽手,徜徉在幸福中。
途經懸挂“李氏中醫”招牌的院落,見院門緊閉,張曉天“咦”了一聲,暗自奇怪,李東德畢生研醫,一心繼承與弘揚先祖李神醫的醫術醫德,若非不可抗拒原因,必定開門行醫,現在為何閉門?
張曉天的念頭剛落,鐵門吱呀一聲打開一扇,一個瘦削老者踱步而出,看到恰好行至門前的兩人,他怔了怔,沒有理會,把一塊門牌掛至鐵門環上,一行黑字,“暫停行醫,請勿打擾。”
張曉天快步上前,熱情地招呼,“李大伯,您好,身體還好吧?”他小時候經常在李神醫故居里和夥伴們捉迷藏,李東德看着他長大的,他對李東德有由衷的尊崇與敬意。
“你是?”李東德遲疑看着張曉天,臉上難掩歲月的滄桑,眼中閃着幾許桀驁。
張曉天再近期一步,親切握住李東德雙手,一股涼意從李東德手掌傳來,沒有溫度,“李大伯,你不記得我了?我是曉天,鎮北糧站的老張家。”
“哦,曉天,”李東德打量了一下,又盯着許雯娟,“我老了,犯糊塗,一時想不起來。”
張曉天呵呵笑着,“李大伯沒老,是我久未來看您的緣故,上次見您,是去年過年時候了,現在的您,比那時更精神。”
李東德“嗯”了一聲,沒有表任何意見,張曉天一拉許雯娟的手,“李大伯,這是我女朋友,許雯娟,”他帶着驕傲向許雯娟介紹道:“李大伯就是李神醫的後人,以前我每次生病都是李大伯幫我醫治的。”
許雯娟大方地露出淡淡、甜甜的笑意,“李大伯好,久仰您老大名。”
“你們好,你們好,”李東德擠出一絲微笑,轉身邁出腳步,“我身體不舒服,就不邀請你們進屋詳談了,改日再聊。”
鐵門從裏面關上,門環掛着的木牌晃蕩着。張曉天對閉門羹倒不在意,猜想李東德確屬身體不適。許雯娟有些不解,看着烏黑無情的鐵門,調皮的吐了下舌頭,對張曉天說道:“李大伯好像不歡迎我。”
張曉天一攬許雯娟臂膀,輕輕拍着,半是認真半是玩笑說道:“即便玲瓏鎮所有人都不歡迎你,我張曉天依然會把你捧在手裏放在心底。”
許雯娟輕啐一口,對甜言蜜語表示蔑視,即便滿心的雀躍,嘴上卻很嚴厲,“滾瓜爛熟,張口即來呀,是不是這句話對n個mm說過?”
“哪裏有,我保證……”張曉天作勢舉起右手,對天誓狀,許雯娟撲哧笑出聲,連忙去牽他的手,“開玩笑了,你看你,還這麼較真。”
張曉天順勢與她手指緊扣,拉着她奔行,“就知道你不會生氣,我手根本就沒打算舉起。”
“找打。”許雯娟比劃着在警官學院學習的擒拿術,張曉天見勢乖乖認錯。
兩人邊走邊取鬧着,即將行至鎮北、鎮南分界線,玲瓏河邊橋一端,一個四十餘歲、騎着自行車的中年男子迎面而來,張曉天看到,立即面帶笑容,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中華香煙遞上,“胡老師,您好,趕着去代課?”中年男子是他中學時的語文老師胡文哲,嘔心瀝血培養出多位縣級文科狀元,平時最大嗜好就是煙不離手。
胡文哲見到自己的高材生,停下自行車,客氣的寒暄着,“曉天,國慶放假回來了?在省城工作還好吧?我是去給學生上晚自習,”接過張曉天“孝敬”的香煙,桃李滿天下的自豪感,深深吸了一口,忽然想起一事,“曉天,你是不是剛下車?不知道你么叔的事情?”
“我么叔怎麼了?”張曉天心被牽繫,見胡文哲的神色甚是凝重,一定生了不尋常之事。
“你么叔昨晚上吊了,就在玲瓏河邊,今早被現,屍體已被搬回家。鎮上的人一天都在議論這個事。”胡文哲深嘆一口氣,心想,品學兼優、前途一片光明的張曉天,怎麼會有張萬善這樣弔兒郎當、不務正業的叔叔。
“啊!胡老師,我先告辭了!”張曉天顧不得把女朋友向老師介紹,告辭之後,拉着許雯娟的手焦急的奔向橋頭趕回家中。
“唉!”胡文哲看着張曉天大踏步走遠,心中憋着一事猶豫沒有說出,他家就在黑寡婦柳月朦隔壁,昨晚隱約聽到張萬善跑到柳月朦屋裏,懷疑張萬善的死與柳月朦有干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