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當他一走進那個他從來沒有踏進過的陰影房間,看見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兒臉色蒼白,氣若遊絲的躺在床上的那一刻,所有的情緒全都化成了灰。

他本來快速向前的腳步卻越來越接近床邊的時候,逐漸放慢,他忽然覺得有些心慌,口裏有點乾澀,胸口悶悶的像是被一團泥堵住胸口,讓他有種喘不過氣來的眩暈感。

他這幾年常常來這個小院子卻不曾進過這個房間,她平時待在房裏時,偶爾會點上一盞小燈或者是打開窗,讓外面的月色灑落進去,所以他從來不知道這房間原來如此的陰暗和窄小。

鳳元之目光直直的盯着床上的人兒,她的唇有點乾巴龜裂,臉上有着不正常的潮紅,連日的高燒讓她整個人看起來虛弱不堪,似乎隨時就這樣閉着眼睛長眠不再呼吸。

這些年來,周奶娘也是見過鳳元之的,不管是跟着小少爺過來或是他偶爾不守禮教的翻牆進來的都有。

一開始她也是又驚又嚇的,但是她最後還是通融了,當做什麼事情都不知道,只因為有這位鳳少爺在的時候,小姐才會露出幾分真心的笑。

她的小姐從出生到現在實在是太苦了,爹不疼娘不愛,打小就被丟到這偏僻的院子裏過着自生自滅的日子,平常時候她和這院子裏唯一的一個小丫頭陪着,但是也是各做各的活兒,可沒多久那個小丫頭年紀到了,被許了人家,夫人也沒再補人進來,她們每天必須忙的事情更多了,小姐也越來越沉默,尤其是那年……

周奶娘想到此處,又想起那天小姐暈倒在地的景況,她撲通一聲就直接跪在地上,拚命地向鳳元之磕頭,想抓住這最後一根救命的稻草。

「鳳少爺!求求你了,您幫幫忙去請一個大夫給小姐看看吧,雖然小姐那天暈過去前還讓我別去找大夫,可這些天她一直高燒不退,葯也吃不下,連水也沒喝,整個人都快垮了,請您幫忙找個大夫吧,我給你磕頭了!說著,她拚命的以頭撞在地上,不一會兒就磕得滿頭的紅腫。

厚藝剛走了進來,就看見周奶娘在地上給自家少爺磕頭,而自家少爺則是傻傻的站在床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鳳元之聽着周奶娘的話,臉上滿是陰霾,他解下了自己腰間的荷包,往後丟給了厚藝,「去!就是用綁的,也要給我綁一個大夫進來。記住,別給這府里的人知道了。」

看了看這屋裏的兩個女人,病的病,傷的傷,厚藝也斂起了平時的嬉皮笑臉,收了銀子后立即退了下去。

如果只是要給她找個大夫,鳳元之根本就不在意魏府里的人知不知道,但是她既然不願,那麼他也願意順了她的心意。

我都來了,也順着你了,你可千萬要給我好好的啊!他坐在床邊,緊緊的握着魏丹容滾燙的手,在心中默默的對她說。

她會好好的,沒錯!她一定會好好的,只因為他鳳元之這麼希望着。

【第五章】

大夫很快就來了,只不過滿臉氣呼呼的,頭上還沾着幾根雜草,看起來沒了平日的仙風道骨,反倒比較像是哪裏來的江湖野郎中。

「臭猴崽子,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讓我爬狗洞出診!」老大夫氣呼呼的罵著,腳步卻不停。

厚藝也同樣是哭着臉,還一邊揉着屁股,「大夫,你就停嘴吧,要不是您翻不了牆,我也沒想過要從狗洞鑽進來啊。」

要知道,剛剛他可是率先從狗洞爬出來的人,一出來就遇見了一條狗,追着他跑時差點還引來了人,連屁股都給它咬了一口,要不是他機靈一動爬上樹又竄了回來,只怕他們兩個現在還被狗追個不停呢!

「哼!」老大夫也懶得理他,直接進了他所指的某個房間準備看診。

至於鳳家的小子跑來請他看診,卻將他帶進了別人的府里,甚至還偷偷摸摸的要鑽狗洞這件事,他是絕對不會過問的。

這種大家子裏檯面下的事情可多着了,要是一件件都弄清楚,他這條老命早就沒了。

一進了屋子,就看見周奶娘頭上滿是腫包的站在一邊抹淚,鳳元之則是一臉陰沉的坐在床邊,手腳有些忙亂的在擰帕子,陰沉沉的表情也只有在看向床上躺着的那個人時,才有一點隱約的柔情。

老大夫直接揮了揮手示意厚藝上前趕人去,少在那裏妨礙他看病。

厚藝不敢動,只是清咳了兩聲,周奶娘和鳳元之紛紛轉過頭,看見老大夫來了,周奶娘喜急而泣的連忙迎了出來,鳳元之則是回頭專註看着床上的人,然後淡淡說著,「大夫,來幫她看看,我要她好好的。」

老大夫也不是第一天和鳳家這位少爺打交道了,早已經習慣他平時那種慵懶和孩子氣的說話方式,突然聽他用這種口氣說話,還真是有些不習慣。

嘖!跟他老子還真是越來越有幾分像了。老大夫在心裏咕噥着,同時快步上前查看病人的情況。

一看床上女子的神色,他沉下了臉,開始把脈,接着臉色越來越差,接過了厚藝狗腿的放在一邊的藥箱子,快速的拿出金針,對着她幾個穴道扎了下去。

一番治療過後,老大夫又開了藥方,沒好氣的說著,「這小姑娘鬱結攻心、邪氣入體,又沒有好好的養病,還硬不看大夫……哼,光隨便抓些方子以為就能醫好?要真能如此,那我們這些大夫都去跳河算了。」

周奶娘慚愧的低下頭,鳳元之則是懶得聽老大夫嘮嘮叨叨的說廢話,直接讓厚藝先把大夫手邊恰好有的一包葯給留了下來,然後指揮他送大夫回去,再把那些方子的葯抓幾包回來,當然一樣不準驚動任何人。

厚藝苦笑着請着還想抗議的老大夫出去,無奈的想着,少爺要他鑽狗洞就鑽狗洞,反正這也不是第一次,只是苦了老大夫嘍。

兩人離開后,周奶娘感覺去把葯煎了出來,當熱騰騰的湯藥端在手上,她才剛開了口,「鳳少爺……這葯……」

「拿來。」他語氣中有着不容反駁的絕對。

他先將魏丹容半摟在自己懷裏,然後伸出手直接接過葯,一手拿着調羹輕輕地吹了吹,將葯送到她唇前,試圖讓她自己把葯喝進去。

只是那口葯汁卻不斷的順着她的唇辮滴落,染臟兩人的衣裳,讓鳳元之忍不住皺眉。

在他諸凡順遂的人生里,魏丹容大約是讓他皺眉最多次,嘆氣最多次的人了。

鳳元之不死心的又屎了一次,結果卻和之前相同,周奶娘在一邊看着,不由得又開始低泣,他卻不想就這麼放棄,直接丟了調羹,飲了一口葯,然後低下頭,直接對着魏丹容的唇就吻了下去。

周奶娘看見這一幕,忘了哭泣,整個人倒抽了口冷氣,「鳳,鳳少爺……」

兩人第一次的親密接觸,沒有任何的甜蜜,只有滿嘴的苦澀,他試着撬開她的牙關,卻嘗試無果,最後只能壓住她的下顎強迫她微張檀口,再將他嘴裏的葯汁一點一點的哺進她嘴裏。

一次又一次,他柔情的眼專註的看着她,然後一口又一口的喂着她,直到一碗葯汁全都喂完后,他才又輕手輕腳的將她給放回床上。

周奶娘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呆看着鳳元之彷彿理當如此的舉動,她就是想些什麼也說不出口。

鳳元之本來就不是會注意別人在想什麼的人,自然也徹底忽視了周奶娘那欲言又止的神情。

他只是靜靜地看着魏丹容,那蒼白的臉孔,緊閉的粉唇,臉上灼熱的嫣紅,一點一點,勾出他這些年的回憶。

那一年,他只是想「報復」回去,教訓那個對他視而不見的小姑娘。

然後,當她宛如一株帶刺的荊棘,用言語反擊了那個他為了想找尋她而籍口認識的魏小弟后,他的心裏,開始有了不一樣的感覺。越靠近她,越明白她那堅強的外表下有顆脆弱敏感的心,所以他對她的好,她堅持要替他做些荷包什麼的來償還,他也接受了。

他知道,只有這樣,他才能繼續對他好,才能繼續這種「不合禮數」的來往。

他輕撫着她的臉,看着她靜靜躺在床上,眉頭緊蹙,像是擰着無法解開的愁,更像是她總愛看着月色說著「我欲乘風歸去」時,那般的悵然。

那時,他即使笑着,心裏卻總擰成一團。

因為他總問:你乘風歸去了,那我呢?你把我放在心上的哪一個位置?

或許該問:你可曾把我放在心上過?

他細細的描繪着她的眉眼,一次又一次,眼神也益發的堅定,然後低低喃着,「這次,再也不會縱容你的任性了。你乘風歸去之處,只能是有我的地方,我不要獨守人間,我要的一直都是「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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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騷花孔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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