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紀沐晴完全措手不及,被他突來的舉動嚇傻了。
不過,那怔愣的動作大約維持了幾秒鐘,之後她便用力咬緊牙根,存心讓這隻色狼以後變成啞巴。
「哇……」洛凡趕忙停止輕薄的動作,但薄唇已被烙下一個紅紅的血印,還滲出血來,可見她的力道有多大,沒半點留情。
「妳真打算要咬斷我的舌頭。」這是肯定句,不是疑問句。
「當然,我絕不會客氣。」紀沐晴雖然看來柔順,但絕不是任人輕薄的人。
只是,她話說得狠絕,卻沒有注意到,雖然她的唇脫離了他的掌控,但她的腰卻還被他攬得緊緊的。
洛凡用那隻自由的手,輕拭唇上的血痕,緩慢挑起濃眉,露出意味深長的笑。
「謀殺親夫,不太好吧?」洛凡的聲音裏帶着濃濃的笑意。
「你還敢這麼說?!」紀沐晴瞪大了雙眼,狠狠地瞪着他,沒想到這男人還真不怕死。
「我本來就應該這麼說!」洛凡帶着微笑靠近她,呼吸吹拂在她的臉龐,教她忍不住微顫起來。
下一秒,紀沐晴的小手再一次高高地舉起,正想要重重的落下時——
「洛凡,我叫洛凡。」他以低沉性感的嗓音宣佈答案,並用深邃且帶着笑意的黑眸直視紀沐晴。
「很高興,妳沒被之前的我迷惑。」洛凡對她的好感多了一些,至少她不是個見着了男人的好皮相就昏頭的無知女人。
洛、洛凡?!
紀沐晴晶亮的眸子充滿困惑與不解,幾秒鐘后,她的臉色在瞬間變得慘白,幾乎要昏厥過去。
洛凡!他就是洛凡?!
他就是即將與她攜手走過紅毯的另一半?她的結婚對象?
紀沐晴全身劇烈地顫抖,腦海中一片空白,根本就沒有辦法思考。
將她的震驚看在眼裏,洛凡禮貌地傾身靠近她,優雅的態度無懈可擊,只有那雙黑眸泄漏了他邪惡的意圖。
「我已經說了,我是來找『我的』新娘;而且我也說了,妳的『未婚夫』已經到了,也給了妳一個熱情的吻!」不過她的回應倒也「相當」熱情,幾乎要咬斷他的舌頭。
紀沐晴還處於震驚狀態,被驚嚇與憤怒來回衝擊着。
除了憤怒的情緒之外,還有另一種更明顯的心慌。
這個存在感超強的男人,就是她的結婚對象?
光用一雙眼就讓她壓力十足的男人,就是她的結婚對象?
在他的懷裏,她能夠清楚地感受到他輻射出來的體溫,屬於他的氣息讓她心慌意亂,這……
就是她的結婚對象?!
紀沐晴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紅,接觸到他火焰般的視線時,完全清楚了他之前的弦外之音。
這男人,從頭到尾就是故意在耍着她玩嘛!
這個認知教她的驚慌火速消退下來,濃濃的怒氣掌控她所有的思緒。
她瞪大充滿怒氣的眼眸,咬着唇,勉強克制着快要爆發的脾氣,怒火幾乎就要燒穿她的身體。
洛凡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瞬息萬變的臉孔,再次驚艷於她惱怒時的風情萬種。
他臉上的戲謔表情,終於教紀沐晴最後一根理智之弦綳斷,逮到機會,她反手就是一巴掌。
「啪」地一聲,回蕩在空氣里。
這一巴掌,結結實實打中了目標,聲音極為響亮。
洛凡微微一怔,怎麼也沒想到,他的新娘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攻擊他,熱辣辣的感覺從頰邊泛開。
「妳,是第一個敢打我的人。」洛凡唇邊的笑意沒變,神色倒是冷了幾分。
說實話,她教他有點下不了台。
在女人圈裏,他一向很吃得開,哪個女人不想跟他攀上關係,而她這個現成的「洛太太」,倒是一點兒也沒把他放在眼裏。
不知道他的身分時想打他,知道了他的身分,還是要打他……
紀沐晴咬着唇,不發一語。
打他這一巴掌,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
只是,她真的氣不過,這一場荒謬劇到底算什麼?!
她沒去追究他的艷史,他倒來測試她的忠貞程度了?怎麼也不敢相信他竟會這麼無恥,得了便宜還賣乖。
兩人之間的氣氛僵凝,沒人願意先認輸。
「妳知道……不久后妳就是我的老婆了嗎?」洛凡好心地提醒。
他的提醒像是在她心上敲出一個大洞,讓她覺得虛軟無力,幾乎要站不住腳。
紀沐晴咬着下唇,感受輕微的疼痛,心中翻騰着挫折與難受的感覺。
「是,我知道。」紀沐晴偏過頭去,頭一次覺得那麼不甘心。
只是,一秒她隨即充滿希望地揚起眸來,想到了他說過的話。
妳跟我「傳說」中的新娘……個性很不同!
他的意思是說,他並不喜歡這樣的她?!
「如果你對這個婚約不滿意的話,可以隨時反悔。」紀沐晴充滿期待地開口,澄眸里甚至還散發出燦亮的光芒。
洛凡的黑眸瞇得更緊,因為看出了她眼中明顯的期待。
她不想嫁他!
她一點兒也不想要那些女人們爭破頭、亟欲爭取的「洛太太」寶座。
她甚至還「熱心」地提醒他,他還有反悔的餘地。
幾秒鐘前,他的確曾經考慮是否要中止婚約,畢竟,一個擁有火爆脾氣的女人並不適合喜好自由的他。
只是……
「妳不想成為洛太太,對吧?」洛凡直言問道。
想也不想地,紀沐晴急切地點着頭,以為她的自由出現了一絲曙光。
果然!洛凡閃過一抹冷笑。
她渴求的眼神莫名激怒了他,教他絲毫不想如了她的意,還給她自由。
「那真是太可惜了!」洛凡以指尖描繪着她柔軟的唇瓣。
紀沐晴怔愣得不知該做何反應,不明白他所謂的「可惜」是什麼意思。
「沐晴。」洛凡輕喃她的名字,聲音十分好聽,卻詭異地勾起她渾身的寒意。
她的腰肢被他緊緊纏住,根本掙脫不開,只能愣愣地、專註地看着他,等着他接下來的話。
「妳是屬於我的,這輩子都是。」洛凡緩慢地宣佈,霸道地不容許她拒絕或逃避,再一次低頭覆住她驚嚇而微張的唇。
紀沐晴甚至來不及發出任何的抗議,已被他炙熱的唇瓣封緘,咒罵全化成模糊的悶哼聲。
洛凡決定了,他不會放她走,一定要讓她徹底成為他洛凡的另一半!
這輩子,她註定要當他的——洛太太!
穿着美麗精緻的白紗,紀沐晴臉色蒼白地坐在化妝鏡前,門外傳來的喧囂聲,提醒她婚禮即將舉行。
惡夢,終究還是發生了。
曾經,她以為這場婚禮不會舉行,畢竟,在那個吻之後洛凡就消失了,像是不曾出現過。
但身邊的人還是忙着準備着她的嫁妝、準備着她的禮服、準備着所有結婚所需的東西……
沒有人知道他們倆曾有過不愉快的一夜!是大家都瘋了,還是她傻了?
難道沒有人覺得奇怪,新郎忙到無法見新娘一面,是一件很詭異的事嗎?
就連婚紗照,也都是她一個人拍,這樣都沒有人覺得不可思議嗎?
或許大家都被下了封口令,表現出來的神情才會如此愉悅,像是她嫁了一個好丈夫。偶爾不經意時,她才會從店裏服務人員眼裏,看到一抹憐憫的訊息。
紀沐晴無奈地撇唇笑了。她的確可憐!還沒進門,她的丈夫就忙着在花叢里流連,絲毫不把她當一回事,像是故意要讓她被別人笑話一樣。
父親視而不見、母親聽而不聞,那她……需要說些什麼嗎?
不需要了!完完全全的不需要了!
所以,她今天才會坐在這裏,等着那個即將迎娶她進金絲籠里的男人。
想到這裏,她臉色又更白了些。
婚姻還沒有真正開始,她已經能預料到會發生的狀況。
她要的不多,只要能給她一點呼吸的空間,她會不吝給他同樣的自由,一如他婚前一樣。
突地,化妝間的門被推了開來,父親的臉出現在門后,旁邊還跟着一位專門指導婚禮儀式的服務員。
紀沐晴直覺站起身來,下一秒,她的手已經被放進父親的大掌里。
紀沐晴怔愣地看着父親的大手,從她國小一年級之後,就不曾與父親這麼親近過。
「晴兒,妳今天就要嫁人了,以後要記得時常回來讓爸爸看看。」紀漢聲綻出笑容,看着自己忙於事業而疏於照顧的女兒,心裏不免有些感慨。
紀沐晴想扯出笑容讓父親安心,卻怎麼也做不到。
在父親的引領下,她低着頭走出化妝間,跟着隆重幸福的婚禮音樂,一步步走向紅毯盡頭處的男人身旁。
像是走了一輩子,紀沐晴發現父親慎重地將她的手,交到另一個男人手中。
小手被緊緊地握住,緊得像是擔心她會在下一秒鐘衝出教堂外。
紀沐晴微微低頭,隔着白色頭紗瞥見兩人相牽的手,腦海里的思緒雜亂,而她甚至無法聽清楚神父突竟在叨念些什麼。
「妳的表情不像是在參加婚禮,比較像是在參加告別式。」洛凡用低沉的嗓音說著只有兩人才聽得到的話。
隔着頭紗,洛凡能看到她慘白的表情和眼眸的冷淡。
紀沐晴揚眸看了他一眼,表情仍舊未變。
其實,她的心情也跟赴刑場的犯人沒什麼兩樣,說參加告別式真是太貼切了。
要不是她的心情過於沉重,她會認為他挺有幽默感的。
神父的聲音持續不斷,不知花了多久的時間,紀沐晴終於聽到自己的名字。
「紀沐晴小姐,請問妳願意嫁給洛凡先生為妻,無論生病或健康、貧窮或富有都一同攜手白頭嗎?」
願意嗎?她真的願意嗎?
他們……他們真的能攜手白頭嗎?
神父的幾句話,問得她說不出話來。
與伴侶在愛與被愛里一起白頭,是紀沐晴一輩子的渴望,但是……十分悲哀的是:她知道洛凡做不到。
胸口突然傳來一陣強烈悸動,紀沐晴以為她得花上十分鐘才能擠出那三個字,竟然輕易地被她說了出口。
「我願意。」清亮且堅定的聲音回蕩在教堂內。
應該是她死了心,放棄了最後的掙扎吧!
洛凡略帶訝異地看了她一眼,對於她的果決顯然也很意外,他還以為她會拔腿而逃呢!
洛凡挑起了眉,嘴角的淺笑加深,不待神父再問一次,就直接給了答案。
「我也願意。」
洛凡笑得格外開心,他側頭看着她,那樣的動作看在別人眼裏,全然以為新郎一副深情的模樣。
紀沐晴只是獃滯地看着他那張俊臉,在她的眼前放大,迅雷不及掩耳的,洛凡在她紅唇上偷了一個吻。
「我現在宣佈你們成為夫妻。」神父帶着笑容公佈她「判決定讞」。
在眾人的歡呼聲及祝福聲中,新郎再次吻上了新娘。
紀沐晴,真的成了洛凡的妻子。
※就這樣,他們結婚了。
身分證的配偶欄上,雖然能看到另一半的名字,但紀沐晴的心仍好不踏實。
縱使新婚的隔夜,凌亂的床單昭顯着洛凡「到此一游」的紀錄,紀沐晴還是沒有半點身為「洛太太」的感覺。
事實證明,只要對象不對,就什麼都不對了。
不過,新婚初夜似乎讓洛凡的心情很好,他甚至體貼地抱着她入眠。
他們倆很有默契地不再談起婚前的衝突,告訴自己他們已經是對彼此許下承諾的夫妻。
王子與公主從此過着幸福快樂的日子——這句話,或許終究只是童話。
「沐晴,妳怎麼還在發獃?」
職員小紅的眉頭緊緊地皺起,看着婚前與婚後一樣精神不濟的老闆娘,雖然美麗依舊,神色卻是從之前的無奈轉變成如今的憔悴。
「對不起,我實在是……」紀沐晴輕嘆了一口氣,良心自責得更厲害了些。
她自己也知道,自己的失神已經維持了好一段時間,一直沒有改善。
小紅體貼地拍了拍紀沐晴的手,對於她的情況也大抵聽說了一些,深切感受到女人的悲哀。
「記住,有什麼事都可以跟我說,我嘴巴很緊的。」小紅故作輕鬆地對着她眨了眨眼,逗得紀沐晴終於露出笑容。
不過更令她愉快的是,有個意外的好友踏進門來。
「褚拓堯,你還知道要來?!」紀沐晴愉快地迎了上去,在心情沉悶的時候能見到好友,真是讓人感動。
「別做賊的喊捉賊,咱們倆是半斤八兩。」褚拓堯輕鬆以對,知道紀沐晴指的是他結婚時的低調,連她原本想要大力支援的婚紗都沒有派上用場。
「哎呀,我還沒開口罵人,你倒怪起我來了。」紀沐晴笑了笑,指引他在椅子上坐下。「結婚前不是還帶着未婚妻來看過婚紗,怎麼後來就沒下文還結了婚?」
「我那時候跟她有些誤會,芷喻她寧可不穿婚紗,所以……」談到以前的事,褚拓堯還是有些難以釋懷。
寧可不穿婚紗?!
紀沐晴微微蹙起眉,知道褚拓堯應該只是簡單帶過,畢竟結婚是一輩子的事,尤其對本身就是設計婚紗的黎芷喻來說,更是發揮的好機會,而她竟然放棄了?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紀沐晴關心地問道,望着他的澄眸里揉進了一絲的不諒解。
「你是不是欺負了新娘子?」紀沐晴不禁心想,難道這個世界都沒有好男人了嗎?就連褚拓堯這位能讓她豎起大拇指的男人都……
「妳在說什麼啊!」褚拓堯搖搖頭,卻無法否認他的確是欺負了芷喻。
「你迴避了我的眼神。」紀沐晴沒有忽略他的小動作,更證實了她的猜測。
「事情不是妳所想的那樣……」褚拓堯嘆了一口氣。
面對知心好友,卻也無法解釋這個連他自己也無法解釋的矛盾。
他要怎麼對紀沐晴解釋,說他是那麼真心地愛着芷喻,卻也同時怨恨着她呢?
「那要不然是——」紀沐晴開口就想追問,她的婚姻已經夠不幸了,不希望世間怨偶再增加一對,尤其她記得上次見面時,黎芷喻一臉幸福的表情,那是完全真心的付出。
站在中立的立場,她無法偏心好友褚拓堯,卻不禁想替黎芷喻問出個原因。
「一言難盡。」褚拓堯嘆了一口氣,想到兩人關係的尷尬與對立。「我希望她幸福,卻又希望她不幸福……」
一句話,教紀沐晴完全都明白了。
光看褚拓堯無奈的模樣,她就知道他是真心喜歡黎芷喻,只是其中還有一些無法對她解釋的理由正困擾着他,教他無法真心地善待芷喻。
「我只是想提醒你,有些事錯過了就無法再回頭,你一定要懂得珍惜。」紀沐晴語重心長地道。
褚拓堯點點頭,表示他知道自己必須有所取捨。
「說完我的事,來聊聊妳的事吧!為什麼結婚沒有寄喜帖給我?」這陣子他心情極亂,無暇顧及其他,整理好心情后,才發現紀沐晴竟然已經嫁為人婦了。
紀沐晴聞言僅是微笑,那笑里有着許多的無奈。
「不過是個上刑台的儀式,需要你來觀禮嗎?」除了人頭還好好掛在脖子上,她基本上跟個活死人沒兩樣。
「感覺真的這麼差?」褚拓堯不禁感嘆,愛情真是折磨人。
「如果我跟你說婚後的隔天,我『老公』就到法國出差兩個禮拜,連通電話也沒有。而且他出差的消息,我還是從傭人的口中得知,你說感覺差不差?」紀沐晴帶笑地回問褚拓堯,口中喊着她陌生的稱謂。
其實,她如果肯誠實一點,她應該會認同這也是一件好事。畢竟要與一個完全沒有感覺的人朝夕相處,甚至以「老公、老婆」相稱,那對她來說的確是種壓力。
「他怎麼可以這樣忽略妳?」褚拓堯發出不平之鳴,卻在喊出口時一怔,驚覺他也是這樣對待黎芷喻的。
「他可以,而且他也這麼做了。」紀沐晴小聲說道,視線定在遠處的某一點。
這事情的發展早在她的預料之中,她不該覺得意外,卻仍覺得心很痛。
她有些忐忑不安,不曉得即將迎接她的會是什麼樣的未來。
原來,人心的貪婪是與生俱來,早教自己要學會不去冀望,卻總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敗。
傷心入了喉,有着難以言喻的苦澀,使得她的眉頭都皺了起來。
「不談這些了。」紀沐晴不願自己繼續沉溺在不安的情緒里,佯裝不在乎地聳聳肩,硬撐起笑容,決定談些愉快的事。
所有的傷心被刻意暫時放下,褚拓堯與紀沐晴的心中都藏着不為人知的掙扎與矛盾,表現在外的只是愉快的笑容。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紀沐晴努力讓自己忘記她幾乎成為「棄婦」的事實。一直到打烊時,其他職員都離開了婚紗店,他們倆還是聊得很愉快……
「看樣子,我不在的時候,妳也很悠哉。」
低沉的聲音回蕩在店內,男人開門的動作打斷了兩人愉快的交談,似曾相識的嗓音穿透耳膜,滲進紀沐晴的神智,教她回了魂,凝眸移向門邊。
熟悉的面容映入眼裏,紀沐晴的臉色變得慘白,笑容凝在唇邊。
她認得這雙眼!那難以描述的深邃眼眸,曾教她看了一眼就失了神……
不由自主的,紀沐晴的紅唇微顫,吐出那個令她想忘卻不能忘的名字——
「洛、洛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