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他紮實地給了她一個大白眼,然後從衣角撕下一條布條,替她綁緊右膝,按壓止血。
蝕心的痛楚迅速蔓延,方才抽離的魂魄立即歸位,但她仍舊緊盯着他專註的英挺臉龐,然後發抖的手覆上他正忙碌的手背,怎知卻驟然被他甩開。
「威廉?」她試探性輕喚。
他仍舊抿緊嘴沉默不語,雙眉卻越皺越緊。
「威……」
「叫叫叫,叫魂啊!吵死了!」不耐煩地吼完,他捧起她蒼白的小臉,俊容微側三十度角,精準地覆上芙顏,焦躁的薄唇蠻橫地吮吻驚詫微張的芳唇半晌,蘊含怒意的俊眸瞪視着她愣然的水眸,讓她看清楚、摸清楚,確切地感覺他真實的存在。
伊芙含淚微笑,欣然接受這個很不禮貌的索吻。喔,威廉的吻技越來越好了,好得快令她上癮。
晦暗的俊眸掠過她受傷的膝蓋,惱怒的情緒剎那漲滿胸口。要是換成小舅,肯定不會讓她受傷……
暫且打住心中的自責,放開伊芙微喘的唇,威廉展臂將她打橫抱起。他抱得有些吃力,畢竟他在方才的混戰中幾乎筋疲力盡。
「狄威廉,你最好給我解釋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有人搶先一步替滿心困惑的伊芙道出疑問,而且來勢洶洶。
威廉暗叫一聲不妙,趕緊換上一臉討好諂媚的笑,轉身面對兇惡的質問。
「小、小舅,真是勞你大駕,想不到最後還是讓你出面……」
「狄、威、廉!」
「好啦。」迫於無奈,加上雙手發軟,他只得先把懷中虛弱的嬌軀再度放回花叢中。
然後,威廉撕開身上破爛的窄版西裝。一件輕薄的防彈背心正套在西裝與襯衫之間,難怪,方才無論溫度怎麼升高,濕透的襯衫如何令人難受,就是不見他將西裝脫下。
當下,狄海涅抄起笑得一臉無辜的他,「信手拈來」就是一陣痛扁猛踹,彷佛痛毆這小子一頓是家常便飯外加娛樂消遣。沒多久,拳腳酷刑還加入某個噙着冰冷微笑的藍眸俊男,兩人聯手狠狠修理猛求饒的某人一頓。
「臭小子,居然敢擅自穿防彈衣,丟光羅蘭人的臉!」
「喂、喂,我很怕死的,不想把美好的生命就此斷送在這種鬼地方嘛……」
「羅蘭人從不穿這種玩意兒,你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別打臉!那是我全身上下最值錢的部位啊!」
一旁痛得幾乎昏厥的伊芙躺在花叢上,枕着壓碎的罌粟花瓣,嗅着來自某人身上熟悉的獨特香味,聽着身旁某位美少年被痛扁的慘叫聲,忍不住笑彎了眉眼。
自由的味道,原來是罌粟外加迷迭香……
輕飄飄的,是令人上癮的迷幻感覺。
白色的罌粟,花語是遺忘,所以她要開始把從前的不愉快全部遺忘。
失去意識前,伊芙依稀嗅見那道熟悉的氣味很快的接近,腳傷雖痛,但她被吻腫的唇卻愉悅的輕揚。將臉蹭埋入彎身抱起她的那副胸膛中,眷戀且心安地貼靠着,嗅着熟悉的香氣,徐緩入夢。
【第八章】
法國巴黎,傳說中的羅蘭總部里。
古典的建築,據說已有一世紀的悠久歷史,層疊相連的樓房是哥德式混合巴洛克風格,古典中帶有個性,猶如中古世紀貴族所居住的豪奢城堡,深赭色的磚瓦與紫黑色尖塔堆砌屹立,有着希臘眾女神浮雕的樑柱,象徵此家族的支柱與權力傾向。
一曲蕭邦的「送葬進行曲」在懸吊的水晶琉璃燈下流泄着,德國名琴貝茲斯坦八十八個黑白琴鍵,在修長的十指下譜出憂傷的曲調。嗯,琴聲音樂性豐富且流暢,包準有演奏碩士的資格。
一名頹廢的美少年直盯着窗外的白楊樹,眉宇間陰鬱躁悶,薄唇輕抿不語,裹在騷包黑色緊身褲下的長腿蹺在另一頭的鋼琴蓋上,單手支肘頂住秀氣的下顎,彷佛抹了粉底的白皙肌膚潤澤光滑,但深邃的眼窩下方有片紫黑色的淡影,透露出他近日無法好眠的訊息。
音符靜止后好半晌,直到演奏者不客氣地假意清清喉嚨好幾聲后,美少年才慵懶的收回心不在焉的目光,瞥向坐在鋼琴前的女人。
「抱歉,我還沒死,你彈『送葬進行曲』是想先預習還是想詛咒我?」威廉橫了艷麗女人一眼,一點也不欣賞方才的美妙琴聲。
她身形修長,起碼有一七二公分高,荷葉領與薰衣草紫的絲質蝴蝶結,白色公主蓬袖雪紡紗材質襯以黑色絲質貼身窄裙,完美的臀部線條顯露無遺,毫無贅肉的小腿細嫩雪白,腳上是鮮紅如血的細跟高跟鞋,性感得讓人想入非非。
撇開穿着不論,她有着蘇菲瑪索的古典美,再揉合一些莫妮卡貝魯琪的神秘之美,出色的臉蛋足以教男人為之傾心。她此刻微挑起精心描繪過的褐色彎眉,紅唇不悅的噘起,腳下的紅色高跟鞋跟不耐煩地敲着瓷磚地板。
「死沒良心的臭小子,連點掌聲都吝於給我,本小姐可是難得露一手好琴藝,真沒品。」
「小姐?」威廉諷笑着冷哼。「從我出現在世界上的那一刻起,你就從小姐被打入歐巴桑地獄了,認命吧,『阿桑』。」最後一句稱呼有一語雙關之意。
頃刻,一隻紅色高跟鞋神准地朝威廉扔去。
嗯,是MarcJacobs的新款,肯定是歐巴桑「欲/望城市」影集看多了。威廉輕移上身,俊臉斜側二十度,準確地躲開兇器。正確一點的說法應該是狄喬桑,也就是生養他的老母。
「別把有腳臭的高跟鞋亂丟,臟死了。」他順手拾起滾落於地的高跟鞋,沒再多看一眼便將價值一萬美元的鞋丟出身後的窗外。
狄喬桑回瞪着他,「你還有臉這樣對自己的老媽說話?當年一聲不吭就偷偷溜回台灣躲着,放着家族企業不聞不問……」
「羅蘭沒有我還是照樣運作,人照殺,錢照賺,一點影響也沒有。」
「當然,不然這麼大夥人要等着喝西北風啊?」狄喬桑低嗤。
「家族那麼多人,幹嘛只要我接手?老爸也還沒掛,小舅和小叔隨便一個也強過我,根本沒必要執着於我嘛。」威廉撇嘴回嗆。
「什麼話!」狄喬桑雙手叉腰,倏然起身,僅着一腳高跟鞋的步伐一拐一扭地快步踱向威廉。「你可是羅蘭家最受矚目的繼任者,由你爺爺跟外公一致欽點,再加上血統純正,不是你,還能有誰?」
「我又不是要配種的動物,還什麼血統純正咧。」威廉煩躁的爬梳着及肩的發,仰瞪着站在他面前還硬要擺出名模pose的老媽。
狄喬桑搽着朱紅蔻丹的纖指輕點在紅唇上,似是憶起什麼,然後換上調侃的目光,端詳起多年未見益發俊美的寶貝兒子。
威廉被盯得心底發毛,正欲開口時,狄喬桑率先嬌笑出聲,戲謔地道:「說到配種嘛,你也差不多該找個伴侶了。」
「好啊,我去找個帥哥回來。」威廉打算裝死應付這個爛話題。
狄喬桑笑得曖昧,「乾脆我幫你找一個比較快。嗯,我想想……最好是又瘦又白,氣質青澀,頭髮短薄,乍看之下像個漂亮秀氣的小男生……」
驀地,威廉長腿抖動了下,極不爽的踹了下平台鋼琴,砰一聲,琴蓋驟合,然後他徐緩地起身,將近一八五公分的身高硬是將他老媽的名模身段比下去。
「怎麼,說中你的罩門了?瞧你臉臭得像什麼。」狄喬桑仰睨着他,口吻極盡挑釁之能事。
他俊美白皙的臉僵凝着,「你到底想怎麼樣?不讓我回台灣,一天到晚纏着我,你都不怕老爸跟別人跑了嗎?」
狄喬桑尖聲冷笑,「我要是怕,就不會嫁他了,你少給我轉移話題。你最不屑的就是碰毒品的下三濫,結果竟然為了個制毒天才甘心受訓,還不怕死的單槍匹馬闖進大毒窟……要是你三、兩句話就想給我瞎掰說沒什麼,我一定直接把她丟去百慕達三角洲,看你到時候怎麼救。」
聞言,威廉忽然滿臉狐疑地瞅着她,「喂,歐巴桑,你口氣這麼酸,該不會是吃醋了吧?」
下一秒,一個看似柔軟無力的拳頭毆向威廉,外加一句爆吼。
「很湊巧的,沒有錯,你老媽我就是吃醋!」
一個從小到大徹底奉行羅蘭家族自私其利、不管他人死活這個原則的寶貝兒子,為了推卸繼承之責躲到台灣去,自己去過逍遙自在的生活,連祖傳的殺手本業也丟着不幹,竟然會為了一個女人主動願意接受特訓,又不顧一切跑到東歐某個鬼地方冒險救人,只要是做母親的都會吃醋吧,何況是她這個從沒被他如此重視、對待過的親生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