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夏暖薰楊柳,斜陽落水殷。
夏末的一個午後,「歡喜鎮」的入口處立着四個人;四個讓人禁不住多看兩眼,又怕會惹上麻煩的人。
他們年齡近百歲,有着銀白的髮鬢、橫豎的皺紋,穿着醒目的衣服,而且外形異於常人。
為首者穿着一身綠袍,身子比孩童還矮,他身後卻站着一個七呎高的紅衣老漢。另外兩人,胖者如懷胎九月的婦女,瘦者四肢細如竹竿,分別穿着黑、白皮裘。
他們醒目的外形,吸引了所有鎮民的視線。
四位老者無視於眾人的眼光,一逕大搖大擺地走進鎮上的客棧。
「夥計!準備一桌上好的菜,再打十斤上好的女兒紅來。」黑衣的胖老頭南雷招手,聲音宏亮如鍾。
「我說南雷老兒,雖說咱們再過三天就要回到谷中,你也不要一口氣就將盤纏用光啊!」
坐在對面的是身穿紅袍的長身老者,他不以為然的說著,卻開始動手挾眼前的小菜。
「吃吧!吃吧!瞧你囉嗦的。」矮老啐他一聲,也動起了手邊的筷子。
「唉!幾十年沒出來過了,現在才出來晃不到一個月,又要回去,真是不好玩。」
吃到一半,其中一個人扔掉了筷子嘆氣道,其餘人的臉上也出現了依依不捨之情。
「東風,你點子最多,快想想有沒有什麼法子可以讓我們在外頭多逍遙幾天?」矮老關心地問。
「你們又不是不知道豐小子的脾氣,他上次在慕容山莊一陣風似的出現,又一陣風似的消失,難道你們忘了他離去前說的話?」穿紅袍的東風一嘆,續道:「他說十日內返回霧谷,不得有誤。」
四名老者奇特的模樣,早在剛進客棧時就引起眾人的注意,客棧內的每個人亦豎起了耳朵細聽他們的談話內容,此刻在聽到了「霧谷」兩字之後,人人臉上都不自覺地浮現出驚懼的表情。
霧谷是近來最讓人津津樂道的話題。現今的武林名門正派以慕容世家馬首是瞻,莊主慕容恩更是一個傳奇英雄,每年慕容山莊舉辦的武技會,更是吸引了眾多武林好手共襄盛舉。
但是不久前的武技會,卻揭發了一件二十多年前的大血案——大英雄慕容恩聯合自己的大哥,在黃山自導自演一齣戲,奪去無數條人命,只為了奠定慕容山莊在江湖上的地位。而揭發慕容山莊醜聞者,就是霧谷的人。
「東風,你又說溜嘴了。」綠袍老者一喝,他已察覺到整個客棧因「霧谷」兩字而變得寂靜無聲。
「煩死人了!」東風長袍一揮,立刻將椅子卷碎,旋即呈漩渦狀向外射去。
一時之間,整個客棧充滿了塵屑和眾人的哀叫。混亂中,四名老者以極快的速度離開了客棧。
「人呢?怎麼全不見了?」客棧夥計望向空無一人的桌椅,上面只留着一錠金子。
「霧谷的人果真邪門,以後還是能避就避吧!」附近的客人檢查過自己有無受傷后,心裏對「霧谷」這兩個字更加畏懼了。
照理說,霧谷的人揭發了慕容家的陰謀,應當成為江湖中人人敬仰的對象,而不是人人敬畏的邪魅門派。
然而,霧谷的人在揭發慕容世家的罪行之後,再次神秘地消失了。
從來沒有人知道霧谷在哪?建立於何時?有哪些人?據說當初出現在武技會上的共有宇文兄妹三人,其中一位身穿青袍,長相俊逸淡漠,是為霧谷之主宇文豐。
霧谷,一個亦正亦邪、既神秘又奇特的地方,自慕容山莊事件后,已然成為武林中最受矚目的焦點。
※※※
「這下子又得夜宿荒郊了。」
離鎮不遠的樹林裏,躺着四個剛從客棧離去的老者。
「沒法子,谷主交代咱們不可洩漏行蹤,你將就點睡吧,反正天一亮就上路了。」東風道。「呸!堂堂霧谷長老竟睡在雜草堆里,這要傳入江湖怎了得?豐小子到底也在江湖上留下了名號,真不知他在想什麼?什麼事都不說明白,真氣人!」
四個老人為霧谷的四大長老,亦是教養宇文兄妹長大成人的師長。
「唉!連映晨那個丫頭都出嫁了,豐小子既是老大哥,又是一谷之主,他的另一半不知在哪裏?」
東風長老連連嘆息,宇文豐自小就像個悶葫蘆,什麼心事都往心裏藏,臉上永遠一副泰山崩於前,也不會多一絲表情的淡漠,叫他們一群老人家又氣又惱。
「豐小子冷,浩小子傲,宇文家豈不是要絕後了!」西火哀嚎;小時候宇文豐、宇文浩兄弟倆學什麼都快,很快地就青出於藍更勝於藍,可是只要他們四老一提到了親事,老大宇文豐的嘴角永遠噙着一抹冷笑,老二宇文浩則是神情倨傲地扭頭就走。
兩種截然不同的性情,卻同樣難纏,該怎麼辦?
「這可真傷腦筋!」忽地,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傳入。
四老一驚而起,才發現草叢裏不知何時已出現了一個身形嬌小、頭戴黑色斗笠的女子。
「小娃兒好大膽,竟敢偷聽我們的談話。」南雷斥道,四個人旋即已經圍住了她。
「哎呀!年紀一大把了還這麼霸道,羞不羞?」女子仍是談笑風生,彷彿一點也不在意他們兇惡的表情。
「小女娃,妳什麼時候來的?偷聽了多久?」東風以高人一等的姿態欺近。
「我在客棧里吃飯休息,卻不知哪來的兇神惡煞將木屑噴得到處都是,將我的面都弄髒了,我當然要跟出來看看是誰這麼可惡嘍!跟到了這裏,看到你們準備睡覺,姑娘我敬老尊賢,打算明早再跟你們算帳,誰知你們又開始大呼小叫擾人清夢,怎地現在又賴我偷聽?霧谷之人真的好生霸道!」
她一段話說得又快又清楚,語音圓潤又帶有俏皮的嬌態,可卻字字帶刺,將四個老人家說得面夾寒霜、膛目不語。
四老看她年紀尚輕,卻能神不知鬼不覺地跟蹤他們到此,看來這個女娃兒懷有上乘武功,而且是衝著霧谷而來。
「小姑娘師承何處?跟着我們有何企圖?」
女子格格輕笑,再次說道:「我說了,你們弄髒了我的面,害我為了追蹤你們而露宿荒野,又吵得姑娘我睡不着覺,這筆帳咱們該怎麼算,老前輩們?」
「妳真要和我們霧谷耗上了?」北電一向衝動,他細如枯枝的手已如閃電般迅速擊出。
北電的手快,但她的身形更快,才輕輕一晃就跳到了北電的身後,姿態曼妙如仙。
「哎呀!怎地又動手動腳,我最討厭打架了。你們是名震江湖的霧谷長老,怎麼欺負我一個姑娘家?羞死人了!」
她仍是不動氣,身形一晃又回到了原位。
「北電,別動手,我們先聽聽她怎麼說。」西火見她的功夫不在他們四人之下,如果要鬥起來也不是一時三刻可以解決,再者這個女娃兒似乎並無敵意,否則不會只站在這裏和他們聊天。
「還是這個矮老爹明事理。」她笑道。
「姑娘攔住我們有事嗎?」東風拱手,將她當成不可小覷的對手看待。
「好說,其實我有事想請前輩們幫忙。」她坐在草堆中輕聲說道。
「老爹們可記得剛才的『歡喜鎮』?我昨天遇到了鎮上的搶親事件,新娘子是莫語柔,搶親者是野鷹寨的寨主,他長得又粗又壯,像個魯漢子,臉上還爬滿了刀疤和麻子,我在一時衝動之下就搶走了新娘子。」
「這和我們有什麼關係?」南雷不解地問。
「我知道一人做事一人當,但是野鷹寨有一萬人之多,所謂猛虎難敵猴群,我不想讓他們遷怒到歡喜鎮的人,所以……所以我就借用了霧谷的名號。」
「什麼?」四個人異口同聲地怒吼。
「他們以為是霧谷的人搶走了新娘子,自然不敢遷怒鎮上的人,這是最好的辦法。」
「這是什麼好辦法?」北電忍不住再次出手,這次少女卻是不躲不閃,因而斗笠被北電一揭而起。
在月光的映射下,少女的容貌清晰可見;她不算是個美人胚子,眉毛略濃,膚色也不夠白皙,整張臉唯一的可取之處就是她的眼睛,黑白分明的杏眼有着靈動的生氣,讓人難忘。
「想不到語柔姊姊這麼命苦,本以為替她找到了棲身之所,現在看來全泡湯了。」她幽幽說道,彎身將斗笠撿起,哀傷地開口。
「我一個姑娘家豈保得住語柔姊姊的天仙之姿?就算除去了野鷹寨,一定還會有許多覬覦她美色的惡徒,唉,本以為可以在霧谷為她找到歸宿,現在我又要重新找過了……」
「等一等!」東風聽到最後一句時喚住了她。
少女聞聲回頭,仍是一副垂頭喪氣的沮喪模樣。
「高老爹,我很忙的,我還要幫語柔姊姊找地方棲身。」她不知四人的名字,只好依外形叫喚。
「小女娃!我叫東風,方才妳喚矮老爹的是西火,胖胖的老爹叫南雷,而對妳動手的叫北電老爹。」
她揮揮手,又要離開,東風大步一道,搶在她的前頭陪笑道:「小女娃,妳方才說,要替語柔姑娘找歸宿是怎麼回事?」
「自古美人就該配英雄,聽聞霧谷之主年輕有為,不如讓他娶了語柔姊姊,一來她的終生有所保障,二來也算成就一件美事。」
她的一番話讓東風捻胡直笑,其餘三人也亮了眼,似乎覺得她的話很有道理。
「而且剛才我聽老爹們說,宇文谷主似乎像冰塊一樣冷漠,古有明訓:『柔能克剛』
,細水既能穿石,就一定化得了冰塊,他和語柔姊姊一定適合。」
她的話極有說服力,四個老人似乎已經看到霧谷充滿嬰孩啼哭聲的天倫美景。
「那個莫語柔在哪?」為了豐小子的未來,他們決定一窺美人的真面目。
「我將她藏在山洞內,老爹們請隨我來。」她的臉上已經恢復了自信和笑意,隨即領着四個老人向前而行。
左拐兩條小路,右彎幾個小徑,終於到了山洞,四個老者急欲入內,卻被她斥回。
「你們小聲點,語柔姊姊這幾夜睡得很不好,別吵醒她了。」她儼然像個守護者。
四人頓時噤聲,像偷兒似無聲無息地走向前。
石洞內的草堆上,睡着一個粉雕玉琢的美人兒;長眉彎彎、膚色欺花勝雪,宛如凌波仙子,再加上海棠春睡,嬌態更媚,果真是一個罕見的冰肌美人兒。
「老爹們,我們洞外談話。」少女悄聲說道。
五個人再次輕聲步出了洞外。
「果真是個美人兒!」步出了山洞,東風笑得十分開心。
「是啊!她和豐兒一定能生下美麗的嬰孩,啊!宇文家終於有后了。」西火含淚嘆息。
少女噗哧一聲笑出,這四個老人家當真有趣得緊,八字還沒一撇的事,瞧他們樂得好像兩人已經拜堂似的,真是一廂情願。
「妳笑什麼?」北電好奇地追問,始終覺得這個少女挺古怪的,她不但武功高強而且行事乖僻,不知是何方神聖?
她與莫語柔非親非故,亦不了解他們這四個老頭,就這樣要他們帶走莫語柔,難道不怕出意外嗎?
「北電老爹,您不要多心,我救出語柔姊姊是一時衝動,只因我另有要事在身,實在抽不出時間照顧她,只好將她交給霧谷。」她坦言道,眼睛裏盛滿了盈盈的笑意。
「既然如此,就該告訴我們妳的姓名和身分,我們不也坦白說出來?」西火歡喜之餘,他想多了解她一些。
「我叫黎婉兒,兩個月後我會上霧谷拜訪,到時候自然會說出我的身分。」
「這兩個月妳要上哪去?妳要我們帶她回霧谷,真的沒有別的企圖?」東風也嗅出了異樣,覺得此事並不單純。
「東風老爹!」她長長嘆了一口氣,從懷中掏出一面玉珮在四人眼前一晃,四人登時變了臉。
她無奈道:「看吧!我就是不想拿這個玉珮嚇你們,現在你們總該相信我沒有敵意了吧!」
「她……她現在可好?」東風顫聲問道。
「婆婆身體很好,待我正事辦完,再帶你們見她一面。」她收回玉珮笑道。
「妳……妳是她的……」四人一同望着她,隱約覺得婉兒眉目間的刁鑽和某人極為神似。
「我是婆婆的弟子,前輩們莫要誤會。」她抿嘴一笑,心想:這四個人雖然生得奇形怪狀,性子倒非常可愛。
「唉!這麼多年了,我們……兄弟始終覺得很對不起她。」西火嘆道,想起了陳年舊事,四個人不禁哀嘆連連,徒呼無奈。
「婆婆若是記恨,也不會要我有困難時找你們的。」婉兒柔聲安慰,她曾經聽婆婆說過當年之事,即使已經過了一甲子,仍不免感嘆造化弄人。
「語柔姊姊就拜讬你們了!婉兒兩個月後會親上霧谷,再和四老們敘舊。」
她一揖到地,不復初見時的刁蠻,顯然已經將四人當作長輩看待。
「等一等!妳此行可有危險,需不需要協助?」知道她身分特別,四人的關懷之情油然升起。
「我可是婆婆的得意弟子,你們甭擔心了。我擔心的倒是語柔姊姊,她一來不會武功、二來溫柔似水,在霧谷該不會受人欺負吧!倘若宇文谷主不願接納她,又該如何?」
「妳莫煩心,豐小子那關有我們擋着,語柔姑娘既是世姪女交代的事,我們一定不會讓她受半點委屈。」
聽到他們拍胸膛保證,婉兒笑開了臉,正要離去時,又想到什麼似地皺眉道:「不過感情之事總是不能勉強,如果不成也就算了,倘若世事皆能如人所願,天底下豈會充滿悲歡離合。」
黎婉兒輕輕一嘆,舉步離去,只見她纖細的身影逐漸消失在濛茫夜色中。
「這麼多年了,我以為再也聽不到她的任何消息,沒想到……在我們兄弟都白髮斑斑之際,卻又見到她的後人。」南雷喃喃低語,思緒如潮浪翻湧,心緒不定。
「既然當初我們作了決定,現在說什麼也太遲了,還是先管管眼前這檔事吧!」東風精神一振,將心思轉回山洞內的莫語柔。
「咱們就這樣帶她回去?豐小子會怎麼做?老實說,我一點把握也沒有。」
西火低下頭,雖然剛才信誓旦旦地說要做保人,但是一想起宇文豐那冷峻的面孔,不覺打了個哆嗦。
宇文豐是個紀律嚴明的人,向來反對霧谷與外界的人來往,慕容山莊事件算是為妹子宇文映晨破例,這下他們又帶位陌生女子回谷,真不知宇文豐會有何反應。
說起來慚愧,他們明明是宇文豐亦師亦父的長輩,卻對他又敬又愛,只因宇文豐生來就有張俊秀清瘦的面孔,上面總是凝着萬年寒冰,讓人望而生懼。
「可是唯有這個方法,豐小子才有可能娶到妻子,他萬不可能自己出去結識姑娘家,別人也沒這個膽子上霧谷見他,除了我們自己帶人回去,他哪有機會替宇文家傳宗接代?」北電輕哼出聲,覺得這真是件吃力不討好的工作,好心地想帶個美人兒給豐小子,卻又怕對方不領情。不領情事小,就怕他將四個人趕出霧谷。
「這樣好了,咱們給莫語柔一個身分,將她當成霧谷的人,這樣,豐小子再嚴厲也不能將她趕出去了。」西火靈機一動,想出了一個法子。
「這法子好,可是,要用什麼身分呢?收她做徒弟嗎?」南雷搔搔頭,提出了問題。
「笨啊!你瞧她皮膚細得可以掐出水來,全身上下沒一根適合練武的骨頭,豐小子會信嗎?老糊塗!」東風一哼。
「那……那不如收她做乾女兒吧!」北電拍手叫道。
「這樣太明顯了啦!咱們四個年紀都一大把了,忽然認一個如花似玉的乾女兒,豐小子一定馬上就會看清咱們的伎倆,而且看都不會看她一眼的。」
東風開口否決,四個老人再度陷入愁城。
「這也不成、那也不成,可怎麼辦呢?」西火鬱悶地踢着腳下的碎石,忽然心念一動,開心地叫嚷着:「咱們就說她是浩小子的新娘!」
其餘三人斜覷他一眼,覺得西火這個念頭太瘋狂了。
「你們聽我說,浩小子不在,我們正好可以利用他來作幌子,我們只要說浩小子曾經救過她,姑娘想要以身相許,如此一來豐小子就不會將她趕走,而他們也可以利用這段時間培養感情,這樣不是兩全其美嗎?」
「如果她是浩小子的新娘,豐兒怎麼會動心呢?他一向注重禮儀和兄弟之情,這招行不通的啦!」東風搖頭,表示不贊同。
「先聽我說完計劃吧,反正浩小子不在,咱們就拿他來編故事,嗯——就說莫語柔被野鷹寨的人搶親,被路見不平的浩兒解救,她想要以身相許,卻被浩小子拒絕,她羞憤得想自盡,卻在偶然的機會下被咱們兄弟救了,所以將她帶回霧谷。」
其餘三個人被他荒唐的故事震得目瞪口呆,久久不能開口。過了一會兒,東風納悶道:「這和豐小子又有什麼關係?」一語道出其他人的疑問。
西火一嘆,果然高處不勝寒,天才都是寂寞的。但他仍耐着性子解釋道:「這個故事,語柔姑娘就有待在霧谷的理由,而近水樓台先得月,豐小子在可憐她之餘也會卸下心房,不知不覺地愛上她。」西火得意洋洋地下結論。
「這……妥當嗎?」如果宇文豐堅守禮節,而宇文浩又回谷拆穿謊言,他們就玩完了。
正當他們討論得極熱烈之際,山洞內忽地傳出一陣怯生生的輕柔女音,接着莫語柔走了出來,細細的月光灑在她身上,恍如出塵仙子,粉白的臉孔嵌着絕美的五官,衣襟款款飄揚,似乎要隨風而去,當真是人間絕色,我見猶憐。
「西火,我們豁出去了,這樣的女子如果豐小子再不心動,世上只怕無人能融化他了。」東風望着她嘆氣。
「只好死馬當活馬醫了!」
此時莫語柔也發現了他們的存在,她被四個人奇特的外形嚇了一跳,不免伸手掩住了嘴,倒退兩步,朗如秋水的明眸露出了好奇的光芒。
「她不像外表看來這麼柔弱,我喜歡。」東風咧嘴一笑,一個飛身躍向山洞。
「請問老爹,可否有看到我的朋友?」她的聲音輕柔,雖然有些懼意,但仍是鎮靜無比。
「小姑娘好膽量,難道不怕我們是野鷹寨的人?」東風故意嚇唬她,想乘機觀察她的反應。
莫語柔淡淡一笑,如鮮花綻放,柔美動人。
「想必老爹就是婉兒妹子所說之人;倘若你們真是野鷹寨之人,就不會好心地移步到洞外談話,更不可能等我睡醒后才來抓我,我說的對不對?」
東風哈哈一笑,她看來柔弱,但機智反應皆是一流,心中不禁感謝婉兒替霧谷挑了一位完美的谷主夫人,外貌氣質皆屬一流。
「小姑娘,我的世侄女和妳說了些什麼?」
「她說已找到了收留我的人家,待她辦完正事後會來找我。」莫語柔緩聲道。
「妳就這樣跟着我們走?家中可有牽挂之人?」隨後上前的南雷也提出問題。
莫語柔搖搖頭,悲哀道:「我自小就生在鎮上,三個月前爹爹去世后,我本想北上投靠表姊,卻在路上遇見了野鷹寨的人,幸虧婉兒妹子救了我。」
「妳可知跟着我們會有什麼遭遇?難道妳一點也不怕?」北電他想試試她的膽量。
「有什麼會比被人強娶更糟?」她淡笑。「前輩們是想試語柔的膽子嗎?從小爹爹就教過我,凡事只要行得正,加上有一雙手,就可以養活自己,我只求一處生存之所,即使為奴為婢,我都沒有怨言。」
她所表現出的堅強意志讓四老更加欣喜,真恨不得她已經是宇文豐的新娘了。
「好吧!我們也不再瞞妳,世侄女將你讬給我們,就是要我們好好照顧妳。我們四人要帶妳去的地方叫霧谷,一向是不準外人進入的,因為咱們的谷主性子有些古怪,但他不是壞人。」
審核過她的性情后,西火開始進行他的計劃,第一步,就是要莫語柔的配合。
「貴谷主既然不喜歡外人,這樣子豈不是強人所難,還是不要為難前輩們好了。」
「我們會將妳的遭遇轉達給谷主,妳只需在谷中待兩個月,世侄女自然會來接妳離去,在這之前,妳就安心待在霧谷,只有一件事請務必遵守。」西火神秘兮兮地說道。
「老爹請說。」她有禮地拱手作揖。
「千萬不要將婉兒的事說出來。」西火沈聲道。
「咦?」她眨着迷濛的大眼,感到非常困惑。
「不論誰問起妳的救命恩人,都不可以將婉兒的名字說出來,妳只需說出妳日夜祈盼見到妳的救命恩人,其他的,一概不準說,明白嗎?」
既然要玩「李代桃僵」的把戲,就該將婉兒的事隱瞞起來,讓宇文豐認為語柔是真心在等宇文浩。
「妳不想替婉兒惹麻煩吧!」東風動之以情。
莫語柔彷彿了解事情的嚴重性,也慎重的點頭,表示絕不會洩密。
四個老人笑開了臉,笑眼中彷彿看見小孩在霧谷中奔跑的模樣,那是他們等了好多年的美夢啊……
※※※
被煙霧染得像世外仙境的霧谷,此時正如往常般的平靜,位於霧谷深處的竹院,此時卻響起了倉促的腳步聲。
位於竹屋內的青衫男子,眉頭一皺,看向衝進門內的侍童。
「青兒,你為何總是忘了規矩?」聲音低如夜簫,自有一股冷凝之氣。
「青兒知錯,只是……只是發生了一件大事。」男孩慌張地低下頭請罪。
「你說吧!」他放下手中的書,淡淡一問。
「四大護法回來了。」青兒低喃。
「也該是他們回來的時候了,這有什麼好慌張的?」
「他們……他們帶回了一個仙女般的姑娘。」青兒越說越小聲,雖然他只是個侍童,卻也知道霧谷是嚴禁外人進入的,因而此事已在霧谷掀起了一陣風暴。
「你說他們帶回了什麼?」他臉上波瀾不驚,聲音卻冷了好幾度。
「一個……一個仙女般的姑娘。」青兒開始發抖,他服侍了谷主幾年,青兒聽他聲音一變,就是動怒的前兆。
宇文豐緩緩站起,嘴角噙着笑意。青兒卻抖得更厲害了,這就是所謂的「怒極反笑」,看來谷主是真的生氣了!
「青兒,」他喚着,隨即看向窗外。「派人安頓客人的房間,另外,叫四老進來見我。」
宇文豐的念頭快速地轉動着;他當然知道四個老人家在想些什麼,只是這一次他們未免太過分了,竟罔顧霧谷的規定擅自帶一位姑娘回來,他們最好有一個合理的解釋,否則他們會後悔自己的膽大妄為——他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