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嘴巴上說討厭製作娃娃,但裴雁行其實是個非常認真且優秀的學生。
不知是第幾次了,他總在深夜來工作室內,找尋一開工就忘了吃飯睡覺的她回宿舍休息。
同期的研習生一到傍晚就成群結伴回去休息或玩樂,只有她常常一個人獨自練習到深夜,從娃娃的設計草圖到塑型、打模到成品的繪色、配件衣物全都一絲不苟,力求精進的付出與心血全都看在何澄南眼中。
走在夜深人靜的學院內,他不意外看見位在長廊盡頭的工作間,仍微微閃着幽暗的燈火。
「果然還在這兒!」
推開門,他放輕腳步踏入工作間,一眼就瞧見趴伏在桌上睡熟的人。
抬手輕推了下沉睡中的她卻不見任何反應,他難掩唇畔的笑意。
「比起清醒時傲氣十足的倔模樣,睡着以後可愛多了。」捉弄地伸指戳戳她意外滑嫩的蜜色臉頰,他放柔了眼神低喃道。
明明就該是如春花般天真爛漫的年紀,這丫頭偏偏個性壞得像只充滿敵意的野貓,還是睡着以後清純可愛得多,也安全得多。
戲弄的手指從一開始的輕戳,因為逐漸戀上那年輕女孩兒特有的軟嫩觸感,放大了膽子改為輕輕擰弄,卻見熟睡的裴雁行只是不耐地皺了皺眉頭咕噥了聲,轉開頭繼續作她的好夢。
「該不會是累壞了吧?」有些詫異地瞪着還能睡的她,何澄南不禁失笑,隨即又有些不舍地揉揉她短短的發。
「傻瓜,就算再努力,也該好好照顧身體呀!」
他不是不明白她比旁人付出更多心血努力學習,急於證明自己的心情,只是再怎麼拚命也該顧好身體,三天兩頭熬夜、忘了吃飯,對成長中的她來說,可不是什麼好習慣。
正想喚醒熟睡的她回宿舍好好休息,他的眸光驀地瞥見一旁她剛完成的新作品。
「鬼丫頭,又做了什麼新玩意兒?」
拿起桌上的娃娃湊近眼前,對於她滿腦子天馬行空的創意與鬼點子,他是十分欣賞的,因為相較於一系傳承,追求精緻細膩的古典娃娃,裴雁行顛覆傳統的作品更多了份現代感與獨特性,令人玩味。
微眯起眸,他就着幽暗的燈光檢視這尊臉蛋描繪細緻,卻全身上下豎著尖刺的怪娃娃,唇角忍不住上揚。
這尊怪娃娃,無論是倔傲的神情,或是身上如小刺蝟般高高豎起的尖銳防備,都與平日清醒時候的她如出一轍,簡直就是本尊的縮小版!
何澄南帶着溫暖笑意的眸光,自手中娃娃緩緩轉向伏在工作桌沉睡的裴雁行,視線蒙眬中,他忽地瞥見一團黑壓壓似灰屑般的髒東西沾上她的手,下意識地就伸手想替她撥開。
「嚇!這是什麼?!」
伸出的手還來不及碰着那團黑壓壓的髒東西,不明物體已經自己動了起來,像顆彈簧球般突地躍至何澄南手上,讓毫無心理準備的他狠狠被嚇着。
一種刺刺毛毛的詭異觸感自手背上傳來,他猛地揮手甩去那團漆黑的不明生物,沒時間多想那究竟是啥玩意兒,只急着喚醒工作桌旁,依舊安睡得不省人事的裴雁行。
「雁子,你別睡了,快起來!」一把搖醒猶昏昏沉沉的她,他急喊道。
「什麼?怎麼回事?」好夢教人無情打斷,她揉着惺忪睡眼困惑地開口。
「別!別碰眼睛!你的手有沒有怎樣?會不會痛?」
心急地握着她纖細的皓腕,將她雙手拉至眼前仔細檢視,雖然心底很不願去證實剛才那隻不名生物究竟是啥,但他還是擔心。那團黑壓壓的東西該不會是只大蜘蛛吧?!
一想起方才蒙眬視線中模糊的八腳形體,和手背上又麻又癢的觸感就讓他毛骨悚然,他更憂心沉睡中的她有沒被蜘蛛咬傷了?萬一那蜘蛛有毒怎麼辦!
「喂,你在緊張什麼呀?什麼痛不痛……喂喂喂!你把臉湊這麼近是想對我做什麼?!」
迷迷糊糊被人搖醒的裴雁行,此刻就算腦筋再不清醒,也被眼前驀地放大數倍的男性俊顏趕跑了瞌睡蟲。
何澄南公認舉世無雙、俊雅出眾的迷人臉龐在她眼前放大再放大,彼此貼近的距離讓她能輕易感受到自他鼻端呼出的男性氣息,濃重而急促,害她一顆心也像蒙了眼的小鹿在胸口狂奔亂跳,只差沒扭傷腳。
帥哥人人愛看,當然她也不例外!
用力清了清喉嚨,再三確認垂涎美色的口水沒滴下來,她這才燒紅着臉開口,「先生,你在幹什麼呀?」
如果不是此刻氣氛太詭異,她真要懷疑這男人意圖偷香了。
「雁子,你沒哪裏不舒服吧?」他捧着她的臉蛋,小心翼翼地問道。
「沒呀,好得很。」除了心跳得像要蹦出胸口,其他一切正常,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麼問。
「那就好,我真擔心你被那蜘蛛咬了。」將她整個人上上下下仔仔細細檢查了一遍,確認沒有任何異樣,他懸在心頭的大石這才落地,放開她軟軟嫩嫩的臉頰,吁了好長一口氣。
「蜘蛛?糟了,上哪兒去了?!」聽了他的話,裴雁行怔愣了會兒,神色突然緊繃起來,四處張望。
以為她同樣被駭着了,他忙不迭安撫,「別怕,我把它趕走了,你若是不放心,明天我再請人來處理。」
畢竟與一隻毛茸茸的恐怖生物共處一室是有些讓人心驚,天曉得那隻蜘蛛還有多少徒子徒孫,明天還是一早就請工友或找驅蟲公司的人來清理吧!
「不!不可以!」
何澄南怎麼也沒想到,自己一番話會引發她強烈的反彈。
「小乖是我的寵物啦!它一定是被你嚇得躲起來了,可憐的小乖!」她邊說邊蹲在桌角找尋心愛寵物的身影。
「小乖?你的寵物?!」
俊逸臉龐閃過一抹青白與錯愕,他只能吶吶重複着她的話,不可置信地瞪着正四處梭巡的人。
誰來告訴他,他沒聽錯吧?
這個鬼丫頭平時愛搞怪也就算了,居然還把毛茸茸的噁心黑蜘蛛當成哈姆太郎來飼養,不但給蜘蛛取小名,還怪他把那隻怪東西給嚇跑?
他沒被那隻蜘蛛咬上一口,算自己運氣好耶!
「啊,找到了找到了!可憐的小乖你還好吧?一定被冒失鬼嚇到了喔?來,不怕不怕,我會保護你喲!」
小心翼翼自椅腳捧起那團黑壓壓、巴掌大的毛蜘蛛,裴雁行又是輕哄又是安慰的反常溫柔舉動看在何澄南眼裏,簡直要揉眼睛懷疑自己是不是在作夢了。
瞧她和同齡女孩一樣天真爛漫地與寵物說話談心事,本來他是應該感到欣慰的,可她說話的對象──那個按理該由可愛小貓小狗擔綱的寵物角色──眼下竟然換成一隻毛茸茸黑抹抹的大蜘蛛!
這要生命中執着追求夢幻美善的何澄南一時間怎麼接受?
「喂,你剛剛看到的就是小乖吧?」
將手中的寶貝寵物湊到他眼前,她忽而開口,可這舉動着實讓他退了好大一段距離。
「你、你別拿那東西靠近我!」他沒好氣地低吼。
此時此刻,何澄南早顧不得平日精心營造出的白馬王子優雅形象,雙眼直瞪着那團噁心生物,警戒指數升級百分百。
「耶?你……該不會是怕蜘蛛吧?」
看着他頻頻退卻的腳步,裴雁行的唇畔漾出一抹豁然領悟的狡笑,似是窺知了某件天大的秘密。
「怕?笑話,怎麼可能!不過是只小小的蜘蛛,報紙卷卷就能送它上西天了,誰會害怕!」口頭上逞強,但他明顯後退閃躲的反應看在裴雁行眼底,真相已不言而喻。
嘿嘿嘿,沒想到這個男人也會有不為人知的弱點,而且還被她逮着。莫名的得意自心頭蕩漾開來,讓她頓時心情大好。
「既然不怕,那你要不要來和我的寵物小乖做朋友?」她一副施恩似的表情向他問道。
「謝謝,不必。」他有些僵硬地開口。
何澄南發誓,她臉上得意揚揚的表情百分之百是在嘲笑他,可他卻沒有立場,也沒有勇氣敢厲聲反駁,就怕小姐她心情一個不爽,把手中那隻危險又恐怖的節肢動物往他身上扔來。
「可你剛剛打了它,至少該說聲抱歉吧?」她擺明了要找他碴,唇畔狡詐又壞心眼的笑容讓他頗為不滿地眯起雙眸。
「那是因為我剛剛沒戴隱形眼鏡,看不清楚才會碰它!」
如果當時看清那團髒東西是只毛蜘蛛,他發誓自己絕不會用手去摸。
現在回想起來,他仍覺得背脊一陣發毛,決定等會兒就去好好洗手,以防殘留什麼不乾不淨的細菌。
對於她詭異的嗜好與超級另類的寵物,他是徹徹底底的無言了!
「眼鏡?你視力不好嗎?」將小乖放回紙箱不再惡整他,裴雁行納悶地開口。
平時也不見他戴眼鏡,怎麼會突然視線不清?
「是有點傷腦筋。」他很乾脆地聳聳肩答道,教她詫異地抬眸。
不過話說回來,經他這麼一提她才發現,他一雙深邃的黑眸今夜顯得特別迷濛,眼波流轉間蘊藏了無限魅力,電得人暈陶陶,可這一切唯美醉人的錯覺,全是因為他是個大近視?
「不會吧?太幻滅了!」搖着頭,她難以置信地喃喃低語。
這就是所謂美麗的錯誤嗎?
被眾家女子封為夢幻絕品白馬王子的何澄南,一雙憂鬱、迷濛、有氣質的帶電桃花眼,竟是因為嚴重近視而造成焦聚模糊、眉宇輕鎖的假象,這話說出去怕是會打碎一地芳心,扼殺所有女性同胞如夢似幻的憧憬吧?
「平常白天還沒什麼大礙,到了晚上就比較麻煩了。」眨眨一雙迷人的桃花眼,他眼神帶着迷離地笑望着她。
言下之意,就是深夜來揪她回房是突髮狀況嘍?
有些心虛地迴避他太過醉人的眼神,她垂下頭,尷尬地輕撫自己無端發燙的臉頰,不明白心頭為何傳來一陣陣莫名的悸動。
「對不起嘛,我不知不覺忙忘了時間、趴在工作桌上就睡著了。」她難得主動開口道歉,這話聽在何澄南耳中算是一大進步了。
「沒關係,我知道你很努力,不過再忙也該顧好生活作息,不然身體會吃不消的,好了,快把東西收拾收拾,一起回宿捨去吧!」說時習慣性地揉揉她的頭,順手幫忙整理起散落滿桌的塑刀與畫筆。
望着他仔細將每一樣工具舉至眼前端詳了會兒,再將臉湊近工具櫃比對編號,好半晌才收好一支畫筆,至於塑刀,幾乎是以摸索的方式分出型號與類別,裴雁行這才怔然察覺,他的視力竟比想像中還糟糕!
而且他剛才的回答似乎也有些古怪。
「你的眼睛白天沒大礙,晚上就比較麻煩,是什麼意思?」
哪有人眼睛還看時間罷工的?覷了眼他迷離惑人的雙眸,她疑惑地問。
「我這是先天色素性視網膜炎,就是俗稱的『夜盲症』,平常白天只是兩眼視差稍大,戴上矯正型隱形眼鏡就沒什麼問題,但一到光線不足的地方就麻煩了,跟個半盲的人沒兩樣,也不知道還能撐多久?」他邊忙着收拾,邊輕描淡寫回道,卻教裴雁行意外地瞪圓了眼。
「跟半盲的人沒兩樣?這麼嚴重你幹麼不早講?還有,你說不知道能撐多久是什麼意思?」
他的意思難道是指,未來狀況有可能會更糟?
身為一名設計師若雙眼不管用了,那不就等於失去一切?這麼重要的事他怎麼可以說得如此雲淡風輕!
「難道這個什麼先天性夜盲症的病沒辦法根治嗎?像是吃藥、矯正或動手術什麼的,總有辦法治好你的眼睛吧?」她忍不住開口追問,心頭因他的眼疾莫名感到鬱悶。
「到目前為止,醫學界對這病症都還沒有有效的治療方法,不過如果好好保養也不一定會變得那麼糟,與其擔心那麼久以後的事,不如把握現有的時間,好好善用它!」聳聳肩,何澄南倒是不甚在意地笑了。
他極積而樂觀的態度,又令她一陣怔然。
「還是讓我來吧!我弄亂的我自己收,養成物歸原位的習慣很重要不是嗎?」接過他手中的工具,她自動自發地整理起工作桌。
如果早點知曉他的情況,她一定會儘力配合改掉東西隨手亂扔的壞習慣,忽然明了過去任性的自己為他帶來多少麻煩,裴雁行的心情有些羞愧,更多的是,說不出口的歉意。
「對了,這件事……」指了指自己眼睛,何澄南忽地朝她眨眨眼說道:「可以幫我保密嗎?」
「可以是可以,但為什麼你不跟大家說?這樣可以避免掉不少麻煩不是嗎?」她納悶地開口。
「我不想因為私人的問題造成大家的負擔和困擾,只要不會影響工作就沒必要特別說明,再說,我也成功克服了這項缺陷,除了你,應該沒讓別人發現吧?」面對她的困惑,他很有自信地說。
那,為什麼只讓她一個人知道?
裴雁行很想這麼問,話到舌尖卻硬生生止住。
因為,望着他綻出溫雅笑容的臉龐,她好像有些懂了。
在每個人眼中,他一直扮演完美王子的角色,從來不讓旁人察覺自己雙眼的缺陷,為的不單是隱藏天生的遺憾,而是不想給任何人造成麻煩。
相較於自己不斷以尖銳的態度去防衛、刺傷別人,甚至用最叛逆的方式去劃分自己與優秀家族的界線,何澄南則是選擇了溫和而圓融的方法,了解自己的缺憾、接受它、克服它,讓自己像個平凡人一樣認真生活盡情發揮,卻展現出他最獨特而不凡的魅力。
直到這一刻她才真正明白,原來呀原來,無法坦然接受缺陷的不是別人,一直都是鑽牛角尖的自己!
因為表現不如兄姊而自卑、而放棄、而叛逆,現在想想,她的行為真的很傻,傷了自己,也傷了很多人的心。
「很晚了,一起回去吧!」
在旁靜靜看着她若有所思的臉龐,何澄南溫聲開口。
有些事,必須要先去了解才能學習成長,他能給予她的幫助,只有在適當的時機默默從旁扶持協助、拉她一把如此而已。
想要攀上生命的頂峰,除了自己付出心血和努力,旁人是無法代勞的,而他只希望在這一年間能看見她卸下防衛的武裝,在他面前展露出最真實的情緒,這樣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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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壞脾氣,活像只小刺蝟的裴雁行開始改變了!
雖然都只是微妙的變化,但也足以令何澄南欣慰。
獨自一人在工作間內繪製着桌台上的娃娃容顏,他望了眼排列整齊的工具櫃,視線再移向按編號分類清楚的顏料與繪筆,裴雁行嘴上雖然老愛叨叨念念嫌他的習慣龜毛又麻煩,但每回使用完工具仍會仔細收拾歸位,比起初來乍到的前幾個月進步許多,就連叛逆、易與人針鋒相對的情形都改善了。
這全是你的功勞呀,澄!
那鬼丫頭只聽你的話,你可要幫我好好看管她。
多明尼先生感嘆的話回蕩在耳際,令他不自覺搖頭失笑。
「大家都把事情看得太嚴重了。」他一邊調配着顏料一邊低語,順手從一旁玻璃罐中撿了顆堅果丟入口中。
這滿滿一大罐,活像在喂松鼠的堅果零嘴,是前些日子裴雁行不知從哪兒張羅來的,說什麼營養豐富對眼睛好,硬逼着他閑來無事就吃幾顆。
關於他所罹患的先天色素性視網膜炎,雖然尚未出現有效的治療方法,但是避免紫外線照射,以及平時注意攝取維他命A、C、E,如紅蘿蔔、魚、蔬菜、水果,以及堅果類食物,對於減緩視力退化的速度的確有幫助。
想來那丫頭為了了解他的病症,還特地下了番工夫去研究,雖然她的關懷與愛心令他感動,不過……
「再這麼喂下去,我真要變成一隻松鼠了。」瞥了眼內容物彷佛從來沒少過的玻璃罐,他嘆笑地搖搖頭。
再怎麼說裴雁行也不過是個十六歲的年輕女孩,雖然過去個性叛逆了點,但並非蠻不講理的小魔女,瞧瞧她為了配合眼睛不便的他,努力改掉工具隨手亂扔的壞毛病就已經讓他甚感欣慰,而工作桌上這滿滿一大罐的堅果零嘴,更是她另類的關愛表現。
至少,在他的眼中,她一直都是個不懂掩飾,思路直線條而有趣的女孩,當然,更是個讓他感到驕傲的聰穎學生。
「哈啰,澄,你一個人嗎?」
工作室門口傳來女人熱情洋溢的招呼聲,一抬眸,何澄南就看見近日常往這兒跑的研習生露易絲。
有着一頭紅色鬈髮,身材火辣性感的露易絲,是與裴雁行同期赴法交流的研習生之一,意大利人熱情奔放的天性,加上十八歲女孩特有的青春活力,着實令男人難以招架。
而她,顯然迷戀上眾家女子公認風度翩翩、優雅迷人的何澄南。
「請問有什麼事嗎?」露出禮貌性的笑容,他暫緩手邊的工作開口。
小心翼翼環顧了下四周,確定沒看到裴雁行那個愛搞鬼的女孩,露易絲踩着雀躍的腳步來到他身旁,好不容易逮着白馬王子落單的時刻,此刻她的心情是既興奮又緊張。
「澄,一年的研習時間就快結束,我想請你當我結業晚會的舞伴,你願意幫助我在法國最後的一段時光留下美好回憶嗎?」熱情而大膽地一把摟住他的臂膀,她暗示性地眨眨美眸期待他的回答。
邀約舞伴只是個含蓄的說法,如果當晚燈光美、氣氛佳,兩人的感情加速升溫,她不介意和俊逸非凡的萬人迷王子譜出一段唯美浪漫的異國戀曲。
「很抱歉,他沒空。」不待他開口,兩人身後忽然傳來一陣陰沉的否決。
「哇啊——鬼呀!」
一回首就見一張破碎醜陋,還沾着血水的臉呈現眼前,露易絲嚇得發出一聲尖叫,雙臂緊勾住身旁的他不放。
「喂喂喂,小姐你的手放哪裏?少趁亂動手動腳的。」手中的掃帚一桿敲上她意圖不軌的纖纖玉臂,裴雁行臉上戴着一張造形恐怖的面具啐道。
嘖,這群女人怎麼都一個樣?
趁她不注意就跑來染指何澄南,垂涎美色又愛毛手毛腳,這年頭母色狼還真不少,害她三天兩頭替他拿掃帚趕色狼。
「哎喲,很疼耶!你幹麼打斷我和澄的對話?再說,裝成這副模樣是想嚇死人啊?」又羞又氣地瞪着她這隻十萬瓦燭光電燈泡,露易絲懊惱抗議,對於她臉上那隻沾着黏稠血漿的噁心面具,更是無法忍受。
「澄,你管管她啦!沒禮貌又老愛搞些怪花招出來嚇人,好討厭喔!哪有女生這樣的啦!」揪着心儀王子的衣袖不滿地哀訴,她瞪向裴雁行的眼神倒是戰鬥力十足,絲毫不馬虎。
「露易絲小姐、雁子……」
頭疼地望望緊攀着自己不放的女人,再看看一旁,微眯起眼不知在打些什麼鬼主意的裴雁行,何澄南一時間無法應付。
天性博愛的他,對於這種兩獅相爭的場面向來沒轍,很困擾的說。
「姓何的,你如果打算那天晚上跳舞跳到腿斷,我也不反對。」見他一臉為難,裴雁行戴着猙獰面具的臉龐露出一抹邪惡的笑容,緩緩開口。
「要不要我現在就幫你聯絡之前曾來邀舞的女人們,大家事先排好順序,以免到時候搶人搶到大打出手就難看了!當天晚上每五分鐘輪替應該就能公平和每一位女生共舞,你也不必這麼掙扎了,不知你意下如何?」
「呃,這個……還是不要吧,謝謝你的好心。」額上冒出冷汗,何澄南好風度地微笑婉拒。
畢竟算一算這幾日上門邀舞的人數驚人,這樣折騰一個晚上,恐怕比跑馬拉松還耗體力,他吃不消的,真的!
還是饒了他吧!
「喂,你該不會是偷偷暗戀着澄,所以才一天到晚纏在他身邊當電燈泡,以為這樣就可以逼退眾人,要他當你的結業晚會舞伴吧?哼,也不看看自己根本是個沒發育的小鬼,還敢來跟我搶!」挺了挺傲人的雙峰,露易絲鄙視的眸光狠狠掃過裴雁行不起眼的身材。
「誰、誰暗戀他了?!結業晚會那種無聊場合誰會想去?再說,我才不會喜歡上老頭子!」氣呼呼地一手指向何澄南無辜的臉,裴雁行漲紅了臉否認。
「呃,那個、雁子……我還很年輕的……」
什麼老頭子?她這樣說很傷人耶!
雖說輩份上他是她的指導師,但年齡也才不過虛長她幾歲,再說,他好歹也是頗受歡迎的萬人迷,這鬼丫頭口氣怎地這般不屑?
無端引發風浪又遭受波及的何澄南吶吶開口,但溫吞發言絲毫不被兩個氣焰高張的女人放在眼裏。
「可是澄你那天晚上還是得選個舞伴才行吧?」露易絲不死心地開口。
「你這麼說也沒錯。」點點頭,這回他倒沒有反駁。
「那不如就由我……」心情太好的露易絲自我推薦的話已經到了舌尖,卻被他接下來驚人的宣言硬生生給截斷。
「不然雁子你陪我出席吧!」他笑得一臉春暉燦爛提議,差點沒讓在場兩個女人瞪凸了眼珠子。
「什麼?為什麼是她?!」
「什麼?為什麼是我?!」
顯然,受冷落的露易絲和王子欽點的舞伴裴雁行都對這結果有強烈意見。
「澄,這女孩哪裏好,你為什麼要選她?」露易絲不服氣地開口。
不該是這樣的!千挑萬選怎麼也不應該輪到這鬼丫頭啊!
「喂,你好好的幹麼拖我下水?我才不要出席那種無聊的晚會!」一旁的裴雁行也漲紅了臉抗議,絲毫沒有雀屏中選的喜悅。
「不行,這也是學習交流的一部份,身為指導師的我有責任要監督你,再說你也沒有伴,為什麼不能陪我出席?」何澄南一臉無辜地反問。
「這不是有沒有伴的問題,而是我不要和你一起出席呀!」她毫不客氣地大聲嚷嚷,無視於男人的顏面。
開玩笑!她可不想成為眾家女子怨毒目光的箭靶好嗎?
「雁子,你這麼說實在太傷我的心了。」幽幽垂下了眸,他哀戚怨懟的俊顏登時令一旁的露易絲為他跳出來抱不平。
「對呀,你怎麼可以拒絕澄的邀約?他是澄耶!是澄南王子耶!」她瞪向裴雁行的眼神滿是譴責,彷彿對方犯了什麼滔天大罪似的。
喂,有沒有搞錯呀?
她要是點頭答應,會被眾女人敵視的眼刀千殺萬剮,現在卻是連拒絕都被罵不識好歹,是怎樣?
這男人實在太禍水了喔!
「你是我的學生,不算女伴,這樣就沒有問題了。」像對待小狗小貓似地揉揉她的發,何澄南嗓音溫醇地開口,對於自己的安排十分滿意。
一切秉持着公平原則,這樣一來,大家就不用爭破頭,他也可以保全雙腿不致殘廢,多好!
只可惜,他眼中的完美安排對裴雁行來說,簡直是亂來!
「什麼沒有問題?問題可大了!」她磨着利牙危險地低語。
他那句「是學生,不算女伴」的言論是什麼意思?!
眯起貓兒似的眼眸,裴雁行撕下面具露出年輕俏麗的臉龐,陰沉度絲毫下輸面具的恐怖。
這一刻她終於領悟——
可惡!姓何的傢伙老把她當小鬼、當成責任在看待,一點也沒將她是女人這個事實放在眼底嘛!
這算什麼?終極保母嗎?
未免太小看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