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黎芷喻是罕見血型，若血庫里沒有存血，那該怎麼辦？
褚拓堯的思緒好亂，突然間，他想到了黎仲彬！
他得到產房外找黎仲彬，請他先行輸血才行。
把小孩隨便交給一名護士，他就想衝出去，但醫生馬上阻止了他。
「去叫醒產婦，別讓她失去意識。」醫生緊急命令道。
「可是、可是她的血型……」
「沒問題，我們有她的血，先去叫醒她，快！」醫生催促着他，他看見護士緊急掛上血袋，在一旁候着。
此時，褚拓堯也沒去想血袋的來源，只是遵照醫生的指示，將掌心裏的小手握得好緊好緊，深怕她一睡不醒。
「芷喻、芷喻……」褚拓堯嘶聲吼叫着，心臟撞擊在胸膛上，竟帶來強烈的疼痛。
黎芷喻在昏迷中發出痛苦的喘息，她難受地皺緊眉頭，因為疼痛而痙攣。
「芷喻，快醒過來，睜開你的眼睛！」褚拓堯陡然大吼，臉色變得跟她一樣蒼白，他緊握着她的手，用盡全身的力量，怕握得不夠緊，她就會在他的掌中消失。
感覺她的體溫急速轉冷，他今生從未如此恐懼過。
「芷喻，醒一醒……」心裏的恐懼來回衝撞，褚拓堯絲毫沒有察覺他的手，竟在微微顫抖着。
黎芷喻在黑暗裏失去了方向，像是有什麼東西，不停地從她的生命中流失。
然而，同一時間裏，卻也有個聲音，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一聲一聲的呼喚着她，不讓她迷失在黑暗裏。
她緊閉着雙眼，失血過多讓她全身冰冷，劇烈的顫抖讓她全身的骨頭都在喀喀作響。
她好想就這麼睡去，她好累、好想休息，只是，在疼痛與黑暗的夢境裏，有個聲音始終呼喚着她，有雙手始終緊握着她，不讓她走、不讓她離開。
不知道過了多久，血袋一袋一袋的換上，連褚拓堯都不知道補充了幾袋血，他只知道要緊緊地握着她的手，不停地喊着她的名字。
「不能走，你不能離開我！」褚拓堯吼叫着，因為喚不醒她而心慌意亂。
「不準走，你要是走了，我就把那臭小子給丟了，我不要他了！」他專註地瞪着她，臉上的表情很可怕，有一種跟死神拚了的意味。
「你不準離開我，只要你肯醒來，什麼要求我都會答應你，就算你要我原諒黎仲彬，我都可以辦到，只要你醒回來！」
不知道是他的恐嚇生效，還是他的條件誘人，終於，她的神智被他從黑暗中拖回，黎芷喻緩緩地回過神來。
黎芷喻悠悠醒來，眨動她長長的羽睫，感覺他溫暖的呼吸吹拂在她的頰上。
「我剛剛有沒有聽錯……你說、你說會原諒我爸？」黎芷喻的全身還在顫抖，深怕此刻只是她在做夢。
「是，只要你快點好起來，我什麼事都答應你。」生死交關時刻，褚拓堯才真正看清，這世上再沒有比她更珍貴的了。
只要有她在他身邊，他什麼都可以放棄。
「真的？」她困難地說道，直視着他的眼眸。
「真的！」褚拓堯撫着她蒼白的小臉，心疼得幾乎要死去，以行動宣示他對她的重視。
源源血袋的血不停地補足，黎芷喻逐漸緩和失血的態勢。
慢慢地，黎芷喻因痛苦而緊皺的眉頭舒緩，氣息逐漸變得平穩，再次陷入深深的睡眠里……
「芷喻。」原本，褚拓堯還緊張的想要喚醒她，但在醫生的告知下，他才知道她的情況已趨於穩定，睡着是因為太累了。
直到確定黎芷喻安然無恙，褚拓堯緊繃的神經才陡然鬆懈下來，支撐全身的力氣突然消失，他顫抖的跌坐在地。
感謝上天，還好他沒有失去她！
＊＊＊bbs..cn＊＊＊bbs..cn＊＊＊bbs..cn＊＊＊
一直到黎芷喻轉入普通病房，褚拓堯才想到要問醫生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褚拓堯用力握住醫生的手，感謝他救回了黎芷喻的生命。
「醫師，感謝您事先做了預防，準備這麼多的血袋，要不是您設想周到，這一次芷喻就……」
「有遠見的人不是我。」醫生看了他一眼。
「呃？」褚拓堯傻眼，一時間不明白醫生在說什麼。
醫生很平靜的告知事情始末，並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們來產檢沒多久，黎小姐的爸爸就主動來找我，跟我仔細談過尊夫人的身體情況，並且固定每隔一段時間就來捐血……」醫生抬頭看了他一眼，才繼續說。
「他身體好的時候，就捐個五百cc，身體微恙的時候，就捐個兩百五十cc，我看他年紀大了，叫他休息一陣子再說，他卻硬是要捐，我想，他應該很擔心尊夫人吧，也因為他的堅持，黎小姐才能度過難關，否則以她剛才失血的速度，再優秀的醫生也回天乏術。」
褚拓堯聽着醫生的話，整個人都傻了。
原來……原來黎仲彬想得這麼周到？
因為黎仲彬的危機意識，所以他的芷喻才活了下來？
事實已經擺在眼前，褚拓堯只是不敢去承認，高大的身軀逕自僵硬着。
黎仲彬不但是他的仇人，卻也是他的恩人——
這下，他們的帳該怎麼算？
＊＊＊bbs..cn＊＊＊bbs..cn＊＊＊bbs..cn＊＊＊
病房裏，黎芷喻慢慢地睜開了眼睛，美麗的小臉還有些蒼白，她緩慢地坐起身來，眸光逐漸變得清澈，困惑地看向四周。
才一睜開眼，褚拓堯就來到她的面前。
「你還好吧？還痛嗎？」他詢問的聲音很輕柔，盯牢了她蒼白的臉龐，一雙手溫柔地擦去她肌膚上的冷汗。
「拓堯……」黎芷喻情不自禁地向他伸出了手。
下一秒，她已經整個人被他摟進了懷裏。
黎芷喻虛弱的雙手緩緩地攀住他寬闊的肩膀，身子貼近他的胸膛，她從未這麼急切地想感受自己存在的證據。
「沒事了，你和寶寶都沒事了。」褚拓堯輕觸着她的發，低頭印下安撫的吻，像是在心疼她曾經受過的苦，雙手同樣收得好緊好緊。
在經歷過剛剛那種驚心動魄的場面，他的心與她一樣，同樣感到無助與害怕。
「我不要你再受這種苦了。」褚拓堯的聲音沙啞，一字一字的將話吐出，他輕輕抬起她的臉，專註地看着她的雙眸。
要是早知道會這樣，他一定連碰都不碰她，最少，會做好萬全的準備……
她幾乎要嚇死他了。
迎視着他的眼，黎芷喻的心滿是感動。
他的表情好認真，正用他的方式在承諾着某些東西……
承諾？！
啊！黎芷喻突然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你說，你會原諒我爸，對不對？」那不是她痛過頭產生的幻覺，不是吧？
褚拓堯的表情一僵，瞪了她一眼。
「是，我是這麼說過。」褚拓堯的情緒複雜，但語調卻意外地溫和平靜。
「那——」黎芷喻看不懂他臉上的神情，瞪大清澈的眼眸，筆直地看着他。
「你實在……是個貪心的女人！」褚拓堯寵溺地揉了揉她的發。「有了我還不夠，竟然還要求更多。」
「拓堯，你……生氣了嗎？」黎芷喻小心翼翼地問，心中其實有着罪惡感。
她的確是貪心了點，要求他原諒父親，似乎沒有站在他的立場上着想。
褚拓堯搖了搖頭。
「以後，無論如何，我都不會生你的氣。」褚拓堯真心地承諾道。
「你說的是真的嗎？」黎芷喻抬起頭來，鼓起所有的勇氣問他。
褚拓堯低頭抵住她的額頭，感受她的溫度，他緊緊地閉上雙眼，那種可能失去她的不安，還縈繞在他的心頭不去。
「我差點失去你！」再一次，他將她緊緊地攬住。「要不是你爸爸，我可能再也見不到你了。」
直到這個時候，褚拓堯才敢開口承認，他其實是很感激黎仲彬的，要不是他，他現在不會這麼幸福，擁有自己的小孩，還有最心愛的女人。
「所以——」他現在的意思是什麼？
褚拓堯才要開口，房門就被推開，護士推着嬰兒床進來，床里卻沒有寶寶。
「外公、外婆爭着抱呢，我只好先把床推進來，待會可以試着先喂母奶喔！」護士過來探探黎芷喻額頭的溫度。
「你失血很多，我想應該沒什麼母奶，不過，你剛醒過來，應該很想看看自己的寶寶吧！」所以護士才把寶寶推過來。
「謝謝！」黎芷喻對護士點點頭，感謝她的體貼。
護士點點頭之後，才走出病房，黎仲彬夫婦就走了進來。
「看看，這胖小子，折磨媽媽這麼久……」黎仲彬帶着笑容，抱着寶寶進來，迎視了褚拓堯的眼眸后，有一秒的僵愣。
褚拓堯咬了咬牙，很艱難地開口。
「謝謝你救了芷喻。」也同時救了他。
他無法想像，如果沒了芷喻，他現在會是什麼情況。
黎仲彬先是一怔，而後老臉浮現感動。
雖然，褚拓堯已經接受他抱孫的這件事，但是，肯親口向他道謝，這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是我的女兒，我當然要救她。」黎仲彬直視褚拓堯的眼。
「經過你父親的事件后，我做事已經懂得收斂了，不再盲目地只想拓展生意版圖，關於他的辭世，我真的很抱歉。」他只是想讓生意變得更好，從沒想到會斷人生路，他由衷地感到難過。
褚拓堯嘆了一口氣。
舊恨已經淡了，再加上黎芷喻的事情，他無法再恨黎仲彬，雖然，以目前的情況，他也沒辦法給他更多的尊重。
「女兒是你的，孫子也是你的，以後……該怎麼樣就怎麼樣吧！」他不會再阻止。
雖然，他也已經沒有阻止很久了。
黎芷喻看着他，虛弱的開口。「沒騙我，真的？！」
「傻瓜！」他的回答是一聲咒罵，還有一個緊緊的擁抱。
黎芷喻吸了吸鼻子，眼眶又蓄滿熱淚。
她知道，他為了她讓步！
她知道，他全是為了她！
兩人緊緊擁抱着，卻礙於有人在場，兩人沒再多說什麼，一切盡在不言中。
黎仲彬笑了笑，心知肚明，攬着太太的肩，抱着寶貝孫子，兩人再度走出病房外。
「咱們倆，還是來逗逗孫子好了。」
他們一走出病房，就在門口遇到剛剛趕來的褚母，場面雖然有些尷尬，但是在小寶寶可愛的笑臉里，仇恨慢慢瓦解了……
＊＊＊bbs..cn＊＊＊bbs..cn＊＊＊bbs..cn＊＊＊
病房裏又恢復了寧靜。
呃！如果那抽噎的聲音不算的話。
「怎麼變得這麼愛哭？」褚拓堯笑着問，並抽了一張面紙給她。
這是不是所謂的「產後憂鬱症」？
「都是因為你的關係，才讓我哭個不停。」黎芷喻靠在他懷裏，只覺得好溫暖又好安全。
「怎麼這麼說？！好像我欺負你一樣？」褚拓堯的胸口一緊。
黎芷喻把臉兒埋進他寬闊的胸膛里，傾聽着他有力的心跳。
「你沒有欺負我，而是對我太好了。」他的寬容、他的體貼，這世上再也找不到對她這麼好的人了。
「你是我的老婆，不對你好，要對誰好？」褚拓堯嗤笑一聲，敲她的小腦袋。
「我一直以為——」
「以為我一心只想着報仇？」褚拓堯自動接了她的話。
黎芷喻點了點頭。
「其實，一開始我自己也這麼認為。」褚拓堯自嘲道：「到現在我還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會為了你而放棄復仇。」
黎芷喻低着頭，沒有回答，她能理解他那時的心情。
「我一直欺騙自己，我再次飛到法國找你，只是因為仇恨，只是因為不想讓你爸爸稱心如意，把你嫁給另一個男人。」他頓了頓。「然而，隨着相處日久，我愈來愈無法壓抑一顆喜歡上你的心。」
褚拓堯不可思議地搖搖頭，衝動地將她美麗的小臉捧在手中。
「我是那麼的愛你，我一定會守護你一輩子！」褚拓堯如同宣誓般地說道，再也不想隱藏心中的渴望。
一時之間，溫熱的暖流滑過黎芷喻的心間，從他那雙深邃的眼睛裏，她看見他的許諾。
黎芷喻微笑着，主動將小手放進他的大掌里，然後緊緊地握住，那握住他手的姿態，像是願意與他牽手一輩子。
褚拓堯看着她帶笑的臉，他的心逐漸有了溫度，不再有仇恨，被溫馨佔得滿滿的。
他知道，是她的似水柔情融化了他的冷酷，化解了他心中的仇恨。
「我很抱歉，沒給你一個美好的婚禮。」那時的他，還沒看清楚自己的心。
「沒關係，我不在乎。」黎芷喻搖搖頭。
有了他的愛，就等於收到一項珍貴的禮物，她已經滿心感謝，感動流淌在她心中！
「你不在乎，我在乎。」褚拓堯握住她纖細的下顎。「你就利用做月子的機會把身子養好，之後我一定會好好的補償你！」
黎芷喻看着他的眼，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只是，褚拓堯似乎也沒打算要提早公佈答案，他只是笑着看她，一直看她，像是看到世界末日的那一天，也不嫌厭煩……
＊＊＊bbs..cn＊＊＊bbs..cn＊＊＊bbs..cn＊＊＊
「啊，親愛的法國，我又來了！」
一出機場，黎芷喻便對着機場外的藍天大喊，無視於其它人好奇的目光。
「鎮定點。」褚拓堯拉住她的手，寵溺地對她一笑。
黎芷喻對着他眨眨眼，回握住他的手，大步的往前邁去。
她原本以為，她再也不會踏上這個讓她倍覺孤單的國度，只是褚拓堯卻執意洗去她對法國的不好印象。
這是我們相識的地方！褚拓堯是這麼說的，於是，他在她做完月子的那一天，說要帶她來法國度蜜月，還要補拍婚紗照，讓她做最美的新娘。
因此，他特地情商紀沐晴，派了攝影師、化妝師，跟他們一起出國。
他寵她的程度，還不只這些。
不只是婚紗照，還有全家福照，他要給她滿滿的幸福——
此行他邀請了她的父母和他的母親，當然也沒有漏掉他們的小寶貝，打算讓大家一起人鏡，來個全家大團圓。
但是，為了讓他們小倆口有度蜜月的感覺，眾人決定晚三天再出發，讓他們先去好好玩個夠。
出發前，褚拓堯安排好一切，黎芷喻所需要做的，就是在最快的時間內，讓自己恢復纖細的身材，做個最上鏡頭的新娘。
不負眾望，她讓小寶寶吃得白白胖胖，自己倒變回了原有的好身材。
太瘦了！褚拓堯是這麼嫌她的，現在他正握住她的纖腰。
黎芷喻倒是沒理會他，只是一徑的往他懷裏鑽。
好滿、好滿的幸福，她真的是全天底下最幸運的女人了！
想着、想着，她覺得自己實在應該對他表示一下。
「拓堯。」黎芷喻停下腳步，對着他輕聲呼喚，並用力地抱住他。
「怎麼了？」褚拓堯輕撫着她柔嫩的粉頰，長指纏繞住她的秀髮，低頭看着懷裏的她，嘴角微微上揚。
「你真的是來拯救我的天使，我真的好幸福，竟然可以遇到你！」黎芷喻用一種崇拜的眼神望着他。
她的話，大大地滿足了褚拓堯，他粗糙的指落在她粉唇上，並輕輕劃過。
「親愛的，你才是我的天使。」他以濃濁的聲音說道，低頭封緘住她美麗的唇與他的諾言。
從他們見面的那一刻，他們就是彼此的全部。
他們的愛情從浪漫開始，雖然中間曾有波折，但，終究以圓滿收場。
兩人緊握的十指中，交織着對未來的期待，他們肯定會有更美滿的將來！
【全文完】
◎編註：敬請期待洛彤最新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