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伊利克斯星曆一五XX年
混亂的波動猶如海潮,從遠方而來,深刻而徹底的影響了這顆星球。
一道光芒從最神秘的那一處四散,當十顆靈珠迸射流離后,原本的平靜全然崩解了,黑暗籠罩了光明,人心被野蠻所佔據,屠刀沾滿了血,一時之間生靈塗炭。
那一個夜晚,藍色的月光幻化成血一般的艷紅,而月光下是爭相逃命的人們。
奎爾國位於大陸的北方,長年來因為王族的治理,曾經是大陸上最繁榮的國家之一;然而優雅溫和的人們無力抵擋野心家的入侵,當王族內部叛亂時,大量的外來軍隊進入,恣意地燒殺擄掠。
紅色的月光之下,年經俊美的祭司道恩在黑森林中逃竄,懷中緊抱着剛滿月的女嬰。黑暗中樹的枝椏像是魔鬼的指尖,撕扯着他華貴的衣衫,以及泄地的銀髮,樹枝划傷了俊美的臉龐,些微鮮血滴落在女嬰臉上。
布料下的女嬰動了動,不舒服的嚶嚀幾聲。
“噓,我的公主,千萬不要出聲。”道恩焦急的低語。
後方傳來人群的呼喝聲,他謹慎地回頭,驚恐地看見數十個人舉着火炬,在樹林間進行搜尋。那些人手中拿着巨大的鐮刀,打算要斬草除根,不放過任何活口。
銀髮在黑暗中閃耀着,竟成為標的,道恩還在思索着脫困的方法,一把鐮刀已經破空而來,狠狠地將他釘在巨樹上,他只能盡全力護住懷中的女嬰。
人們逐漸靠攏,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是血腥的陰影。他們是從野蠻國度來的軍隊,眼中沒有任何憐憫,只有貪婪。
臉上帶着刀疤的隊長微笑着走上前來,緩慢地挑起道恩的銀髮。“看看我們找到什麼了?奎爾國最神聖美麗的祭司,今晚我要走運了,新任的國王提了大量的賞金,要來交換你的人頭。”他冷酷地笑着,笑意里有着輕蔑。眼前這個男人是奎爾國中最不可侵犯的祭司,如今將成為他的階下囚。
奎爾國的祭司,是火神殿內的主祭,他所擁有的權力甚至高於王族。而道恩則是歷代最年經的祭司,有着尋常人無法想像的預知之力,只是動亂來得太過突然,他還來不及警告,叛亂就已經開始。
“他沒有資格自稱為國王,那是叛亂,火神不會給予他稱王的資格。”道恩冷靜的說道,緊抱着懷裏的嬰兒。包裹嬰兒的布料上,還沾染着王后的鮮血,身為奎爾國的祭司,他不能辜負王後生前最後的請託,就算是犧牲性命也要保護懷中的女嬰。
隊長毫不留情地揮手重擊道恩,銀色的髮絲在夜色中紛飛,道恩偏過頭去,血跡沿着嘴角緩緩滑下。
“什麼火神?這個國家要是真的被火神所保佑,那些王族就不會一個個慘死。”
隊長露出可怕的笑容,捏住道恩的下巴。“我一直看不慣你,當你站在火神殿前,為奎爾國祈福時,那種神聖的表情與姿態令人忍不住想要毀滅你。”他的手勁加重。
終於明白為何奎爾國內所有人會對祭司如此的愛戴,道恩不但擁有預知的能力,那銀髮金眸的俊美容貌,更能夠令所有人傾心,不論男女都會迷醉在他的美麗之前。
一把閃着寒光的匕首往下一劃,割開了道恩的衣襟,所有人都冷眼看着,看隊長要如何羞辱這個傲慢的祭司。
只是,當刀子劃到道恩胸前,懷中的女嬰被驚醒了。她彷佛感受到道恩的恐懼,陡然間睜開了眼眸,她驚慌地開始哭叫,那雙眸子裏迸射出火焰。在一瞬間與那團火焰將黑森林照得猶如白晝,火焰從女嬰的身體往外輻射,包裹住道恩與隊長。
可怕的慘叫聲回蕩在黑森林之中,所有人都錯愕的看着渾身着火的隊長。高大的軍人在轉眼間已經變成一團火球,痛苦地在地上尖叫打滾,火焰燃燒得太過劇烈,而沒有一個人有勇氣上前滅火,就只能看着隊長的尖叫聲慢慢變得微弱,焦黑的身子逐漸靜止下來。
有半晌的時間,眾人只能呆愣的感覺冷汗沿着背脊滑下,之後視線緩慢的聚集到道恩懷中的女嬰身上。同樣被火焰包裹的道恩,竟然毫髮無傷,他將女嬰抱得更緊了,心裏明白由於剛才的危機,女嬰的身分已經泄漏。
“我聽過這個傳說,擁有奎爾國王族血統的人,能在危機的時候使出驚人的火焰,就是因為如此,他們崇拜火神。”恐懼褪去了,軍人們看着那個女嬰,貪婪的神色表露無遺。“太好了,這個女嬰是奎爾國的公主,她的身價甚至比祭司還要高。”
道恩緩慢地後退,他不敢奢望公主能夠再救他一次,使用火焰會耗費掉過多的靈力,成年的王族都難以操控,更何況公主才剛滿月。在使用過一次火焰后,懷中的小公主已經昏睡不醒了。
“殺了他們,我們以後就可以享清福了。”軍人們眼露凶光,紛紛抽出刀劍,毫不留情的靠攏。
當刀劍舉高時,紅色的圓月被烏雲遮蔽。道恩閉上眼睛,心想自己即將命喪刀下──
尖刀落下,黑森林裏吹過一陣詭異的風,黑暗的夜色里,矯健修長的身子宛如鬼魅,在眾人還毫無所覺的時候,就悄然出現了。幾下俐落的劈斬,那些高舉着刀劍的軍人已經倒下大半。
“是誰?是誰?”軍人們驚慌的詢問着,在問話的時候,又有更多人倒地不起。
銳利的刀劍劈開了他們的胸膛,地下血跡鮮紅的一如天上紅色的月亮。
數十名軍人,轉眼間只剩下一個,他看着漆黑的森林,雙眼因為恐懼而發紅,雙手抖得幾乎握不住刀子。他狠狠地爬到祭司身邊,想尋求一線生機。
“不要過來,我會殺了他們的,我會──”雪白的刀子從後方穿透他的背脊,他愣愣地看着腹間沾血的刀,嘴巴半開,卻再也沒有機會說完威脅。
刀刃化做一道銀光被抽回,軍人的身子頹然倒地,一個修長的身影緩緩的站直,手中的長刃尖刀輕靠地面,鮮血沿着刀鋒滑落地面。烏雲飄散,紅色的月光映照在那張面無表情的容顏上。
那是一張五官深刻的容貌,深遂的銀眸,黑髮披散在肩胛,冷酷的銀眸像是捨棄了所有情緒,讓他看來比實際年齡要成熟許多。道恩在下一瞬間認出男孩的身分,全身不由自主的鬆懈下來,軟弱地跌坐在地上。
“祭司,我來接你了。”詹士緩慢的說道。
就算是解決了追殺的軍隊,黑森林裏仍有太多的野獸,他不能掉以輕心,無情的銀眸轉向祭司,詹士的手中仍舊緊握着刀。
“你來接我?”道恩的銀髮因為冷汗而潮濕了。
“我是瓦恩家族的長子,如今也是瓦恩家族唯一的倖存者。”他的聲音里聽不出情緒,只是單調的陳述事實。這些日子來,他的情緒已經被抹平了,看見親人在眼前一個個被殺害,目睹太多的死亡,他的情緒早已結成寒冰。
“你的親人呢?瓦恩家族不是掌握着許多的軍隊嗎?”道恩緊張地問道。他原本還懷抱着一絲希望,想靠着瓦恩家族的軍隊復國,只要王族的血脈沒有斷絕,小公主仍然存活,那麼復國就仍有希望。
“我的親人已經全部遭到屠殺,不過你可以放心,那些殘留的軍隊現在全都隱藏入平民之中。這些日子來,我已經重新部署過,組織了一支隊伍,人數雖然少,但是絕對忠於王族。”詹士的目光轉向道恩懷中的女嬰。“這就是殘存的王族?”
“是的,奎爾王與王后都遭到殺害,只剩下小公主,她是王家最後的血脈。”
道恩緩慢的站起身子。“她的叔父摩根叛亂,引進外國的軍隊奪取王位。那個男人是個不被火神承認的異類,為了得到王位,甚至不惜與外國合作。”
詹士點點頭,轉身往森林深處走去,平穩的腳步踏在地上寂靜無聲,猶如野生動物。他敏銳的銀色眼眸在黑暗中搜尋着,注意任何的動靜。
道恩抱着女嬰默默走在後面。他記得曾經見過瓦恩家的長子幾次,也聽過一些人在傳頌着,那個只有十二歲的男孩有多麼優秀,只是經過這一場動亂后,如今再相見,男孩彷佛在短短的時間內成熟了,那雙銀眸里閃動着堅決,以及令人不寒而慄的冷酷。
“動亂會過去,但是我們暫時沒有能力與摩根對抗,那些外國軍隊會長期駐紮在境內,我們就以黑森林作為根據地,保護公主,等待她成年。”詹士緩慢的分析着,在見到祭司之前,他已經思考過許多。以靜制動,培養實力是他們目前唯一可以做的。
只要等待公主成年,屆時登高一呼,將可以徹底的推翻摩根的政權。而現在最重要的是用盡一切辦法,確保摩根的魔掌不會威脅到小公主。
他們來到一處高地,可以遙望遠方的王宮,整個奎爾國就在眼前。深紅色的月色下,是一片最可怕的人間煉獄,充斥着人們的尖叫與哭喊聲,偌大的國土全然淪陷了。王宮北方的火神殿,原是奎爾國最神聖的地方,如今卻被摩根一把火燒毀,巨大的火神殿已經連續燒了三天三夜,卻仍舊冒着熊熊的火焰,大量的黑煙幾乎遮蔽了天空。
“火神將會看着這一切,直到公主複位,而叛亂者被掃蕩出奎爾國。”道恩低語着,全身不由自主地顫抖,猶如在宣示。
是因為這個奇異的月色嗎?當聖王消失,整塊大陸開始發生異變的那一天起,他就喪失了預知的能力,完全看不見他們的未來。他的低語一如往常是代表着神諭,或者只是自我安慰?道恩自己也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詹士也靜默的看着,挺直了背脊站在道恩身旁。火神是否真的存在?火神若是真的守護這個國家,又怎麼會讓這個國家遭到如此巨大的劫難?
在短短的時日裏,他看到太多的血腥,之後他只相信握在手中的刀劍,再也不能相信神是真的存在的。為了復仇,他會盡一切的努力幫助小公主復國,之後親自手刃殺害他親人的摩根。
緊緊的,他握住手中的刀劍,銀眸里迸射着恨意與決心。心中曾有的年輕與單純,在這些日子裏消失殆盡,如今的他嚴酷而冷漠,為了復仇,他將不擇手段。
極輕微的,他的衣袖被輕輕地牽動,詹士低頭探看,發現女嬰的心手牽住他的衣角,在月光之下睜開眼睛。他的視線對上她朦朧的眼,女嬰的小臉上十分的平靜,粉色的唇輕輕動了幾下,雙眼再度閉上,只是小手仍舊緊握着他的衣角不放。
詹士再次抬眼,深深地凝望王國最後一眼。火焰從火神殿向上竄升,燦爛的火炬冷漠地看着這個國家的淪陷。
※※※
詹士領着道恩來到黑森林深處的一處空地,那是傳說中被守護的聖地,是被大陸上的妖精祝福過的地方。傳說中,瓦恩家族在幾代以前曾經和妖精一族有過淵源,而妖精一族最後讓出了這一塊被祝福過的聖地,除了瓦恩家族的人,其餘人根本無法進入。
不同於黑森林的詭譎黑暗,這裏極適合人類居住,瓦恩家族在這裏有着簡單的住屋,當初的建造者,大概怎麼也想不到,這裏竟然會成為奎爾國復國的秘密基地吧。
“我們必須先安頓公主。”道恩謹慎地說道,深怕年幼嬌貴的公主禁不起長期的逃亡。從離開王宮之後,他只能偶爾找尋清水餵食小公主,大半天的逃亡下來,公主想必也餓了,也虧得她如此乖巧,竟也不哭不鬧。
他低頭看着小公主,才發現她始終緊緊地握着詹士的衣角,怎麼也不肯放開。
道恩只好將小公主交給詹士抱。年輕的男孩面無表情地接過女嬰,動作卻意外的溫柔仔細。
“我有料想到這一點,先父的屬下中有一對夫婦剛剛產下一名女嬰,那名婦人可以照顧公主。”詹士沉穩說道。
就在兩個人談話的同時,住屋裏湧出數百人,在看到祭司時全都恭敬地跪下,還有人不自禁地流下淚水。
“祭司,你總算平安到達了。”一名老人顫抖地輕吻道恩的銀髮,感動得全身顫抖。在眾人的眼中,祭司就是一個國家的精神象徵,道恩的到來,為他們帶來莫大的鼓勵。
“辛苦你們了。”道恩勉強說道,視線經過跪在地上的老弱婦孺。就靠着這些人,他們真的能夠復國嗎?
“放心,這些只是沒有戰鬥力的平民百姓,有戰鬥力的軍隊都被分派到國家的四處隱藏起來。”詹士像是看穿了他的恐懼,轉身對道恩解釋着,跟着走進一棟木屋內。
屋內的陳設十分簡陋,壁爐里燃燒着火炬。年輕男人在看到道恩的瞬間,驚喜地跪地迎接,他身旁的年輕婦人原本在輕哄着搖籃中的女嬰,卻在見到陌生的道恩后變得手足無措,尷尬不已地跟着丈夫跪下。“這位是齊夫,他的夫人願意照顧公主。”詹士將懷中的女嬰交給年輕婦人,介紹屋裏的人互相認識。
年輕婦人走到搖籃旁,拿起女兒的小玩具,逗弄着懷中的小公主。
看着眼前的景況,一個可怕的念頭突然在道恩的腦海中逐漸成形,他金色的眸子在兩個女嬰之間遊走,之後緩慢地走上前來,低頭看着搖籃中安睡的女嬰。女嬰跟小公主一樣,有着一頭的黑髮,小小的眉目竟然跟公主有幾分的神似。
道恩再度抬起頭,他的視線與詹士交錯,少年的銀眸中閃過一絲光芒,兩人在一瞬間都明白了對方的想法。
“願火神原諒我們。”道恩的語氣有些顫抖,卻萬分的堅定。他清楚的知道,他們必須用盡任何辦法去保護唯一的王族血脈。
道恩拿下小公主頸項間的雷龍晶,他用堅定的手,將這條代表着王家身分的項煉戴上搖籃中女嬰的頸項。
“祭司大人?為什麼要替我女兒戴上項鏈?”年經婦人不知所措地抱着女嬰,不安地看着被戴上項鏈的女兒。
“不,從此之後她不是你的女兒,她的身分必須與公主調換,這樣即使摩根找尋到這,也會將目標集中在她身上,讓真正的公主躲過一劫。”他筆直的看進年輕母親的眼中,不容許任何的反駁。“這個秘密,將只有我們幾個人知曉。”他看向詹士和齊夫。
齊夫咬着牙,對王族的忠心很快的戰勝父女之情,他伏在地上。“屬下絕對會死守這個秘密。”
詹士冷漠的看着,之後轉身往外走去。他已經見識過太多的悲劇,知道為達目的,就必須不擇手段,小女嬰的未來將成為標靶,但是他心中沒有半分的同情與不安。為了王族,為了復仇,一切犧牲都是必須的,他沒有心思多想其它的。
“但是,我的女兒會有危險啊!我願意照顧公主,但是我不願意讓我的女兒陷入危險。”年輕的母親軟弱的說道,臉色蒼白如紙。公主將是摩根與軍隊的目標,此後她的命運就是危險的代名詞,她怎麼能夠眼睜睜的看着這些男人親手將她的女兒推入危險的深淵?
“雅娜,冷靜些,你要明白,公主是多麼重要,我們復國的行動完全要靠她啊!”齊夫心中縱使有再多的不舍,但是在這個危急的此刻,他絕不可以背叛王族。
“那我們的女兒該怎麼辦?她是無辜的啊!”她哭泣顫抖着,雙眼透着悲哀,輪流地看着懷中的女嬰,以及安睡在搖籃中的女兒。
“這是一個亂世,大家都是無辜的,但是沒有人躲得過這場悲劇。”道恩緩慢的說道,從腰間抽出一把尖刀,霍地抵住了雅娜的頸項。“如果你不願意,我也不能讓這個計劃泄漏,必須在此手刃你,而你的女兒仍舊必須成為公主的替身。若是你願意接受我的安排,這樣還能在一旁照顧你的女兒,若是你不肯聽從我的命令,我還是可以在殺了你之後,把這兩個女嬰交給其它人照顧,你自己選擇吧!”
雅娜含着淚搖頭,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堅持,她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如何能夠對抗這不公平的一切?她哭泣地跪在地上,最後無可奈何地點頭同意。
道恩將尖刀收回腰間,輕嘆一口氣,轉身與齊夫離開屋內,準備走向等待他的人群。
雅娜哭泣着,良久良久之後才勉強地站起來身。
溫暖的房間裏,不知道自己命運已被更動的女嬰熟睡着,在睡夢中兩張小臉如此的相似,看起來同樣的無憂無慮。
雅娜的心掀起了劇烈的波濤。不公平啊!為什麼身為平民,她的女兒就一定要為了王族而犧牲。她原本就不贊成丈夫為了王族而奮戰,如今還要她獻出寶貝的女兒,簡直就像是撕裂了她的心那般難受。
她原本溫柔的眼光里,浮現出可怕的決心。在這個世界上,再溫柔的母親為了保護心愛的孩子,也會變得更堅強吧。
不!她不能夠眼睜睜的看着那些人把她的女兒當成棋子。就在一瞬之間,身為母親的本能,超越了她對王族的忠心。她伸出顫抖的手,將女兒頸項間的雷龍晶解了下來,緩慢地重新戴回小公主的頸間,之後用顫抖的雙手很快地將兩個女嬰之間的衣服交換過來──壁爐中的火炬陡然躍高,明亮的火光照亮兩個小女嬰安睡的臉龐,她們在睡夢中,不知道最奇詭的命運在此刻回蕩。然後,命運之輪開始轉動了……
※※※
十八年後
嚴寒的冬天,會在水面上結成一層冰,而看似平靜的表面,往往覆蓋著激烈翻騰的水流。
摩根王統治奎爾國已經有十八個年頭。但是偌大的國家內,仍舊留有前代王族的勢力,摩根王怎麼也無法得到真正的統治權。護國軍打着復國的旗號,在奎爾國內流竄,因為感懷前代王族的英明,人民全都私心的在幫助護國軍,這些年來護國軍的勢力已經逐漸凝聚,對摩根王的政權有着可怕的影響力。
摩根王更加恐懼了,他知道哥哥的女兒仍舊活在人間,那個擁有王族血脈的女孩,是所有人們心中的精神領袖。在那個女孩沒有死去之前,人民就不可能臣服於他,在沒有見到她的屍首之前,他怎麼也無法睡得安穩。
所以,摩根的軍隊始終在國境內尋找着,誓言要找出那個頸間戴着雷龍晶的年輕女子。
光燦的雷龍晶,被安置在暗色的衣衫內。雷龍晶的主人小心翼翼地將包裹身子的披風攏緊了些,長長的黑髮隱藏在披風下,就連那張美麗的容貌也被掩蓋住了。
雪焰一雙溫柔的紫色眸子裏有着期待,視線望向市集的入口。
這是在黑森林附近的一處城鎮,每個月圓時,人們會到此處來聚集,買賣各國的貨物,交換着各種的精品,而吟遊詩人在街頭穿梭不已、歌詠着異國的故事。
她很少踏出黑森林,尤其是處在這麼多陌生人的地方讓她有些害怕,握着茶杯的纖白手指有些發抖。縱然知道來市集是十分危險的舉動,但是她就是忍不住冒着危險,想要先來這裏等待。
黑森林裏的那些人在傳說著,他要回來了。
一想到他,雪焰的心微微地悸動了,嫣紅的色澤湧上粉頰。已經有一年多的時間不曾見到他了,這些日子來,他始終為了復國之事在外奔走,甚少回到黑森林內,他不會明白自己是多麼想要見到他。
只是,這一次見面之後,他會知道她的心情嗎?從來他都只是靜默而恭敬,將她當成一名公主,不曉得她心中的期待。難道在他的眼中,她就只能如此?她多麼希望他能夠以更親昵的眼神看着她,當眾人都驚訝她的美麗時,她唯獨想要從他那雙冷漠的銀眸里看到讚美。
從有記憶開始,他總是不顧一切地保護她,而她的一顆心也早就牢牢地系在他身上了。這麼長久的日子不曾見面了,看見她走出黑森林來迎接他,他的臉上有什麼表情?
“咚”地一聲,有人用力地坐在她旁邊的椅子上,是一個嬌小的女孩,漾着一臉笑意地靠近她。
“公主姊姊,我剛剛探到消息,詹士大哥已經接近這裏了,再過一些時候你就可以見到他了。”依娃一臉興奮的說道。
“噓,小聲點。”雪焰不安的轉頭探看,深怕依娃對她的稱呼傳了出去。她知道摩根王還等着要她的命,從小她就被迫擁有危機意識,生活的每一刻都是如履薄冰。
依娃的笑容十分燦爛,黑髮剪得短短的,她活潑得像是男孩子,她從小就和雪焰一起長大,兩個人情同姊妹,當然也知道雪焰對詹士的戀慕之情。
“哎呀,別怕啦,這裏是黑森林的附近,還是我們的地盤呢,摩根王的爪牙不會跑到這裏來的。再說,就算出了事,詹士大哥也快到了,會有什麼危險?”她眨眨眼睛,嘴裏咬着酥餅。
話還沒說完,市集的另一端傳來喊叫聲,一個小小的身影在人群間逃竄的,幾個穿着摩根軍隊制服的男人拿着棍棒在後頭追打着。
一個年約十來歲的小男孩抱頭在市集裏竄逃着,撞翻了許多的攤販,頭上已經被打了幾個傷口,正在冉冉的冒着鮮血,看來好不嚇人。
“該死的,這小孩是護國軍的孩子,從牢裏逃了出來。”軍人罵道。“打死他,反正打死了上頭也不會怪罪的。”
雪焰的雙手緊握着杯子,忍不住站起身來,她聽見了軍人們的對話,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她的視線在接觸到滿身鮮血的小男孩時,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氣。
那男孩瘦小得可憐,破舊的衣衫下都是傷痕,骯髒的臉上只剩一雙深邃的眼睛。
他被追打到一處,再也逃不動了,只能喘着氣躺在地上,瞪大了眼睛看着軍人們冷笑着接近。
雪焰還沒來得及有反應,衝動的依娃已經跑了出去,抱住顫抖中的小男孩。
“追打一個小男孩,你們不覺得丟臉嗎?”依娃激動地喊着,同樣是護國軍的孩子,她怎麼能夠袖手旁觀?
“又來了一個不怕死的。”軍人冷笑着,抓起棍棒就打。
“住手!”雪焰喊叫着,危機意識在緊急的時候全都被拋到九霄雲外,她奔跑出去,護在依娃之前。軍人來不及收手,一棍棒打在雪焰的身上。
雪焰悶哼了一聲,背部彷佛被烙上火炬般疼痛,她的身子搖晃了幾下,暗色的披風掉落地面,長長的黑髮流泄地面,那張美得讓人驚嘆的臉龐頓時出現在日光之下。彎彎的肩,襯着溫柔的紫色眸子,在小巧的鼻下,是溫潤的紅唇。眾人有一瞬間的靜默,全都被她的美麗所震攝。
軍人首先回過神來,嘴角勾着淫邪的笑。“這倒有趣了,如此一個美人兒竟然會出現在這種破爛地方。”他淫笑着,伸手想去觸摸雪焰的黑髮。
一道銀光閃過,眾人還沒察覺發生什麼事情,軍人的手腕已經被切斷。他愣愣地看着被截斷的手腕,甚至來不及發出慘叫聲,又一抹銀光閃過,軍人的頸間已經開了道深深的血口子。
尖叫聲霎時充斥在市集間,眾人爭相逃命,其它的軍人也害怕地丟下棍棒,瞬間跑得不見蹤影。
雪焰的身子還在顫抖着,勉強自己抬起頭來,看到了那個她魂縈夢牽了許久許久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