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接下來幾天裏,塞索開始教席維亞他祖先的語言,它很難發音,但她學會了幾個字,令塞索印象深刻。塞索也很快就發覺渥夫確實是個好獵手,一天早上醒來時,他們發現有兩隻肥野兔,和一隻野鵝正等着他們。塞索大感驚訝,且很高興能有渥夫代勞。這使得塞索心情很好,與渥夫建立起了友誼。令席維亞驚訝的是,渥夫也喜歡他。

一場暴風雨威脅了他們的行程,風雨雖未來,但天色陰沉,且羅亞爾河已泛濫,若再下場豪雨必將引來洪水。天氣也變得寒冷異常,這一切使得塞索心情惡劣,那一整天都氣呼呼地沒吭一聲。

他氣的是自己為寒冷所影響,這種天氣和他以前遭遇過的比較起來,簡直是小巫見大巫,然而在法國南部逗留了六年,反而使他捱不住寒冷。在那寒冷的夜裏,席維亞窩在渥夫身旁取暖,當塞索在她另一邊躺下時,她一點也不介意,因為他替她擋了背後的寒冷。

他轉身朝向她,由她平穩的呼吸判斷她已入睡。他希望她會縫紉,因為到了家她就得為他縫製厚衣服,他抓起一條她的辮子,以那如絲般的尾端掃着他的面頰。雖然看不見她的臉,但她可愛的五官仍歷歷在目。他也是最近才開始為這女孩感到驕傲,她不但長得標緻而且心思敏銳,最可愛的是她已抓住斯堪的那維亞語的發音訣竅。

她顯然已接受他是她的主人,這令他高興異常,因這表示他不必再指望父親的僕人。他還記得,過去每當他需要什麼時,所有僕人總忙着應付西塔的命令。

這女孩會好好服侍他的,就因為此,他更是不願帶她上床。他確信若改變他們之間的關係,將會是一大錯誤,塞索長嘆口氣,轉身背向她,詛咒這女孩為何如此可愛動人。

☆☆☆

他們的運氣不錯,那場暴風雨已轉向南方,第二天的天氣晴朗多雲。他們搭上羅亞爾河上的河船,同船人中有兩個高大魁梧的撒克遜人,穿着厚重的毛皮大衣,臃腫得像兩隻兇殘的狗熊,她注意到他們全副武裝帶有兵器,他們始終高傲地遠離眾人,但眼光卻一直繞着席維亞打轉,令她困窘難安,下意識里偎向塞索。

可是他始終未曾低頭看過她一眼,好幾天來,他似乎總刻意迴避她的注視,她好奇地想知道為什麼。

他們在第六天下午,河船到達緬因河與羅亞爾河彙集處時上岸,席維亞硬着頭皮坐上塞索身後不舒服的座位,趁天黑前多趕幾哩路。

夜幕很快就籠罩了大地,他們在緬因河左岸的樹林間停下來過夜,由於離水邊僅數碼距離,席維亞想到了沐浴,塞索離開去打獵后,她先收集了一堆枯樹枝,並送走渥夫去獵食,然後由簡單的行囊中拿出一件乾淨的長袍,朝水邊行去。

她先看清附近沒有人跡,然後才迅速脫了衣服,奔入水中,一接觸到冰冷的河水她就倒抽了一口氣,但她還是將全身沒入水中。牙關打着顫,她輕快地把全身上下擦洗個乾淨,一面注意是否有船隻駛過。其實有無船隻駛近都無多大關係,因天色已暗月亮又沒升起,就算有船打她面前經過,她懷疑是否會有人看得見她。

席維亞迅速洗凈身子,高興地奔出冰冷的河水,也不擦乾身子就趕緊套上長袍,用一條細帶系住。現在她已快凍僵了,很可能因這片刻的奢侈享受而着涼。奢侈享受?不,她不能說洗個澡算是奢侈享受,由於濕淋淋的腳上沾有泥土,所以她拿着鞋子和臟衣服回營地,周遭是一片漆黑,她又冷個半死,不由得詛咒自己糊塗,未在沐浴前先生好火。

接着她看見火光,嚇得差點沒抱頭鼠竄,她屏着氣,直待辨認出塞索蹲在火堆旁的熟悉身形,這才吁出那口氣,“你嚇死我了,”席維亞快步向前,匆匆將手裏東西放在一邊,“你回來多久了?”

他轉身丟給她的目光使她瑟縮了一下,“久得夠我懷疑這兒為什麼沒有火,且不見那位魯莽的女人。”

“我沒想到你會這麼快回來。”

“你以為我有你那隻狗一樣的眼睛,能在黑暗中捕獵?”他譏誚地說,“今晚除非你的渥夫運氣比較好,否則只有餓肚子,我瞧見它並不在這裏。”

“你一走,我就叫它去獵食了。”

塞索起身正視她,“到這裏來,女孩,你上哪兒去了?”

席維亞遲疑了,她認識這語氣,當他伸手向她時,席維亞倒抽口氣趕忙跳開。他的手本抓住她的手臂,但因她身上仍是濕的,所以又滑掉了。

“這麼說,游泳比生火驅寒更重要羅?”

由於他沒動手打她,所以她的勇氣也來了,“我不是有意使你不便。”

“我?”他咆哮了起來,“看看你自己,你的手臂像冰柱一樣,嘴唇也發紫了。”他粗魯地把她拖到火邊,“趕快暖暖身子,如果你這時候病了,上帝……你有沒有腦筋呀,女孩?”

她面對着他背向火堆,感覺嘴唇在打顫,“我想把自己弄得乾乾淨淨,可是有你在旁邊,我就無法洗澡。”

“為什麼不行?”

她垂下頭,慶幸他看不見她臉紅,“那樣是不合禮教。”

“禮教?”他叫了起來,隨即又打住,他緩緩打量起她,薄棉袍貼着濕淋淋的身子,將她每一曲線勾勒得清清楚楚,當塞索的目光與她的相接時,他整個人已在燃燒,但肇因並非憤怒,這眼神是她很少見到的,直覺下,她立即瞭然於心,它嚇壞了她。

她忘了身後就是火堆,開始往後退,他迅速抓住她一根辮子,粗魯地將她拉向他,她撞上他堅實的身軀,一時岔了氣,待喘過氣時發覺他一隻手臂已鎖住她的。饑渴地看着她,他又柔聲說道,“抗拒我對你並沒有好處,別動這個腦筋了。”

可是她一直那麼肯定他不要她,他為何又改變主意呢?他把她拉近自己,然後放開她去解她的腰帶,這時候席維亞着慌了,只要能逃出火光範圍,她就可以躲在黑暗中,她想,然而她還沒跨出一步,就被攔腰抱起,躺進了塞索的懷抱中,“你真以為你跑得比我快?”

他的聲音並不粗啞,事實上,他似乎覺得很有意思。在席維亞的怒目瞪視下,他仰首大笑,顯然很開心。

“我一把她放在床上,就嚇得昏倒了的小女僕到哪兒去了?我發現那一夜使你有了勇氣。”

“別自抬身價了,”她真氣他這種態度,“我會昏倒不是因為怕你,而是因為背痛。”

“你的背又怎麼了?”

“我被鞭打了——都是因為你。”她啐道。

塞索皺了眉,輕輕將她放在他位於火邊的毯子上,無視於她的抗議解開她的衣服,觸碰那已不再困擾她的部位,之後,他推她躺下,銳眼看着她,“現在還會痛嗎?”

“不會,幹麼?”

“你身上還有瘀傷,一個禮拜都還留有如此嚴重的瘀傷,顯然那頓鞭打很結實,不過,既然你敢偷主人的東西,就早已料到會有這種後果。”

“我告訴過你,我不是小偷,她們鞭打我是因為我企圖逃走——”嘴裏說著,她發覺他根本沒在聽。

他的唇壓住她的,她的胸口立即感到發緊,面對他的力氣,她知道自己是完全無助的,更意識到衣衫已被撩起。慌亂之下,她雙手緊揪住他濃密的頭髮,硬拉起他的頭,“你別想碰我!”

他坐起身,輕而易舉就擺脫了她的雙手,“你想找我麻煩?”他露齒笑了,此後未等她回答,他就輕聲咯笑着,解下厚重的盔甲和外衣。她倒抽口氣趕忙坐起身,可是他一把推她躺下,就用一隻手壓着她,另一隻手解長褲。

席維亞閉上眼睛,強迫自己不哭,塞索雙手緊箝着她的壓在她肩上,這一切對他真是輕而易舉,天殺的輕而易舉,她倏地睜開眼,眸中閃爍着怒火,“我恨你!”

他定定地審視她良久,她發覺自己也大膽地回瞪着他,當她深深望入那湛藍的眸底,席維亞愕然發覺她真的很喜歡塞索,她無法說自己愛他,否則就太過分了。畢竟他粗魯又唐突無禮,有時說的話也很殘酷,但他也強壯、堅決,且講究公平,她比自己願意承認的更喜歡他。此外,她想着,他還溫柔地看着我,那醉人的藍眸中甚至還隱含着愛意,表面上,他雖做得好象只是利用屬於他的一切,實際上的因由卻不止於此。

塞索正想着她有多可愛,他有多想要她。他永遠不會對席維亞承認,但她真是與眾不同,迷人又具挑戰性,他喜歡她那強悍的精神,不,不能把這些告訴她,然而塞索已開始非常喜歡她了。

他親吻她可愛的臉龐,然後緩慢沿着她的頸項……許久之後他終於在那幾近痛苦的歡快極限中顫抖,然後癱在她身上,他很快就抽身而退,在她身旁躺下,笑意盎然地俯視着她。

“你為何要這樣沾沾自喜地對我笑?”席維亞氣憤地喝問道,“你說過絕不傷害我,可是你卻食言背倍!”

“由於你仍然是處女,所以這種痛楚是必然會有的。”

“可是……”她困惑了,他愛憐地輕笑了起來。

“你不能怪我不知,如果那時你沒昏過去,你就會明白一切。”

“可是你說已經佔有了我。”

“我睡著了,男人喝醉后通常不會記得自己做過什麼事,”他聳聳肩,“我只是照情況推斷而已,實際上我並沒有佔有你。”

她靜靜地躺在那裏,思緒飛快地轉着,未發一言。

塞索憐愛地用手指輕撫着她下頷的曲線,“這又有什麼差別,小可愛?無論如何,你仍然是屬於我的。”

“可是哈麗特若知道我沒有被強暴,她就不會把我送給你。”

“那你就會被送給另外一個,所以這又有何差別?”

塞索沒給她回答的機會,他輕輕地捕捉住她的唇,給她一個冗長且溫柔的吻,當他移開時,他問,“我真的使你痛得很厲害嗎?”

“沒有。”她的口吻幾乎是苦澀地,他搖搖頭。

“我試過不去打擾你,在此之前我就想要你,但一直都沒碰過你。”

“那現在為何又要改變主意?”她似乎很好奇。

他單眉微揚,“你明知道那身濕衣服貼在身上,把每一曲線都襯托出來,還要問我為什麼?我可不是石頭做的,女孩。”

席維亞嘆口氣,她真是個傻瓜,才會這樣不防備他。

“你說我不吸引你,”她說,“這都是謊言嗎?”

“那時候你的美並未顯現出來,除非我是瞎了,才會不為你吸引,我很高興沒有其它男人擁有過你。”

她真氣他那可惡的笑臉,“我希望早已幾百個男人擁有過我!”

這隻使他笑得更厲害,她氣得用力推他,“走開,你這四肢發達的鄉巴佬!”

他讓她起身,仍然帶着笑看她抓起長袍,僵硬地走向河邊,“你要去哪裏?”他叫道,但她仍未停步。

“再去洗個澡,你污穢了我!”她頭也不回地叫道,他的朗笑聲一路追隨着她到河邊。

☆☆☆

席維亞僵直地躺在火邊,難以成眠,塞索·蒙特維爾非但佔有了她,居然還沾沾自喜。他的自信和竊喜使她開始恨他。所以當他一躺下來就睡着時,她有了逃亡之心。嗯,就是這樣他才會明白她一點也不在乎塞索·蒙特維爾。她想着,悄悄爬起身,抓起行囊搖醒渥夫,躡手躡腳地離開營區,一走出火光照射範圍,她就停下來穿鞋,然後拔腿狂奔。

席維亞耳中聽到的只有自己的足聲,所以一點也不知塞索亦尾隨在後,當他抓住她的手臂時,她恐懼地尖叫出聲,他又把她拖回營區。

他佇立在她身前,身子氣得直顫,眼神冰冷狂暴,“算你幸運,我忘了警告你逃跑的後果,但我現在警告你,如果你再敢嘗試,那你的後背就等着嘗我的鞭子,每花我一小時找你就是一鞭。”

席維亞瑟縮了一下,幾乎已感覺那鞭打的灼痛,“那我就得讓你永遠都找不到我。”她的聲音細若遊絲,所以他沒聽見。

塞索的濃眉打了結,“從實招來,你剛才在嘀咕些什麼?”

她不馴地微揚下巴,順口扯謊道,“我說,如果你找不到我呢?”

“我會找到你的,我已承諾過永遠不讓你逃離我,而我的承諾就是我的生命,如果你膽敢再試,告訴你,小女僕,我抽的鞭子可不只是會留下瘀傷而已。你等着見血好了,我給你留下的記號,會一輩子提醒你——你必須服從我。”然後他抽出她行囊里的緞帶,綁住她的雙手雙腳,玩笑道,“這樣我可以好好睡一覺了。”

一忽兒后,席維亞聽見附近有些微騷動聲,緊接着渥夫就狂吠了起來,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就像電光石火般在她眼前略過,塞索迅速起身,手中抓着長劍,可是來者有兩人,而他一次只能應付一人,其中一個由他背後,以戰斧擊中塞索的頭。席維亞愕然看着塞索癱倒在地上。

席維亞尖叫了起來,渥夫立即攻擊擊倒塞索的那個男人,她卻無機會觀看,因為另一個男人跑向她,在她身邊跪下。

“趕快宰了那隻畜牲,”他頭也不回地叫道,“然後你就可以來享受你的戰利品啦。”

席維亞愕然盯着那張笑臉,這就是河船上那兩個撒克遜人!她和塞索上岸時,他們並沒有下船,他們怎麼會到這裏來的?

“那武士為什麼要把你綁起來?”撒克遜人問道,替她割斷緞帶,“他是不是由你主人處把你偷出來?”

席維亞害怕得說不出話來,他也沒等她回答,“不打緊,你值得我們中途改變,殺個武士,嗯,你的確值得。”

有渥夫兇狠的嗥叫聲在一邊,她幾乎聽不見他說什麼,但她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他們一路跟蹤而來殺了塞索,就是為了要偷地,她就要由諾曼人的地獄,跳進撒克遜人的地獄。

當這撒克遜人抓住她的衣領,意圖欣賞他的戰利品時,席維亞又尖叫了起來,下一刻里,他已被渥夫撲倒在數尺外,那男人再也沒站起來,席維亞別開臉,不敢目睹她心愛的寵物為她將一個活生生的大男人撕成碎片,這使她想起在威姆爵士的庄園裏,目睹的那場狼與狗相鬥的鏡頭。想到自己的寵物竟像森林中的野狼般兇狠,她恐懼得瑟瑟發抖。

當渥夫撤身時,撒克遜人已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團,就像威姆爵士那隻狗般,令人不忍目睹地橫卧於血泊中。毫無疑問兩個撒克遜人都已氣絕,另一個的脖子和肚子都被撕裂。

待一切重歸平靜后,席維亞怯怯地打量周遭,忍不住胃中翻攪欲嘔的衝動,渥夫踱到她身邊仰望着她,然而眼見它一身血腥,反而令她更噁心欲嘔。席維亞從未親眼目睹任何人被殺,而今卻孤獨一人伴隨着三具死屍置身於此森林中。三具死屍,扯掉掛在手足上的緞帶碎片,她奔向躺在火邊的塞索,她沒看見他流血,但他僵直的樣子實在懾人。

她突然發覺自己自由了,自由了!她可以逕自去找洛連王了,塞索死了!倏地,一股羞愧感擊中她,他真的死了。除了解脫外,她是否還有其它感受?

“我不能待在這裏,”她大聲告訴自己,她站起身拍拍渥夫,但觸手摸到的是黏黏的鮮血,她趕忙用泥土擦去血,然後指向河,“渥夫,去把自己洗乾淨,去游泳。”它一動不動地看着她,直到她氣得跺腳,“照我說的去做,我來收拾東西,你一洗乾淨,我們立即就走。”

渥夫走了后,席維亞並沒動手收拾她的東西,她只是站在那裏以雙臂抱着自己,定定地看着塞索,渥夫回來時,她仍是一動不動地僵立着,兀自因寒冷而顫抖着。渥夫雖濕淋淋但已不見血跡,她無力地對它一笑,叫它過去,拾起毛毯來擦乾它的身子,但它先是一陣抖晃,把身上的水珠濺得到處都是,就在這時候她聽見了呻吟聲。

席維亞僵住了,還有一個是活的,但是哪個?喔,她不想知道,因為每個都不是她想再面對的。

“渥夫,跟我來,我們必須馬上離開。”她匆匆用毯子擦拭它,然後抓起她的小包袱和斗篷,奔向塞索的馬,到了“蠻牛”身前她僵住了,這匹良駒的體型令她束手無措,沒有武士在一旁協助,她根本上不了馬背,拚了半天命,她好不容易才上了馬鞍,氣喘如牛地低頭去找渥夫。可是它仍在火邊,嗅着塞索的身子,她出聲叫喚它,然後又厲聲吼它,可是這隻狗卻反而在諾曼人身邊坐下,硬是不肯走。

席維亞頓挫地長嘆口氣,原來沒死的是他,她早該料到像他這樣強悍的雜種,是不會這麼容易就死的,她滑下馬背,慢慢湊到火邊,警告地瞪一眼渥夫,她跪下來檢視塞索。

他的後腦勺上腫了個大包,那撒克遜人偷襲他時,必定是以斧背攻擊的,思索之際,她看見塞索仍在呼吸。他醒來時會頭痛欲裂,但他確實還活着。席維亞望向伏在諾曼人身旁的渥夫,怒目瞪視着它,“你該不會想要我留在這裏幫助他吧?我必須離開。”她站起身時,渥夫仍是未動,“我要走了,”她告訴它,“如果我不走,這傢伙會奴役我,這就是你要的嗎?你要我在他手下受苦受難?”

渥夫還是紋風不動,席維亞這下可火了,吼了起來,“告訴你,他根本不需要我們的幫助!走啊!”

她舉步前行,一面回頭看渥夫是否跟來,但它卻湊近那諾曼人,把大腦袋擱在他腹側。

“去你的,你跟他一起去死好了!”席維亞叫道,“別以為他會比我善待你,你只有替他拿靴子取悅他的分,他根本就是這種男人。”

她大步而去,決心不再回頭,可是還沒走幾步,渥夫突然發出她所聽過最可憐兮兮的叫聲,它響徹整座森林,她回頭髮現它正推着塞索的身子,似想將他翻個身。

“不要去動他,渥夫!”她倒抽口氣,生怕塞索會在她離開前醒來。

她奔過去拉開渥夫,然後就看到他身下那灘泊泊不斷的鮮血,他似乎傷得很重。怎麼會呢?使儘力氣,席維亞將他翻了個身,發覺塞索跌在他自己的劍尖上,體側被刺了個大血口。

“死在自己的武器之下是他活該。”她冷聲說道。

她看不出他傷得有多重,但地上有好大一灘血,傷口處流的血也殷紅了他的衣衫,她轉向期望地看着她的渥夫,固執地說,“在他那樣對待我之後,我才不要幫助。你別拿那種悲哀的眼神看我,渥夫,如果我替他裹傷他一定會醒來,那樣我就失去了逃走的機會,再說,就算我不幫他,我們也不知道他是否一定會死。”

席維亞頓了頓,再次望向那失去知覺的武士,突然間她的肩垮了,“聽我說的,簡直跟這傢伙一樣陰狠冷酷,我不能眼看着一個人死而袖手不管,就算是他也一樣。”

“我很高興聽你這麼說。”

當塞索睜開眼,深邃的眸子鎖住她的時,席維亞倒抽了口氣,“你醒來有多久了?”她衝口問道。

“自從你急切地把我翻個身時,我就醒了,”他又抱怨道,“我的腦袋真難過。”

“瞧瞧你自己,諾曼人,那是因為你像只豬一樣血流個不停。”

塞索慢慢坐起身,跟着又倒下去以一邊手肘撐着身子,另一手則摸向他的腦袋,“老天,我的腦袋大概裂成兩半了,”然後他銳眼瞅着她,“是你乾的嗎?”

“如果這樣使你難過的話,我就希望是我乾的,”她說,“可惜不是我,有個人從你背後偷襲你。”

“我寧願相信是你乾的。”他嘟嚷道。

“那你就自己看看,那邊有兩具待埋的屍體。”

塞索看了,也楞住了,接着他望向躺在他身旁的渥夫,“似乎我是低估了你,狗兒。”

“下回想攻擊我的時候,你最好還記得,”席維亞警告他,“如果我知道渥夫有這麼兇悍,你早就嘗到了它的利齒,就跟那兩個撒克遜人一樣。”

“撒克遜人?”

“他們就是和我們同船的那兩個。”

塞索皺了眉,“除非他們是賊,否則幹麼要跟蹤我們?”

“他們是賊沒錯,”她澀聲應道,“只是他們打算要偷的是我。”

“該死!”塞索吼了起來,“我就知道你那張漂亮臉蛋,會帶給我無窮的麻煩,八成是你在河船上鼓勵那兩個撒克遜人這麼做的,對不對?”

“你竟敢說出這種話來!”她猛然倒抽口氣,“我無法主宰自己的長相,我也從來沒有引誘過任何男人,我根本不需要男人來打擾我。你對我所做的事,正如我預料的一樣卑劣低賤。”

“夠了!”

“不,這還不夠!”她氣昏了頭,只想傷他更重,“你自稱是我的主人,可是你並沒有像個主人一樣保護我。既然你無法盡義務,你就沒資格要求我服侍你。”

“你受傷了嗎?”他問。

“呃……沒有,但這不是因為你。”

“既然沒有受到傷害,我就不要再聽到任何權利或義務,我可是儘力保護過你,我還有傷可證明。”

席維亞很後悔刺激了他,於是未再多言。

“你好象說過要替我裹傷?”他提醒她。

“除非你弄清楚一件事,否則我不會管你死活——我不以為你自稱是我主人,我就得為你里傷。”

“那就算看在同是基督徒的份上好了,”他無力地說,疲倦地合上眼,“快點動手。”

她起身準備在馬鞍袋中找些可充當繃帶的東西,但塞索先喚住了她,“那裏沒有衣服。”

她面向他,“隨便一件舊襯衫就行了。”

“就算把襯衫撕成碎條也不夠長,你得由你的衣物中找可利用的。”

“我的衣服!”她叫了起來,“我沒那麼多衣服可勻出一件給你用,我就用毯子好了。”

“不要動毛毯,再往北走,天氣會愈來愈寒冷。”

她不耐煩地由自己的小包袱中,抽出一件淺黃色最破爛的一件長袍,一面說服自己反正它也不保暖,其實她帶着的兩件長袍都無法抵禦北方的嚴寒。

當席維亞回到火邊時,發現塞索正掙扎着解開皮帶,想脫掉上衣,她看着他痛苦地掙扎着猶豫半晌,之後推開他的雙手替他脫去衣服。他蒼白且虛弱,卻仍強打起精神謹慎地看着她替他清洗傷口,然後用布條裹傷,料理完后,她又幫他換上乾淨的衣服,用毛毯蓋住他,轉身去把火生旺。

“女孩,你會替我洗掉襯衫上的血吧?”塞索問。

席維亞點點頭,因為他是用要求而非命令,她撿起那血污了的衣服,到河邊去,回來時她將衣服搭在樹榦上晾乾,然後過去看看他是否睡著了。

“頭上的腫塊會不會不舒服?”她輕聲問道。

“會,”他做了個怪臉,“他拿什麼打我的?”

“戰斧,”她說,“你很幸運,他沒有用正面傷你。”

“哦——”他抱怨道,“我腦袋裏就好象有把斧頭在作怪一樣。”

“如果真是的話,那我才走運了。”席維亞想,隨即為自己的殘忍而赧顏。

烤肉的香味喚醒了席維亞,匆匆打量周遭,她發覺兩具死屍已不見了,這塊空地又回復原有面目,塞索端坐在火前,渥夫就貼在他身邊,她怒目瞪着他倆。

“哎喲,對一個重傷病患來說,你可真忙喲!”

“早啊,女孩。”

她不甩他的招呼,“嘿,你的傷口裂開了嗎?”

他輕聲咯笑起來,“沒有,這都是蠻牛的傑作。”

“那肉呢?”

“是你的狗貢獻的。”

席維亞氣呼呼地瞪向渥夫,“叛徒!你非要取悅他不可嗎?”

“你總是愛跟動物說話嗎?”

“只跟這個,”她的氣還沒消,“近來似乎沒什麼用。”

“我希望你沒期望它會回答你。”

“廢話,我又不是瘋子,塞索。”

他的濃眉打了結,“我沒允許你這樣跟我說話。”

“我沒要求過你的允許。”

他眯起了眼,“你必須正式稱呼我為主人。”

“作夢,你才不是我的君主,”席維亞堅定地說,“只有我父親和我哥哥才是我的君主,現在我的君主是巴利伯爵。而你只不過是塞索·蒙特維爾,其它什麼都不是。我會叫你塞索,要不就叫你諾曼雜種——反正這兩個也沒什麼差別。”

塞索站起身,一步步逼近她,他的眸中露着凶光。

“我警告你,小女僕——”

“小女僕!”席維亞叫了起來,“我的名字叫席維亞——聽見沒?席維亞!如果你再叫我小女僕,我就尖叫給你看!”

塞索訝然舒展了眉頭,“你今早是見了鬼了,你到底吃錯什麼葯,女孩?”

“吃錯藥的是你!”她仍然叫着,幾乎快哭出來了,“幾個小時前你還是個半死不活的人,你沒資格這麼快就站起來四處囂張,見鬼的是你,你應該虛弱無力才對,是那魔鬼給了你力量!”

“原來是這麼回事,”他突然笑了起來,“你還沒放棄逃走的念頭,以為我會虛弱得無力阻止你。唔,抱歉讓你失望了,我從小就學會忍受痛楚且迅速擊敗它。”

☆☆☆

是日抵達安格斯時,塞索並未順道去拜訪安卓伯爵,只停下來安頓了那兩具撒克遜人的屍體,然後立即啟程離開這座古老城市,這一路上他們行進較往常緩慢。

席維亞再也按捺不住,“我們為何不能至少停下來休息一宿?你需要休息,耽擱一天又不會誤什麼大事。”

“我覺得沒這個必要。”

前往安格斯的一路上他們都很沉默,現在席維亞卻有心再戰,“你為什麼要避開城鎮?每次經過一個地方,你都是馬上離開,多一分鐘都不肯停留。”

他沒回頭看她,“在陌生的地方多做逗留乃不智之舉。”

“胡說,這總比露天睡在冰涼的地上要好多了。”

“你真像個老婆一樣嘮叨,”塞索厲聲斥道,“閉上嘴巴。”

他們經過安格斯郊外的葡萄園,然後進入沼澤地帶,愈遠離安格斯,席維亞也愈來愈氣,她今晚是得不到溫暖的床鋪,也無法接近任何人,這樣子她根本無法求援。

“我不相信安格斯對你是陌生的,你在那裏一定有認識的人,現在回頭還不算太遲。”

“我沒有回頭的打算,女孩,而且我在那裏也沒有認識的人。”

“可是你的家離這裏並不遠,是不是?”她試探道。

“大概幾天路程,可是這也不表示我在安格斯就非得有認識的人。我從未在那兒停留過,我老頭向來把我閂在家附近,就算我離家,我也只往東走。”

席維亞咯咯笑了起來,“你被閂在家附近?哪家貴族之子是閂在家附近的?領主之子應該送到別的伯爵處受訓練,如果你沒有,那你八成是農村裏的鄉巴佬。”

塞索的後背僵住了,“我父親希望親自訓練我,”他冷聲說道,“一到了蒙特維爾,毫無疑問你就會聽說我是個雜種,我母親是個僕人,而我是我老頭的雜種。”

“哦。”她沒話可說了。

“我從不諱言承認。”

“我也是一樣,”她說,“但我並不是雜種。”

他停住蠻牛,回頭看向她,“你舌頭需要休息一下,女人。”他僵着聲音說道,“走會兒路會有幫助的。”

就此,他把她趕下馬背,無視於她憤怒的大叫,他已策馬前行,席維亞沒選擇餘地只有跟着走,而渥夫則殿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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