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大廳里陷入一片讓人頭皮發麻的靜默之中。
夾在兩人之問最焦慮不安左右為難的就是傑瑞,從小到大,他從來不曾違逆過王兄的命令,但他知道自己要是這個時候離開亞迪,她就得獨自一個人承受王兄所有的怒氣。
「傑瑞,難道連我的命令都不聽了?」希爾斯瞥了一眼仍舊站立不動的傑瑞,語氣已經變得相當不耐煩。
「王兄,這件事情我也有責任,畢竟你離開的時候將國家交給我,我才是該對這一切負責任的人。」鼓起胸口凝聚的勇氣,傑瑞向前跨了一步。
希爾斯銳利的目光像閃電一樣瞪着傑瑞,不敢相信他居然不服從自己,就在這個時候,大廳的門口也湧進好幾個老臣,個個都是一向跟隨在身邊,有些甚至是從小輔導自己長大的忠心臣子。
「希爾斯陛下,請聽我們說。」「咚」的一聲,所有的老臣們動作一致地都跪了下來。「關於珍蕊王妃這件事,並不全是王妃一個人的責任,我們……」
「鏘」的一聲巨響,是憤怒的希爾斯拿起桌上的酒杯用力摔在地上,酒杯的碎片散在一群老臣之間,他們每個人肩頭一縮,但沒有一個人打算退去。
「怎麼?我才離開多久的時間,你們全要造反了不成!」希爾斯冷哼幾聲,以憤恨的目光瞪視着他們。跪在他眼前的忠心臣子中,甚至有好幾個是當初反對他迎娶亞迪的,誰知道短短一個多用的時間,他們就已經一面倒向了亞迪!
跪在地上的魯卡抬起頭,以懇求的目光看着亞迪,不明自她為何還是一副無所謂的模樣,若是她自己不開口解釋,說不定真會死在希爾斯的劍下啊!
「希爾斯王,我們這麼做是有原因的,這雖然是亞迪王妃的提議,但是我們全都認為這是一個好主意,如果王您願意暫停雷霆之火,我們願意解釋……」魯卡轉頭看向希爾斯,試圖為亞迪王妃解釋。
「夠了!」希爾斯的聲音像是冷鞭般毫不留情地打斷魯卡的話,出乎眾人意料之外地走向亞迪,毫不溫柔地將她一把扛在肩上。「不願意退下是不是?看來我得換個地方和自己的王妃談話。」
「大哥!」
「王!」
「你們誰有膽子進我的寢宮,就要有被我長劍刺穿的打算。」希爾斯冷聲開口,扔下這樣一句狠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眾人白着一張臉,但是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解救亞迪,只能看着她被臉色鐵青的希爾斯帶走。
一回到寢宮,希爾斯以近乎是粗魯的方式將亞迪用力扔到床上,隨後將門鎖上,更以自己的身子擋在門口,日光如炬地瞪視着亞迪。
「一個多月沒見,你的禮貌更差了。」亞迪從床上翻身坐起,動手整理自己被弄亂的衣服,絲毫沒有將他的憤怒當一回事。
亞迪抬起頭,神色複雜地看着這個名義上已經是她的丈夫,卻在婚後第二天直奔前任未婚妻國家的希爾斯。她無法忘記在婚禮過後的第二天,獨自一個人在陌生的房間裏醒來,而當她詢問希爾斯的下落時,卻得到了一個再難堪不過的答案。
禮貌性地拜訪津西亞!該死的男人!他是故意的,在婚禮的第二天就拋下她,擺明了要羞辱她,讓所有人都明白他有多麼不在乎這個婚姻。
「比起我的禮貌,我相信我們之間有更重要的事情可以討論。」希爾斯傲慢地挑高一道眉,不讓她將話題帶開。
「你想和我討論什麼?討論你在婚禮后直奔舊情人的懷抱?或是荒廢國事整整一個多月,又或者你想和我討論,堂堂一個佩特梅的王卻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所以將宴會上表演的人給關了起來?」亞迪冷哼一聲,先行將自己有的不滿說了出來。
「喔?如果不是我太清楚妳這個女人沒有心,我幾乎要以為妳在吃醋了。」希爾斯戲謔地撇嘴。
他直視着亞迪充滿怒意、卻依然絕美的面孔,終於不得不承認,在津西亞這段日子裏,讓他念念不忘的始終是亞迪。曾經讓他動心,依舊溫柔美麗的雪露並沒有改變,但是他卻已經無法像從前那樣享受她的陪伴;在望着雪露的時候,他總會不自覺地想從她藍色的眼眸中,找尋另一雙燦亮如寶石的眸子,當雪露一如往常面帶微笑聽他說話的時候,他腦海中浮現的卻是亞迪和他爭執時,脹紅的俏臉上源源不絕的怒氣,甚至當津西亞王請來美麗的舞孃跳舞表演的時候,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亞迪在祭典上絕豔似火的模樣。
這項認知讓他憤怒,同時也感到不安,怎麼也不願意承認,亞迪已經佔住了他的思緒,所以他延後返國的時間,就是想證明他可以控制、並且壓抑住對亞迪的思念和渴望。但是沒想到當他返回宮廷,光是見到亞迪與其他人親密的談話,他所有的偽裝與自豪的自制力就完全崩裂了!
當他見到亞迪與那一名紅髮少年有說有笑的時候,他始終壓抑住的渴望和獨佔慾,就像是囚禁多時而突然被釋放的野獸般,瘋狂而激烈地侵佔了他所有的思緒。亞迪是他的!不管是她的身子、她的微笑,甚至是她火焰般不馴的心,全都是屬於他一個人的!她是自己的妻子,而他打算明確地讓她明白這一點。
「我沒有。」亞迪雙手緊握成拳,咬着下唇否認,寧死也不願意讓希爾斯知道他的離去給自己帶來多大的傷害與屈辱。那絕對不是嫉妒,那只是因為他傲慢態度所導致的、自尊心小小的受損而已,沒什麼大不了,她一點也不在意!
「妳沒有嫉妒,我卻有。」希爾斯開始移動,高大的身子向亞迪走去,漆黑的雙眸始終鎖着她。「當我看到妳和那名紅髮少年在一起的時候,我心中唯一的念頭就是想舉劍殺了他!」
希爾斯緩緩開口,說出了自己心中再明白不過的事實;今晚真正讓他憤怒的,不是珍蕊王妃的出現、不是傑瑞和其他人的袒護,更不是因為他氣她收服了王宮所有人的心,而是亞迪的笑。她望着那名紅髮少年的表情顯得如此開心、愉悅,而這一點徹底激怒了自己,因為即便亞迪已經是他的妻子了,她卻從來不曾對自己露出那樣的笑容。
亞迪心中一震,被希爾斯語氣中第一次流露出的獨佔慾給嚇了一跳!這不可能是真的,傲慢、自負如希爾斯,是絕對不會說出這種話的。這絕對是她的幻覺,要不然就是他又想用什麼詭計讓自己上當了!
「我的坦承讓妳很困擾嗎?」希爾斯凝望着亞迪,並沒有錯過她臉部表情的任何變化。
「為什麼和我說這些?」亞迪不自覺地想後退,但發現自己坐在床上,根本沒有地方可以退,最後只能仰頭勇敢地回視他,試圖讀出他雙眸中的詭計。
「因為我不喜歡。」他淡淡一笑,人已經停在她的面前。「我不喜歡妳對其他人微笑,妳從來不曾對我那樣笑過,而我不喜歡那樣。」
「穎兒不過是……」亞迪無法說話,一顆心因為他的話,完全不受控制地劇烈跳動着,幾乎要從胸口跳出來了。
「妳是我的妻子,只是我一個人的妻子……」希爾斯不再打算隱藏自己的渴望,他在亞迪的面前半跪下來,拉起她的手湊向嘴邊,在她的掌心印下無數的吻。「告訴我,妳曾經想念過這些嗎?」
希爾斯溫柔的嗓音及親暱的動作讓她渾身發顫,不知道該怎麼應付這個幾乎是陌生的希爾斯。她早已經習慣了和他爭吵、咒罵,但是當他突然以這種溫柔、近乎是挑情的方式說話時,她全然失去了招架的能力。
「這又是另外一個戲弄我的詭計嗎?」亞迪緊咬着下唇,有些慌亂地抽回自己的手,以不信任的眼神瞪着他。
「亞迪,沒有什麼詭計,我只是像一般的男人一樣,返家后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和妻子親熱。」希爾斯揚起一抹笑,雙手牢牢地扣住她的細腰,明白地告訴她他的意圖。
「什麼?」亞迪驚喘一聲,跟着立即脹紅了臉嚷道:「你先是對着所有王宮裏的人大吼大叫,跟着又把不相干的人關進地牢,然後把我像布袋一樣地扛進來,這一切都只因為你想和我親熱!希爾斯.塔德!你表達自己慾望的方式可真是特別。」
「所有慾求不滿的男人都會變得很奇怪,我也不例外!」希爾斯不怒反笑,嘴角揚成近乎是無賴的笑容。
面對他臉上那抹邪氣的笑容,亞迪也忍不住想笑,但是她仍然努力瞪着他,試圖忽略他在自己腰間輕輕擺動、煽情摩挲的雙手。
「我記得你曾經說過不再碰我的,記得嗎?」亞迪故意冷着一張臉,提醒希爾斯他曾經說過的話。
「我也曾說過絕對不和雷利亞結盟的,但如今我甚至娶了雷利亞的女王,不是嗎?」希爾斯好整以暇地回答。手中觸碰的嬌軀讓他所有的記憶都回來了,他絕對是一個傻瓜,居然自我抗拒了這麼久,他早就應該承認,自從那一夜祭典的纏綿之後,他唯一想擁抱的女人就只有亞迪。
他熟練的愛撫方式讓亞迪忍不住呻吟了一聲,她的頭微微向後仰,身體迅速回想起所有纏綿的記憶。這個男人真是太可怕了,光是輕輕的觸摸,就讓她忘記了所有的事情!
亞迪甚至不知道是誰先開始的,總之她和希爾斯就像是兩個在荒漠中行走多時、饑渴無比的旅人,在親吻的同時並瘋狂地拉扯着對方身上的衣服,直到兩人赤裸相對為止,當堅硬黝黑的胸膛覆上白皙柔軟的身子時,他們同時發出了滿足的嘆息聲……
夜晚才剛開始,他有一整晚的時間能向自己的妻子證明這一點……
※※※
金黃色的陽光自窗外昇起,從屋內的一角慢慢染亮了整問寢宮。
希爾斯緩緩睜開眼睛,望了一眼躺在自己身邊、依舊沈睡的亞迪,他伸手輕輕觸碰着她光滑的肌膚,但亞迪卻半點也沒有清醒的跡象,只是嚶嚀了一聲、轉身調整了另外一個舒服的姿勢繼續熟睡着。
希爾斯知道自己將亞迪累壞了,但他一點也不覺得疲倦,倒像是身心都被徹底洗滌過一般,充滿了源源不斷的生氣和活力。
他起身下床,打算趁着這段時間弄清楚這一個半月來,王宮裏到底出了什麼事,昨天他先是憤怒、而後是根本沒法子將心思從亞迪身上移開,現在整個人已經冷靜下來了,必須儘快弄清楚這些事情才是。
希爾斯換上一身乾淨的衣服,很快地來到大廳,吩咐侍衛召喚傑瑞與魯卡等大臣前來與他會面。
「參見希爾斯王。」和昨晚同樣的一群人,再次跪在希爾斯王的面前,希望今天能有機會將整件事解釋清楚。
「大哥,亞迪人呢?你沒有對她怎麼樣吧?」由於只看到希爾斯一個人,所以傑瑞有些緊張地詢問着,深怕盛怒下的希爾斯做出什麼事情來。
「她沒事,只是在休息。」希爾斯忍不住蹙眉,很顯然地,在他離開的這段時間裏,亞迪已經徹底收服了這群人的心,否則他們不會在聽到亞迪沒事後,個個鬆了一口氣地露出欣喜的笑容。
「看來她將你們一個個都收服了。」希爾斯似笑非笑,好奇地問道:「那麼,這一個半月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雖然您是我們的王,但我還是得說,您就這樣扔下亞迪王妃實在是太過分了。」魯卡清了清喉嚨,率先發難。
雖然他知道希爾斯勢必要到津西亞解釋取消婚約的理由,但怎麼也沒必要在婚禮一結束就出發啊!他還記得當亞迪王妃知道他去了津西亞時,美麗臉龐上那種悲傷又震驚的表情,他光是回想,就覺得亞迪王妃太可憐了。
「不過王妃是個了不起的女人,她絲毫沒有顯露她的悲傷。」另外一名臣子跟着附和,開始描述着亞迪是如何努力融入他們的生活。由於她很早以前就已經開始研究佩特梅這個國家,自然對這裏的風俗民情了解得相當透徹,不單是能和大臣們談論國事,甚至能提出精闢的見解,在最短的時間裏就贏得大臣們的讚賞。
「亞迪王妃不單長得美,對宮裏的每個人都很友善。」另外一個人也開始細數亞迪隨和的優點,在短短的一個星期里,她甚至記住了所有僕役的名字。
「那麼珍蕊王妃的事情又是怎麼一回事?」希爾斯將日光停在其中一位年邁的臣子身上,認出他當初是最反對自己娶亞迪的人,怎麼也沒想到如今他會為了亞迪跪在這裏。
「亞迪王妃將城裏的地形熟悉了以後,自然就發現了那一座高塔,是傑瑞王子告訴她,塔裏面囚禁的是曾經圖謀叛變的珍蕊王妃,同時也告訴她過去曾經發生過的事情。」魯卡盡責地解釋着:「亞迪王妃很生氣,無法接受我們居然將一個毫無威脅性的女人囚禁起來,於是堅決要上高塔探視她。」
「然後她就將珍蕊放出來了?」希爾斯好奇地問着。
「呃……事實上……」幾位老臣對看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道:「亞迪王妃在回宮后,以冰冷的聲音嘲笑我們,她指控我們佩特梅的男人是南方大陸最沒用的一群人,囚禁一個女人是因為害怕她有毀滅一個國家的能力,所以才會這麼多年都不讓她得到自由。」
「還有呢?」希爾斯只是挑高一道眉,他甚至能想像亞迪說話時那種驕傲的神情。
「亞迪王妃還說……在她的國度里,就算是犯了錯的人,也會有重新做人的機會。」魯卡抬頭怯生生地看了一眼希爾斯,確定他沒有動怒的跡象后,這才繼續道:「如果說釋放一個女人,佩特梅就會毀掉,那這種比花朵還要脆弱的國家根本就沒有存在的價值。」
「這的確像是她會說的話。」希爾斯朗聲大笑。這是亞迪最擅長的技倆,總是能以讓人無法辯駁的話語讓對手摺服。
「珍蕊王妃很後悔年輕時做出的錯事,於是告訴亞迪她自願幫忙。」傑瑞趁着希爾斯的心情好,順便說出他們和亞迪的計劃。「多年前叛變的祭司和珍蕊王妃曾是一對戀人,如果他真的重回南方大陸,一定會潛回佩特梅,到那個時候我們就可以乘機捉住他了。」
「所以亞迪王妃才會公開讓珍蕊露面,希望能讓叛賊早一日露面,所以請您不要再怪罪王妃了,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們。」魯卡語重心長地結語,希望希爾斯能夠體會亞迪的好處。
「你們一個個都這樣維護她,若是我繼續責怪,倒顯得我不近人情了。」希爾斯揚起淡淡的笑。
眾人聽到希爾斯這麼說,每個人都鬆了一口氣,臉上紛紛露出了笑容。
就在他們一個個起身,打算詢問希爾斯王拜訪津西亞國,是否有什麼收穫的時候,眾人身後傳來了熟悉的男性招呼聲。
「各位,好久不見了。」出現在大夥身後的正是津西亞的王子米諾克,他身後跟着雪露公主,一大早就來到這裏,想弄清楚昨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由於雪露坐在馬車上動作比較慢,所以當米諾克打理好一切要到大殿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一群人像逃難似地奔離大殿,而且根據逃出來的人說希爾斯王正在大發雷霆,任何人都不準進入。
米諾克雖然有比任何人都強的好奇心,但是他也知道絕對不要和震怒中的希爾斯打交道,所以他安靜地回到雪露身邊,並將妹妹安置在自己每回住下的寢宮,一直捱到了天亮,打理好一切,這才興沖沖地來到這裏。
「希爾斯王,您這是?」魯卡略微吃驚地瞪大眼,讓他驚訝的不是米諾克,而是他身後面露微笑的雪露公主。
雪露公主為何也跟着回來了呢?雖然不知道王的用意在哪裏,但是他們卻有一種風暴又要再次發生的強烈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