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面對銅鏡,有時候連她也不想去看。那張醜陋的臉上雖說只有一道疤痕,也是非同尋常的猙獰。

身處江湖,形形色色的人都有,獨眼的,滿臉疤的,滿臉燒傷的……可以說丑的人很多,被破相的也很多,可是,她臉上這道疤卻因毒的關係,呈現出的是青中泛紫的顏色,而且因毒的擴散大疤的兩旁又呈現出無數細小的疤紋,同樣是青紫的顏色。所以,她的這道疤就像是一條毒蜈蚣附在她的臉上,醜陋得讓人不敢也不想去看。

江湖中人,本該不拘小節的吧?可是,身為女兒,她又怎能不在乎自己的容貌呢?她並不奢求美若天仙,只要沒有這種疤就好的呀!

這點微小的願望也不可能實現了,她只是個命運的棄兒啊!

不想自憐,不想自嘆,可是,她卻只能自憐,自嘆……

“啊!”一聲壓抑着的低叫,讓宮人又退了幾步,一雙眼睛緊盯着她的左臉,那裏面明白地寫滿了恐懼。

細瞧之下,那名宮人的手在抖着,掩在裙下的腿也在抖着,並且似乎是準備着下一秒奪門而逃了。

像是一把刀刺入心臟的感覺,梅棄兒悲哀地笑了。看看吧,就連她的屬下、她的宮人都是這般畏懼她呀!

如若她不是宮主,想必眼前的宮人早已大叫着沖了出去。

想笑,卻笑不出來了。

“誰准你進來的?”她冷冷地問道,高傲的自尊心被人們的畏懼刺傷后,理所當然地會豎起滿身的刺。

她甚至有殺了這名宮人的衝動。誰叫她怕她來着?對她不敬,死了也是白死,活該。

於是,掩在袖中的右手開始有所準備了,她打算在聽完這宮人的理由后便殺了她。既然人人懼她如魔鬼,那麼殺個人又算得了什麼?或許日後她該考慮以殺人為娛樂呢!

“是……是右護法要……要屬下給宮主……給宮主送葯來了。”她極力剋制着不讓自己的聲音顫抖,可是她真的好怕,原來宮主的臉真有那麼可怕呀!不——比傳聞中更可怕!難怪宮主不準宮人隨便進入她的房間。

“呈上來。”梅棄兒的語氣平靜,但她的眼睛裏卻有一種嘲弄的光芒,她倒要看看,在命令與畏懼中間,這個宮人會向哪邊屈服?如果是畏懼——她的眸子反射出一種不寒而慄的光芒,那是殺人的前兆。

乍聞此話,那名宮人又抖了一下,不過她也知道宮主的命令是不能違抗的,所以只是猶豫片刻,便走上前把手中的葯端了上去。

只是,在走到梅棄兒身前呈葯的這個過程中,她始終沒有抬頭。梅棄兒卻不想放過她,她惡意地伸手抬起她的下巴,逼她面對自己,然後審視着她的每一個細微的表情變化。

低頭,是不想再看到宮主的臉,以防再次失禮,然而宮主卻故意逼她,乍然間,那道猙獰的可怕疤痕出現在不足二尺之處,她幾乎又要驚叫起來。

梅棄兒看着眼前宮人的眼睛,即便這雙眼睛佈滿了懼意,可是它依舊是楚楚動人。再看這張臉,膚色白嫩,晶瑩剔透得就像荔枝的果肉。精巧的五官沒有瑕疵,無可否認,這個宮人是個美人。她忍不住笑了,又添幾分惡意。這麼美的肌膚,這麼美的人,而且又是如此膽小。如若她發現自己的臉上也多出這麼一道醜陋的疤,會不會嚇死呢?好像有點期待了。

想着,手指也忍不住撫上了她的臉,在臉蛋上回來輕划著,好像在選擇位置似的。

不過梅棄兒終於是沒有下手。

因為右護法已經沖了進來。

放開手邊的宮人,示意她退去,然後有點氣惱地看着如蒙大赦、匆匆退去的背影。她幾乎想追出去殺了她了!

右護法攔住準備行動的主子。

“嗯?”斜睨着右護法,梅棄兒要她一個交待,“你可是越來越不懂規矩了!”說著,順手拿起面紗罩在臉上。

“屬下知罪!只是屬下剛剛接獲消息——宮主要屬下查的那個人現在有麻煩了!探子回報說他的病情惡化,開始一發不可收拾了!所以屬下——”

“一發不可收拾?”梅棄兒臉上浮起一絲憂心。

他的病情開始惡化了,而信誓旦旦要救他的她卻還沒配出葯來,更甚者,她竟然連毒是何毒都還沒查清楚!

怎麼辦?不過現實好像也容不得她再多考慮了。

“你繼續查,並且把解藥也一併配出,本宮要先下山去了!查清楚、配好葯后馬上送去,聽到了嗎?”梅棄兒說著就要向宮外而去,她必須儘快趕去克制他的病情,晚了,只怕是大羅金丹也救不了他了。

“宮主!”右護法情急之下拉住了她的袖子,“屬下還有一事稟報!”

“下次再說吧!”梅棄兒不加思索地回道,同時用力一扯,身形如雁般飛掠而去。

右護法看着主子匆匆而去的背影,兀自喃喃而語:“左護法之死——閻門門主要替她向宮主討命呢!宮主此番下山,可要小心哪!”說完了,知道宮主根本沒聽到,苦笑一聲,將右手中扯裂的一截衣袖舉到眼前細看。

扯裂處乾淨利落,宮主對那人的病情着實在意呀!不知,這是喜是憂呢?

自小同宮主一同長大,宮主所受的苦,她都一一知曉,但也無能為力,她只恨自己不能代替宮主受罪哪!

如今,宮主也算苦盡甘來,這宮中再無人敢欺辱宮主了。只是,宮主的性子已形成了呀!

唉,事到如今,似乎是說什麼也晚了。

只求宮主在以後的日子裏平平安安、順順利利。

只不過——梅棄兒能平安、順利嗎?

瞧瞧,這下山才一天就又碰上了麻煩。

本來正因為他的病情而匆匆趕路,豈料她不找麻煩,麻煩卻找她。剛一出樹林就又被盯上了!

她索性停了下來,不耐煩地看看身後的兩人,“你們到底想做什麼?要死要活自己考慮清楚!”真是討厭,本來她還想不理會他們,所以在他們盯着她時耍了個手段把他們甩掉了,誰知道過了兩個時辰后,他們竟然又追了上來,看樣子不解決是不行了,她總不能把這隱患帶到他那兒去吧?

跟蹤梅棄兒的兩黑衣人正是右護法欲提醒的閻門之人。他們奉命在舞霓山下打探梅棄兒的動向以備向門主報告。所以,當梅棄兒一出瓊花宮,他們就緊盯上她,並且隨時以閻門特有的聯絡方式向門主彙報。雖然兩個時辰前他們被梅棄兒甩掉了,不過好在他們倆事先防備着,所以才這麼快又找到了她。算算時間,門主快要到了吧?

聽說這個梅棄兒是瓊花宮最難纏的角色。若沒有門主的支援,他們可還沒天真、樂觀到以為憑他們倆就能殺了這堂堂瓊花宮主。

梅棄兒眯細了眸子,打算開殺戒了。既然有膽子跟蹤她,那麼想必也夠本事來斗她手中的“九連環”吧?

不想講什麼江湖道義,於是,她不再開口,手腕一甩將九連環盪了開去。

但見銀光一閃,就算閻門二人再有準備也是躲閃不及。那殺氣逼人的索命連環已繞上了其中一人的脖子。

梅棄兒燦爛地一笑,手指撥動了機關,但見繞在脖上的那一節環中竄出根根細針,而那人也就在同伴的驚呼聲中見了閻王。他甚至都沒有機會喊上一聲。

手腕再翻,銀環離了死者的脖子,又向另一名生者飛去。他舉刀相迎。幾招拆解下來,他發現了對手的可怕。梅棄兒,淺笑之中可傷人。

又一次發射暗器,又一次得手。

只見屍體緩緩地向後倒下,眉心處的血泉噴涌而出。梅棄兒拭着那條“九連環”淡淡地笑了。

對待欲傷她之人,切記不可手軟。這是她奉為準則的信條。

只不過,還不知道他們是何門何派的呢?不過喜穿黑衣又愛跟蹤的,也不是什麼好門派!

策馬揚鞭,她又向前方行進了。她還要去救人呢!怎可在這兒耽誤太長時間?

梅棄兒走後不久,一夥十來個身着黑衣的人出現在樹林外。

察看過屍體后,其中一人向為首的稟報道:“門主,屍體的血跡未乾,看來梅棄兒尚未走遠,此時去追,或許還追得上——”

“不,”被稱為門主的男人擺擺手,他就是閻門門主亢龍,“這裏有很多岔路,你知道梅棄兒上了哪條路嗎?若是將門人分散去追,除了本座,你們之中的任何一個即便追上她又如何呢?只怕會像這兩具屍體一樣。”不是他貶低自己的下屬,而是依屍體的死狀來看,那個梅棄兒的武功確實不簡單。當然不簡單——否則妹妹又怎會死在她手下呢?妹妹在瓊花宮學藝多年,武功造詣比起他這些下屬來也絕對不可能遜色。所以,妹妹打不過的人,他這些下屬也絕不可能會勝過。更何況那個梅棄兒又是用毒的行家高手。他們自妹妹手中得來的毒粉用在她身上也一定不會見效。

所以,要報仇,還得精心策劃!

“那麼,屬下們現在該做什麼呢?”

“向各門各派分發密緝令。有告知梅棄兒下落者,懸賞五千兩銀子。有殺了梅棄兒者,賞一萬兩銀子!”

“是——”

抬頭看天,亢龍在心中起誓:早晚有一天,我會用梅棄兒的頭來祭你的,妹妹,你等着看吧!

探子在幾次報告中講明,那個她立意要救的人姓元名旭日,然後……家居……祖籍……以何為生……一樣也不記得?不!更正!她還記得一樣,就是元旭日已由先前所居的莊園遷到了清靜的雲中山上,理由是他需要靜養。也還不錯啦,最重要的一點沒忘記。

所以,現在的梅棄兒還是站在了雲中山上,站在了屬於元旭日靜養之地的“旭日山莊”前。不過,梅棄兒也還知道一點,那就是她不能通過門房來見元旭日。因為:一,元旭日根本不知道她的名字,所以門房傳了也是白傳;二,元旭日卧病在床,門房不會為任何人傳遞拜帖的。

所以,她只好從“空門”而入嘍。

可是,看來她的運氣並不好嘛!或者該說這旭日山莊戒備森嚴?怎麼她剛進內牆,還沒查完兩個院落就被發現並且包圍了?

看看護院們一個個手拿兵器、蓄勢待發的模樣,梅棄兒忽然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在這裏,在他的山莊裏,她不想傷人。她不想傷為他賣命的人。

於是,她也只好運起輕功玩“捉迷藏”了,只盼早點找到他的房間,也好早點結束這種追逐的把戲。因為她怕一會兒耐心用盡,她會忍不住出手傷人。

自小由梅韻雪的“毒峰陣”中所訓練出來的輕功用來“逃跑”還是蠻頂用的,穿過一個又一個院落、園子,那些護院還是落在她身後——

驀地,她的身形受到了攔阻。

定神看去,一個目光內斂、氣度沉穩、功力非凡的青衣人攔在她身前。

“姑娘大白天就敢擅闖私宅,真是膽大呢。”

梅棄兒打量着他,“你是管家?我要見你們莊主。”

“姑娘是莊主的朋友?那為何不由門房接傳呢?”他懷疑地看着梅棄兒,有些不相信,“更何況莊主近來身體不適,早不與任何人來往了,姑娘還是請回吧!”話雖有禮,但他的樣子卻分明顯示,如若不從再敢硬闖,他可要用武的了。

梅棄兒眼神一冷,最恨別人威脅她了,這個男人可真是犯了她的大忌。若不是為了他,她真想現在就下毒,毒不死也要廢了他的武功。

“青叔——”

一陣氣息虛弱的聲音自院中的房內傳來,引得梅棄兒去注意,而那管家也轉身走到了一扇門前。

“莊主有事嗎?”

“沒事,只不過,外面何事如……咳咳……如此喧嘩呢?”聲音低而氣息雜亂。

那管家元青還未答話,梅棄兒已然沖了過去。

是他!元旭日一定就在這屋裏!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元青伸臂去攔,怎知卻被梅棄兒以巧妙的步法繞了過去,並且成功地登堂入室。這着丫頭身法好怪!

哼,“毒蜂陣”中的非人苦修與折磨可不是來假的,要想過那數以萬計的毒蜂,身形不快、不靈、不巧,那她梅棄兒還能活今天嗎?還不早就——

思緒在見到元旭日的那一刻中斷。他——變了好多!

面色蒼白如紙,一雙曾經清亮有神的眼睛如今卻是一片濁黃。雖然五官依舊俊美,卻讓人一陣心痛。他好憔悴,就像是雨中踐踏過後的殘花,似乎隨時都會失去生命——

乍見她,元旭日唇邊又露出笑容。一個月不見,她一如當日,甚至精神、氣色更好。而他,卻如風中殘燭了。

好溫柔的笑!為什麼在這麼虛弱的時候,他還能笑得如此溫柔呢?梅棄兒失神了。

然而她並沒有失神太久,因為元青已進來並且扣住她的腕穴。

“姑娘!休怪老夫無禮了!”元青說著就要點她其他大穴。

梅棄兒尚能活動的另一隻手也準備要將暗藏的迷藥蠟丸捏碎,以便施毒。

元旭日見狀,一陣急咳,“住……咳咳……快住手……咳咳……”

用力甩開元青的手,她和元青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奔到了元旭日身旁。看到元旭日痛苦的模樣,梅棄兒的心又隨之而痛了。

她伸手抓起元旭日的手,細細診脈。而元青在她出手時本欲攔阻,卻讓元旭日的眼色制止了。梅棄兒沒注意,因為她一心只在元旭日的病情上。

相較於一個月前,元旭日的脈更加複雜而紛亂,這次的脈象顯示,毒已攻及心脈周圍,若不不及時護理,恐怕幾日後便攻及心脈了。到時回天乏術……

元青依舊戒備地看着她,提防着。直到——

“他現在吃什麼葯?”梅棄兒看着元青,自信他一定能答出來。

“雪參丹!”回話是不加考慮的,元青脫口而出,卻在話音落尾后又追加一句:“你是醫士?”

有點像惡作劇,梅棄兒竟然笑了,“沒錯。”

雪參丹能化毒,但它的主要功用卻還是提升功力,所以用它化毒是枉費丹藥且成效不大。

“還有別的解毒丹嗎?”

“還有‘冰蓮’和‘玉晶丸’。”得知她是醫士后,元青也就不再戒備了。

“哦。”隨意應了一聲,梅棄兒皺起眉頭。冰蓮和玉晶丸確實是好東西,可是拿來解毒,效果同雪參丹是差不多的呀!

看來自這旭日庄中是找不到真正有用的解毒丹了!一咬手,梅棄兒吩咐道:“取一隻玉碗來!”

雖然不知有何用處,不過元青還是依言取了來。因為元旭日也在示意他應照梅棄兒的話去做。玉碗取來了,他卻很好奇梅棄兒要這玉碗何用。難道要把這玉碗敲碎喂莊主吃啊?不過他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但是,這玉碗到底是幹什麼的呢?

答案很快出來了。

梅棄兒將那把腕刀拿出,就着左手腕,一咬牙狠狠地劃了一刀。鮮紅的血沿着刀刃涌了出來,流到了準備承接的玉碗中。

自幼由梅韻雪餵食各種奇毒、劇毒,自受毒害的同時並沒服過任何解藥——若不是這世上的毒藥相抵的本性,她恐怕是早成了黃泉路上一縷魂了吧?

自鬼門關轉了無數圈后,閻王終究沒有收留她,不過也好,服過各種毒后的她,自身的血液是萬用萬靈的解毒聖品。當然,這一點是沒有人知道的。若是梅韻雪知道了,那她不早被當成實驗品丟上梅韻雪的煉丹爐了?

就連她自己也是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中發現的。那次她又被餵了毒,並且毒發后是那麼痛苦,那麼難以忍受。她咬着唇不讓自己喊出聲,因為她知道梅韻雪正躲在暗處等着欣賞她的喊叫來助興呢!事實上,自她臉上多了這道傷疤后,她就明白了一件事——以後她絕對不會在梅韻雪眼前哭喊求饒了,雖然她不會有眼淚。後來,唇被咬破了,血絲也因此滑入了她的口中,漸漸地,她的痛苦減輕了,到最後竟然消失了。於是,她發現了這個秘密。

血漸漸地盛滿了玉碗。

梅棄兒撕下一塊袖子包紮好傷口,右手端起那一碗血送到元旭日唇邊。

“喝了它!”她的眸子鎖住他的,堅定而溫柔地說。是的,是溫柔,就連梅棄兒自己都不曾察覺的溫柔啊。

元旭日依言張口承接了那一碗猶自溫熱的血,咸澀略帶腥味的液體滑過喉嚨。從此以後,他的身體裏有了屬於她的東西。

望着她,直到將那一碗血喝得一滴不剩。

梅棄兒收了碗交給元青拿下去。她沒有回頭看元旭日的表情。如果她看了,不知會有什麼感受?

因為元旭日的眼睛裏除了那一色濁黃,還多了些別的複雜的東西,而那裏邊,似乎是愧疚佔了大多數——

他又垂下頭。

“你快去休息,為了我,你失了那麼多血,值得嗎?”許是因為喝了那碗血的緣故,他的聲音聽起來好多了。

梅棄兒欣慰地笑笑,覺得付出的一切似乎都值了。她回過身。

“不,我想看着你,我答應要救你的,你還沒從鬼門關前回來的這段時間裏,我會一直守着你——”

梅棄兒笑着,雖然聽不到聲音,也看不到她的唇是怎樣揚着的。可是元旭日能感覺到,她在笑。我會一直守着你——這多麼像一個承諾啊!

不知道,這種承諾能守到什麼時呢?

眼皮漸漸地沉了,快要睡了,沉入夢鄉的最後一個記憶是:梅棄兒的眼睛——好柔、好美!

被她這樣注視着的感覺好安心!

好——安心——

看着他靜靜地睡去,梅棄兒又笑了。就這樣陪着他,哪怕到天荒地老,她都情願——

啊!猛然驚醒,她在想什麼呢?

他對她來說不過是一個過客,不過是她的承諾下的一個“責任”罷了,她怎能有那種念頭呢?何況,在他眼中,她也只不過是一個他曾救助過的人以及現在要救他的人而已呀!在他們之間除了救人與被救的關係之外,是不可能再有其他的了。

他太完美,而她——他生活在太陽底下,而且他自身就是一輪朝陽,哪怕現在他病卧榻上,而她,只是命運的玩笑,一個棄兒罷了。

有着雲泥之別的二人,別說一生一世了,就算一年半載,她也不可能留這麼長時間呀!

他病好之日就是梅棄兒離開之時,這是既定的事實,誰也別想更改,也沒有誰會有這種能力。

再次把視線投向他的臉。

他是上天最得意的作品吧?如朝陽般奪目且燦爛又不至於灼傷人,他完美得恰到好處。

所以上天才會在造好他后開始嫉妒吧,可是又不忍心破壞他,所以只好讓他的身體飽受毒蝕之苦。

還在胡思亂想時,元青又走了進來。

“姑娘——”元青的臉上很奇怪地浮現出羞澀。

“嗯?”她側首看着他,也明白了他的窘態由何而來。

“姑娘真是醫士,恕老夫剛才多多冒犯了!慚愧、慚愧。”

“無妨,你也是護主心切。”梅棄兒不在意地說,豈料卻讓元青大為感動。

“姑娘真是好氣度!哦,姑娘若為莊主治病,恐怕一天兩天也難見成效,老夫已叫人為姑娘安排住處,還請姑娘住下以方便行醫。”

“哦。”

“就在這院子的隔壁,想來姑娘早晚行醫用藥也方便。”

“嗯。”

“姑娘,時間長了,總叫姑娘聽着也不太順耳,姑娘尊姓呢?”

咦?怎麼早先看這管家還挺有氣質的,沒想到竟走了眼,他竟是如此∴輪人?!

梅棄兒在眾多缺點中,偏偏包括沒有耐性,她快要被他煩瘋了。

“梅——”

“什麼?姑娘再說一次。”元青還真是不怕死。

“梅!”音量倏地提高,嚇了元青一大跳,也一併驚醒淺眠中的元旭日。

“哦!聽到了聽到了!”元青挖挖耳朵,“梅姑娘不要嚇人嘛!”

梅棄兒沒再理他,只是看着元旭日。方才那一聲差點把他吵醒,他應該多休息的——

也罷,看來他一時半刻醒不了,就先出去轉轉吧,也省得被元青煩。

想着,轉身向房外走去。

元青輕喊:“梅姑娘!等等老——”

話未說完,就聽到了梅棄兒那令人氣絕的答覆:“別來煩我!否則當心我下毒毒啞你!”實在是不喜歡威脅人,不過如果此舉能奏效,而使元青不來煩她,那麼她倒很樂意使用。

元青竟也真的聽話不再喊了,看來果真有用!梅棄兒想着,邁出了房門。

而元青沒追去的原因卻不是因梅棄兒的威脅,他是看到了主子的手勢!

元旭日確實被吵醒了,不過他假寐到梅棄兒起身向房外走去的時候才張開眼睛,並且成功阻止了元青。

揮手將元青召至身前,在他耳邊低語一陣后又翻身睡去。

而元青則依照他的吩咐去藥房領了一盒丹藥。然後在園中找到了正在靜坐的梅棄兒。

園中梅花怒放,梅棄兒痴對一林孤芳。

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也許她根本什麼也沒想吧!畢竟對着這一林清芳,俗事雜念都該拋去的。

元青輕輕地走過去,喊了一聲:“梅姑娘——”

而梅棄兒竟然沒有驚跳起來,沒有以她獨有的敏銳躲開,也許她覺得在這旭日山莊之中不會有危險吧!因為它的主人是一輪朝陽啊!

她只是淡淡地應了一聲。

元青將丹藥遞給她,她接過來在鼻下一聞,“補血養氣!”這不是問句,似乎是帶着某種程度的肯定了。

“嗯,是莊主要老夫交給你的。”看梅棄兒又想問什麼,元青又加了句,“莊主醒來吩咐老夫后又睡了。”

梅棄兒點點頭,原先要問的話又壓回了心底。

手握緊丹盒,在這隆冬里,似乎吸收了絲絲溫暖在心中——真是暖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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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日寒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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