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朝鮮失利:毛澤東調查王近山

第四節 朝鮮失利:毛澤東調查王近山

951年3月,王近山以志願軍第三兵團副司令員代兵團司令員身份,率領志願軍第十二軍、第十五軍、第六十軍入朝作戰,趕上了朝鮮戰場第五次戰役。眾所周知,第五次戰役第二階段,志願軍在撤出戰場時,遭到以美軍為首的“聯合**”的反擊,受到損失。其中,志願軍第六十軍一八Ο師成建制失利。一八Ο師在朝鮮戰場上的失利,受到了最高統帥**的高度關注。**一邊對朝鮮戰場上的仗如何打進行了戰術調整,一邊對失利的責任歸屬問題展開了調查。

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這是**的著名思想。**開始把在前線的指揮員分別調回北京談話。王近山是談話的對象之一。

王近山接到彭德懷打來的“**召見”的電話,第二天就從兵團駐地出發,心事重重地趕到北京,駐進了北京飯店。王近山住407房間,軍事參謀武英住410房間。

王近山抵京的報告當天就報上去了。王近山坐立不安地等待“**召見”。然而,王近山一等就是7天。

第7天,“毛辦”來通知:夜12點到中南海主席辦公室。前些日子是盼着早點被“召見”,現在真的要“召見”了,反而有些后怕了。這一個星期的等待,就像在韓戰的“禮拜攻勢”一樣啊!王近山的思路被攪亂了,不知怎樣向主席彙報,更不知彙報些什麼好?

夜11時30分,按通知要求,王近山帶上武英坐上了事先準備好的小車,前往中南海。很快,小車順利地進入中南海,停到了一個很大的停車坪上。

值班軍官走過來對王近山說:“首長,請稍等幾分鐘,主席的客人還沒有走。”

王近山回到車上,剛落座,就看到很多外國人從主席的屋子裏走出來。

這時,值班軍官叫王近山和武英進去。武英猶豫不決地說,“王副司令,我還是不進去了吧,在這裏等你!”王近山還未開口,值班軍官的聲音就傳來了,“對不起,主席指示過,請你們二位一道進去。”

**手裏夾着一支香煙,正在踱着步,等他們。室內煙霧繚繞。王近山和武英向**敬禮,王近山輕聲地說,“主席好!”**點點頭,示意他們坐下,他自己也坐了下來。

“王近山同志,你把第五次戰役的詳細情況和一八Ο師受損失的原因先談一下。”**開門見山,不加寒暄,顯然心裏面是惱怒的。**也是人,一個建制師交給你,你沒有帶好,還失利了,不發火,應該說已夠大肚的了。

王近山結結巴巴,前言不搭后語,勉勉強強講完了一八Ο師的情況,說了一句“一八Ο師受損我負主要責任”后,再也說不下去了。片刻寂靜后,王近山求助似地說:“主席,彙報不到的地方,是不是請武英參謀補充一下?”

**顧着吸煙,不露聲色地點了點頭。

武英開始彙報。當武英講到“第五次戰役第二階段,在自隱里本來有機會圍住美軍一個建制團,王司令極力主張吃掉它,說吃掉這個美軍團和一個法國營,**會拍手叫好”時,**點了點頭。

武英繼續講:“還有,底下那些軍長對這種運動戰打法也都有看法,朝鮮半島東西海岸線就那麼窄,大兵團很難迂迴分割敵人,再者說,敵人已摸透了我們的進攻能力,七天攻勢之後;敵不反攻,我也自退。李奇微發明的那個所謂的‘磁性戰術’並不是什麼新鮮東西,他學的就是主席在游擊戰爭中的‘16字令’。敵人戰術變了,我們不變,還是硬穿插,你追它一天,爬山越嶺,敵人乘車一小時就脫離了;相反,我軍退上一天,敵人一小時間就能追過你的前頭。一八Ο師吃的就是這個虧!”

**聽到這裏,把手中的煙蒂摁在煙灰缸里,轉了轉,一縷青絲繞繞升起。**的面部表情明顯有所緩和,說:“王近山同志,你這個參謀說得比你有條理,他在為司令員辯護哩。有關第五次戰役和一八Ο師的情況,六十軍的領導是否也是這麼認識的?”

**犀利的目光直逼王近山。

王近山趕快避開**那灼熱的目光,說:“六十軍的幹部對第二階段戰役指揮有不同意見,主要認為我指揮方面失誤出的毛病……”

**毫不客氣地打斷王近山的話:“現在是調查研究,還不到做結論的時候,誰負什麼責,調查完就會明確的,有責任推不掉,無責任也拉不上。現在,要把志司、兵團、軍、師各級責任分別搞清楚才行。”

王近山再次語塞。

武英大膽插話,打破了冷場:“主席,來京之前我和劉有光主任參加過六十軍團以上幹部總結會議,韋傑軍長和袁子欽政委都認為兵團把該軍兩個師分別配屬十二軍和十五軍,所以造成自己無能力及時援救一八Ο師。”

**重新點起了一支煙,目光從武英身上移向王近山:“王近山同志,剛才聽你們彙報后,看來各級均有不同責任,而主要責任誰負,還得進一步調查,有人給我寫信說是你右傾造成一八Ο師損失,看起來還不能馬上做出個恰當的結論,你能把彙報的情況拿出充分證據來嗎?”

“可以。”王近山回答。

武英補充道:“戰役的兩個階段,我都記了陣中日記,敵情、我軍部署,實戰進行時間、地點和情況,都是準確的。”

**站了起來,“那好,把這個日記拿來我看看再說。今天先談到這裏,外面還有人等着見我。”

王近山如釋重負,和武英一起敬了個禮,退出辦公室。

回北京飯店的路上,王近山往死里想,到底是誰寫了“告狀信”呢?

回到北京飯店住處,進房門前,王近山還是憋不住叫住武英:“武參謀,你分析一下,到底誰會寫信給主席告我的狀?”

一路上,兩人都沒有說話。武英此時的喉嚨似乎粘膜濃,發出來的聲音有點含糊不清:“我哪裏知道。”

王近山不滿地瞪了武英一眼:“你不知道才怪呢?連我想什麼你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三兵團還有什麼事能瞞住你?算了,不談這個,你明天快去快回。”

第二天一早,武英就從北京趕往朝鮮。

7天後,武英從朝鮮戰場返回北京,帶回了陣中日記和作戰命令、敵情匯總等文件。當天向“毛辦”報告,即得到通知晚11時,由武英單獨送去,王近山不必去。

晚上11時,武英按時到達中南海。值班軍官除了接走了武英手中的陣中日記等外,還通知武英:“**請你再進去談談。”

這一下,武英傻眼了。什麼都沒有準備,談什麼呢,腦子裏一片空白。緊張有餘的武英,硬着頭皮走進了**住處。

**坐在沙發上,一隻手舉着煙,另一着手示意武英坐下。武英膽怯地在靠門邊的那張椅子上坐下來。

**見了,說:“你不要與我保持這麼大的距離嘛,我兩個講話還要擴音器嘍!”

武英只好移了移,坐到離**較近一點的椅子上。

**一邊翻手中的陣中日記,一邊說:“你老實講,你們王司令有沒有右傾情緒?”

“沒有。”武英不假猶豫地回答,“王副司令外號王瘋子,打起仗來常常在第一線指揮。在朝鮮我軍沒有制空權,除了王副司令,沒有誰敢在白天開車行動的。主席問一下彭總、劉鄧首長和徐總就知道,他們對王副司令很了解,還有兵團下面軍長師長們。現在看來,王副司令員倒是有輕敵思想,他從不把敵人放在眼裏。”

“那好,我看完這些材料再通知王近山來,你告訴他,讓他通知六十軍、十二軍、十五軍的三個軍長分期來北京,我要抓他們談話,每周來一個軍長就行了。他們到后馬上向我報告,以便安排時間。另外通知三個軍長,回北京后,不許見家屬。”**說完,吸了一口煙,示意武英可以回去了。

武英回到北京飯店,向王近山作了彙報。王近山說:“武參謀,你按主席的指示,直接打電話通知各軍軍長,按主席排定的順序,先叫韋傑、然後曾紹山,最後秦基偉。通知時,把主席的要求告訴他們,這次回京是高度機密,不許見家屬。”

確實,這次三位軍長從朝鮮回北京,不僅是機密,而且可以說是絕密。因為,三位軍長離開軍里時,連軍政治部主任都不知道。

韋傑是第一個到北京的。他住北京飯店二樓。韋傑顧不得擦把臉,直上四樓,奔向王近山房間。

“王副司令,主席召見,有什麼精神?先透露點,我也好有個思想準備。”韋傑已顧不得上下級關係了,到了407房間門口,見房門沒鎖死,“嘭”的一聲就推門進去,開口便說。

顯見,此時的韋傑,心裏面如十五隻吊桶打水七上八下。沒有誰比韋傑更怕見統帥部領導了。因為一八Ο師是他這個軍長指揮的呀!

王近山在洗臉間刮鬍須,一聽聲音,手上拿着刮刀,下巴塗著肥皂泡,走出來,苦笑着說道:“老韋啊老韋,主席那有什麼精神,我哪知道?主席要單獨見你們軍長,一個一個談,肯定還要側面了解我。老韋,你可要實事求是啊!別像有的人告御狀,說我右傾。”

“主席面前,我哪敢胡說呀!”韋傑順口說道。

“正好,你來了,我就該躲一躲了。明天去邢台留守處,看看老婆孩子去。”王近山說著,朝洗臉間走去,“老韋,你先坐一會兒。我清理一下鬍鬚,再和你坐坐。”

韋傑說:“你先忙你的,我明天再來!”

第二天,韋傑知道王近山真的去了邢台,只好去抓武英:“武參謀,先透露點風吧,主席和王副司令都談了些什麼?”

“還能談什麼,第五次戰役,一八Ο師唄!”武英直白白地說。

“主席當時的精神狀態怎麼樣?也就是態度,沒朝王副司令發脾氣吧?”韋傑謹慎地問。

武英開始不想說,但後來還是如實相告:“這個……,這個……,主席反正很不高興。主席說了,要分清各級責任。”

**召見韋傑的過程最為神秘。接到“毛辦”通知后,武英做主,安排王近山的座車送韋傑。王近山的車幾次出入中南海,手續簡單多了,不需要多少時間就“通關”了。但沒有想到,韋傑進中南海辦手續沒用多少時間,而談話卻整整用了一夜時間呢!至於談了些什麼,因韋傑守口如瓶,至今仍是一個謎。

誰都想解開這個謎。

一宿未睡的武英,是最先想解開這個謎的人。他見天快亮時,韋傑回來了。於是,他連忙迎了上去,關切地問:“韋軍長,同主席談得怎麼樣?主席批評你沒有?”

韋傑笑了笑,沒有開口。

武英發現,此時的韋傑,精神抖擻,兩眼炯炯,沒有像一宿沒睡的樣子,心情格外的好。武英心想,自一八Ο師失利后,韋傑一直沉默不語,心事重重,今天是滋潤了什麼樣的陽光雨露了?!

武英又追問了一句:“韋軍長,今天你年輕了許多哦!是不是主席……”

韋傑打斷武英的話,說:“主席沒表揚!”

武英見韋傑不願多談,只好不再問下去。準備回房間休息。這時,韋傑忽然喚住武英,問:“武參謀,我在朝鮮當著你的面發過什麼牢騷,講過什麼怪話嗎?”

武英一愣,不知此話從何談起:“韋軍長,你怎麼問起這個來呢?”

“主席問我,有沒有當著你的面發牢騷,我想了半天,回答主席,我從來沒有當著武英說過怪話,主席就沒再問下去。”韋傑說。

韋傑單獨受到**接見后,跟在他後面的曾紹山和秦基偉也先後到了北京。**覺得沒有必要再一個一個談了,就同時召見了曾紹山和秦基偉。沒有想到,**同樣問了韋傑一樣的問題,“有沒有當著武英的面發牢騷”。

秦基偉和曾紹山“心虛”,在**面前只好乖乖地承認了,並認了錯。秦、曾回來后,抓武英“算賬”,武英才恍然大悟,原來武英想起第五次戰役第二階段前,在那間獨立草房中,他和曾紹山、秦基偉兩位軍長閑聊時的情景。武英忙表白:“秦軍長,你可別冤枉我,我跟主席只是說,有的軍長、師長對戰術打法有些意見,可從沒說你們二位軍長發牢騷啊!”

秦基偉一怔,苦笑道:“這麼說,是我和老曾不打自招了?”原來,他們倆是說過一些“換統帥”的牢騷話,在**那兒又不敢否認,只好當場向**認了錯。

在第五次戰役第二階段,六十軍一七九師和一八一師分別配屬給了秦基偉的十五軍和曾紹山的十二軍。秦基偉和曾紹山自然也成了“召見”談話對象。

秦基偉和曾紹山談話之後,**又找劉伯承、鄧**、徐向前等作了大量調查,並與回國的彭德懷和志願軍參謀長解方了解情況。至此,**的調查告一段落。“毛辦”通知王近山,“主席在香山別墅會見”他。

這一次會見與上一次召見,除了地點不同外,氣氛也不同了。

王近山帶着武英走進**在香山別墅的客廳,看到**含笑脈脈,請他們坐下,隨手拿起武英呈送的陣中日記遞給王近山,說:“這些我全看完了,仍然交還給你這位司令員。”接着,點起一支煙。慢悠悠地說:“王近山啊,一八Ο師受損失的問題,現已全部查明,主要責任並不在你,望你放下包袱,繼續打好以後的仗。我給彭德懷和韋傑都講過,一八Ο師那個師長必須撤職,今後不能讓他帶兵作戰。你是個常勝將軍,我早就知道,但不能輕敵和驕傲。啊,你這個兵團司令員,對今後的作戰方針,可以提些建議。”

數月來,王近山心頭上的那塊沉重石頭,一下子落了下去,頓時覺得渾身輕鬆起來,不由感激地說:“還是主席英明,分清了是非,我一定不辜負主席的期望,以後的仗一定打好,主席,您就聽好消息吧!”

表態后的王近山,與前些日晉見最高統帥大有不可同日而語,他重新變得思路靈活,伶牙俐齒:“主席,我認為在朝鮮我軍應採取以陣地作為依託,局部反擊的殲滅戰,不打則已,要打就吃掉敵人一塊,牢牢掌握戰爭主動權,‘聯合**’要賴在朝鮮,咱就跟他耗,看誰耗得過誰!”

**聽后高興地眯細了眼角。說:“很好,我們想到一起了。怎樣鞏固陣地,你想過沒有?”

王近山趁機談了構築山洞工事,集小勝為大勝的戰法。

**大悅,臉膛放光。他重新燃起一支煙,從沙發上站起來,在室內踱着步子,“王近山啊,你真不愧是我軍的優秀軍事人才,名副其實的一員戰將,我和三兵團的三個軍長都談過,他們也提過類似建議,但都沒你這麼深刻。回朝鮮你向彭德懷同志彙報一下,我正在考慮改變對美軍作戰的總方針。今天就談到這裏,我等你的好消息。”

後來,王近山給**帶來了好消息:1952年10月,“聯合**”發起了所謂的“金化攻勢”,王近山指揮十五軍、十二軍在上甘嶺奮戰43天,殲敵6萬餘人。著名的上甘嶺戰役載入了史冊,還拍成了電影,影響了一代人。如今,許多人仍不知道,直接指揮上甘嶺戰役的最高部隊首長就是王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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