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大善人
尤老伴的另一手絕活是大醬做的地道。
老曹店這地方往西往北一出門就是大葦塘大沼澤,順着三零一國道往西北再一走,不是大草甸子大樹趟子,再不就是大水泡子大閘門,出了屯子往東一走就是東大荒東大崗子,老曹店的打魚人和種田的,一年四季,使大船桿用大馬鞭子,刨大洋鎬掄大芟刀,種大包米,吃大餷子粥,就大鹹菜,出苦大力氣,睡大火炕,但是一年四季最離不開的就是那個大醬缸。尤老伴年年在當院子的園子裏准得安上兩口大缸,做它滿滿的兩大缸醬,她做的醬不幹不稀,雖說做醬的程序都是一樣的,可是經她手做的醬就比別人的好吃,用老百姓的話說,叫“鮮溜”,吃着香,吃着可口。尤支書家一共才四口人,一年可勁兒吃,你說他能吃多少,都叫大傢伙吃了,這庄稼人也太能吃醬了,生菜沾大醬,大蔥沾大醬,雞蛋醬,辣椒醬,土豆醬,茄子醬,上頓醬,下頓醬,一年四季離不開醬,東西兩院,遠近鄰居,都知道尤書記家的大醬好吃,好吃誰不吃,不吃都是傻子,不吃白不吃。有些懶人家不說自己懶,他說人家的醬香,好吃,到時候就把醬豆子給背來了,往尤老伴那一扔,你就一起費把事吧,我就不做那些個醬塊子了,到時候我就拿盆來?點得了,你家的醬好吃。
尤老伴順嘴就手就幽默一句:“醬好吃,你咋不說我家人也好使。”
有的人家吃完了尤家的醬還得評論評論:“你家的醬啥毛病沒有,就是有點咸大勁兒了。”
尤老伴就說:“可不是咋的,咸大勁兒了你家還吃了三盆呢,媽呀,那要是不咸大勁兒了,你們家還不得給我包了哇?”
說這話的人立即就返過磨來:“對呀,這麼多人吃,不咸點那兩缸醬夠誰吃的呀,這破###嘴,說這話,沒長心。”
尤老伴就這樣叫大夥呼悠的,年年學雷鋒,年年做大醬,心甘情願,無怨無悔,就打下這個底兒了,就做下這麼個病了,尤老伴就好象給大傢伙立了這麼個規矩似的,年年不做兩缸醬覺都睡不着,尤老伴就成了當屯自有名的大醬缸了。
尤大耳朵是個大善人,在老曹店住這麼多年,當了這麼多年的支部書記,就沒看見他和誰倆爹媽爺爺奶奶地祖宗三太地撅過誰,縣鄉領導就沒看見過群眾關係這麼好的幹部。用尤大耳朵的話說,老曹店的村幹部好當:“長個**的都能當。”說白了,就是這個地方自然資源豐富,又是葦子又是魚的,還出大米,都說是打魚摸蝦耽誤莊稼,人家老曹店村家家打魚,戶戶摸蝦,編炕席,打葦蓮子,動彈動彈都來錢,也沒看見老曹店的莊稼耽誤哪兒去。那時候的幹群關係還不象現在這麼難處,上級領導派來了任務,村裏有點啥任務,把隊長找到一起,或是在廣播裏邊吵吵吵吵,幾天就把任務完成了。
尤大耳朵這些年真就養成了一個好習慣,誰家的酒一口不喝,誰家的飯一口不吃,不玩娘們,不跑破鞋,沒聽說過和誰扯仨拽倆地出過不良影響,在老曹店,他也算是個關姐夫,公舅子,跟他鬧着玩的人架車裝,從沒因為親戚里道地搞些個偏親相友的不正之風。這人,你跟他近,也近不許多,你跟他恨,也恨不到哪兒去,他罵你,你覺得他罵的應該,他打你,你還得覺得他打的好受。他的最大的特點就是好罵點人,就是好在廣播裏好給人暴光。比方說,誰家的兒子不養老啦,誰家的媳婦不孝敬父母啦,他就給你把廣播喇叭打開啦,“噗噗”吹兩口,就開始給大傢伙通報情況,就開始給你點名批評。四屯宋二家的老太太快七十歲了,三伏天坐在當院的樹蔭底下,穿一件露着**的破背心子,宋二好喝酒,有名的宋二兩,他媳婦好打扮,有名的二妖精,整那麼個老太太穿的露皮露肉的,尤大耳朵就看着來氣。他在當街上路過宋二家的時候,還特意把宋二媳婦叫到當街上,跟宋二媳婦小聲說:“你說你,你打扮的跟個妖精似的,你就不能給你家老太太買個背心子給老太太穿上,要不你就別叫她到外面來,七十來歲的人了,你看她露着個**在那痾摻誰了?”
宋二媳婦根本就沒耳乎他,她還有點不滿意地說尤大耳朵:“痾摻也不痾摻你,嫌痾摻你就給買一件送來,算你孝心。”
尤大耳朵一聽就急眼了,他用手指頭點着宋二媳婦說:“好,你等着,一會兒我就給暴光。”
回到村裡就把廣播喇叭打開了,他重重地“噗噗”兩聲就開始提名道姓地叫宋二媳婦:“宋二媳婦,你聽着,你現在就在你家當院站着別動,把你老媽好好擺在樹根底下,我馬上就組織村裡人到你家當院去參觀,叫大傢伙看看你給你老媽到底穿的是啥衣服。”廣播完了他就去供銷社自己花錢給老宋太太買了一件老頭衫給老宋太太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