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對了,陸叔,我想辭工了。先和您說一聲,我可以等陸叔找到新的幫手再離開,但要儘快。”似乎在談天氣似的,丁木輕描淡寫地提出了辭工。

在這裏上工的歲月是他這些年最自在悠閑的,平靜淡然,有着陸家父女的關懷,透着淡淡的溫馨。以往那些勾心鬥角的你來我往或者一擲千餘、揮金如土的浮華日子,處處透着金錢和陰謀的氣息,比起來,這段時間猶如清澈的溪水,單純得似乎可以呼吸得到生命的空氣。

作出離開的決定是無奈之計,丁木難免心中的憾慨他現在不再是一個人了,他還要照顧蝶衣,更要小心注意安全,雲飛找到了這裏,那麼其他人也會很快找來,雲飛來只是個警告和提醒,以防萬—他只有辭工,在這裏躲了大半年已屬幸運了,趁着他們還沒找來時辭工,運氣好的話至少住所還可以再多安全—陣。

“什麼?!”陸叔驚愕地喊出聲來,他的女婿大計啊——完了。

沁靜也陀異地看了他一眼,卻並未多言。她從未想過丁木會留在店裏多久,只覺得他並不像外表看起來那麼簡單,但她仍是信任他的。丁木要走,是因為他嗎?思緒又纏繞在那個名字上,思念呵,就是這樣無處不在,如影隨形。

用盡辦法和口水仍不能勸服丁木后,陸叔只能無餘地掛出了招工的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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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大哥。”沁靜喚着。

“什麼事?”丁木轉回身,走到她身邊。

“丁大哥。你——以後還會再見到你嗎?”沁靜問着,半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了。

“會的,一定。”丁木溫和地笑着,這個單純可愛的小妹啊,一怔,蝶衣的模樣剎那間清晰地浮上腦海,那雪般純凈的笑靨上晶瑩的眸總是柔柔地望着他……

“丁大哥,怎麼丁?”沁靜竊笑地問道,難得見到丁大哥發怔的樣子呢。

“哦,沒什麼。走吧,我送你回去。”

遠遠地,丁木已看到三三兩兩的男子在沁靜家門前徘徊,附近泊了幾輛車。看來他們已找到他了,今天的陣勢不小,是打算等他落單就動手還是打算挾沁靜以威脅他?只是不知道這批人馬是屬於哪—種的,擒他還是殺他?

不管怎樣,他還是帶着沁靜—起迴避吧。車頭猛地打了個彎,往右邊的叉路急拐而去。

“丁大哥,怎麼了?”沁靜不解地問。

“有人跟蹤。”丁木簡單地問答,不多解釋,“把你的手機借我一下。”

沁靜從包中拿出手機給他,憂心地望着他的側臉,“丁大哥,我們會有危險嗎?”現在的丁木沉靜而嚴肅,隱隱中透露出天生領導者的氣勢,這不是她所認識的丁大哥啊。

他熟練地撥着號碼,“我們沒事的。”他還有心情咧出微笑。看到熟悉的笑容,沁靜稍稍定下了心。

電話接通了,“喂,雲飛嗎?我遇到麻煩了,有人堵在沁靜門口,你來按沁靜,就在寧冬路丁字路口吧。”

他隨性地掛了電活,不顧電活里還在“喂喂”的焦急語氣。

“沁靜,我送你到路口,你呆在車裏等雲飛來,知道嗎?”他好笑地看着絞緊了手指的沁靜,希望沁靜可以好好把握這個機會。

反覆地兜了幾圈,確定身後並無跟來的車輛,丁木在寧冬路口邊停車,“沁靜,抱歉,從明天起我就不來上班了。再見。”他歉意地笑了笑,揮揮手,轉身離去。

“丁大哥,你要保重啊。”沁靜喚着,眼見他急急地跨過彎道,消失不見了。

“嘎——吱——”幾輛黑色轎車迅速地剎車,跳下十幾名彪形大漢。西裝革履的雲飛急步衝到車前,“我大哥呢?”沉穩的面容上是掩不住的焦慮和不安!

“你是說丁大哥嗎?他已經走了。”沁靜顫着聲忙回道,又見到他了!

“該死!”他一拳重重地捶在車上!大哥已退出家族的爭鬥了,可他們仍不肯放過他!

彎道處的丁木微微一笑,雲飛來了,他也可以安心了。轉身慢悠悠地晃着,丁木踩着地磚的中縫,踏着模特步,瀟洒自在地踱遠。

公寓的位置,他們應還沒發現吧,蝶衣還在家中呢。

心猛地一跳,身形僵住,該死!荏弱無辜的蝶衣,一個人在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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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下出租車,幾個大步邁進來,小張熱絡地打着招呼,值班室內每部電梯每個樓道的監視屏幕都在正常工作着,焦燥不安的猛獸緩慢地靜了下來,丁木笑得燦爛地閑聊了幾句后才按下電梯準備上樓,似乎一切都無恙。仍舊是坐到二十三樓後下來,門縫中的髮絲仍在,他輕輕地開了門。

“丁木,你回來了。”迎面便是蝶衣帶着歡喜的軟語。

心,終於放了下來。

合上門,蝶衣—如往常般自自然然地接過他的包,脫下他的外套,掛在衣架上。

丁木默默瞅着她忽遠忽近、輕巧忙碌的身影,背後的翼隨着她的動作而輕扇着,有如翩躚的蝶。

“丁木,喝杯茶吧。”一杯熱茶已遞至跟前

回家的感覺,就是這樣吧。暖暖的,像冬日的陽光,輕輕柔柔地包裹住身軀,拂去一身的疲勞睏倦。

他伸手接過,喝了—口,“好喝。”他勾起微笑不忘讚揚。

喜悅盈滿胸臆,盯着他的美眸燦爛得眯了起來,只因他的一句讚揚。

熱茶,暖暖的,暖的豈止是胃,五臟六肺似乎都暖了起來。這不就是一直以來他渴望的平靜溫馨的生活嗎?只是,人選上似乎有點兒問題,蝶衣並不是同類呵,她,總有—天要離開他的吧?丁木悵然若失起來。

起身走至窗前,掀開落地窗帘往下望去,沒有什麼可疑的。他又換一面窗觀察,英挺的眉皺了皺,有幾個人影在晃動,還不時地往公寓這邊打量着,他們來了。原本還抱着—絲期望,以為可以和蝶衣在這裏過—段隱居和安定的日子,但平定的生活依舊是個遙遠的夢吧?

唇角淺笑,仿若無事,“蝶衣,今晚我們住隔壁去。”

湊在他身邊學他做同—動作的蝶衣應了聲:“丁木,是不是有人在觀察這兒啊?”她輕輕地問。

驚訝於她的敏銳,他一挑眉,黑眸有趣地凝住她,“怕嗎?”

“和主人在—起,什麼都不怕的。”回答他的那張纖巧小臉,全心信賴地望着他,水眸中是毫無保留的依賴。

曾幾何時,他的弟妹們也這樣望着他,但當歲月流逝,在成長的經歷中一切都慢慢地發生了改變。他曾想努力挽回,卻無濟於事,還徒惹來嘲笑和更深的猜忌,無奈中他只好選擇置若罔聞、選擇在醉生夢死中麻痹然而,他們卻沒有給他選擇的機會,反而一次次的暗殺。他狠不下心絕不了情,他們不記得的那些單純快樂的日子,偏要—次次從他心中跳出來折磨他的良心,他不要手上沾上血.亦不想讓自己死得不明不白,所以。他只有逃

在親人和金錢間,他的選擇是親人,如果他的離開可以讓他們不再為難,那麼,就讓他消失在他們的世界吧。

他沒有天真到以為離開就可以全身而退,只是還心存僥倖,指望他們還顧念一點點情意而放過他,哼,結果是他不停地逃命。選擇逃避真的是正確的嗎?如果他真要下手剷除敵手,他相信他們中沒有人能逃出去。可是,他不想。

他喜歡賺錢,眼光犀利,面帶笑容輕鬆地接受一個個挑戰;他喜歡征服困難的成就感,那意義超過賺錢本身,但這並不代表他會為了錢而不顧一切。

珍惜家人也是個錯嗎?或者,錯就錯在他們出生豪門吧?

平淡無奇的歲月中,他反而看到了親人朋友間更多的溫情。從龐莫的朋友之情、陸家父女間濃濃的親情、與沁靜的兄妹之情,甚至是來咖啡店坐坐的客人們和那些個工薪的上班族間,也常常在言談間流露出溫暖的情誼?

在紛亂的思緒中,丁木怔怔地看着蝶衣。

“丁木……”看到沒了笑容的愛笑主人,帳然若失的神情,她的胸中滿是酸楚的感覺。

她踮起腳尖,拉下他的頭,將他靠在自己肩上,稚氣地拍拍他的肩背,“丁木……”細細柔柔地喚着,彷彿要將他的憂傷撫平。

丁木的身子微顫,曾幾何時,他會落得被小女生這樣哄慰的境地?若是被那些昔日在商場上被他微勾唇角就打敗的敵人看到,或都被那些嘗盡他身子苦頭的人看到,怕不是下巴都掉下來了?

笑。好想笑——笑啊,實在忍不住了,他仰首哈哈大笑,這個蝶衣!

“主人……”蝶衣囁嚅着,不知所措地鬆開手,主人變化好快啊.轉眼就這麼朗朗地大笑,這是不是代表她讓主人開心了呢。

“主人。”她喜悅地彎起唇角,壓在心頭的烏雲也跟着不見了。

笑得眼角沾滿淚花,誇張地捧着肚子的丁木俯首靠近地,靠近,氣息交錯,親昵暖昧,狹長的黑眸閃亮閃亮地看着她,看着她漸紅的雙頰,看着她羞澀不安的睫毛。

“傻蝶衣。”暖暖的感動漲滿胸懷,他揉揉她的長發,站直了身子,心情莫名地飛揚。

哼着小曲收拾着簡單的衣物,一個旅行包就足夠放下他所有的財產了,“走啊,蝶衣。”他冷不丁地止住腳,—個轉身,緊跟在身後不及閃避的蝶衣往後仰去,長臂一伸,纖腰巳在握,“小心。”他親密地點點她的們鼻。

一臉怔忡的她又羞紅了小臉,主人的手好溫暖呵。有一種似酒非酒似蜜非蜜的悸動在血脈中流淌,因那一點兒接觸,身子竟似乎遊盪着柔似水的溫熱。水,無孔不入,無堅不摧,最柔軟卻最強大。

“咦,桌上那個金屬盒子呢?”丁木左顧右望,他可不想龐莫的東西被人發現。

“哦,在我這。”蝶衣從裙上的小袋中拿出個袖珍的小盒,看模樣正是那個盒子。丁木挑挑眉,蝶衣已讀懂他的意思。“這是種可伸縮的金屬。只要知道法子就可以任意收縮它了。”

丁木仍是看着她。

主人的手臂仍攬在她的腰間,熱氣透過衣襟貼上肌膚,小臉上雙頰緋紅,嬌嫩欲滴,極近的距離,似乎不用說話就可以勾通的親密氣氛,她喜歡,她喜歡這樣,她好喜歡主人這樣待她。

朦朦朧朧的少女情懷,情花微綻。

“我也不知道啊,只是看到它時我就知道如何收縮它了。”她羞赧地道。

嗯,和他想的一樣。他任眼光駐足欣賞她可愛的模樣——欲語還休的水眸、微啟的嬌嫩唇瓣……心旌搖曳如碧波上的小舟,飄飄蕩蕩、飄飄蕩蕩。

他的小蝶衣,絕對是天生考驗男人毅力的。停、停、停,警鐘長嗚,蝶衣不是他的,蝶衣有同類,德靈很可能就是,蝶衣也有可能有家人,如他一樣,蝶衣,有屬於她的世界。

放開手臂,拎起簡單的行李,他率先走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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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鄰的龐莫的住宅結構和裝飾與這邊的一模一樣。蝶衣已在卧房中安憩,今夜他沒有像前些日子那樣給她講睡前故事,她也沒有要求。

丁木依舊是睡沙發,躺在客廳離門近些,今晚他們不會行動,還未摸清住處,或者說,門口的只是探路和監視的,下手的還沒來呢,但提防是絕對必要的;他喝水,沒有酒、沒有煙,他只能喝着涼水,猜測着自己何時會倒在血泊中,來滿足他們殺戳他的慾望,殺了他,他們真的快樂嗎?他澀澀地想,煩躁地起身,暗夜中稜角分明的五官陰陰沉沉,狂亂地抓着短髮,他起身踱到窗前。

斜倚在暗的角落中,將窗帘掀開一個小縫,高高地俯望這座夜幕籠罩下的城市,只見燈火燦爛,車流如織,而他,置身於這喧鬧繁華的頂端,卻只覺得冷和寂寞。

兩年前他親眼目睹弟弟與未婚妻在床上翻滾,就藉此為由逃離了家。而最真實的原因是什麼,他何嘗不知,因為他冷他累他心寒似冰!

但命運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不是嗎?沒有生來的富貴,也沒有生來的貧窮,所以他放棄無數人嚮往的財富,追尋自己的綠洲。扯動唇角,揚起譏誚的笑,他逼得自己陷入不停的逃避中,所謂安定的日子,遙遠得看不見影子;他不怕逃避不怕暗殺,怕的是那一個個暗影后的熟悉之極的人影!哀傷緩緩滲出,指握成拳,用力握着,青筋暴突,指節泛出白色。

這是他的憤怒呵,為什麼,他們就不能懂,為什麼他們就可以不停地傷害他?!

凌亂的短髮緊抵着窗,他繃緊了身軀,他到底是哪裏做錯了,他到底是哪裏對不起他們了?就因為他是繼承人嗎?就因為財團的掌權人將會是他嗎?

他有興趣從商,有天生的才能從商,可為了他們他願意放棄這些,他已經用行動表示自己無意於此了啊。可他們為何還究追不舍?!

真的,非要他死嗎?非要逼他到絕路嗎?!

“丁木……”又是那熟悉的軟綿綿的呼喚,僵硬的身軀被一雙纖臂從后攬住,素手交織在他的腰際,溫軟的身子也貼近了他的背脊,沒有一絲縫隙。她不知道該怎樣安慰主人,她真的很笨,可是她不要主人難過!她想安慰他!

丁木立直起來,她卻依然緊貼着。

他的手放在她的小手上,企圖把它們從腰際托離,它們卻一個反身,將他一隻大手包圍起來,“丁木……”她繼續喚着,她也不要放開主人,她不要再看見主人高大的身影中透露出孤寂!她不要主人一個人難過悲傷!

原本滿腔的悲憤不知怎地就不見了,他又想笑了,這個小可人兒,又來安慰他了。難得有一點點脆弱的時候,卻連着被她發現,還那麼善良天真地安慰他。

唇角已準備揚起,欲出喉的低笑卻突然噎住,蝶衣分明帶着泣音說:“丁木,不要難過嘛、我知道你在難過……”

這個傻蝶衣呵,眼眶忽地熱了,危險!男子漢怎能流淚!丁木仰起臉,怎麼就這樣又被這個小傻瓜感動了呢?

“對不起,我不能讓主人快樂……我覺得好難過哦……”小人兒抽抽泣泣,丁木愧疚難過地緊緊地抓住了她。

唉——長嘆,到底是誰在安慰誰啊?線衣都濕了,丁木好笑地將她從身後拉過來,笑容卻瞬間僵凝。

哭得梨花帶雨的蝶衣,秀氣的小鼻頭紅着,一雙黑瞳浸在水中,閱人無數的他知道蝶衣在為他難過不舍呵,“傻蝶衣,你已經讓我快樂了。”按捺下激蕩的心潮,他嘆息着,寵溺而溫柔,大手仔細地擦拭她臉上的淚水。

“真的?”蝶衣好騙地仰起小臉,抽抽噎噎地問。

“真的!”

“主人,丁木……”揪緊的心因他的承諾而放鬆,她依舊喚着。

“怎麼了?”他溫柔之極地問。蝶衣對他,猶如剛出生的雛鳥對第一眼見到的事物一樣,充滿依賴。父愛、父愛,他努力召喚着,不能自敗陣腳啊。

“我不舒服,丁木。”她軟綿綿地收了翼將身子依了過去.她覺得好睏頓。

“怎麼了?”他憂心地扶起她。

“無力。”她含糊不清地說著,掙開他的雙臂,往他懷中依了過來,“要抱,要主人抱抱。”她喃喃地撒嬌。

探探她的額頭,體溫正常。看着她長長的睫毛慢慢合上,困頓的樣子,想是困了。怎麼忘了蝶衣才剛出生不久呢?小寶寶不都是這樣哭哭睡睡的?

丁木鬆了口氣,依着蝶衣,輕輕抱起她往卧房而去。放上床、放上床,唉,算了,蝶衣的小手緊攫住他的衣襟.他無奈地和衣倒下,抱着這個小包袱,拉過被子蓋上。

輕淺的呼吸、平穩的心跳,蝶衣睡得香甜。丁木睜大眼,不敢分神地留意着四周細微的聲音,以為這又是個難眠的夜,可不知何時,他竟也陷入了睡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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寵物蝶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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