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我很不想接你這筆生意。”蹺着二郎腿坐在辦公桌後頭的呂大姐不屑地睨向對桌上門的客人,嗜錢如命的她竟也有說出這話的一天,很是讓人驚訝。?
“我明白,但聽說只有她還留在這,我想……”
“趁這個機會搶走我最後一張王牌讓我關門大吉?”
呂大姐挑了眉,對眼前斯文有禮但對她來說叫作懦弱的客人很不在乎,全然看不見平日愛錢彎身哈腰的低姿態。
“你已經霸住她夠久了。”客人突然強硬起語氣,終於藏不住憤慨。“讓她做這行業不覺得太過分?容我提醒,她還有個兒子。”
“那又如何?”老學究!呂大姐在心裏暗罵。“什麼叫這行業,你既然這麼‘看重’我‘這行業’,麻煩請滾,大姐我賺錢可不想賺得那麼辛苦。”
“你——”面前的男子倏地站起身,指向她,雙眼擦出火花。“你這個……”長年的高等教育讓他什麼粗話都罵不出口。
光憑這一點,就註定被人吃得死死的。
“我怎麼?”雙眉一挑,大姐眼中有一股“你的錢可賺可不賺”的輕睨。
男子頹然坐下。“孩子需要爸爸。”
“是嗎?”真他媽的爛理由。“我看那小鬼過得極好,一個人獨佔美艷絕倫的老媽,要我也寧可把老爸這個只負責播種的傢伙丟在天邊遠,免得這麼漂亮的老媽被瓜分。”
“那是你的想法。”
“呵呵呵,是嗎?”呂大姐眨了眨眼,反問:“你確定比我還了解小鬼嗎?我可是他死心塌地跟着的師父喔。”
“你——”
“說實話對你比較有好處,我向來不喜歡被騙。”
“我……”男人垂下頭,一會兒又抬起,開口說話前已漲紅了兩片臉頰。“是我需要她,我放不開她。”
“很好。”這才像個答案。“兩百萬,沒有異議就簽約吧。”
“這是——”
男子看着所謂的契約,內心為之一凝——
二十世紀末的今日,科技發達、瞬息萬變、人才濟濟……各式各樣的新興產品無不被時時刻刻研究設計發明中。死的零件可以組合成會說話、會動作的機械人,半死不活的動物可以藉由手術起死回生,或接受冷凍以保新鮮不走味,並且待往後醫學發達得以救助時再行退冰解凍——瞧,世界真奇妙!
所以,世紀末的今天,人類的科技到達登峰造極的境界,什麼東西幾乎都可藉由設計組合排列達到所想要的目標。舉個例好了:身材,可以將大把大把的錢統統砸進塑身美容中心,做最完美的身材比例設計;頭髮,可以由專業設計師為你做髮型設計;體能,可以丟進大把鈔票,任健身房為自己量身訂造健康設計課程……
設計——多美麗的字眼!只要一談到設計,能想到的不外乎是白花花的銀子、亮晃晃的金子和極白痴的傻子……呵呵呵!錢哪!因此,再次重申,在二十世紀的今天,這世上沒有什麼事是不可以被設計的,包括——人的感情。
愛情設計工作坊,專門為世間曠男怨女量身打造絕佳的愛情戲碼。看您是要惟美浪漫還是要清純之愛,或者夜夜激情;只要您出得起價錢,愛情設計工作坊絕對為您辦到,女主角環肥燕瘦、青菜瘦肉樣樣俱全,任君挑選、包君滿意。如不滿意——抱歉,您的選擇機會只有一次,沒有轉圜餘地,機會錯過只得等下次預約成功,再瞧瞧您運氣好不好了。至於價錢,則視委託內容難易而定,委託工作既定,恕不給予後悔機會。違約者,對不住,所有訂金(即總金額之一半)沒收為本工作坊所有;若是事成滿意,再付另一半金額即可,小費可給,殺價休想!
當然,如本工作坊無法達到您要求的結果,訂金除工本費外全數遲還;但是——如閣下尊容教人膽寒者……抱歉,掃地出門、恕不受理,畢竟一場美麗的愛情中,男女主角不俊不美就難看了,不是嗎?
以上即是本工作坊之契約內容,如有異議,請向本工作坊主人抗議並研商之;如同意者,請於下列欄位簽下大名——
這算什麼契約?男子挑眉。“這契約根本不合情理。”
呂大姐收回契約書。“要簽不簽隨你,反正我本來就不想做你這筆生意。”
男子伸手討回,看了好半天,不甘心地將兩份契約書攤平在桌面上。
“兩百萬,不二價。”
“她在我心中不只兩百萬,她是無價的。”他拿出筆簽下大名。
呂大姐飛快收回一份。“現在說有個屁用!早在五年前就該說了。”
男子低頭,久久不語。
真悶,呂大姐不耐地搔搔頭。也罷,各家的事各人管,她管這麼多幹嘛。“想說什麼等你見到她的時候再說;還有,你想要什麼戲碼?”
“戲碼?”男人傻傻地問,不懂話意。
豬啊!“虧你書念那麼多。”呂大姐搖了搖頭,腦子一轉,就這麼靈光一閃,收回長腿突然站起身,雙掌拍上桌面嘿嘿笑道:“就這麼辦吧!”哈哈,她愈來愈聰明啰,這麼詭異、好笑又好玩的事只有她遇得上。
“怎麼辦?”被她怪聲怪笑攪得一頭霧水,男子着實困惑。
“就這麼辦。”呂大姐勾勾手指示意他向前,等到距離夠近,才附耳低語。“好了,就這樣吧!然後……”
她再度傾身附耳,喃咕得愈久,男子臉上愈是難堪的緋色。
“這……”行嗎?男子遲疑。
“你到底想不想要地?”媽的,這個男人怎麼還是這副死樣,一點都沒變。
“我……我知道了。”
“很好。”呂大姐滿意地點了下頭,伸手向他。
男人想了想,伸手遲疑是因為覺得自己好像在跟惡魔作交易,現下要捐出自己的靈魂似的。
可是——一顆丟了五年的心如今有機會尋回,焉能錯過。
伸出手,他回握惡魔誘惑的訂約儀式。
“契約成立,夏子翔先生。”
????????第一章?
“娘,我爹是誰?他現在在哪裏?”漂亮的小男孩閃動靈氣活現的大眼望着常常讓自己看傻眼的美艷娘親問道。?
“你想他?”美艷的少婦一雙眼幽幽然地望向懵懂無知的兒子,流露出只有大人才能懂的無奈。
“唔。”男孩用力點頭。“孩兒想見爹,娘知道爹在哪兒嗎?”
“他……”少婦語多遲疑,在說與不說間掙扎着。
“娘。”小男孩賴進母親懷裏,百般撒嬌,“人家想知道嘛,好啦!告訴人家嘛——”
“這個……”少婦握住兒子的肩,蹲身嘆道:“他是個很好、很好的人,很愛我們母子兩人,只是……
唉,人生總有些遺憾,他畢竟與我們母子無緣,無法和我們……”說著說著便語帶哽咽。
“娘!”男孩趕緊抱住側首抑不住悲傷淚水的娘親,急道:“不問了,孩兒不問了,別哭,娘別哭。”
“娘對不起你,讓你自小就沒了爹,是娘對不起你……”
“娘對孩兒很好,好得不能再好,所以孩兒不要爹了,只要娘就好,只要娘就好!”
“我的好兒子!”情到激動時,少掃抱住兒子,哭聲在小小的肩頭逐漸減緩平息。
“娘!”小男孩投進母親懷抱,母子倆登時相擁。
偌大的空間裏,逐漸傳遞溫馨的暖意,逐漸……
然後——
“哈哈哈……要死了!你念的什麼台詞,虛偽死了!什麼只要娘就好,你這小鬼三天兩頭在學校猛追漂亮妹妹,還敢說只要我這個娘就好,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學校里幹了什麼好事。”
“呵呵呵……你才是哩!什麼我的好兒子,你平常都小犬小犬的叫,只差沒叫我小狗了還敢說!見鬼了,男朋友一個接一個還說什麼人生總有些遺憾,說什麼他是很好、很好的人,好噁心,哈哈……”
十坪大的客廳里,一對母子像傻蛋似的互相嘲笑老半天,最後兩人伸指指向客廳正在播放的電視劇,歸納出一個彼此都滿意的結論——
“這連續劇有夠難看。”
庄夢蝶關掉電視,用着說好聽點叫自由不做作,說難聽些叫難登大雅之堂的姿勢癱在鋪着羊毛地毯的地板上,笑不可抑。
“這麼豬頭的劇本是哪個傢伙想出來的?”可笑,都什麼年代了,還播這種大爛片,浪費觀眾的時間。
“聽說是名編劇。”夏子謙拿過遙控器重新打開電視,正巧在播放收視率的廣告,“嘿,娘,還說是收視率第一耶!”
“嘖!每一台都說自己是收視率第一,哪家是真的。”
“倒也是。”夏子謙轉到Discovery頻道,此時正在播放核能科技的介紹,他看得津津有味並問出疑惑:“娘,這核能科技能賺多少錢?”
做母親的回答更妙了:“這玩意少碰,台灣這蕞爾小島玩不起這種高危險性的東西。”?“你是指核四廠興建案的問題嗎?”
“拜託你少看點新聞行嗎?台灣不會因為你一個小鬼關心國事就變得國運昌隆。”
“說得也是。”夏子謙點頭應聲。“起碼也得等我當上總統才有辦法。”
“哈!全世界最好笑的笑話莫過於你這一則。”這種可笑的氣勢是向誰學來的用膝蓋想也知道,難道以他還算聰明的腦袋來想,不覺得拜錯師父了嗎?
“你怎麼做人家老媽的?”夏子謙很不滿的板起小臉。“破壞小孩子的夢想和天真脆弱的心靈。”
“這叫作幻想,也叫妄想;還有,小子,你的心靈一點也不天真脆弱,跟在那個師父後頭這些年還活得極好就是證明。。?“說得也是。”沒轍,做娘的搬出他那位思想行事完全不在正常人範圍的師父指證,他沒話說。“不過——娘,還記得今天下午我們約定好的事嗎?”
“什麼?”直起身,她有些茫然看著兒子。
“就是去教堂參加幽人妹妹的婚禮之後說好的啊!”
真傷腦筋,這少根筋的娘親萬一被他那個沒良心的師父賣了,那可怎麼辦?
“你是指這件事啊!”庄夢蝶點頭。“當然記得,明天的Case將是最後一件工作不是嗎?”
“我總覺得不會這麼好過。”不好的預感從下午就一直存在着,小小的腦袋很努力去揣測,依自家師父的個性會怎麼荼毒碩果僅存的惟一員工——他娘親,偏偏他實在太年輕,還想不出什麼老奸巨猾如師父的點子。“娘,你要小心點。”?“我已經夠小心了。”當年大姐幫她順利生下子謙這事她永遠記在心裏,這五年間也幫她賺到大筆金錢,讓她不虞匱乏,這也讓她很感激。
不過——同事好友接二連三被出賣,這就讓她大傷腦筋,老在想下一個會不會輪到自己。
直到現在,她很清楚自己是惟一還待在工作坊的員工,如果大姐想繼續這行業,自然會對自己再三禮遇;但如果不呢??“娘,你在想什麼?”
“你說,你那師父會不會有天突發奇想將工作坊結束掉?”
夏子謙搓着遺傳自母親略尖的下巴直想,說出答案:“有可能,師父很奇怪,而且在依依嫁人、書蟲也丟到雲倩家去寄生、我心愛的幽人妹妹離開后,娘,就只剩你一個,難道你能滿足師父愛錢如命的個性嗎?”
兒子說得對,庄夢蝶點頭。“看來不早走不行了。”
母子倆相視一會兒,頻頻點頭,做出同樣的決定——
“賺到這次的工作費用就跑。”
“沒問題!”夏子謙比了個OK的手勢。
只是——能這麼順利嗎?兩個人心中不由得同時浮起問號。?
她——被設計了。?
“夏子翔”三個大字蒼勁有力地出現在契約書上,要人想不看見都難。
“大姐,你是故意的。”
“啊?”裝瘋賣傻是基礎演技之一,個中翹楚更非呂大姐莫屬。她眉兒一挑,反問:“有嗎?客人上門找我做生意,哪有什麼故不故意。”
“可別告訴我你老人家不知道他是哪根蔥。”十年了,早該什麼事都煙消雲散,他還出現做什麼!
“不就是被逼去相親逼到無路可走的沒用男人嗎?!”
相親?柔媚的桃花眼閃過複雜神色,遲疑地問:“他……還沒結婚?”
“哪個白痴女人會嫁給一個書呆然後替他生個書呆兒子的?”呂大姐抽抽鼻笑道,當然沒錯過眼前美人變臉的表情。“怎麼,世上真有這麼個傻女人?”
“很抱歉,我是不怎麼聰明。”庄夢蝶冷着一張艷麗逼人的臉,語氣含冰。
“哦?真是萬分不好意思,原來閣下就是這麼一個傻蛋啊?噢呵呵呵……”
“你明明知道還故意這麼說,存心要氣我是嗎?”
嘖嘖嘖,最聰明的留在後頭才整治實在有些為難自己,不過——呵呵,大可視為一種挑戰。
“這件工作我、不、接!”她決定了,踏出工作坊之後就去兒子的學校帶他一起逃,逃到哪兒都好,只要別和這壞到骨子裏去的女人有任何牽扯就成。
“很抱歉呵,我親愛的小蝶兒。”呵,翩翩飛舞的蝴蝶哪飛得過她這隻禿鷹,也不想想誰的翅膀比較長。
“打從咱們工作坊成立以來,接不接工作是我在決定,由誰去做端看我心情如何,現下咱們工作坊只剩你一個,你要我毀約嗎?成,違約金由你負責,金額不多,依契約規定是價金的一倍,四百萬如何?”
四……四百萬?!“你收他兩百萬?”眼前是一頭獅子嗎?居然開這麼大的口。“那個獃子竟然傻傻丟出兩百萬?笨蛋!”末尾的話似怒似嗔,倒教人聽不出庄夢蝶究竟是氣這話里的對象還是拿他沒轍。
“怪了,我家的蝶兒難道就沒這個價碼?你未免太看輕自己了吧,可有人說你是無價呵。”
無價?他嗎?想問出口,偏偏看見一張頗有興味看好戲的臉,真要問出口不就顯得她笨。“那又如何?”
“高興就老老實實表現出來,想騙我還得回去修練個五年、十年才成的。”輕聳雙肩,呂大姐也懶得拐彎抹角。“好了,現在你的決定是什麼?送四百萬到我面前推掉這工作,還是接受它好賺一筆?”
“我要想想。”想想和兒子逃亡要往哪個地方逃比較好。庄夢蝶是下了決定,可惜不是大姐出的二選一,而是自創的其他答案。
“可以啊。”慎重考慮是對的,呂大姐認同地點了下頭,順便提醒:“如果是考慮要和小鬼逃到哪兒去才不會被我捉到,你最好打消念頭,天底下還沒有我找不到的人。”
“呃……”她怎麼知道?
錯愕與訝異同時出現在庄夢蝶美艷的俏臉上,對於呂大姐的讀心術,她除了張着小口發出愕然的單音外,實在找不到其他方法表達自己此時此刻的情緒。
“我說對了。”呵呵,要跟她鬥法也不看看自己的道行。“夏子謙那小鬼的腦軌有幾轉我清楚得很,跟着小孩子亂轉的你倒也有趣,這世上很難找到像你這麼會聽孩子說話的娘了。”
“你到底要我怎麼樣嘛?”嬌嗔出口,搬出最不是辦法的辦法——女人與生俱來的天賦。
美臀坐上呂大姐的腿,庄夢蝶側首枕上她的肩,柔聲地道:“人家真的不想接這件工作,我知道大姐有的是辦法推掉對不對?所以……”
“少來。”呂大姐推開香氣撲鼻的粉味,撤下流刺網捕回自己的神志——這回,可不是鬧着玩的。“別以為這招你用也可以,大姐我愛吃清淡可口的小菜,你太艷麗不適合本大姐的腸胃。”
“大姐!”庄夢蝶跳起身,雙手擦腰。“反正一句話——我、不、接。”
“準備四百萬送到我面前就成。”
“你欺負人!”
“我從來就沒幫過人。”雙肩一聳,呂大姐如此理直氣壯的坦承委實教人膽寒。
“你!”能這麼自豪說從沒幫過人的有幾個?全世界頂多只剩眼前這惡魔!“大姐。”
“有事嗎?”
“我……”庄夢蝶先前的氣勢已經轉向疲憊無力,幽幽然嘆道:“我真的不想再見到他,好不容易平穩的生活為什麼要因為一個……與自己無關的人變糟。”
“與自己無關?”呂大姐挑高眉。“說得可真輕鬆,如果你那顆心和這話一樣就算了。”
庄夢蝶聞言,心為之一震,不由自主地出現謊言被拆穿的窘狀。
“你親眼目睹幽人和姓齊那傢伙的事,他們花了十一年的時間,結果呢?你區區五年又算得了什麼!”
“總之我不想和他接觸。”
“還是老話一句,四百萬給我了事便成。”
“大姐,有沒有人說你很過分,一直以玩弄別人的人生為樂。”重炮一轟,庄夢蝶當真是被氣到口沒遮攔。
只可惜,她遇上的對象是姓呂名大姐的女人。
肩膀一聳,呂大姐攤手回應。“沒辦法,這就是我追求快樂的方式,一切都是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
你要問的是,為什麼有這麼多人明知道遊戲是人工設計,根本沒有真心,偏偏又要上門送我大把大把的金錢?有問題的不是我,而是這票喜歡用自己心目中的戲碼過人生卻又不在現實生活中努力追求的人,我只是開啟替他們圓夢的大門。”
“你……”大姐這是什麼歪理?“你就不怕傷人?”
“幽人也問過,但是我要說——警察要為自殺的人負責嗎?自己把傷害欖上身就別奢望有人救。”
“你竟然能把話說得如此冠冕堂皇。”真的是服了她,庄夢蝶搖頭直嘆,“你顛倒黑白的本事無人能及。”
“還好,多謝誇獎。”
頹然坐回椅上,躺進椅背,桃花般的美目此時變得黯淡,已失春天的光彩。
“你一定會有惡報。”她哀怨雙眸瞅向老闆,算是她敗犬遠吠好了,總能發泄一點怒氣吧。
“呵呵呵……我要是不這麼做才會有惡報哩。”呂大姐哈哈笑道。“早說你敵不過我又何必掙扎。”
“我只是想要一點選擇工作的人權自由。”
“哈!本大姐的字典里沒有‘人權自由’四個字,你這叫妄想。”
“是啊,好一個妄想。”昨天才笑過家裏那隻小犬的話,今日馬上被砸得死去活來,好一個現世報!“把劇本給我。”
呂大姐雙手一攤。“沒有劇本。”
“沒有劇本?”庄夢蝶不滿地嚷道,“為什麼沒有劇本?”
“你是何方人土,哪裏用得着劇本哪!”呂大姐呵呵直笑,“就麻煩你用你的專業來完成工作。”
要她自力救濟?哼哼,很好,果然是有仇必報、沒仇看戲的狠心上司蛇魔女。“至少讓我知道工作內容是什麼。”
“內容夏子翔會親自告訴你。”
連工作內容都沒有?原來她打算這麼惡整她,算她失策,才會以為自己能躲過一劫。“我做,但不代表我一定能如你所願地完成它,出了什麼問題我一概不負責。”
“無妨,反正天塌下來先死的是高個兒,咱們還算矮的呢。”
“你一定是惡魔轉世,專門來欺負人的。”
“我也這麼覺得。”呂大姐點頭同意。
“什麼時候開始?”
“明天你得去見他。”
“你真的是惡魔。”果然連一點心理準備的時間都不給她。“哼,早料到你一定會這麼做。”
若猜不中就枉費她向來器重她了,呂大姐滿意地笑道:“不愧是我的超級業務員。”
“果然被算計了。”放學回家聽完娘親抱怨的夏子謙晃着小腦袋。“師父畢竟是師父,我這顆腦袋目前仍然比不上。”?
“重點不在這裏。”
“那重點是什麼?”夏子謙問道,他不得不承認自己還不能完全理解大人的世界。
“重點是……唉,我得跟他見面,而他是我最不想再見面的人。”
“你是說老爸嗎?”
“嗯。”螓首點了下,庄夢蝶有氣無力地道:“五年來我們這樣過得好好的,真想不透他為什麼要沒事找事來煩我?”
遺傳自美艷娘親的桃花眼閃了閃,而後送上一臉茫然。“我也不知道。”
頹貼在茶几上的臉突然抬起。“該不會是想要回你吧?”天哪!她怎麼沒想到這一點。
“不會吧。”夏子謙搔搔後腦勺。“我不覺得自己在你們眼裏很重要,而且那老太太還質疑我到底是誰的種……嗅,痛!娘,你幹嘛打人啦?”
“別學你那師父,凈說些不乾不淨的話。”庄夢蝶板起臉凝着神色,討厭!老天幹嘛給她兒子一顆聰明腦袋,連四歲多時的事情都記得牢牢的。
“我說的是事實嘛,你以為年紀小記憶力就差嗎?人家我好歹每次大小考都得第一,每學期都拿不少獎盃、獎狀回家,腦子可沒閑着。”
“那就麻煩你閑着,暫時別用。”
“我又沒說錯。”夏子謙委屈地說。“老師說做人要誠實,我這麼誠實你還打我。”
“因為你說錯了。”纖指點住兒子鼻尖,庄夢蝶正色道。
夏子謙的嘴不滿的嘟起。“我哪有。”
庄夢蝶突然將兒子抱進懷裏。“你是娘的心肝寶貝,誰說不重要來着?我拼死拼活是為了誰難道你還搞不清楚?花了一天一夜像便秘一樣痛苦難過,好不容易才生下你,你以為我何苦來哉?若不是愛你,我會這麼做嗎?傻兒子。”
“如果沒有那一句‘便秘’我會更高興的,娘。”
在香甜柔軟的懷裏蹭了蹭,夏子謙努努嘴。“竟然把寶貝兒子說成便秘,娘,你的用詞也好不到哪兒去。”
庄夢蝶一怔,深深嘆息,“天!真的是近墨者黑。”
可惡的大姐,跟着她好些年,連說話都變得粗俗不堪。
“娘,你也被污染了吧。”夏子謙拍拍母親的肩,用“早就知道會這樣”的語氣說道。“就說你也躲不過師父的病毒感染吧。”
“是啊!”不得不承認,在工作坊待了數年,她不該奢望自己依然清白如蓮。
這件工作還沒開始,她已經想打退堂鼓……不,該說是沒接受委託之前便想敵前叛逃。
可惜——難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