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詠童。」在她快被人撞到時,陸曉生伸出一掌護住她的肩頭,小心地將她往旁邊的餐桌帶。

怎麼最近老是見到他?

「你也來了?」總覺得最近似乎常有機會見到他這張臉的詠童,怎麼也沒想到,同樣與她都跟當年的同學疏離了很久的他,竟也出席了這次的同學會。

「你怎麼這麼晚才到?都快散會了。」領着她坐下后,他站在她的身邊問。

她矇混地應着,「沒辦法,公司忙……」就是怕會遇到他,所以她才故意挑在這個時候來啦。

「餓不餓?你一定還沒吃吧?」陸曉生低首看了看她疲憊的模樣后,他按着她的肩頭交代,「在這裏等我。」

「曉生?」不知道他要去哪的詠童,看着他的身影一下子就消失在人群中。

當他回來時,他的左手上多了個餐盤,而右手則端了一大杯她喜愛的葡萄汁,在他把餐盤擺在她面前時,詠童愣愣地看着記憶力一向就很好的他,已經替她挑來了所有她喜歡的食物。

「先墊墊肚子,別等一下又餓到胃痛。」取來戰利品的他,關心地看着她動也不動的模樣。

看着盤裏皆是挑食的她愛吃的食物,以及那杯不會讓她胃痛的果汁,不知怎地,詠童的喉際像是梗住了什麼似的。

溫煦不變的目光,在她抬首時接觸到她的,聆聽着空氣中的懷舊歌曲,她恍然的以為,時光再次回到她錯失的那個季節,在那個時候,一切都未改變,他仍是那個最了解她的人,而她,也仍是那個總是依靠在他的身旁,安心棲息在他羽翼下的十七歲女孩……

她一直記得他叫她要等他,當年她的承諾,此時卻在他的目光下像個血淋淋的罪責,再再地提醒着她,她已不能再自在地出現在他的面前,接受他一如以往的溫柔目光,已經毀諾另覓良人的她,此時似乎沒有資格再出現在他的面前。

「你都沒變。」在她柔順地照他的話將晚飯吃了個七八成后,他滿足地看着她,一手撐着下頷輕喃。

「不,我變了很多。」她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般堅定地說著。「我先走了,太晚回去阿正他們會擔心的。」

「我送你。」在她起身時,他也順口託了個借口跟上她。

「不用!」詠童不假思索地揚高了音量回拒,她回答得太急太快,在吸引了他人的目光時,就連她也知道自己的反應過大。

陸曉生不語地看着她似乎已經隱忍很久的模樣,就在他倆在人前僵持不動時,富四海自他倆中間探出頭來。

「你要送她回去?」他指着自己的鼻子問:「那我呢?」他們是開同一輪車來的啊,陸老兄是想叫他走回家嗎?

「你找別人搭便車。」陸曉生自顧自地替他決定好,上前一把握住詠童的手臂拖着她往外走,「走吧。」

遭人棄置的富四海,在他們走出廳外時,慢條斯理地回首看向也怔站在他身旁的趙永泰。

淪為司機一職的趙永泰,直朝他皺着眉。

「我們不熟吧,隔壁班的同學。」

「那就麻煩你了。」富四海狀似熟絡地一手攀上他的肩,一點也不介意乘機多幫陸曉生多拉幾件生意。

被陸曉生一路拉至飯店外的詠童,在他去取車時,先走一步地先行離開飯店,但她才踏上行人路沒多久,一輛房車已靠邊停在她的面前,裏頭除了那個她想避開的陸曉生外,還多了個已經好多年沒見過面的好友小嵐與她三歲大的兒子。

到頭來,迫於人情攻勢的她,還是不情不原地上了車,且還就坐在開車的陸曉生的身旁,而已經累了一整天的小嵐,與她閑聊沒幾句后,就抱着已睡着的兒子一塊去夢周公。

高架橋上成串的車陣,令被困在橋下的他們在車陣中動彈不得,就如同被困在車裏的他倆一樣,也同樣是動彈不得。卻又沒法離開眼前的彼此。熟悉的鈴聲忽自她的皮包內響起,她匆忙接了電話,並壓低了音量,以免吵到後頭那對熟睡的母子。

「阿正打的?」在她結束通話后,陸曉生好奇地問。

她輕輕頷首,「嗯。」

「他還是一樣有戀姐情結?」想起賀家男人們古怪的戀姐和戀女兒情結,他就覺得好笑。

她一手撫着額,「這句話你可不要當著他的面說。」她家老弟最討厭人家這麼說他了。

忍俊不住的笑意。緩緩自他的唇角漾開,詠童怔看着他,只覺得那一樣是她所熟悉的笑容,也一樣是她記憶中所熟悉的那個男孩,時間忽然在這車陣中消失走遠。就像秋風吹拂下的落葉,掉落在地面后一下子就消失不見。蕩漾在他倆之間的氛圍,在他的笑音過後,又像艘擱淺的小船,再次止頓住,她很想開口對他說些什麼,好拉近彼此的距離,可在此同時,她又想退縮到角落去,好離他遠一點。

「他是個什麼樣的人?」陸曉生揉揉酸澀的頸項,狀似漫不經心地問。

「阿正?」他不是早就知道?

「你的未婚夫。」

登時詠童的腦袋瓜裏頭,晃過了一大堆老弟與爸加諸在未婚夫身上的評語和那引些代名詞,而她左想右想,就是榨不出一點點關於自己對未婚夫的看法。

她總不能老實的說是肉圓或魚丸吧?

「詠童?」以為她沒聽清楚,他再出聲催促。

「他……」想了很久后,她只能說出唯一能說出口的老實話,「他喜歡喝咖啡,我常陪他喝咖啡。」比起那兩個代名詞,這個殺傷力應該比較小。

她那個胃能喝咖啡?陸曉生聽了開始皺眉。

「你們交往幾年了?」在她又沉着聲不說話時,他像聊天似地誘哄她繼續開口。

又一個她不想老實對他說的真話……詠童已經很想直接打開車門跳車,或是就地挖個地洞一路土遁回家。

「六個月。」難以啟齒的她,偏過面頰,小小聲地自唇邊擠出。

他聽了后,兩道朗眉更是直往眉心靠攏。

「我們是相親認識的。」偷偷看了一眼他的反應后,知道自己橫豎躲不過的詠童,索性老實的一次統統招認。

「你之前的男友呢?」他的音調很明顯變了,某種山雨欲來的味道,靜靜潛伏在他略微降低的聲音里。

她淡瞥他一眼,「我只交過你一個。」為什麼他會認為她以前這交過別的男友?

眉心中間幾乎都要豎成一條深刻切痕的陸曉生,不自覺地握緊手中的方向盤。

「其實……」她自嘲地笑着,「我都年紀一大把了,也沒什麼資格好挑剔的,要是再挑下去,那就真的嫁不出去了。」

十根手指皆用力到泛白的他,沉穩地將方向盤往右打,降緩了車速停妥在一處社區后,他回頭叫醒抱着孩子在後頭睡着的小嵐,就在他們母子下車后,小嵐來到前頭敲敲詠童的車窗,他會意地按下車窗。

她先是拍拍詠童的肩,再彎身向他交代,「要好好的把人家送回家喔。」

「會的。」

房車再次回到了路上,在沒有了第三者后,沉澱在他兩人之間的空氣,顯得更加不自然,一路上,詠童一逕沉默地看着窗外閃亮繽紛的華燈景緻,而他,則是整個人淪陷在這片安靜,和她方才的那番話里,無法動彈。

「送到這裏就行了。」在快到捷運站時,她轉身拿起包包,並不打算真讓他一路送到家。

「要不要去喝一杯?就當是祝賀你要結婚了。」無意停車的陸曉生,卻在此時提出另一個邀請。

雖然他的聲音里,並沒有顯露出絲毫波瀾,但詠童還是清楚地看見了他言不由衷的模樣,因為。此時此刻的他,表情一點都不像是祝賀,反倒像是送葬。

【第五章】

柔和的燈光下,眼前的男人,樣貌與以往很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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罌粟季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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