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獨自回到房內,李沐霏知曉他們今晚將徹夜飲酒,不醉不休。

她來到窗邊,伸手推開了窗,冷風吹進寒意,彷彿也吹透她空蕩蕩的心。

天際,皎月被烏雲包圍,看來又要變天了。

她疲憊的靠上窗欄,蒼白的臉貼着冰冷的窗扉,冷風再次吹來,髮絲拂過她的頰。

這樣的天氣,讓她不由得又想起他們仇恨被揭開的那一夜,也是這樣陰冷風狂的夜裏。

他要殺她……他要殺她。

李沐霏輕輕抿住泛白的唇,心灰意冷地面對她將面臨的危機,不知為何,她並不怕,頂多只是……悲痛得幾乎窒息。

他護着她,竟然是為了要親手了結她?

這件事,每想一次,她的心就痛一次。

她曾以為,他們倆的情深璀璨,與星月共明……可笑的是,今晚烏雲罩月,她卻認清了一切。

那句話,在她心口上鑿了一個洞。

那空蕩蕩的寂寞開始啃噬着她,靠不到岸的無助開始侵蝕着她。

於是,她慢慢懂得了,那無邊無際、空虛的、渴望的滋味——那永遠也得不到的愛啊。

她的心死了,因為她的愛沒了。

這樣的折磨何時才會結束?是不是要到心跳停止的那一天,她對他的眷戀才能止息?

她垂眼,看着腕間銀白的償情鏈,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償情鏈啊償情鏈!那傳說中美麗的愛情,究竟牽扯的是怎樣的情緣?

仙人賦予你的,是甜蜜的愛情,還是苦痛的酸澀?

繫上償情鏈的同時,她的心也被烙了鎖,只是,她不明白的是,她系的究竟是月老的紅線,還是閻王手中的斷命索?

情緣不再,是否……是神妒之過?

☆☆☆☆☆☆

一直到夜深,東方御才回到房前,見房內一片漆黑,以為她已入睡,便輕手輕腳地推開門。

門才打開,東方御就發現她不在床上,轉個頭,看見她像是在沉思着什麼,失了魂魄般地,在窗欄邊垂臉站着。

她身上只套着一件單衣,纖細柔弱的身形,彷彿柔軟得要滲出水來。

“怎麼還不睡?”東方御輕聲開口,連他都沒有發現,在不知不覺中,他的語調溫柔了,他的眸光也柔軟了。

他的聲音慢慢滲入她的耳里,她抬起頭,看着他,笑了。

“等你。”她緩步來到他的面前,仰望他,像是要望進他心坎深處。

“傻瓜。”東方御滿足的笑,揉揉她的小腦袋。“都幾更了還不休息,你看來累壞了。”

聞着他的濃濃酒氣,她覺得自己也要醉了,連心都沒那麼痛了。

她伺候着他在床榻上坐下,伸手替他寬衣。

“別忙,我來就好。”東方御原要拉着她坐下,她卻搖頭拒絕。

李沐霏對她笑了笑,大眼因為他而燦亮,十分堅持地說:“我喜歡做。”

她喜歡解開他身上的衣結,渴望在某一天,也能解去他心裏的結;她喜歡替他梳發,喜歡他的發糾結着自己的黑髮時,那種分不開的親呢。

東方御笑了笑,索性由着她。

他偏頭看她,看着她白皙的頰,那長長的睫,以及噙着淺笑的紅唇……

他喜歡這樣看着她,無論在她睡着的時候,還是現在清醒的當下,他都喜歡這樣看她。

突地,他想到了閻焰方才說過的字眼——愛。

這樣的感覺……算得上是愛嗎?

“來。”李沐霏輕聲開口,要他伸腿。

“為什麼這麼做?”東方御微眯起眼,看着她笑容未停,替他脫去鞋襪。

曾為千金之軀的她,為何要紆尊降貴的替他做這些下人的工作,他不曾這樣要求過。

李沐霏揚眼,知道他問的是什麼,她只是笑得更甜。

“我喜歡做。”說出口的,還是同一個答案。

只因為,在她的心裏,他是她的天、她的地、她的依靠。

縱使,他或許並不想成為她的天、她的地、她的依靠……她還是願意這樣做。

“我幫你擦擦臉吧。”她擰了布巾,溫柔的覆住他的臉,拭着他寬闊的額頭,順着太陽穴往下移,來到他挺直的鼻尖,再往下到她極為迷戀的薄唇……

這些事,她不嫌煩,因為她是真心喜歡這樣做的。這是他與她之間,最親密的一刻,只因為他在她的掌心下閉上雙眼,衷心的信任她。

東方御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她小小的手心,軟軟的手掌,輕輕撫摸着他的臉,讓他的心彷彿也變得柔軟了。

他拿下布巾,拉住她的手,讓她的臉靠在他的大腿上,長指順着她的發,一下又一下地輕撫着。

“你看起來很累,早點休息,不要忙了。”他心疼的撫着她的小腦袋,在與她獨處的時候,總是會不由得心軟。

李沐霏只是搖頭,靠着他,她覺得很滿足……

“我不累,我想多陪你一會兒,怕是……再沒有太多時時間……”最後一句,她是咕噥在嘴裏的。並沒有被他聽見,想到他們之間的未來,她悠悠的嘆了一口氣。

“怎麼了?”東方御看着她,長指滑過她眼下的黑眼圈,覺得她眸里的光采,像是被吹熄了。

李沐霏只是搖頭,微笑着望向他正俯視的眼,四目相觸,顧盼間緩緩傳遞着隱隱的情意。

那一眼,教她想起那些刻骨銘心的纏綿,深入骨髓的記憶又在她心海翻騰。

她終於失去勇氣,無法繼續看着這樣的一雙眼。

她轉身離開他,回到床上緩慢的坐下來,雙手優雅的交放在膝前,低着頭,絲緞般長長的黑髮垂落,只露出月兒般皎白的一邊臉。

東方御微微眯眼側看着她,發現她看起來有些不一樣。

是累了嗎?

為何他感覺不到她的生氣?像是她的魂魄,早被勾魂使者取走,只剩一個空蕩蕩的軀殼,他突然想起閻焰的提醒,想起那是他即將要做的事——取走她的生命,了結這一切。

突地,雷聲大作,大雨傾盆。

他轉眸看着未關上的窗,銀雨飛入窗內,點點濡濕桌面。

在這一場滂沱大雨中,東方御的心沉重起來,那疾來的雨,彷彿也將他的心一併給淋濕。

腥風追,血雨驟,火舞白蓮……

霓裳,將落。

五更天,遠處雞鳴斷續,坐在案前的東方御整晚沒有入眠。

煙雨、春曉、飛石、啼鳥。

這幾個似曾相識的字,東方御看入眼裏,卻始終沒有放進心裏,只因為償情鏈背後的財富,一直不是他專註之處。

一直到閻焰出現,提醒了師父的交代之後,他才整個冷靜下來思考這幾個字。

大雨終歇,天明之前,他終於想起這幾個字的關連。

磁峽煙雨、雲路春曉、幽窟飛石,斷崖啼鳥……答案昭然若揭,只因這些都是北嶽恆山著名的十八景。

償情鏈的秘密,就在恆山。

他告訴自己,之所以沒有下手殺了李沐霏的原因,只因尚未探得秘密所在,絕不是因為師父說的心軟——那是師父最鄙夷的情緒。

武狂之所以被稱之為武狂,只因為他是個以武至上的人,整日沉迷於練武,絕情冷心,一心只想稱霸江湖。他打遍江南無敵手,儼然成為一方霸主,卻在十幾年前,突然銷聲匿跡。

世人不知原因,但幾個入門弟子卻知曉,那是因為武狂求好心切,不意間在練功時走火人魔,內力反噬,再也不能運功行氣。

但武狂對武功的迷戀仍舊無法壓抑,遂將希望寄托在徒弟身上,遍尋身負血海深仇,且身具異骨的練武奇才,一心想栽培出比他更強的弟子。

而他,就是第一個被師父納入門下的弟子,學得威力驚人的斬魄刀法,最被師父寄予厚望。

他曾經自信滿滿、目空一切,但此時,他的心卻被牽絆住……

“怎麼還不睡?”李沐霏裝睡,沉默了一夜,終於還是開了口。

東方御回頭一覷,訝異的看見她黑眸清凈,沒有初醒的迷濛,倒像是……注視了他許久。

“吵到你了?”東方御起身,來到榻緣落坐,大掌輕撫過她的頰。

李沐霏搖搖頭,伸手將他的掌輕貼在頰上。

“你沒來,好冷,我睡不下,但見你沉思,像是有事情困擾着,所以也沒敢吵你。”她知道閻焰前來,必定帶來什麼不好的消息,才會讓他如此不安,甚至沒有察覺她整夜凝視着他。

“所以你也一夜沒睡?”東方御心疼的看着她眼下的黑影,不待她點頭,起身脫去黑袍,掀被睡下,將她攬進懷中。

他的動作,讓李沐霏備感訝異。

她以為閻焰的出現,會讓他改變對自己的態度,畢竟閻焰的不友善,她能明顯感受出來。

“你知道天快亮了嗎?”她溫順的偎進他的懷裏,輕聲提醒他。

東方御只是搖頭。

“我只知道你看來像是累壞了,再多話,我打算直接劈昏你,讓你可以好好休息。”他打趣着捏捏她的小鼻尖。

李沐霏輕笑,不再多話,乖乖的偎進他懷裏。

他們眷戀着這樣的夜、這樣的擁抱,這樣美麗且自以為是的愛情……

狂風呼嘯,雲在湛藍的天空飄移。

兩人收拾好行李時,閻焰早已不在客棧內,他們打算繼續行程。

“恆山?”李沐霏的裙袂被風吹得翩翩飛舞,就像是山林中的仙子。“怎麼會突然想到恆山去?”

“只是去走走。”東方御心虛地別過臉去,迴避她的凝視。

從來,他都不會閃避她的眼,就連要殺了她的父親,都那樣理所當然,但是,此時的他卻不敢看着她的眼睛……

李沐霏沒有說什麼,只是笑。

她的眼淚埋得太深,早已流不出來了。

“好,我們就到恆山去。”李沐霏沒再追究原因,主動牽起他的手,對他甜甜一笑。

晴光無限延伸,她願執着他的手,走過千山百岳,直到他鬆手的那一天。

她望着前方的路,看着身旁的男人,再低頭看着腕間的償情鏈……

只是,還能走多久呢?

到了恆山,難不成,他們還能到另一岳去嗎?

千里迢迢,銀河暗渡,那紅色的姻緣線啊,真能綁住他們?他們真的不會再分開了嗎?

風揚起,葉緩落,她的嘆息破碎其間,成為風中唯一的無聲靜默。

風狂雨驟的晚上,一把銀白的刀,刺入父親的胸口,血濺當場,劃開的不只是父親的生命,還有她一顆破碎的心.

她看着他握着斬魄刀往她走來,面色冷靜殘酷,下刀毫不猶豫,直接將她劈成兩段。

夢。

那是夢,一場虛偽且不實際的夢。

但為何,每每她總是冷汗涔涔,總是感覺心又被劃開一次,疼痛的感覺是那麼清晰,像是死過一次。

她能感覺自己的身體愈來愈虛弱,而她無法解釋原因,或許是她的心已經死過太多次,她再也承受不了了。

她知道,自己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而他也是。

閻焰飛鴿來過幾次消息,每來一次,東方御的臉色就更難看,彷彿那一封封的傳書,是一道又一道的索命符。

李沐霏知道,那索命符,索的是她的命,閻焰正在逼迫東方御,要他儘早了結這一切。

她不明白他與閻焰之間的關係,只知道他的掙扎不下於自己,情緒像是繃緊的琴弦,隨時有可能綳斷。

而她確切的感受到自己非死不可,是因為閻焰昨天傳來的飛鴿傳書。

東方御揉了紙團,以為她沒看剄。

只是,趁着他購買乾糧時,她拾起那紙團,小心翼翼的拆開,

只見到一個再簡潔不過的命令——殺。

殺誰?

當然是她。

她一點兒都不意外.

她甚至隱約知道,為了東方御好,她是該了結自己,結束這一切。

但,她還是不夠勇敢。

她只想更加偎進他的懷裏,汲取他的體溫,暖和她再也暖不起來的心。

☆☆☆☆☆☆

天邊懸着一枚晶瑩圓月,月光柔柔,引人遐思。

愈往恆山走,山勢愈高,人煙愈加稀少,密密林木,沙沙葉響,她卻格外的好睡。

到了恆山下,他們入住客棧的時間更少,大多是以天地為床,以他為被,一如現在,李沐霏貼着他結實的身子,睡得相當沉,氣息均勻卻微弱。

天氣愈涼,每每到夜裏寒意沁入骨髓,撲來的寒風,導致她冰雪似的體溫,涼得像是不具生命。

起初,他以為她受了寒,直到某天夜裏,沉睡中的她,在他的懷裏驚叫一一不要殺他,不要殺他!

東方御很清楚,她口中的他,是她的父親,而動手的那個人,當然就是自己。

她始終沒有忘記那一刀。

一如他始終沒有忘記,她是仇人之女。

但,忘不了,又如何?

師父的耐性已然用盡,接連的飛鴿傳書已能嗅出讓人不安的氣息,他甚至可以大膽的猜測,閻焰正在不遠處,等着要奪去李沐霏的生命。

只是,她已經如此虛弱,蒼白得讓人深怕一碰就碎,彷彿隨時會消散在雲間。

昏昏沉沉中,李沐霏被他給搖醒,望進他的眼,第一次察覺他如此外露的情感。

一直以來,他就像一隻誰都不能掌控馴服的獸,渾身充滿狂野不羈的氣息,但是如今……他卻緊緊的抱着自己,像是不想離開,不願讓她走。

她對他,有那麼重要嗎?

這樣的意識,讓她的身體又暖和了些。

“償情鏈上又浮現了新的字……”李沐霏現寶似的舉起手上的銀鏈,到了東方御面前,讓他藉着月光好好的端詳。

紫峪雲花,仙府醉月。

當這幾個字浮現時,李沐霏其實就知道東方御前來恆山的原因,因為這些字的意義,明確的指出恆山知名的景色。

“你早就知道償情鏈的秘密在恆山了?”李沐霏噙着笑淡問,虛弱地用一種和緩的語氣說著。

東方御沒有否認。

“你知道我的詭計了,怎麼辦?該不該奪走償情鏈,一刀殺了你?”東方御握着她的下顎,似假似真的開口。

“你不會殺我……”李沐霏聲柔,笑容甜美。

她的笑容,搭着她的話,聽進東方御的耳里,帶着濃濃的挑釁。

“你很得意我接連兩次沒殺你?你以為我動了情?”連她都以為他心軟,下不了手?

“我不得意,我知道你做得到。”李沐霏搖頭。“我的意思是,至少你現在不會殺我,在我還未幫你尋得償情鏈背後的財富之前,你不會這麼做。”

她的笑容很美。但是她的話卻如利劍一般,直直刺入他的心,話說得冰冷而不帶感情。

她說——她信他,相信他做得到,他下得了手。

很好,終於有個人知道他並不懦弱,他仍是冷漠無情的東方御,仍握着噬血的斬魄刀。

但為何,那個人是她?

東方御撫着她的頰輕問,伸手滑進她的發間,一頭青絲在他指間滑過。

“所以,你幫不幫我找寶藏?”在她明明知道他會殺了她之後。

“當然。”李沐霏驀地笑了,傭懶無辜的聲線,軟軟地擦過他的心。“不幫你,還能幫誰?”

一句話,軟了他的心,柔了他的眼。她的笑,教他迷惑。

東方御從不知道,看見一個女人對他笑,竟會感動得熱血沸騰。

“就算是我得到財富之後,會一刀殺了你,你也不怕?”他收攬右臂,輕易地將她牢牢護在胸前,抱得又緊又密。

李沐霏聞言,又笑了。

“不怕。”答案再簡單不過.

她沒有親人了,一個都沒了,只有他。

縱使他是害她變成沒有親人的元兇,但她還是無法恨他,甚至愛戀愈深。

這讓她瞧不起自己,更覺得愧對父親,反反覆覆,停不下心裏的自我折磨.

她曾想,或許是這樣的心態,才影響她的生理,讓她的身體愈來愈差,就算他不殺她,她想,過不了多久,她也會死的。

樹影陰暗搖曳,在她絕色的臉上,遮不住她的美麗,卻照不亮她的光采。

“如果你不殺我,閻焰會怎麼做?”她好奇的開口。

“他會動手。”東方御不可能時時護着她,而他也愈來愈擔心那一天的到來。

與閻焰正面衝突他不怕,他怕的是閻焰趁隙攻擊。

雖然說明人不做暗事,但誰知閻焰是否會不擇手段,除去他眼中的禍害——李沐霏。

她深吸一口氣,望着身旁形狀奇特的古松,偉岸挺拔,高達數丈,彷彿深入雲霄,她知道他們已在恆山下,用不了一旬的時間,他們就能探出償情鏈秘密所在。

“如果閻焰殺了我,你又會怎麼做?”李沐霏伸手,環住他的腰,他的體溫總伴着她,讓她在夜裏暖和入眠。

“我不會饒過他!”東方御咬牙,他不會讓閻焰有機會這麼做。

“他跟你情同手足。”李沐霏提醒道,她能看出東方御與閻焰私交甚篤。

“他不該逼我。”東方御咬牙道。

聽着他的話,看出他的掙扎,李沐霏輕嘆了一口氣。

她的生命存在與否,竟讓他如此輾轉、如此反側,教她如何承受得起?

“你知道‘償情鏈’的故事嗎?”李沐霏突然轉開了話題。

東方御沒有說話,只是點頭。

李沐霏整個人偎進他的懷裏,除了眷戀,還有濃濃的依賴。

只是,她吐出一日長氣,那蕭索的姿勢,倚在他懷裏的模樣,被他的身軀遮住光線,在她身上形成一道暗影,彷彿那已是她最後剩下的一丁點兒力氣。

然後,她悠悠的說了。

“償情鏈總提醒着——我欠你,欠你很多很多。”她將他抱得更緊。

東方御咬着牙,沒有回應她,甚至不知道該怎麼回應她。

“放心吧,我會一次還,一次把欠你的,都還給你……”李沐霏頓了一下,才又開口。

“下輩子,再也不要這樣跟你在一起,再也……不要了。”她緩慢而堅定的搖頭。

那句話,教東方御的心口一揪。

正值青春年華的她,為何會談到下輩子?

像是她不想活了,再也沒有求生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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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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