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槐哥,靈兒年紀小,就別跟她計較,我知道她只是擔心我們倆成親后……」
「什麼?」樂靈的俏臉揪然一變,纖細的身體頓時緊繃。「成、成親?」
向槐撇過頭,此時的他不知該用什麼表情面對她。
他無法替自己解釋,為了顧全大局,可不能讓程滿兒起疑心,他得把這戲演下去。
「是的,剛才回來忙着找你,就是為了跟你說這件喜事。」向槐銳利的眸光轉向她,眸里情緒複雜。
「喜事?」這兩個字讓樂靈的心更加冰涼,小臉上依舊保持着笑容,卻轉為僵硬。
「是啊,我過來就是想讓槐哥陪我去挑幾塊布料做嫁衣。人生大事,嫁衣得細細裁縫,趕不得工的。」程滿兒低頭看着自己白皙的手,故意不看向樂靈,因為明白自己穩操勝券,所以她的笑容張揚極了。
樂靈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努力想擠出什麼話,但腦子卻突然糊成一片,黑白分明的大眼閃着盈盈淚光。
「放心吧,靈兒妹妹,就算我們成了親,我還是會照顧你的。」像是擔心樂靈受到的打擊還不夠深,程滿兒揚起眸來,對着她示威的一笑。
樂靈的唇顫抖着,只能不斷搖頭,拒絕那些話如潮水般席捲而來。
她沒想到這件事竟弄假成真。
他不是去查程貴謀反的證據嗎?怎麼會查着查着,就要迎娶程滿兒了。
他是不是從頭到尾都在騙她?
「這是真的?」樂靈滿心痛楚,聲音微弱的問着。
向槐看着她受傷的模樣,再一次感到心被拉扯的難受,但他不能心軟,背脊一挺,他狠下心腸。
「等我把事情處理完之後,就會迎娶滿兒。」向槐看着她,濃眉深鎖,一件喜事說得像是死訊一般沉重。
樂靈的小臉再慘白不過,低下頭,無法吐出隻字片語,她握拳握到指節泛白,強忍着悲傷,不讓自己顯出弱態。
「很好,真是太好、太好了!」終於,樂靈找到自己的聲音,一字一句從牙縫裏擠出來。
見她臉上笑着,纖細的身子卻不住顫抖着,向槐心疼得無以復加,只是他有不得已的苦衷,他必須將國家興亡放在個人私情的前頭。
「靈兒,聽我的話,先回客棧去,等我……」向槐實在不忍她繼續僵持下去。
「等你替未來的娘子挑好嫁衣嗎?」樂靈先聲奪人,烏黑的大眼眨了眨,不讓淚水流下。
見她這般模樣,向槐再也忍不住,走向前,伸手就要碰觸她,但樂靈不依,像是他伸來的手是塊烙鐵,她踉蹌的退了兩步。
「不要碰我!我再也不要讓你碰我!」樂靈朝着他痛徹心扉的喊出口,腳跟一旋,接着腳一點地,便從原地飛跳出去,直接越上樓瓦,暴露出她極佳的輕功。站在瓦檐上,她回過眸,看向讓她傷透心的男人。
向槐沒追,只是站在原地,用一雙幽深的眸子鎖着她。
見他沒有動靜,樂靈死心了,牙一咬,不在停留,施展輕功往前飛去,不一會兒便消失在樓宇之間。
在她身後,一雙滿露痛苦的黑色眸子望着她離去。
「靈兒妹妹好俊的身手。」程滿兒眼中露出驚訝的神色。
向槐撿回視線,將目光定在程滿兒的臉上,告訴自己,無論如何要鎮定,他不能在這時候亂了手腳。
「跟在我身邊,總是得學些功夫。」向槐簡言帶過,「你不是要去看嫁衣,我們快去。」
唯有挑好嫁衣,他才能儘早離開程滿兒,把握機會跟靈兒把事情說清楚,只要一想到她剛才傷心的模樣,他就很想打自己幾拳。
「好。」程滿兒滿心歡喜的答應,兩人朝市集走去。
向槐不由自主的再度望向樂靈消失的方向,久久無法收回視線。
心不在焉的陪着程滿兒挑了幾塊布,向槐火速趕回客棧,才推開門,便整個人定住了,久久無法動彈。
人去,樓空。
頓時,他的心如同這間房一樣————空了。
樂靈放在他這裏的東西本就不多,今兒個則是收得一乾二淨,什麼都不剩。
他茫然的走進屋裏,輕輕關上門,像是瞬間被抽走全身的力氣,無力的在床邊坐了下來。
「這無情的丫頭,真走了?」
向槐握拳往床上一捶,用力之猛,讓他隨即聽到床架脆裂的聲響。
手裏隱隱傳來一陣疼,卻怎麼也及不上胸口那明顯的痛。
「她怎麼……就這麼衝動?」向槐又是怒,又是氣,還有更多深深的無奈。
這些日子的相處,他逐漸感受到她並不如外表看來那般文靜怯懦,從許多地方能看出她有不少堅持。說白點,就是拗,像個娃兒般的拗。
他不曾寵着誰,但惟獨對她,他多了些縱容,或許是因為這樣,她的個性逐漸顯現,常常讓他瞧見她一臉鬼靈精的模樣。
他慣守常規,謹遵禮數,曾以為這樣的自己會擁有的另一半,鐵定也是大家閨秀,識大體、知進退。才能彼此相持,共度一生。
只是樂靈————她卻沒有半點自己想像中未來妻子的模樣。
她像個謎,渾身浴血的出現在他身邊然後出其不意的進佔他的心,這下,又突的沒來蹤影。
他知道,這次就算馬上出門尋找,她也不會讓他找到她了。
長指揉上額邊,頓時覺得頭痛了起來,心裏懊悔極了,方才他該攔住她的。
她氣了,惱了,賭氣離開了,而那未知的仇家卻不知何時又會找上門,叫他一顆心要怎麼放得下?
「傻靈兒,你就不能等等我嗎?」前所未有的無力感籠罩着他,他覺得足尖就要虛脫了。
此時,門外卻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他心一揪,該不會是靈兒出事了?
他連忙起身開門,正巧迎上急步趕來的官差,他的心跳瞬間停了————
「靈兒怎麼了?」心想這些官差都知道靈兒跟在他的身邊,所以來報信了。
「靈兒?」趕過來的官差一頭霧水,趕忙搖頭。「不不不,是程府出事了!」
程府遭竊了。
向槐一到程府,就見到那「傳說」中的知府大人王清,就坐在主廳里,一見到他進廳,隨即起身。
「下官參見欽差大人。」王清躬身行禮。
「知府大人免禮,我只不過是掛了個欽差額名號,專職緝拿‘詭影’歸案,實際上只是個侍衛,無須行此大禮。」
向槐把話說的委婉,知道王清既有「成帝」的春秋大夢,他就不能壓了此人的威風。
想起這知府大人在他初到時就來過拜帖,只是那時他心繫「詭影」一事,不想與高官應酬,於是回絕了幾次,就連他親自拜訪,自己都借口外出不見,直到意外查到謀反之事,才知原來這王清早想與自己攀上關係。
「王大人,之前失禮了,請勿見怪,」向槐放低了姿態,不讓自己的鋒芒蓋過他。
「向大人為國為民,王某哪來見怪之理。」王清從程貴口中得知,向槐似也有心與他們並肩奮戰,自是不把之前的恩怨放在心上。
向槐點頭,不再着墨於此,隨即轉入正題。
「官差來訊,說是程府遭竊?」向槐把目光轉向程貴,此時程貴把手一揚,斥退閑雜人等,讓大廳里只剩他們三個人。
向槐濃眉微蹙,正疑惑時,程貴起身帶路了。
「賢婿跟我來瞧瞧就知道了。」說完,便帶頭往內室走去。
大廳里另有暗道,三個人穿過迴廊,轉了幾個彎,終於來到程貴的房門口,他還不忘四處張望了好一會兒,才帶着他們迅速進到屋中。
「這邊請。」程貴帶着他們進到屋裏,轉身在柜子裏拿了個東西,重新回到桌邊。
「瞧瞧,這是我在密室里拾到的耳墜。」
「耳墜?」向槐微挑起眉,黑眸眯得更緊。這東西……怎麼看來有些眼熟?
「這耳墜再平常不過,有什麼好瞧得?」王清噥了一聲,不以為意。
「就是因為再平常不過,不可能是我密室里的寶貝,我才覺得怪。」
「你的意思是……」王清終於弄懂他的意思,「你覺得竊賊是個女的?」
「或許吧,要不怎麼會丟了不少金銀珠寶,唯獨多了這一點價值都沒有的小東西?」程貴好生心痛,但還有另一件事,讓他害怕擔心。「有件事……既然咱們都不是外人,我就直說了。」
向槐接過程貴手裏的小珠耳墜,臉色沉重,並沒有理會程貴,一心只惦記着這耳墜彷彿似曾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