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杜先生,伍德小姐找您。”
辦公室的內線打斷了杜宇衡和雷子平正在討論的企劃案。
“哦噢——”雷子平合上卷宗,一臉幸災樂禍。“麻煩羅。”他等不及要看出好戲。
杜宇衡瞥了他一眼,按下回應健:“請她進來。”
不一會兒,茱莉?伍德踩着優美的步伐,神色平穩地走過兩人眼前。
“嗨,早安。”她向二人打聲招呼,自動挑了張沙發坐下。
“介意我在場嗎?”雷子平問。雖然他是打自內心不想走,但禮貌上總得有點紳士風度的問一下吧!
“想留就留吧!”她不是看不出他的心思來。
“謝啦!”嘿嘿,果真是聰明的女人。
“你來早了,研討會是十一點的事。”杜宇衡終於開口。
“唉,渥克啊——”她起身走到他面前,一屁股坐上他桌沿。“你還真的是心機深沉吶!”
杜宇衡往後一靠向椅背,揚眉問道:“怎麼說?”
“還怎麼說!”她的纖指點上他鼻尖,嘆了口氣:“故意讓我主動去找歐陽曉慶。你早就知道我無法對她有任何憤恨的情緒了,是嗎?更算準我只會喜歡上她,也不會因為你而只恨她了是吧?”
他還她一笑。
“多奸詐的男人啊!”真是教人又愛又恨。茱莉攤攤手,一聳肩“一切都讓你算得准準的,我就像跳進陷阱的可憐小白兔。”
“沒那麼嚴重。”杜宇衡的語氣帶點笑意。
茱莉笑笑,踱至窗前。“她是個好女孩,渥克——”她看人都憑感覺,感覺對了就算;歐陽曉慶給她的感覺好得就連她自己都覺得驚訝。“她沒有因為聽到你和我的陳年往事而有任何特彆強烈的情緒,她相信你,全心全意無條件的相信你。”
“我知道。”杜宇衡會心一笑。“我知道。”
“知道還不快換下她手上的訂婚戒指!”這傢伙“如要讓她溜走,我就搞垮美國分公司。”
“哇!”女人真可怕!雷子平搖頭不敢苟同。茱莉是和裘靡有的拼——一樣狠。
“謝謝你提醒我。”他幾乎忘了這回事,一直以為曉慶早已是他杜宇衡的妻子了,原來他還欠她一個婚禮。
“這一點都不像你了!渥克。”她認識的渥克不是這樣的。“你打哪兒學來這種感謝詞的。”老實說,她真的還是有點不甘心,因為改變他的不是自己。
“你是個好友人,茱莉。”杜宇衡誠摯地說道。
“被你這麼一誇讚,我不就不能使壞了嗎?”她轉而看向雷子平。“有沒有興趣跟我交往呢?”
“敬謝不敏。”雷子平雙手擋在胸前。“我還活着娶老婆呢!”他可不想在結婚之先讓准老婆給打死,讓老婆嫁給他的神主牌哩!
“台灣的男人是怎麼回事!”茱莉.伍德嬌嗔道:“像我條件這麼好的女人你們竟然都不要!”。真是太侮辱她了!
“那是因為我們都名草有主了,OK?”雷子平的打趣道。
“算了算了。”茱莉伍德甩甩手。“我得去準備待會的研討會,會議結束后我就馬上去找我的白馬王子,才懶得理你們台灣的臭男人。”
拉開門,她回頭。“待會兒見,渥克。”然後就是真正的再見了,那一段異國情緣。
“待會兒見。”杜宇衡回應,以同樣的心。
個性住相似的他們曾經有過一段情感的交流,但彼此也都明白,他們並未向對方交出最真的心,也就是說——他和她都各保留了一步。而這一步造就他們註定各個有各自的依歸,只是彼此感情路上短暫的過客罷了。
杜宇衡找到了他的依歸——歐陽曉慶。
那茱莉.伍德呢?她的歸向又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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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聞快報報道了這則令人錯愕的消息。
“宇衡……”歐陽曉慶着實亂了方寸。“我要見宇衡!”
“我帶你去。”任裘靡一樣心急,擔心着雷子平的安危。“憶舟,孩子交給你,我和曉慶到醫院去。”
“好的。”
隨後兩人飛也似地衝出花坊。
另一方面,杜宇衡的步伐自踏進醫院就沒停過,眼看急診室內儘是自已公司的員工躺在病床上一手插着點滴,一手撫着胃,身為領導者的他怎能不心急?
而且,躺在醫院的全是上午研討會上的高級主管,他一手栽培的人才。
“該死!”那見鬼的便當到底是哪家店的傑作!
“宇……宇衡——”雷子平拖着點滴架,步伐蹣跚地走近他。“大家……還好吧?”他也是中毒者之一。
杜宇衡掃視整個急診室,再看他。“你說呢?”看雷子平搖搖欲墜,他急忙扶住他。
“看來是不太好……”雷子平慘白的瞼道盡他中毒的慘狀。“幸好你沒像我那麼貪吃。”他得改一改按時吃三餐的“壞”習慣,免得再度中毒。“我該學你當個工作狂才對。”
“你還在開玩笑。”都什麼時候了!
“喂,茱莉妹妹還好吧?”這下她有好一陣子不敢來台灣了吧,這個聞名世界的“美食天堂”。
“她還好。”所幸這只是單純的食物中毒,而不是化學性中毒。“你也該躺回你的床上去了。”
“嘿!”雷子平苦笑:“難得看你擔心我,真是令我感動。”
“廢話少——”
“子平!”
“宇衡!”
兩個焦急的聲音從醫院急診室外的走道傳來。
一見到個自心愛的男人,兩個女人忘情地奔上前緊抱住令他們焦急的對象。
“怎麼會這樣?”這是她們心中相同的疑問。
“沒事吧?你哪兒不舒服?”歐陽曉慶放開手退了步,仔細查看杜宇衡。
“你沒事吧?”她擔心得都快哭了出來。
“我沒事。”杜宇衡托住她玄然欲泣的小臉,輕聲道:“我沒有吃那盒便當,所以我沒事。”
另一方面,任裘靡將雷子平沒有插針的手拉塔在自己肩上,嘴裏恨恨念道:
“要死了啊!食物中毒了還不安分點躺在病床上,拖個架子在走廊跑來跑去耍帥啊!白痴!笨蛋!專門給我惹麻煩。”簡真是混蛋加三級。
“別念了啦!”我的天!他這個女友關心的方式真是特別呀!“沒被毒死也被你念死了。”
“死了算了!”任裘靡嘴上依然犀利不饒人,但已朝急診室一張空的病床走去。“重死人了,沒事吃那麼肥幹嘛!”
接着,就是他們兩個人的事了……
歐陽曉慶在知道杜宇衡沒事後像吃了顆定心丸一樣,但看到十幾個在病床上哀叫的病人,心下仍十分擔憂。“怎麼會這樣?”她問。
“中午的便當裏頭有大腸菌。”該死!
她感覺到手下緊抓着的手臂肌肉緊繃,便使力按了按。“輕鬆點!大家都會沒事的。”她柔聲道。
杜宇衡反手摟住了她,強迫自己深呼吸。“我沒事。”他低頭理進她肩頸,慢慢吐語:“我沒事……”
“別把自己逼得太累好嗎?”她雙手繞上他頸背輕撫,“我們先回去好不好?”
“我陪你。”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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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先生!”在病患家屬穿梭來去的走道上,一個西裝筆挺、穿着得體的男人滿頭大汗地朝杜宇衡夫妻倆跑來。
“查出來了嗎’!”杜宇衡問。方才他已經向員工家屬保證要討回一個公道。
“是的。”男人氣喘如牛。”今天中午的便當是由遠陽餐飲包辦的,我已經通知他們派人來了。”
遠陽餐飲!?歐陽曉慶愣了一下。
“怎麼了”杜宇衡拍拍身邊突然緊的雙手。“你不舒服嗎?”
她回過神:“呃……沒、沒什麼。”遠陽餐飲……那個熟悉的名字。
“杜先生,我們要採取法律行動嗎?”男人顯然是寰宇集團的法律顧問。“我們可以提出告訴,而且百分之百會贏。”人證物證俱在,想輸也輸不了。
“不!不行!”歐陽曉慶反常地搖頭大喊:“絕對不可以!”
“曉慶?”怎麼回事?
男人疑惑看着老闆,“這位是?”
“我未婚妻。”
咦??老闆要結婚了!?什麼時候!?
“宇衡!不要提出告訴,不要!”
“為什麼?”
“因為我是——”她倏然頓住話,如果將事情全盤說出,她有預感他更加不會放過遠陽餐飲。
“曉慶,我不可能不追究這件事的責任,這關係到我手下十九名職員的身體健康,你知道嗎?”
“可是……”她想說,又怕一時解釋不清楚。
“你想告訴我什麼?”她的樣子怪怪的,情緒很不穩定
“陳律師——”
“是!杜先生有何吩咐!”男人畢恭畢敬的。
“這裏交給你處理,我們先走了,有事務必通知我,可以嗎?”
“是!杜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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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曉慶接過杜宇衡遞上的咖啡並小啜了一口。
“告訴我原因。”他命令式的口氣在兩人交心后首次出現。
“我……”她仍在遲疑着說或不該說。
“快說!”他大喝。部屬的事已令他焦慮萬分了,而她又瞞着他一些事,不希望彼此之間還有不能坦白的事。
歐陽曉慶被他嚇得滑掉手上的咖啡林。“啊!”好燙!
杜宇衡見狀馬上將她拉進廚房洗手台,抓住她的手在水龍頭下沖。
“對不起。”她低喃道。
“受傷的是你,你不需要道歉。”為什麼搶着抱歉?讓他聽了心倍感沉重,他所認識交往的女人哪一個像她這樣的?躲避全是以撒嬌帶過,根本不認錯。
“可是……”她並非在意自己的手被燙到,她在意的是——“你為我泡的咖啡,我……”她頓下話來,不自覺地紅了臉。
“我……”
他扭緊水龍頭,帶她回客廳擦藥。“告訴我。”他的聲音頓時放柔。
“我……”她輕咳了聲說:“我覺得自己辜負你的好意。我覺得抱歉,而且我是真的想喝完你泡的咖啡。”那是他的體貼,而她居然把它弄倒在地上。
“該說抱歉的是我。”他輕輕托住她的臉,凝豐因燙而泛紅的肌。“但是我希望你明白,站在公司立場我不可能不追究責任,而你確實欠我一個理由。”
“那我更加不放過。”他曾由她口中得知她之所以無家可歸的原因,而他一直記在心裏不曾忘懷。
“不可以!”她必須阻止他。“不要這樣!他是我大哥!”
“他可曾當你是妹妹?”他問道,明顯的感到她的畏縮。
“知道嗎?”他輕攏她絲髮至耳後。“雖然你不在乎,但是我卻耿耿於懷,說我愛記恨也好、小心眼也罷,我就是無法不在意,因為他們傷害你。”
“不!他們沒有!真正會讓我受到傷的是你和孩子們,你們是我唯—的家人、唯一的依靠,只有你們才是我最在意的,能傷我的也只有你們了。而且,認真說起來我得感謝我大哥——別皺眉,我是說真的。沒有他,我無法遇見你——在我最脆弱的時候,知道嗎?遇見你是我最幸運的事,我愛你,也請你原諒他們,不要為難他們好嗎?我相信他們不是故意的。
歐陽曉慶回以~笑。“我已經很自私了。”
是嗎?杜宇衡的眼神傳達出疑問。
杜宇衡雖然很感動,但是有些事他不得不做。他沉默無語,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宇衡?”歐陽曉慶試探性地喚了聲。
“我不可能不追究責任。”
“可是……”
“聽我說完,”他打斷她的話。“我會盡量私下解決,只要他們能給我一個滿意的解決方案,要和解不是不可以”
杜宇衡以拇指腹拭去她的淚。這樣的一個女人,教他怎不掏心疼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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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經過醫院的化驗,證明是由葡萄球蓖的感染所引起的食物中毒。在寰宇集團無意刁難及遠陽餐飲本身也有誠息彌補下,兩方面遂採取私下和解的方式結束這起食物中毒事件。
但杜宇衡在面對遠隔餐飲的東家時,還是忍不住送上一拳以示公平。
“茱莉,你可以停了,才出院我不希望你又馬上進去。”坐在辦公桌後頭的杜宇衡看她的笑不可抑倍感不悅。
“是誰……說身為一個優良的主管必……必須有克制情緒的……的本事?”呼哈哈哈!她笑得肚子如痛。
“茱莉伍德!”
“有、有事嗎?”
“發生什麼事了?”第三個聲音,是進來通知茱莉計程車在樓下等的雷子平。
“OK。”茱莉伍德慢了呼吸。“謝了,子平。”
“你剛才笑什麼?”有什麼事值得她笑成這樣,淚都流出來了。
“沒事。”揮揮手,她提起行囊。“我走了,到美國會打個電話給你們。”
“我會像你的,病友。”雷子平促狹地說道。
“METOO。”茱莉回道。藍色眼眸對上杜宇衡——“再見。”她另具深意的向他告別。
而杜宇衡僅只是一頷首,沒有說話,但對她而這就夠了。
“好好對待曉慶。”說完,她揚長而去。台灣小小島,她大概有好一陣子不會再來了;當再來的時候,也就表示她的傷已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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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公,我們是不是來早了?”孫玉茹問着站在身旁的丈夫。“宇衡是不是還沒下班回家?”
“你怎麼這麼說!”孫玉茹揚聲大叫:“人家只是想早點見到心愛的孩子,你一點也不體貼我!我好可憐……嫁了你三十幾年才發現原來你一點也不愛我——”
“好好好!”杜振寰疊聲說道。他縱橫了商場數十年,不知與多少強勁對手對峙過,唯獨家中太座他罩不來。“我陪你,多久都陪你。”
孫玉茹因保養周到而看不出五十齣頭的臉盪着微笑,“就知道你最疼我了。”
“走走、走走走,我們小手拉小手……”
突然有道孩子的童稚歌聲傳來,接着,兩個小孩站在他們夫妻面前。
“你們是誰?”小愷音戒備地將弟弟護在身後。“你們在我家外面想幹嘛?”
她要保護弟弟才行。
小愷風往前踏一步,反將姐姐擋在身後。
叮咚——電梯到達聲恰好響起。
“愷音愷風,你們跑那麼快做——”
“媽咪!”小愷音拉着弟弟衝到母親跟前。“我們前面有奇怪的老頭子——”
“還有老太婆!”
老頭子?杜振寰側過頭看妻子。
老太婆?孫玉茹回看丈夫。
他們是奇怪的老頭子和老太婆!?
“不可以設禮貌!”歐陽曉慶輕搓了下孩子的臉頰。“媽咪有教你們要敬老尊賢對不對?”真是的。
“可是——”小愷音想要說的話媽咪一瞪又給吞了回去。
“真抱歉。”歐陽曉慶連忙想眼前這對老夫婦賠禮。“小孩不懂事,我代他們向你們道歉。”
“沒關係。”杜振寰笑了笑回道。
“我是奇怪的老太婆……”孫玉茹深受打擊。嗚……她已經成了老太婆了……
“你家——”杜振寰夫婦倆對着一眼,視線轉向眼前這嬌柔的少婦。
“難道搬家了?”怎麼可能?!這房子是宇衡自己的,怎麼可能搬家。孫玉茹心知這事必有蹊蹺。
“那請問原來的屋主杜宇衡搬到哪去了?”杜振寰開口問。
宇衡?“你們找宇衡嗎?他就住這啊!”’奇怪,他們到底是誰?“你們認識宇衡?”
“請問你是——”孫玉茹指着她和兩個小孩子。“還有他們是——”
奇怪的老夫婦。歐陽曉慶在心中想道。
不過儘管如此,她仍是回答:“我是宇衡的未婚妻。”
“那他們——”兩老瞪大了眼看着兩個孩子。
“我和宇衡的孩子。”
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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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玉茹絕對沒有想到她寶貝兒子給她的驚喜無比她要給他的大得多。
一個未過門的媳婦和兩個六歲的孩子!?“天!”她叫了聲,躺回沙發。
“爸。”杜宇衡連一句話也不讓他說,立刻插話道:“我和曉慶的事我自有分寸,我不希望你們插手,也不要你們有排斥她的想法,我希望你們接受,不過,即使你們不接受,我也無所謂,我的妻子人選只有她。”
“宇衡。”歐陽曉慶拉扯他的衣角。“你怎麼可以對自己的父親這麼沒禮貌!”
她輕斥。
這一來一往,杜振寰夫婦兩人都看在眼底。這小子也有人制服得了?夫妻兩人交流着這個訊息。呵呵,一山還有一山高吶!
“曉慶,不介意我這麼叫你吧?”其實他對這媳婦是愈看愈滿意,光憑她幾句話就令他這牛兒子折服就夠他瞧的了。
“當然。”
杜宇衡當然看得出父親是有意隔開曉慶。“我不許你說任何傷害她的話。”
“我對我媳婦說傷人的話作啥?是把,老伴?”
“就是嘛!”孫玉茹對這媳婦也是滿意到了極點,理由和丈夫相同。“更何況她為你生了對雙胞,瞧!多可愛吶!”雖然他們第一眼看到她竟叫她老太婆;但是童言無忌,她不會放在心上。
“什麼時候結婚?”這是他倆共同關心的問題。
“快了。”杜宇衡朝廚房深深望了眼,頗有深意地重複道:“就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