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噬血青蓮
流光水榭中,一個身穿綠色儒衣的男子,和一個纖弱的女子,對坐在桌前。
「御醫,難道真的沒有辦法解開殘月身上的毒嗎?」太尉開口問着對座的段封雲。
「我也在研究,原本還能用藥物壓住他體內的毒擴散,但是他現在又受了很重的內傷,再加上心傷,恐怕還沒找到解藥,他就先死了。」
段封雲倒了杯茶,遞給對的太尉,將目前的情況做簡單的解說。
「你的意思是說,有解毒的方法,那你為什麼不早點去找呢?」太尉有些惱怒的低吼。
「妳可知道解毒的方法,可能會犧牲另一個無辜的人,這世上哪有人會笨到犧牲自己的性命,去救另一個人。」
段封雲站了起來,走到窗前,將解毒方法說了出來,眼中有着一抹不易察覺的痛楚。
身為一個醫者,卻不能救人,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那人病死在自己眼前,這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怎麼沒有?御主要是知道事情的真相,一定會犧牲自己救殘月的。」
太尉想也沒多想的直覺聯想到莫封塵,要是他知道的話,一定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那妳是要犧牲御主啰?」段封雲回頭,目不轉睛的看着太尉。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做個比喻而已,難道沒有其它的方法可以救殘月嗎?」太尉態度不變的回答段封雲。
難道沒有其它的方法可以救人了嗎?她頭痛的想着。
「要是有其它的辦法可以救人,我早做了,還會等到現在,甚至還發生這種不可收拾的事情嗎?」段封雲失控的大吼。
「到底是什麼救人的辦法,你先說出來,或許我們可以研究一下,事情說不定還有轉機。」知道段封雲失控的原因,太尉平靜的指着另一張椅子,要段封雲先坐下。
斂下心神,段封雲默默地坐在椅子上,緩緩的說出救人的方法。
「在關外極南之處有一座冰雪山,山上冰雪終年不化,冰雪山上長有一種奇花『雪青蓮』,醫書上記載它可以解百毒,還有起死回生的的功效。可惜,這花每一百年開一次花,此花具有靈性,只有用人血才能吸引它出現。先摘取它的蓮心,再連根拔起,才有辦法解開柳殘月身上的天下第一奇毒『七絕散』。」
他將自己研究出來的解毒方法,原原本本的告訴太尉,希望以太尉的聰明才智,能研究出其它的解毒方法。
然而,心緒紊亂的兩人,一點也沒察覺到屏風后躲了一個人,將他們的對話,一字不漏的聽進耳朵里。
所以,聽到解毒的方法,躲在屏風后的人一時激動,吐了一口血。
他靠着意志力強撐着自己的身軀,悄悄離開流光水榭,準備去找雪青蓮,解開身上的毒,好替師父報仇。
***
「要是內力不夠深厚的人,不就必死無疑,嗯……以御主的內力,應該有辦法可以順利取得雪青蓮。」
太尉低頭沉思,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個完美的解決方法,一個人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念些什麼。
「時間不早了,我該去替殘月換藥了,妳要不要順便去看看他?」
段封雲抬頭看了一下天色,起身走向葯櫃抓藥,準備丟替柳殘月換藥。
「也好,大半個月沒見到他了,不好好念他幾句出出氣,心裏的氣就是無法紓解。」
太尉起身,理了理身上微亂的衣衫,維持着一貫的優雅,跟着段封雲一起去看柳殘月。
兩人一進屋,馬上發覺到不對勁。柳殘月房裏床上棉被整整齊齊的迭得好好的,一看就知道沒人睡過。
那柳殘月呢?傷都還沒醫好,人跑哪裏去了?
「殘月、殘月,聽到我在叫你的話,出個聲好不好?」太尉輕聲的喊着。
「沒有用的,人已經走了,桌上留下一封信,妳看看」
段封雲在桌上找到了一封信,他拿着信遞到太尉眼前,讓她看看信上寫了什麼。
太尉接過信,都還沒仔細看信,就馬上開口交代:「信上的墨水還沒幹,人應該還沒走遠,你快追出去看看。」她拿着信,着急地下命令。
「我這就去。」段封雲馬上轉身出去,一刻也不敢耽擱。
太尉拿着信,坐在椅子上,將信展開,看柳殘月為了些什麼。
封雲、春夜親啟:
謝謝你們這個月來的照顧,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辨,必須離開,對不起,沒跟你們辭行。
春夜,不要忘了妳我之問的約定,替我好好照顧塵,千萬不要讓他知道真相。
就算將來我死了,妳也不可以讓他知道真相,答應我。
讓他恨我一輩子好了,這樣他就會永遠記得我,不會忘了我。
能認識他,已經是我這輩子最幸福的事,此生我已無遺憾。
柳殘月筆
「殘月腦袋裏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都已經找到救他的辦法,偏偏在這個重要的時刻失蹤,真是急死人了。」
太尉生氣的將手中的信揉成一團,用力的丟到窗外以發泄怒氣,焦急的在屋內來回踱步。
沒一會兒工夫,段封雲臉色挫敗的走迴流光水榭,窩進椅子裏。
太尉聽到屋外有動靜,着急的從屋裏跑了出來,在經過屏風的時候,發現地上有一灘可疑的血漬。
「御醫,我知道殘月上哪兒了,你準備一下,馬上沿着到關外的路找殘月,我回御天門通知御主。」
「妳是說,殘月到關外了?他到關外做……莫非,他聽到我們的談話……」
段封雲話沒說完,馬上衝進屋裏準備簡單的行李,然後又像一陣風似的奔離流光水榭。
太尉搖搖頭,轉身跟着離開流光水榭,無奈的折返御天門,通知莫封塵那個無可救藥的大笨蛋。
***
柳殘月撐着孱弱的身軀,一步一步的趕往關外的冰雪山。
他不斷的告誡着自己,還沒為師父報仇之前,他不能在這個地方、這個時候倒下去。
嘔出一口鮮血,柳殘月不支倒地,意識也漸漸渙散,此時莫封塵的俊臉倏地閃過腦海。
他好想、好想再見莫封塵一面,親口向他解釋一切,跟他說他這輩子唯一愛的人只有他。
合上雙眼,淚水沿着蒼白的臉頰滑落,輕笑着自己的愚蠢,這輩子他是不可能再見到他了。
忽然間,一道暴怒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柳殘月頭一偏,看向來者。他還是被追上了,無奈啊!
「你這個笨蛋,這麼不愛惜自己的性命。你知不知道,你這一失蹤,我跟太尉兩個人差點沒急瘋了。你身上原先的傷還沒治好,這會兒又多了劍傷,還這樣到處亂跑。你自己說,你這樣做對嗎?」
段封雲氣得額頭上青筋暴凸,一邊氣急敗壞的數落柳殘月,一邊溫柔的扶起他,幫他把脈,然後喂他吃下用藥。
「我……要去關外,找……解藥,我還不……能死……」柳殘月斷斷續續的說著。
「別說了,你聽到我跟太尉的談話了?以你現在的身體,到得了冰雪山才有鬼!就算你要去也應該跟我們說一聲,讓我們陪你去啊!」
段封雲打斷柳殘月的話,將柳殘月往背上一背,準備跟他一起上冰雪山,心中暗自祈禱太尉能及時趕上。
「謝……謝你,我好累……好想休息,可是,都沒有地方可以休息,我真的好累,累得不想再管所有的事。」
柳殘月痛苦的呢喃着,意識越來越模糊,眼前的景象也跟着變得模糊不清,他快死了嗎?
「想休息就好好休息,別凈說些喪氣話,這樣的你一點也不像人人懼怕的冷麵琴魔。」段封雲用自己的方式安慰柳殘月。
「好……」
柳殘月應了一聲,精神一鬆懈,馬上墜入夢鄉。
「從沒看過這麼愛逞強的人,都病成這樣,還那麼倔。」
段封雲稍微調整了下姿勢,讓柳殘月能睡得舒服一些,嘴裏不滿的咕噥着。
***
另一方面,連夜趕路回安陽城的太尉,一踏進御天門,馬上發現大廳里氣氛不太對勁。
大廳里瀰漫著一股肅殺之氣,每個人的臉色都不太好看,尤其是莫封塵,膽小一點的人,怕是會被嚇破膽。
「我的好太尉,妳可總算回來了,妳要是再不回來,我們的小命可就不保了。」
眼尖的主事發現站在門外的太尉,馬上衝上前去,拉着她的衣袖訴苦,誇張的形容着他們這幾個月來的處境。
「怎麼,我不過就出門幾個月,咱們御天門是沒人管了嗎?御主大人不是回來親自坐鎮了?難不成還有什麼解決不了的事?」
太尉毫無懼色的踏進大廳,看也沒看主位上的莫封塵一眼,說起話來既尖酸、又刻薄,箭頭全指向莫封塵。
「小聲點,御主的心情不好,當心妳的小命。」坐在一旁的太輔好心的提醒着太尉。
「我又沒說錯什麼,為什麼要小聲一點?有人的腦袋裏不知道裝了什麼,情人都快沒命了,他還沉得住氣,我這個外人急個什麼勁?」
太尉非但沒有降低音量,反而還刻意提高音量,讓莫封塵能仔細聽清楚她在說什麼。
「我說過,他的死活與我無關,當他說出那句話的時候,我們就已恩斷義絕,沒有任何瓜葛了。」
莫封塵當然明白太尉所指何人,他絕情的否定兩人曾有過的恩愛。
「堂堂一個御天門的御主,連這麼點小事都看不出來,真不曉得當初老爺怎麼會把御主的位置傳給一個笨蛋。」
太尉一想到柳殘月的犧牲,再看到莫封塵的絕情,她顧不得什麼地位,不留情面的當眾暗諷莫封塵是笨蛋。
「妳說什麼?再說一次。」莫封塵沉聲道,臉上看不出什麼端倪。
「沒問題,我說你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笨蛋,看不出殘月的想法,還自認是最愛他的人。他現在失蹤了,命也可能沒了,你知不知道?」
太尉終於忍不住,大聲的說出柳殘月失蹤及他快沒命的消息,眼底凝聚着淚水,強忍着不讓它滑落。
「妳馬上把事情說清楚,為什麼殘月會失蹤?為什麼可能會沒命?」
莫封塵再也偽裝不下去了,他激動的衝下主位,拉起太尉,用力的搖晃着她的雙肩,要她把事情交代清楚。
「你這會兒也會着急了?我還以為你的血是冷的。剛才不是說你們已經恩斷義絕了嗎?你急個什麼勁呢?」
太尉偏偏不願順着莫封塵的意,以衣袖拭去眼角的淚水,扳開箝制住她的大手,看着他着急。
「快說,到底發什麼事了?妳跟殘月到底瞞着我什麼事?」莫封塵努力的深呼吸,平息下內心的怒火,語調平穩的又問了一次。
「殘月他身中天下第一奇毒七絕散,命在旦夕,那天他帶着一身血回來,因為……」
太尉將事情的經過簡單的說了一遍,順手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口水、順順氣,看着莫封塵一臉懊惱的模樣。
「然後呢?妳這陣子不是都在流光水榭照顧殘月,那他又怎麼會失蹤?」莫封塵着急萬分的問着。
「這都怪我和御醫一時失察,讓殘月聽到了解毒的方法,他一定是跑到關外的冰雪山找雪青蓮。我已經讓御醫去找他了,相信他會找到人。」
太尉懊惱的自責。要不是她一時失察,讓殘月聽到了不該聽的話,他也不會一個人跑去那兒地方。
「我馬上去找他,妳準備一下,跟我一起去找人。」莫封塵聽完,馬上準備動身去找柳殘月。
「御主,我可不可以也跟您一起去找人啊?」太輔出聲問着。
「你留下,御天門需要一個人打理,我們去就好。」莫封塵皮笑肉不笑的回答太輔的問題。
「為什麼又是我留下來,御天門又不只我一個人可以運籌帷幄,其它人也可以啊?」太輔不死心的抗爭着。
「因為我高興,不知這個答案你滿意嗎?」莫封塵笑着轉身回房準備行李,留下一臉不滿的太輔和其它人。
「你自己好自為之,我是幫不了你了。」太尉拍了拍太輔的肩膀,說了幾句廢話,跟着也轉身準備行李去了。
「你不讓我去,我不會偷偷溜去嗎?」太輔低聲的咕噥着。
「對了,若是你偷偷跟去的話,被御主發現了,你自己知道會有什麼下場,勸你不要做傻事。」
轉身欲回房的太尉,突然想到什麼似的,便又回頭好心的奉勸太輔。
「哼!好事總是輪不到我,每次都要我看家,哪天我真的逃跑給你們看。」太輔不滿的叨念。
***
隔天清晨,等不到太尉的莫封塵;全急如焚的跑到她住的望月樓,看看她到底在磨菇些什麼?
「太尉,馬上給我滾出來,不然別怪我不留情面。」莫封塵在樓外大聲的喊着。
「急什麼急,這不就來了嘛!」太尉丰姿綽約的翩然下樓,嘴裏不滿的抱怨着。
「快點,我很擔心殘月的身體狀況,也不知道御醫追上了沒有?要是殘月在半途發生什麼意外怎麼辦?」
莫封塵急得理智全失,一個人在那兒叨念着,看得太尉一個頭兩個大。
「偉大的御主,我們可以出發了嗎?」太尉出聲打斷莫封塵的自言自語。
莫封塵二話不說,直接拉着太尉的手,往大門走。
一路上,所有的人都停下動作,看着反常的御主。
出了大門,跨上馬匹,莫封塵一馬當先的沖了出去。他恨不得長了翅膀,能飛到柳殘月身邊,親自照顧他。
太尉不得已只好揚起馬鞭一抽,馬兒吃痛,有如飛矢般的沖了出去。
「御主,等等我……」太尉追在後面大聲的喊着。
可惜莫封塵心裏只有柳殘月一個人,根本沒有多餘的心思去注意其它的事;所以任太尉喊破了喉嚨,也是徒勞無功。
***
「殘月,你不要緊吧?要不要先休息一下?瞧你臉色白成這樣。不行,我們先到前面的茶館休息一下,然後再上路。」
段封雲細心的幫柳殘月拭去臉上的汗水,原本是想詢問他要不要休息;可是一看到他的臉色,又霸道的直接決定先休息。
「不行,我的身體已經不能再拖下丟,趕路要緊,不要休息了。」柳殘月用力的搖頭,勉強拉住段封雲,堅持繼續趕路。
「這怎麼可以?要是你出了什麼事,太尉會把我生吞活剝的,況且……」段封雲話說到一半,像是意識到了什麼,馬上把後面的話吞了回去。
「你明知道我中毒已深,要是再找不到解藥,必死無疑。但是我還沒為師父他老人家報仇,怎麼可以死?」
柳殘月努力的想說服段封雲,一時激動,牽動血脈的運行,使得原本白皙的臉頰,更加蒼白不已。
「那你有沒有想過,要是你堅持趕路,加速毒性的運行,後果會怎樣?你應該比我清楚,先休息一下,養足精神,再找解藥也不遲。」
段封雲堅守立場,用着溫和的語氣勸他。
柳殘月低頭想了一會兒,默默不語的走進茶館,段封雲好笑的跟着走進茶館。
雖說兩人相處的時間不長,但是憑他看人的功力而言,柳殘月是個標準的外冷內熱、吃軟不吃硬的人。
要說服他,只能軟得來,要是笨得硬碰硬,只會造成反效果而已。
話說回來,不知道太尉說動御主了沒有,怎麼連一點消息也沒有,真是急死人。
一路上他想盡辦法拖延行程,就是不見重要的人出現;再這樣下去,他們都已經要出關了,真是要命啊!
「兩位客倌要休息還要要住店?」店小二上前招呼着。
「住店!」
「休息!」
段封雲和柳殘月兩人同時開口,答案卻是完全不一樣,讓店小二好生為難。
「不是說好只是休息一會兒嗎?為什麼要住店?」柳殘月不解的問着。
「呃,我是看你臉色那麼糟糕,所以想先休息一晚,明天再繼續趕路。」段封雲有些心虛的應答着。
「不用了,我的身體我自己了解,只能休息一會兒。畢竟我們已經走得夠慢了,我不想錯失雪青蓮的開花時間。」
柳殘月露出了這幾個月來的第一抹笑容,雖然稱不上好看,但也夠教人驚艷了。
「好吧!但是,你只要感覺身體不舒服,一定要告訴我,不然我的下場肯定會比你慘。」
段封雲沒轍的高舉白旗投降,苦笑着答應柳殘月休息夠了,再繼續趕路。
天啊!我偉大的御主、親愛的太尉,你們再不出現,我就真的沒辦法可想了。段封雲在心裏無聲的吶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