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詮佑公司資料部門的打字工作對習慣快節奏的季羽陽來說是應付自如的。
在這裏沒有銷售與業績的壓力,也不需要面對客戶的刁難,只要將上面交代下來的文件資料輸入電腦,再分門別類地存檔、彙整就可以了。簡單,且不傷腦筋。
“詮佑”是家專營電腦及電子設備進出口的公司,但承接的業務大都與奧揚集團有關,甚至替“奧楊”安排國外技師來台技術合作的事,簡直就像是“奧揚”對外的窗口。
“奧揚”這個名字對季羽陽而言並不陌生,當她仍身為“施氏電子公司”的主管時,曾與它有多次交手的紀錄。集團負責人凌平楊是由電子工廠學徒起家的傳奇人物,經過三十多年的努力,“奧揚”已成為國內擁有數家電子、電腦公司的企業集團,在新竹枓學園區亦有佔地不小的廠房,專門生產相關零件外銷國外。
“奧揚”與“施氏”是多年的死對頭,無時無刻不在想辦法要將對方拉下來,好取得市場的龍頭地位。
不過,就她的了解,“奧揚”的關係企業中一定有“揚”這個字,一眼就可以釐清它們之間的從屬關係。但,“詮佑”不是關係企業之一卻可獨攬生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羽陽,這分文件能不能請你幫忙打字?”面有難色的同部門同事陳雪芬拿了一分文件給她。
季羽陽看了一眼卻皺起了眉,問:“這不是總經理秘書要親自處理的機密文件嗎?怎麼會跑到這裏來?”
“羽陽,你才剛來不知道,那個黃秘書每次都這樣,老是將她不想做的工作往下推,接她工作的人又將這燙手山芋往下推,每個人都住下推的結果就是--一定會跑到我們這裏來。”
“對啊,反正我們底下也沒人了。”年紀最小的張雅詩接著說。
“沒人向上面反應嗎?”季羽陽問。
據她所知,這種事並不是第一次了,更奇怪的是所有人全不當一回事似的,司空見慣了。
“唉!誰叫我們是公司里最沒地位的一群呢?累得半死,功勞卻被別人給搶了。”搭腔的沈佳蓓在公司也有兩年的時間了。
“雪芬,這分文件你先放着,我手上的工作要是忙完了,再幫你忙好了。”
“謝謝,我就知道羽陽最好了。”
季羽陽搖搖頭。“詮佑”若再放任員工繼續怠惰下去,一定會發生問題的!要是她的話,才不會讓這種情形發生--想到一半卻忍不住搖頭笑了。她不是決定不再找管理階層的工作,怎麼“職業病”又犯了?
這棟十六層的大樓是“詮佑”所有,但大樓的地下租給新銀行,二到十樓也分租給其它公司行號好收取租金,十一樓以上的樓層才是“詮佑”企業的辦公區。
樓層愈往上,層級也愈高;這種安排讓人一目了然之餘,卻又有點不是味道。因為十一樓是門面和會議室,裝潢上也較為用心,資料處理部門在十二樓,也就是“詮佑”人戲稱的﹁冷宮﹂。
“對了,羽陽,我一直沒問你,上班一個月了,對於工作還習慣吧?”陳健升這人除了嘴碎、愛管閑事以外,還算是個不錯的上司。
“已經習慣了,謝謝。”
現在的同事間也許是因為少了升遷及業績的競爭壓力,在相處上並不會吝於付出關心,在聽慣爾虞我詐流言的季羽陽耳里,別有另一番的感動與珍惜。
“說真的,對一個離開社會有十年之久的人,羽陽應對得滿好的。”陳雪芬說。
“就是身上的衣服太老氣了些!羽陽姊,你應該學學雪芬姊,你們兩個同年,可是雪芬姊穿衣的品味就比你好多了!你們站在一起,根本沒人會認為你們兩個同年紀。”
“還好啦。”陳雪芬低頭假裝整理資料,好掩飾嘴角的笑。
“我知道有家服飾店的衣服不錯,今天下班后我們去逛逛好不好?”沈佳蓓提議。
“你們去逛就好,我要回家。”
“哎喲,羽陽每次都這樣,老是不和我們一起出去玩。”沈佳蓓抗議了。
“一起去逛街,我們幫你換個亮眼一點的造型,怎麼樣?”陳雪芬也加入說服的行列。
“不用了,我這樣就好。”
對於別人眼裏又老又俗氣的打扮,季羽陽可是樂在其中得很。起床后再也不需要為了穿甚麼衣服、梳甚麼髮型傷腦筋,像制服一樣的呆板打扮讓她省事不少;出門前只要畫上口紅,將頭髮用髮夾一夾就可以出門了,輕鬆又方便。
外貌對現在的她而言不再是絕對的,她不用為了討好客戶或是營造女強人的形象而刻意保持外表上的光鮮亮麗,凡事簡簡單單的就好。
就一點不好--可惜了她那兩個衣櫃的好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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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樺邦門也沒敲,便大剌剌地走進“詮佑”總經理辦公室。
“又是你。”凌業亞對着嘻皮笑臉的徐樺邦猛皺眉。“拜託你,以後進來請敲個門好嗎?說了不知道多少次了,全把我的話當耳邊風。”
“我問過儷茜了,她說你的辦公室里沒人。”
“就算如此,你也不能一聲招呼不打就闖進來。”
“好啦,你這人是愈來愈啰嗦了,是不是欲求不滿啊?”
“甚麼瘋話?”凌業亞瞪了口沒遮攔的徐樺邦一眼。
“聽說,你這次真的和所有的女朋友分手了,乾淨利落得讓我們這幫好朋友傻眼,還有,最近一下班就回家,連可以泡到漂亮妹妹的PUB也很久沒看到你的蹤影了,清心寡欲得都快向出家人看齊了。”
“這不是很好,你可以光明正大地去追官法兒了。”
“算了吧!她心裏只有你,正眼瞧都不瞧我一眼,不過,法兒倒是暗示我,她願意再給你一次機會。”
“不,我既已放棄,就不會再吃回頭草,你勸她早點死心吧!”
“老實告訴我,你真為了‘夜薔薇’那個神秘女子,而放棄一整座的森林?還是,有甚麼我不知道的原因?”
“這就是你來找我的真正目的?三公六叔?”
曾定中散發傳言的時候,徐樺邦正好不在台灣;最後一個知道“夜薔薇”的他,總覺得漏掉最精採的情報,三天兩頭便往凌業亞的辦公室跑,非得挖出一些不為人知的內幕才甘心。
“當然不是,我是那種包打聽后再向親朋好友四處奔走相告的人嗎?”
當然是。凌業亞在心裏應了聲,交了徐樺邦和曾定中這群損友真是倒了八輩子的楣。
虧曾定中當初還起誓不會將“夜薔薇”的事說出去,沒想到他一覺醒來,竟驚恐地發現全世界都知道他的秘密;連久沒聯絡的朋友為了這事還打電話來“關切”一番。
快氣瘋的他當然直接去找罪魁禍首曾定中理論,質問他是不是忘了自己當初起的誓。
沒想到曾定中竟厚顏無恥地說:“你當初祗叫我發誓,又沒說違誓后的懲罰,不說白不說。”
真是的,早知道當初就該要曾定中發個毒得不能再毒的毒誓,比如生了兒子沒屁眼之類的。
唉!凌業亞挫敗地嘆了口氣,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
“那麼請告訴我,你來找我的目的?”
“我找你?喔,我找你是為了--”徐樺邦辭窮地摸着頭。
“想不出來了?”凌業亞一臉“被我逮着了吧”的笑。早知道徐樺邦是來這裏看他笑話的,他找他會有甚麼正經事!
“對了,我來是為了還上次跟你借的三千塊錢。”
“三千塊?三千塊!”凌業亞見鬼似的瞪着桌上那三張千元紙鈔。
“有甚麼問題嗎?”徐樺邦不解地拿起錢,反覆端詳:“這是假鈔嗎?”
“錢拿回去!還有,以後別在我面前提起三千塊。”這可是他內心最隱密的痛。
“為甚麼?”
“我說不準就不準,還問為甚麼,你比女人還要啰嗦。”凌業亞沒好氣地吼回去。
“好,好,不提就不提。真是的,認識你這麼久了從沒看你的脾氣失控過,更別提為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吼兄弟了,既然你不要,那我就把接收回來了。喂,是你自己不要這三千塊的,可不是我不還啊,以後不要再找我討這三千塊了。”
“叫你別說你沒聽到是不是?”
“是是是,待會我走出大門后一定會通令天下,叫他們別在你面前提起‘三千塊’這三個字。”
“你還說--”凌業亞不只站了起來,袖子的扣子也不浪費時間地解開了。
“好好,我不說,我不說。”徐樺邦嚇得猛搖手。“那--我可不可以問個問題?”
“你--”凌業亞被他氣得都快腦溢血了,后又嘆了口氣,朋友這麼多年,他知道徐樺邦不得到一個滿意的答案是不會走的。“有甚麼問題問吧!”
“你找到‘夜薔薇’了嗎?”
“還沒。”
“你還不放棄啊?已經一個月了,不對,不對,算算時間,從聖誕節至今也有兩個月了。”
“這不關你的事。還有,你以後少管閑事。”
托這些愛管閑事的朋友們的福,凌業亞收集出席名單可是一點也不費勁。曾定中將消息散佈出去后,甚至還有人主動打電話告訴他“可疑女子”的姓名和聯絡電話號碼,結果,也不用提了,他每次都是興匆匆地去,卻敗興而回。
確信已掌握所有出席者名單的凌業亞,卻又想不出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夜薔薇”就像平空出現又莫名消失似的,完全沒有消息。
“又不準提那個女人?你的禁忌還真多啊!還有甚麼禁忌拜託你一次告訴我好不好?免得我哪天又犯到你了!我也真‘衰’,好不容易想還你錢,又被你吼半天,我是皮癢了我?”
“你的確是皮在療。”凌業亞好後悔告訴這群沒事做等着看好戲的損友。
“知道嗎?”
“甚麼?”他不耐煩地應了聲。
“那女人是聖誕老公公送給你的禮物,他覺得你一個人過聖誕夜太可憐了,所以派一個絕世美女下來陪你。”
“又在瞎說了,這世上根本沒有聖誕老公公。”
“你還清楚地知道沒有聖誕老公公,就表示你很正常,沒瘋嘛!以此堆論,當然也沒有‘夜蓄薇’這個女人,你那晚只是喝醉了,這一切全是你產生的幻覺。”
剛開始,徐樺邦這一班好事者個個滿懷着極大的興趣,想見一見讓凌業亞神魂顛倒的“夜蓄薇”是何方絕世美女,沒想到一個月過去了,還是一點消息都沒有,等得不耐煩的一伙人便有了另一種結論--就是那天晚上根本沒發生甚麼事,“夜薔薇”只是凌業亞欲求不滿下所產生的幻覺。
否則好好一個人怎會無緣無故消失?
“我非常確定那不是幻覺!”凌業亞大叫。
他的手到現在還清楚得記得抱着她時的感覺,難道那也是幻覺?
“瞧你形容的,她就像天仙一樣美,這種人根本不存在!就算有,也不會躲在角落裏暗自飲泣,更別提宴會裏好幾百人全沒看到她,只有你注意到她的存在,照理來說,我會比你先看到她才對--”
“你說完了沒?”
凌業亞知道他要是不趕緊堵住徐樺邦的嘴,等他長篇大論發表完,世界末日也到了。
“還沒。既然我們各自肯定自己的推論是對的,我想確定的方法只有一個。”
“甚麼方法?”
“打睹,我賭你找不到‘夜薔薇’。”
“神經病!這種事有甚麼好賭的?你是太無聊了,沒事找我窮開心是不是?我又不是白痴。”
“不賭,就表示‘夜薔薇’是你捏造出來的女人,你這一輩子別想找到她了。”
“誰說的!”明知道徐樺邦使的是激將法,他仍是動了肝火。
“我說的。不服氣的話,半年內將她找出來。”
“我會找到她的!”
“好,輸的人席開三十桌設宴請客,為了怕我勝之不武,本大師特地指點你一條明路。”
“你以為你是走江湖賣藝的,甚麼大師;真虧你說的出口!”
“你不想聽就算了。”
“聽,聽,我聽。”凌業亞拉住轉身想走的徐樺邦,這小子就會弔人胃口。
“我想了好久終於讓我想通了,你一直找不到‘夜薔薇’,可能是尋找的方向錯了。”
“方向錯了?”
“我覺得你應該從已經分手的女朋友那裏下手。”
“為甚麼?”
“樹大招風啊!被你拋棄的女人那麼多,總有一、兩個懷恨在心,心有不甘地找她好朋友或是姊妹出面,化身成‘夜薔薇’復仇來了,作為你壞事做盡的懲罰,替天下女性報仇。”
“不可能吧?”她提起失戀時是那麼傷心,若真是謊話不會那麼投入的。他想。
只是為了復仇,不可能連自己的身體都“賠”進去吧?
不過,仔細想想,徐樺邦的話也不無道理,那三千塊擺明了是在羞辱他,將他當成應召的牛郎了。
“這很難說,否則你怎麼解釋名單上沒有她的名字?她一定知道你要參加定中的單身告別宴會,才偷偷溜進來的。”
凌業亞嘆了口氣,明知這是徐樺邦心血來潮時出的餿主意,他也不願放棄任何一個可能,可是,對於已經分手的女朋友,他根本沒留下任何資料,叫他現在到哪去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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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季羽陽跟着女同事下樓去吃午飯,一走出電梯就看到一堆公司的“大頭”--各部門主管全站在一樓大廳,必恭必敬的。
“這麼大陣仗是在幹甚麼?”她問。
“啊,我知道!一定是為了總經理要出國的事。”張雅詩說。
“你怎麼知道總經理要出國?”陳雪芬追問。
“我還知道他要一個月才回來,厲害吧?”
“你這消息是從哪來的,為甚麼我們都不知道?”沈佳蓓不落人後地逼問。
“說穿了也沒甚麼,總經理的行程計劃是我打的字,他要先到日本,然後再到美國。”
“啊,要一個月啊,真可惜。”沈佳蓓的語氣里有掩不住的失望。
“那不是機密文件嗎?”季羽陽後知後覺地問。
“哎呀,公司的層層轉包嘛!只有在這時候我們才會覺得這是一種福利。”三個人異口同聲地回答。
“我們走啦,免得到餐廳時沒位子。”季羽陽說。沒想到她們的腳像被黏在地上似的,動也不動!
“等一下嘛,搞不好可以在這裏看到總經理呢!”
“男人有甚麼好看的?”
“羽陽姊,你不知道,我們的總經理長得好帥呢!佳蓓老是嚷着要離職,要不是因為在這裏上班可以不定時地看見他,我想她早就辭職了。”
“你自己還不是一樣,每天早上不死心地在停車場邊張望,就為了在上班前看總經理一眼,如果湊巧讓你看到了,一整天都笑得合不攏嘴,還好意思說我。”沈佳蓓橫了張雅詩一眼。
“好了,你們別吵了。”陳雪芬以老大姊的身份命令。話雖這麼說,她也是沒有舉步離開的意思。
季羽陽這時才發覺,這附近早圍了一大群女生,看來全是“詮佑”的員工。她們也是為了看那個傳說中長得很俊的總經理?
“來了!來了!總經理出來了!”張雅詩抓着季羽陽的手,又叫又跳地一臉興奮得快要昏倒的樣子。
季羽陽順着所有人的眼光張望,不看還好,一看她整個人呆住了!
等總經理坐上車走了后,人潮才漸漸散去,陳雪芬這三人更是一臉大夢初醒的陶醉樣。
“怎麼樣?總經理是不是很帥?”張雅詩迫不及待地尋求季羽陽的認同。
“嗯。”她心不在焉地答了句。
天啊,他竟然是她在聖誕節共度一晚的男人?詮佑公司的總經理,竟就是她的第一個男人?世界還真小啊!她這輩子最不想見的人,竟然近得就在眼前,而她還成了他的員工……
她那天醉歸醉,卻還不至於記不得他的長相,再看到他時竟覺得全身像有電流通過,他竟然比她記億中還帥!
“總經理叫甚麼名字?”
“天啊,羽陽,你來公司也快兩個月了,竟然連總經理叫甚麼名字都不知道?他可是公司里最有價值的單身漢啊!”陳雪芬怪叫。
“哎呀,羽陽剛離婚,自然沒有心情注意別的男人,別怪她了。”沈佳蓓替她找了個借口。
“別鬥嘴了,你們還沒告訴我總經理叫甚麼名字?”
“凌業亞。”三個女人異口同聲地說。
“哦。”季羽陽點點頭。總算知道他叫甚麼名字了,這也算對得起他了吧?
“總經理今年才二十九歲,很年輕是不是?”
“嗯,像他條件這麼好,一定很花心。”季羽陽想起那一夜凌業亞待自己的溫柔,想到他也以同樣的細心呵護別的女人,心裏竟微微泛着醋意,說出來的話像剛在醋里泡過。
“還好啦,總經理是有不少女朋友,不過都是那些女人自己黏上來的,他才不喜歡她們呢!”
“你又知道了?”季羽陽看着“鐵口直斷”的張雅詩。她甚麼時候變成凌業亞肚裏的蛔蟲了?
“他到現在還沒有固定的女朋友就是最好的證明啊!我想,要是有一天他遇上了一個真心喜歡的女子,絕對會比任何人都痴情。”陳雪芬雙手交握在胸前,一臉的陶醉,恨不得自己就是那個讓凌業亞拋棄一切的女人。
“像總經理那麼帥的男人,就算要我倒追我也願意,只不過我的條件太差了,只要能遠遠看着他也就滿足了。”
“他是公司所有女孩子心目中的白馬王子,我最羨慕黃儷茜秘書了,能每天和總經理朝夕相處的,唉!如果是我,作夢都會笑出來。”
這三個女人像是在比誰知道得最多,拚命將有關於凌業亞的一切一股腦兒的全告訴季羽陽。
一頓飯被疲勞轟炸得食不下咽的季羽陽,心血來潮地突然想起一件事。
“等等,‘奧揚’的董事長凌平揚和我們的總經理有甚麼關係?”
不會這麼巧吧?頂多只是兩個人都姓“凌”而已。
“天啊!你竟然連這件事都不知道?”沈佳蓓怪叫。
“我才來公司不久嘛!”季羽陽囁嚅地說。這一刻她真覺得自己是個世紀大白痴。
“凌平揚是總經理的爸爸,‘詮佑’也是在他的策劃下創立的,好讓總經理在美國取得電腦碩士學位回國后馬上接手。”連張雅詩都知道得比她清楚。
“董事長主要是為了磨練總經理,不想讓商界的人知道他們的關係,才會特意取了個和‘奧揚’毫不相關的名字,這件事雖是公司內半公開的秘密了,業界卻少有人知道。”陳雪芬不愧是在“詮佑”待得最久的“元老”,不只對公司的歷史瞭若指掌,連其中的秘辛也分析得頭頭是道。
季羽陽聽了又是一陣無力。天啊,她怎麼會陰錯陽差地跑到以前敵手的公司來了?而且還是這麼複雜的情況。
三個女人又將話題引回她們最有興趣的男人身上。
“總經理好像將所有的女朋友都給甩了的樣子,以前沒事常到公司晃的女人全都消失無影蹤了。”沈佳蓓又在賣弄她的小道消息。
“真的?”
“這倒是個好機會。”
“甚麼好機會?”
“可以倒追總經理的好機會啊!”
“別痴心妄想了,公司里多的是垂涎她的女人,若說我們在高層還有可能在擦肩而過時吸引他看我們一眼;在‘冷宮’,想都別想!”陳雪芬說得極無奈,卻也是事實。
就是這句話讓季羽陽像吃了定心丸一般,打消了離開這是非之地的念頭。沒聽過“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這句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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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從國外回來的凌業亞,看到辦公桌上堆積的待批文件便嘆了口氣。去年聖誕夜過後,他做甚麼事都懶懶地提不起勁兒,心裏彷彿有某部分隨著“夜薔薇”的消失而不見了,連以前視為挑戰的工作也變得厭煩。
提起筆準備開始工作的他,卻被一分發到美國的合約副本吸引住全部的注意力。
看完了合約內容后,臉色鐵青的凌業亞按下對講鍵叫秘書黃儷茜進來。
“總經理,請問找我甚麼事嗎?”黃儷茜身上濃烈的香水味隨着她的身形充滿整間辦公室。
凌業亞不耐地皺起眉頭。“我記得這分合約是我在出國前交給你的,對不對?”
黃儷茜探頭看了一眼,再望向他的瞼,怯怯地問:“有甚麼問題嗎?”她心虛地不敢直接回答。
“你自己看看。”他將文件丟給她。
黃儷茜用心端詳了半天,還是看不出問題出在哪裏,只得硬着頭皮將文件交回去。“對不起,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將事情交給你,你竟然敢對我說不知道:”凌業亞大吼,真快被她給氣死了。
真不懂當初怎麼會用她當秘書的!每天被迫聞着嗆死人的香水就算了,還得忍受她的無能和無效率,天啊!他先前竟還覺得她是個極賞心悅目的女秘書。
“我真的不知道這分文件到底哪裏出錯了。”黃儷茜嚇得都快哭出來了。
“這個內容是誰擅自竄改的?”
“竄改?”
“沒錯,我記得原先擬定的內容並不是這樣的,你不但改了內容,而且還將它給寄出去?”凌業亞雙手撐在桌沿,傾身逼問她。
改了合約內容,而且沒讓總經理看過就寄出去,這可是會被辭退的大事,黃儷茜雖嚇得腳軟,卻打死也不敢承認這是她犯的錯。
“我不知道。”
“我將工作交給你處理,你竟然說不知道?”
“是,我……我因為工作太多,所以請別人幫忙處理這分文件。”
“我不是告訴過你這分合約很重要,一定要你親自處理嗎?你竟然把我的話當耳邊風,還好意思對我說工作太忙?你上班時間都在幹甚麼?”
“我……我……”
“算了,去把幫忙的人叫來,快點。”
凌業亞的盛怒讓黃儷茜以最快的速度衝出辦公室,又以極快的速度將人拉了來。
人是找來了,一問,合約也不是她打的字,她“又”托給別人幫忙了。
這之後是一連串找人、又沒人敢承認的重複動作。像剝洋蔥一樣一層層追問下去的結果是擠在總經理室冒冷汗的人愈來愈多;凌業亞的火氣卻愈來愈大。
大到足以將整棟公司燒毀!
“甚麼時候公司的文件開始層層轉包了?”他的眼冷冷地掃過在場的人。
“總經理,終於找到人了。”滿頭大汗的黃儷茜也顧不得瞼上已經花了的妝,將身後的人猛地推進去。“我敢保證,這是最後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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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心理準備的季羽陽,冷不防被提進總經理室。
迎向她的卻有三十多雙眼睛,其中最令人無法忽視的便是來自背着手站在大辦公桌後面的凌業亞。
“確定是最後一個?”他冷着險問黃儷茜,眼裏射出的冷度足以將正在燃燒的火凍成冰。
“是……”黃儷茜竟忍不住微微顫抖。
“很好。所有人都出去,這件事解決后,我會追究責任歸屬。”
聽到這話后,所有人全垂頭喪氣地出去了,心裏直擔心總經理不知會採取何種清算手段。
一剎那,辦公室祗剩下季羽陽和凌業亞兩個人。
季羽陽是被黃儷茜硬拉上來的,完全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更不知道凌業亞為甚麼發飆。
凌業亞打量着站在眼前的人兒。真土的女人,但,奇怪的,他竟對她有種熟悉感?
他笑着直搖頭,這麼平凡無奇的女人走在路上,他連看都懶得看一眼,怎麼可能會對她有熟悉惑?大概是時差還沒調適過來吧!
“總經理找我有甚麼事嗎?”季羽陽好不容易才找到聲音,小心地問。
“怎麼了?”凌業亞看着幾乎想奪門而出的她,不解地皺起眉頭。他長得有這麼可布嗎?
“不,沒甚麼。”她輕吁了口氣。“作賊心虛”的她有一瞬還以為他認出她來了。
“你叫甚麼名字?”
“我叫季羽陽。”
“這合約是你打的字嗎?”凌業亞將一直沒人敢“認領”的合約推到她面前。
“是的。”
“這裏面的內容是你改的?”
“是。”
“你為甚麼不事先徵求我的意見?”
“黃秘書說你出國了,而且這又不是甚麼大事,只是筆誤罷了,改過來就好了。”這些都是季羽陽以前在“施氏”上班時摸得不能再熟的東西,只消一眼她就知道錯在哪裏,隨手便改了過來。
不過,那個黃儷茜也是超級誇張的,竟然連校稿的手續都省了,原封不動地寄到國外去。
“你知道這麼一改會讓我損失多少嗎?”凌業亞嚴厲的目光直直地掃向她。
“應該是賺了多少才對吧?總經理。”坦然面對的季羽陽不卑不亢地提出更正。
“哦,你這話甚麼意思?”他坐了下來。
他極欣賞她眼裏的無畏。
“若真照原先錯誤的合約寄出去。對方絕對會笑得合不攏嘴;這一改正,只是消去原有的損失罷了。”
“很好。”他滿意地直點頭。“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甚麼。”他的嘴邊不自覺地揚起一抹笑,她竟不怕他,而且還能清楚地指出他的錯處。
凌業亞看到合約的同時,連帶地想起了自己出國前為趕時間不小心犯下的筆誤,為自己的失誤捏了把冷汗的同時,也想找出修改文件的“高人”。目的無它,只為了獎勵,沒想到所有人全被他裝出來的嚴厲騙了,不敢承認責任的同時,也讓他發現公司里的弊病。
“當然。”
“對了,我想問你,公司里的員工對於上面交代下來的事是不是自己不做,常會推給別人或要別人幫忙?”凌業亞很自然地問出自己的問題。
問題出口了以後自己卻想笑。他幹嘛對個打字小姐問這麼艱深的管理問題?
“嗯。”季羽陽決定將心裏真正的想法告訴他。“若是手邊的工作太多,又趕時間的話,要別人幫忙也是無可厚非啦!”
“你是說,我給秘書的工作量太大了?”凌業亞試探地問。
他不相信她說的話,直覺地認為她說得太含蓄了,而且有所保留。
好,就算他給秘書的工作量太大了,其它的層層轉包又怎麼說?每個人的工作量都太大?他花比一般公司高的薪水請他們來幹甚麼?到最後,重要機密文件竟“流落”到公司的最基層。
整個公司都看過的文件何來“機密”可言?
“我祗能說在擴展公司業績和市場的同時,也不能忽略內部的管理。一些看來極微不足道的瑣事卻是公司頹危的徵兆。”不知道他聽不聽得懂她的暗示?
凌業亞聽了只是笑着看她,深思的。
“總經理,還有甚麼問題嗎?”季羽陽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
他的臉上還是掛着笑,沒有回答。
“如果沒甚麼事,我還有工作要忙。”為了不讓自己被認出來,沒事還是不要在他面前晃太久的好。
“哦,沒事了、你去忙吧!”
“謝謝。”
季羽陽離開后,凌業亞按下對講鍵,要人事部門將他要的資料調上來。
不知是不是他剛剛發飆的關係,人事部門這次的工作效率就快得多了,一下子就將季羽陽當初應試時的履歷表送了上來。
凌業亞皺着眉看着乾淨得像沒被使用過的履歷表,竟忍不住嘆了口氣。真是
簡單明了!
他的眼光掃過婚姻欄,卻忍不住停佇許久。她已經離婚了?